第4版()
专栏：革命回忆录
战士和连长
——回忆接护二十五团
刘凯
1944年3月12日，四连接受了去汾河接护二十五团的任务。虽然路程很远，来往一二百里，而且可能进行艰苦的战斗，但战士们一点不在乎。走着路，说说笑笑挺热闹。
次明远和田元益，一面走着一面抬杠。这两个人都是四连出名的战士。他们有些地方相同——打仗勇敢，革命坚决，也都爱说几句怪话；有些地方相反——次明远干净利落，腿勤嘴快，田元益显得有点啰?，说话做事总是慢条斯理的。两个人到一块就抬杠，可两个人又离不开。
“连长的优点还少吗？咱连打胜仗，不是连长指挥的？冀中反扫荡的时候，他在伤口上抹把土继续战斗，不是优点？他管理严格不是优点？……”次明远一叠连声质问田元益。
田元益两条短腿紧往前赶，说话仍是不慌不忙的：“连长优点多着哩！开会的时候，你提意见，他说你调皮；你不提意见，他又说你是哑叭。这都是优点？”田元益不否认连长的优点，可仍然说阴阳话。
这，次明远也觉得不能算优点。他把机枪换了换肩，又提出另一个问题：“你意见多，为什么在太行山病好了，还跑到晋绥来归队，你不会回冀中？”
“这可是原则问题。四连的兵不回四连回哪里？咱们四连没有回冀中，我能自由行动？你呀，就是缺乏组织性纪律性。”田元益抓住理了，于是顺手给次明远戴了顶帽子。
“次战士，这回你可唱走了板。”张正祥在争论的时候，向来不是“主力”，总是插个空子帮帮腔，现在见田元益将了次明远的军，所以赶紧作点补充。
“别次战士次战士的，你还不够尺寸，怨不得连长要给你擦油腻，你的油腻就是多。”次明远知道自己说错了，但又不愿认输。
“你的油腻少？连长歪着脖子给你擦，也把你收拾不干净。”
田元益这么一说，倒引起了次明远的兴趣。他把右手往腰里一插，脖子一歪，学着连长的腔调：“田元益！又病了？嗯！净吃的病，少吃点，多蹓跶蹓跶。”
“上士！别给病号换豆面，豆面是发物，吃了爱犯病。”张正祥也用连长的口气，补充了点材料。
正在这时，前面传来话：“往后传，肃静！”他们的议论只好结束了。“拔枪口帽！”前面又传来了命令。这时已近黄昏。战士们纷纷拔去枪口帽，上刺刀，跑步通过了太汾公路。
到汾河边，刚布置好警戒，二十五团就来了。谁也看不清谁的面目，只是兴奋地握手。二十五团迅速过了汾河桥。四连收起警戒，随二十五团的后尾跟进。
黎明，四连刚走到山边，枪响了，清源出来的一股鬼子突然插到跟前来，激战开始了。鬼子冲了几次见攻不动，就往侧面山上爬。这个山如被鬼子占领，还没有全部进山的二十五团将受到严重威胁。连长立即命令三排抢占山头。战士们冒着弹雨，一气跑上山顶。这时，笨猪似的鬼子才爬到山腰。战士们一顿手榴弹，就把鬼子炸得滚下去。
连长带着一排也上来了。他弯着腰顺着山坡慢慢地走，好像很不得劲。战士们关心地问他：“连长，怎么了？”“没什么，撤吧，二十五团已经全部进山了。”听说兄弟部队到了安全地带，大家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一排和三排交替掩护着往后撤。
又撤了一个山头，连长坐下了。次明远和田元益跑到连长跟前，紧张地问：“怎么啦？怎么啦？”通讯员悄悄告诉他们——连长负伤了。田元益二话没说，马上就要背连长，还没有蹲下去，就被次明远推开了，“去吧！你那个个儿还背得动连长。来！我来背。”通讯员在他俩争着背的工夫，已经把连长背起来了，说：“连长负伤，理应通讯员背，轮不到你们。”连长个子很大，虽然背上了，但两只脚还在地上搭拉着，田元益赶紧把连长的腿抱起来，他们两个半背半抬着，飞快的往后撤。次明远见搭不上手了，一面喊着：“你们慢慢走，我掩护你们。”一面跑到山顶端起机枪猛扫。鬼子也就被钉在那儿不能动了。
