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4月20日人民日报 第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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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玉兰和红杏
郭沫若
在大觉寺的玉兰花下,遇着一群红领巾。他们围上来,向我说:“郭伯伯,你写首诗吧!”我便口占了这诗的开头四行。继又往妙高峰看红杏,在林学院又遇到很多在那儿实习的同学,附近四十七中的同学们也有不少人赶来了。有的老师也赶来了。他们的欢笑声,比满山的红杏还要笑得响亮。归途,把这诗补足成了十六行,献给那群红领巾小友和林学院、四十七中的师友们。两个月前,在广州,看见了玉兰开花;两个月后,在北京,又看见玉兰开花。“玉兰花呀,”我说,“你走得真好慢哪!费了两个月工夫,你才走到了京华。”满树的玉兰花,含着笑,回答我的话:“同志,你可不知道,我们走得多潇洒。我们走过了长江大桥,走过了三门峡,我们一路走,一路笑,一路散着鲜花。”“是呀,是呀!”满山的红杏都露出了银牙:“玉兰姊说的话,当真的,一点也不虚假。我们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走遍了天下。我们把东风,亲手送到了,城乡的每户人家。”今天我偶然来到了大觉寺和妙高峰下,看见了北京的玉兰开花,北京的红杏开花。“多谢你们呀,红杏和玉兰,东风的使者!我虽然是个聋子,到处都听到春天的喇叭。”
一九六二、四、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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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革命回忆录

  一份文件
  王凯
1937年11月,日寇在侵占上海之后,继续向南京推进。一味对日寇妥协投降的蒋介石政府溜到武汉去了。当时抗日统一战线刚刚形成,在这种形势之下,我十八集团军驻南京办事处,被迫于11月下旬迁往武汉。行前,办事处李克农同志对我说:“你的家眷在南京,容易隐蔽,所以党决定你留下,任务是把一份重要文件交给上海地下党派来的萧松同志,完成这个任务后,再行转移。”
我带着文件回到家里——武定门小心桥十三号,这就是萧松和我联系的地点,一心等候他的到来。
谁知形势变化很快,12月上旬,国民党军队就纷纷把南京城里的人,赶到五台山难民区去集中。
我考虑自家住宅靠近城门,留在城里的话,如果日寇一进城,文件和人都很危险。难民区有国际红十字会维持,隐藏文件比较容易,决定带着爱人和孩子搬到难民区去。留下岳母住在小心桥。岳母认得萧松,他来了就可以知道我的住址并把文件取走。我搬走不多天,南京就沦陷了。
一转眼,过去了一个多月,还没有见到萧松,我决定去小心桥一趟,打探情形。
我伪装成要饭的从难民区来到小心桥。见了岳母,得知萧松没来找我,心里一凉到底,拉了几句家常话,便转身往回走。走着、走着,刚拐进乌衣巷口,忽然从一家小酒店闪出一个挂洋刀带醉意的鬼子,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咕噜咕噜说我是“中央军”,要逮走。
“太君,我是良民,大大的良民。”我佯作求饶说。
“拍!”他狠狠地打了我一耳光。
鬼子迫我往前走。我边走边想,克农同志要我千方百计完成任务,可我任务没完成就落到敌人手里,这该怎么办?走着想着,到了乌衣巷中间,看看前后没有旁人,我不知哪来的一股猛劲,一闪身,飞起一脚朝鬼子小肚子踢去,不料落空。鬼子狂叫一声,急忙拔刀,我又一箭步扑去,就势打去“点心拳”,只听得“呀”的一声嚎叫,那鬼子墙塌似的倒地了。
大概是鬼子的狂叫惊醒了大马路上的哨兵,“吱——”一声哨子响过,急促的脚步声朝我而来。正好路旁有家鸦片馆,我飞也似地躲进鸦片馆里,日寇发现他们的一个小队长被打伤了,在全城大肆搜查,在店主人的帮助下,我在鸦片馆躲了六天,终于回到难民区。家里人一见,喜出望外,他们还以为我已被鬼子抓走了呢?