连队回到原来的住地，连长已被送进医院了。战士们围着田元益，焦急地向他打听连长的消息，一边向司务长乱嘈嘈、七嘴八舌的出主意：“连长爱吃莜面，给连长搞点好莜面。”“莜面是凉性，伤号不能吃，给连长多吃点鸡蛋。”
“把咱们连喂的鸡给连长挑几只肥的煨汤喝。”次明远认真地说。
“嗬！你把小鸡都给连长煨了鸡汤，将来连长带什么打仗呵？”田元益知道连长的伤虽然不轻，可也没有生命危险，所以还是有心思开玩笑。
“连长负了伤，你还好意思说怪话。看你抢救连长的那个急劲，我当你的毛病改了，原来还是老毛病。”次明远在抬杠之中加了点批评。
“抢救是抢救，怪话是怪话，这是两回事。用指导员的话说：这叫一个问题的两方面。”田元益在抬杠之中加了点理论。…… 后来，连长伤好了。在整风运动中，战士对干部提了意见，干部作了检讨，有些战士也自觉地作了检查。从那以后，怪话再也听不到了。官兵之间更融洽更亲密了，革命的友谊也更深厚更发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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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汇流
李汉柱
晚风摇新枝，春雨扣窗扉［fēi］。等待已久的春雨降临了！雨点儿沙沙地落下来，像发光的大米从天上筛下来，又像天上的织女把丝线挂下来，想和人间的织女合织一匹锦缎。眼下正值春分节令，这场雨来得真及时啊！田地里久经日晒的土垡子，一见着雨就一身都酥了，舒舒服服地瘫软下去，吱吱啧啧地喷起一朵一朵的小水花；草儿越洗越青，越洗越精神……
这几天来，我们在紧张的气氛中等待着春雨，心里一点杂念也没有。公社气象站通知：二十五日前后有六十毫米的大雨。这也是我们田心生产队多数社员的看法。我们的老三爹、老二伯、老五婶，就是生产队上“管天小组”的人。关于风霜雨雪这类事情，他们的经验可真不少。二十五日有雨这个好消息，他们几个当然早就告诉大伙了，而且解释得那么清楚。我们也没有半点怀疑，仿佛人人都和春雨面约过，到时候它一定会来的。
我们东山脚下有个大水库，两条引洪沟蜿蜒地缠绕着群山，一条灌溉主渠笔直地伸向田野。水库马上就要接纳今年的第一场春雨了。“春雨贵似油，点滴不外流”，这类农谚又都在人们的记忆中泛起。大家每天收工回来，或是假日出去打柴，总爱绕一段路，沿着引洪沟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深怕它不能把洪水引来，填满水库的大肚子。
……蓬蓬！是谁在敲门，一个男孩的声音快乐地叫了起来：“就要下雨了！叔叔。”哦，是小金牛。我正想问他为什么快十一点了还不睡觉，但他蹦蹦跳跳地跑远了。这时，我听到了叮当的风铃声，身上也感到一阵微寒，窗户在得得打颤。啊，房顶上像有谁在撒沙，开始是疏疏几粒，随后渐多渐密，终于沙沙地连成一片。电光在闪，雷声隆隆地滚过天空。
雨越下越大，我的心越来越兴奋。然而，也渐渐地开始悬念起来。“洪水起，刮掉东山三层皮！”水土流失，垮山倒埂是常有的事。那些引洪沟会不会被阻塞？地上的积水是否都能流到引洪沟里去？快些天明吧，天明了我好去看它们一看……
我睁眼一看，天色已经破晓。侧耳一听，雨已停了。水越田埂的声音，沟水急流的声音，小鸟喧噪的声音，一切都醒来了，显得今天的黎明喜气洋洋。我赶忙穿起衣服，抓起锄头便走。刚出门，忽听得后面有人叫：“叔叔！”转回头，黑糊糊中有个老妇在说：“那你就跟着叔叔吧！可要小心呀！”接着有个孩子蹦蹦跳跳地扑到我的面前。我一摸，头发又粗又多，脑袋又圆又大，正是老五婶的长孙小金牛。于是，我招呼他把裤脚挽起，便和他一同抄近路，从村后的山林爬上去。
树林里流注着朦胧的淡紫的雾和滋润的凉气，树干一根一根地排列着，树叶一堆一堆地静默着，都是模模糊糊的，只能辨别出它们粗浅的轮廓。忽听前面有脚步声在响，一看，黑影摇晃着，现出一个臂膀的横线来。哦，是老二伯，他老人家也来了。
不久，我们就爬到山脊上。哎哟哟，真没想到，不约而同地来了这么多的人。呼应声在群山里此起彼伏，交融在咆哮的洪水声中，热闹非常。引洪沟的沟面像一条平坦的公路，曲曲弯弯。人们在沿着沟边打捞浪渣。沟埂上枯枝落叶铺了软绵绵的一层，一脚踩下去，吱吱出水。这里那里，到处布满了人，多数是在疏通积水塘和引洪沟之间的小沟。洪水从山谷里冲下来，闪着白光，哗哗地急流入引洪沟中。
我举起锄头，把一潭潭淤积的水，开沟引到引洪沟里。这时，小金牛就像小定螺似的在我周围转来转去。他学着挖了许多小水沟。不久，地面上就出现了一片叶脉形的小水沟网。多少条涓涓细流，从支脉流到干脉，注入引洪沟里。地面上的水，一点一滴都慢慢地往小水沟网流去。
雨后晴晨，大自然的色彩明亮而不刺眼，新鲜的空气里带着一股温暖。东山上满山新栽的小树，仿佛又长高了许多。小金牛摘了一张最大的野芋叶，把它抛到水沟里，翠绿的叶子乘着金色的水浪起伏向前，小金牛便在沟埂上追逐着。他那长手长脚、蹦蹦跳跳的样子，就像一只初见天地的小鹿。
水库就在我们村子的旁边，村子里的人们，像赶街一般的向水库走来。小金牛快乐地大叫“婆——婆”啊！老五婶她老人家也来了，高高兴兴地走着。
水库两旁，两条巨大的引洪沟，正大口大气地向水库里吐水。朝阳照耀着粼粼的水波，水面上仿佛铺着一层珍珠。水面慢慢地不断上涨，好像有什么精灵从地下徐徐托起一池珍珠，呈献给人间。布谷鸟和喊雨雀交替啼啭，从头顶上飞过，“布谷！布谷！”“雨——！雨——！”一声追赶一声，一声高过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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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读书随笔
勤与思·嬉与随——韩愈《进学解》一启
山茅
三岁而孤、苦学成名的唐代著名的大作家韩愈，对于求学有他一套十分精辟的见解，其名篇《师说》，便是这方面的代表作；韩愈对于读书求学的议论，足以启发后世者，还见于他的另一篇名作《进学解》。——“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这两句言简意赅［gāi］的至理名言，一千一百多年来，多少人曾经把它当作座右铭。毛主席在《反对党八股》一文中，曾经引了“行成于思”这句话，说明凡事不可粗心大意，应该反复研究。韩愈在《进学解》里说的这两句话，实在是令人猛省、清新可鉴之言！
勤就是尽心尽力、不稍厌怠；反之，像小孩子贪于游戏一般，就叫做嬉。
踏踏实实，严肃认真，精益求精，叫做思；反之，马马虎虎，苟且自满，就叫做随。
望文生义，温故知新；古来在学业上有成就者，确实没有一个不是踏实、虚心而勤奋不懈的。
司马迁作《史记》，五十二万六千余言；这部中国的第一部纪传体通史，正是他付出毕生精力，一步一步地掌握了前代繁杂的、原始的资料，和到处调查考察，一处一处的跑，最后一丝一缕地把它编织起来的结果。
勤与思，诚业精、行成之本；嬉与随，则是学荒才毁之源。