第二天上午我女儿从门口跑回来说有人找我。我想一定是萧松来了,高兴万分。一见那人,却不是萧松,而是我的连襟老郭,从他嘴里,才知道由南京至武汉、上海的交通已被日寇切断,因此萧松来不了,我也无法同办事处取得联系。
转眼间又过了一个多月,听说南京至上海的火车通了。我立即用暗号写了一封信向萧松联系说,“我这里有一批货,请速来南京商洽。”
我想萧松接到信,很快就会来的。为便于接头,我便在高家酒馆林园门口摆个小吃食摊子。卖点烟、酒和酒菜。没摆上几天,孩子和爱人先后都得了重病。而当时我们一天一人只能向红十字会领取三、五两米吃,大人好说,孩子饿得哇哇哭叫,全家人瘦得皮包骨头。
为了和萧松取得联系,我白天做“生意”,夜里回家伺候病人。夜深人静,想到党交给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也无法联系,心急如火焚。一天夜半,我检查隐藏的那份文件,忽然发现文件有些发潮,心里一惊。决不能让文件霉烂,要烤干它,可是怎么办呢?党的严格的地下交通纪律,不准许在日光或灯下透视文件,要是在灯上烤,不就能透视文件了么?不能这样做。忽然,灵机一动,我把潮湿的文件紧贴在胸前。过了一会儿,摸着文件已经干了,我把它用布包好藏进干燥的墙缝里去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萧松还是没来,这份文件我究竟怎么处理呢?经慎重考虑,我决定逃出南京,将文件直接送到上海。
还在四个月前,日寇宣布,四十岁以上的人可以出城。当时我才三十多岁,要出城不容易。不过我心里早有个谱儿,打那时起一直不理发,头发胡髭足有二寸长,倒像个四十岁开外的人了。6月下旬的一天,我将文件缝在自己裤裆里,带着爱人和孩子装着有病的模样,朝邑江门走去。“什么的干活?”鬼子哨兵持枪对准我的胸膛厉声吼道。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城去讨饭吃。鬼子见我满身污秽[huì]引来好多苍蝇,没仔细检查我身上,狠狠捣了我三枪托子,让我们过去了。
到了上海,我当即按克农同志的交代,去梅白克路医院找萧松。我迈着轻快的步子,以为这下子一定可以找到组织,完成任务。走到梅白克路,我左右注视,来回穿了几趟,不见有个医院。心里非常焦急。现在怎么办呢?去武汉吧?长江下游的主要城镇大部被鬼子占领,去不成。忽然想到福州是自己的老家,熟人多,一定能和组织接上关系。于是我确定去福州。
一家人去了福州,并没有马上找到组织,心情很沉重,看到隐藏文件的那张破棉被,感到自己辜负了党的希望。
有一天,报载我十八集团军办事处已从武汉迁至重庆。当时福州至重庆,可通平信,于是我给办事处写了一封信,暗示说交给我的“货”——文件,没有“批发”出去。
9月中旬,我得到了办事处的指示说,自南京失陷后,因日寇切断交通,办事处无法和我联系。萧松未到南京也是这个原因。但他去过武汉,早在办事处取走了同样一份文件。上海地下党的联系地点又转移了。对我一直妥为保藏党的文件和设法完成任务的精神,办事处感到满意,同时指示我烧毁那份文件。这时候我才知道文件内容,就是1937年8月党中央政治局洛川会议所通过的“关于目前形势与党的任务的决定”。
〔邵新民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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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杂志架上

  经常供应精神食粮
  刘哲
《河北文学》去年6月创刊,到今年2月止,在九期八本刊物中(内有两期合刊一本),共发表了描绘儿童生活的小说七篇。其中长篇选载一篇(袁静:《红色少年夺粮记》),中篇两篇(徐光耀:《小兵张嘎》;张庆田:《秋山红叶》)和短篇四篇。这些作品里的主人公都是儿童或少年,另有两篇描写童年生活的作品还未计算在内。基本上可以说平均每期有一篇儿童文学作品。这些作品的内容也较广泛:反映革命历史斗争的二篇,反映大跃进现实生活的二篇,反映儿童热爱劳动的新品质的二篇,反映国际主义友谊的一篇。
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以往,我们搞文学刊物编辑的同志,都曾有过这样的苦恼:每当“六一”儿童节快要来了,总苦于没有足够的礼物献给小读者们。有时便全体动员,大声疾呼地奔走一阵子,作家写了一批,刊物也就发表了一批,倒也稍稍热闹了一下。儿童节过了,高潮变成低潮,编辑不催了,作家也写得少了,刊物上也轻易不见反映儿童生活的作品了。好像只要过了“六一”,编辑和作家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等到明年儿童节,又照样来一次。
儿童节来了,作家赶写一批儿童文学作品,刊物重点发表一批儿童文学作品,这都是好事,也需要。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比如说,人每天都要吃饭,大人需要,孩子们也需要;同样,大人需要经常有书读,能读书的孩子们也经常需要有书读。一个人一年只吃一顿饭,哪怕吃得再饱,也不能保证一年不饿;同样,孩子们一年供应他们一次精神食粮,供应得再足,恐怕也不能满足他们一年的需要吧!
可喜的是现在的情况已经有变化了。有不少作家已开始把创作儿童文学作品当成自己经常的任务之一,细水长流,源源不断,不再只限于“六一”临时突击了。虽然这还只是个开始,作品的数量和质量都还远远满足不了孩子们的需要,但这终究是个好的开始。愿此风长此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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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点点滴滴
  杨尚德
有谁注意过那一点一滴的水珠啊。……
我从屋里出来,鼻梁上嗖地一道凉意,一摸滑溜溜的。什么啊?是房上的消雪水,正顺着檐头一点一滴地掉下来。
抬头看了一阵,滴答——滴答,总是滴答滴答。低头一瞧,哟!生铁似的一块石头,正中间穿了一个圆洞,水从石下钻出去……。
记得小时候玩耍,想在一块瓦片中间钻个洞,钻着钻着就不耐烦了。大力使上去,哗一声,瓦片碎了。向母亲要个尖利的锥子吧,母亲不给,却指着石头上的圆坑说,这就是水钻的。
后来,在河边海岸看到千形万状的奇异大石,惊叹不已。这是哪一个伟大的艺术家雕塑的呢?人家说:是水。
又是“水”!是吗?
水,不停地流着,发出畅快的响声,似乎在答应着。……
有多少人歌颂过大江大海啊!江海的惊涛骇浪,的确动人心弦;海洋里蕴藏着鱼虾宝物,江海上行驶着轮船……江海的确是壮观的。
但是,这江海之水从何而来的呢?
在一个大山下,挖几锹,水珠一点一滴地渗出来。不一会,坑里的水满了,流出来。再挖一处,又是一点一滴的水珠渗出来,坑满了,流出来……水总是那么踏实向前,一个坑坑洼洼也不跳过,一时一刻也不停息。四面八方之水沿途汇合,溪而成河,河而成江,江而汇入大海。
在大江大海里,谁还想到那一点一滴的水珠呢?岂不知,没有那一点一滴的水珠,就不可能有大江大海。
当你惊叹奔出三峡的浩荡的长江时,是不是想到它蜿蜒千里的悠悠细流呢?当你惊叹一个人的博学多才、丰功伟绩时,是不是想到他勤学苦练、日积月累的不懈精神呢?当你惊叹一项工作轰轰烈烈的情景时,是不是也想到那踏踏实实的工夫呢?……
涓涓之水成江河,我越来越惊佩这流水的韧劲了。
这点滴之水,还可以“泛滥成灾”哩!
小时候,每逢下大雨,常跟父亲去浇地。山洪下来,一会儿便把一块地灌满了。堵了渠口,水在高粱地里平悠悠地,地堰安然不动,还有什么事呢?但父亲总是在地堰四周转过来,转过去,这里瞅瞅,那里拍拍。我知道这是怕跑水。常常也跟上转,听不到声音,看不到流水,我就昂首走过去了。有一次,我前面刚走过去,父亲却蹲下来。我以为出了什么事,一看,原来是一个小蚂蚁洞,正在往外渗水,一点一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啊!
“等你大惊小怪就成祸了!”父亲急忙用锨拍了一阵,外面水不滴了。他又对我说,要是这一点一滴不留意,不早堵,冲一个大缺口,就不好收拾了。
想到这种情况,就越发觉得“防微杜渐”的重要。生活中的一点小毛病,思想上的一个小缺点,工作中的一些微小偏差,若不及时发现,及早防止,久而久之,势必“泛滥成灾”。不能只惊异于冲毁大坝的猛水,更好的是想到当初那小孔渗漏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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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家谈

  不妨多做几次“牛”
  萧风
前几天,我国著名的作曲家、小提琴演奏家刚从羊城演奏归来,在北京剧场举行小提琴独奏音乐会。我好容易购得两张票,当我询问另一同志去不去的时候,他微笑了一下说:“我去听音乐会,那岂不是对牛弹琴?”这话听来像是自谦之谈,却使我感到有些话外之音。因为我对于音乐也纯然是一个门外汉,我去听音乐会,难道不也是“牛”吗?
“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方鼓琴而志在泰山,钟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泰山。’少选之间,而志在流水,钟子期又曰:‘善哉乎鼓琴,汤汤乎若流水。’”(《吕氏春秋》)比之子期,自然我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能像他那样能够从音律中辨出哪是泰山哪是流水。但我想钟子期也并非“生而知之者”,恐怕也是“好古敏以求之者也”,作为一个普通的听众去欣赏次把音乐会,自然不敢有什么奢求,但也不妨多做几次“牛”,听多了,听久了,总还是有所收获的。
欣赏音乐如此,学习、做任何工作,我想也应如此。从不知到知,从知之甚少到知之较多,都需要有一个实践的过程,都需要有“牛”那种犟[jiàng]劲。毛主席在《反对党八股》中,对“对牛弹琴”作过全新的解释。他说:“对牛弹琴这句话,含有讥笑对象的意思。如果我们除去这个意思,放进尊重对象的意思去,那就只剩下讥笑弹琴者这个意思了。为什么不看对象乱弹一顿呢?”现在,我们如果这样说,弹琴的人弹对了,并且都是泰山流水之音,而我们一些被尊重的对象,却不愿意去做“牛”,那岂不辜负了弹琴人的一片心意吗?
当然,以上所说只是一个比喻,每个人爱不爱听音乐,那是个人的兴趣问题,一点也勉强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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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大地春回 百花争艳(宣传画)  蔡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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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造肥(剪纸) 晓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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