宋朝大文学家王安石写过一篇叫《伤仲永》的文章，描写一个叫方仲永的“神童”，五岁读书，一念就懂，而且即会作诗，可谓绝顶聪颖了；可是，他父亲却因此天天带他出游作客赚钱弄食，不让他学习。于是，仲永越长就越愚钝，最后平庸无才了！——不踏踏实实从头学起，也许正是仲永的致命之伤。
南北朝时的梁朝，有位光禄大夫叫江淹的，他年轻时，学习非常勤奋踏实，其诗其文，在当时可谓誉满朝野，可是，他认为一个人要知“足”——不再精益求精（即韩愈所言“思”），而苟且自满起来了。于是，逐年退步，到晚年，诗文平淡，再没有当年的才智了。——这个真实的故事，就是所谓“江郎才尽”这句成语的来历。
“求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是一句老话；江郎之所以才尽，实为“随”所毁。
毛主席教导我们：“学习的敌人是自己的满足，要认真学习一点东西，必须从不自满开始。”（《毛泽东选集》第2卷523页）
列宁也说过：“最有害的，就是以为我们总懂得一点什么……”（《列宁文选》两卷集第二卷1021页）
翻阅韩愈的《进学解》，好像意外地得到一些收获；回忆起幼时案上的韩愈语，觉得今日才开始懂得了一点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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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非行诗简
杜宣
咏“新娘面纱”
金迪亚瀑布，距几内亚首都科纳克里，约一百一十公里。瀑布由一断崖飞下，高约五六十丈，宽约丈许。水势不猛，为无数如丝细流所组成，微风吹荡，飘忽轻盈，落地无声。世人称为“非洲面纱”又名“新娘面纱”。（一）名山瀑布经多少今日方知有面纱蝉翼似轻银似白空蒙潇洒更清华（二）谁将绝壁挂轻纱似雾还添雪样花飘忽轻盈难捉摸细珠飞落静无哗（三）人道是“新娘面纱”
素绡玉女降平沙
无限风情无限媚
难描绘脱俗清华
月夜赴总统府歌舞晚会
三月十六日夜，应邀出席杜尔总统在总统府花园举行之招待晚会。由几内亚国家歌舞团表演民族歌舞。
椰林深处影婆娑
少女严妆击节歌
收拾明灯千百盏
为教碧海映姮娥几内亚森林区基希杜古所见
非洲农村人民生活十分简单。其居处为圆椎形，以草结顶，以泥筑墙，直径约丈五尺，远望若我国江南农村中之草墩。三五家自成村落。
草盖圆墙棕榈扉
三三两两自相围
香蕉烤熟能甘腹
还有椰浆味更肥
无 题
衣衫检点满征尘
东望云天祖国春
来到西非三十日
欣逢明月两回圆
1962年3月30日寄自巴马科
第4版()
专栏：杂志架上
油画种种
一九六二年第二期“美术”，集中介绍了几篇研究油画问题的文章。艾中信在“油画风采谈”里，概述了当代知名油画家的不同艺术风格，也论及一些前辈油画家的成就和正在成长中的青年油画家们的创作特色。罗工柳的“油画杂谈”，谈到如何掌握油画技巧的问题，也谈了革命历史画、风景画和静物画的创作。他说，我国有很长的革命历史，可表现的题材很多，可以在革命历史画方面好好努力。他希望老画家都发挥自己特长，把自己的拿手好戏拿出来。
为了配合研究油画问题的文章，本期还选发了一批油画作品，其中有油画家们的新作，也有的是早年的旧作，据编者说，这些作品“不论从艺术成就和作家的风格来看，都有一定的代表性”，而且以后将陆续刊登。
“美术”杂志的画页既以发表画家新作为主，又照顾到读者的欣赏需要而选刊一些著名画家的早期旧作，使读者眼界开阔了，这做法是好的。
（水文）
第4版()
专栏：
牧笛（木刻） 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