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4月11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悼马锡五同志
  谢觉哉锡五同志:你是从群众泥土里长出的一株树,群众泥土是你智慧的源泉。你做司法工作:不为陈规束缚,不被形式纠缠。能深入、能显出;既细致、又自然。多少人民叫你马青天。你一些好的判例并未完全搜辑,《刘巧儿》只是个小小的流传。(注)病,夺去了你的生命,你的品质、智慧、作风,永远留在同志们的心田。锡五同志:永别了!记起了在瓦窑堡初次认识你,到现在已有了二十七年。
〔注〕鼓词《刘巧团圆》和戏剧《刘巧儿》中的马专员,就是指马锡五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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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
  唐小丁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是晋人张华《励志诗》中的两句。讲的山川,寓意在人。巍峨的山,比细微的尘土,不知大多少倍。可是,它不嫌弃尘土。也许正因为积聚了无数的尘土,才能够成为巍峨的山。江河的水,可算多的了。可是,它不断地纳细流,接雨滴,使他们涨满。也许正因为这样,才能够不涸[hé]不竭,浩荡奔流。
一个人,由于各种复杂的因素,在自己的修养方面,同他人比较,总是有差异的。“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绝对地十全十美的人,在实际生活中是不存在的。即使整个地说来,或者就主要方向说来,是比较高明和比较完善的人,也不是没有缺点和弱点的。缺点和弱点,同长处一样,是同时存于一人身上的。长处增加了,某些缺点和弱点克服了,在新的水平上和更高的要求下,一经衬照,又会发现新的缺点和弱点。修养没有止境,恰像时间没有尽头。只要不愿停止脚步,壮心不已,就不会满足,就要继续向前。
植物的生长,需要养分,养分从沃土、空气和阳光中得来。人们政治上、思想上和业务上的成长,也需要养分,养分从学习中得来,从实践和群众中得来。比较健全和比较成熟的人,是我们钦佩的。看到自己钦佩的人,在严肃地诚恳地进行自我批评的时候,或者谦虚地认真地向群众求教的时候,特别容易感到“山不让尘,川不辞盈”这两句话的光采。向别人求教,在许多情况下,是别人肯教和敢教的条件。自我批评,在许多情况下,是别人乐于批评和敢于批评的条件。《梁史》上有一句话,叫做“屋漏在上,知之在下”。在工作和生活中,一个责任更大、作用更大的人,他的优点和疏失,周围的人都了解得很清楚。用不让于尘、不辞于盈的精神,吸取别人的智慧和经验,弥补自己的不足,成长就会加快,聪明和才干就会越来越大。“道之所存,师之所存”。把“道”看做我们说的真理,那就是真理在哪里,老师在哪里。好为人师,耻于下问,就有更多的可能背离真理。孟子曾说过:商汤对伊尹,齐桓公对管仲,都是“学焉而后臣之”。认为“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是不好的。要肯学习和肯受教,才能“大有为”(《孟子·公孙丑》下)。我们今天说的先当学生,后当先生,当好了学生,才能当好先生,也是这个道理,并且把这道理发挥得更深刻,更富有时代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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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情侣
  季康
从金平县城到猛喇坝边区之间,有一片广阔连绵丘陵起伏的草原。马帮的小路在这片土色斑驳、丛生着茅草和芦苇的草原上曲折蜿蜒,显得异常荒凉而且寂寞。
草原的中心,有一座被土块枯枝和各种各样树叶堆聚起来的坟岗。传说,这是一百多年以前,一对逃亡的情侣的墓地。这一对情侣,因为不满意父母包办的婚姻,在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私自约好逃出了美丽的猛喇坝,到远方去寻找幸福。他俩走了一天,走累了,借宿于过往马帮的帐篷之下。可是,家里的人骑着马追来了。当远方的闪电在草原上闪烁,照亮了马帮的帐篷时,悬在树上守夜的茶花鸡发出了警告的啼鸣。赶马人醒来了,问明了原由,就毫不怜悯地指出了紧紧拥抱着的熟睡着的逃亡者。追赶的人在他们睡梦未醒的时刻,用刀杀死了他们,暴尸在原野之中。
从此以后,这里的花不再开,草不再长。屈死的情侣鬼魂不散,夜夜悲泣。人们从这条路上走过,也总像有人在拉扯着裤腿一样,再也走不快了。马帮的驮子,也会无故滚落入山涧,除非过路的人向暴尸的地点丢下一撮赎罪的沙土或枯枝,方才相安无事。……
故事是同行的马帮告诉我的,这当然是迷信。但这个坟堆,由于多少年来走过了千百万人,土已经堆得很高了,只是周围不见一根青草。夕阳斜照,土色暗淡,景色仍然十分凄凉。也不知道为什么。当草原的丘陵地带已经走到了尽头,远处就像沙漠上的绿洲一样,出现了猛喇三区青木葱茏的坝子,冬棕树用它那像鹫[jiù]鹰的翅膀一样巨大的枝叶,向我们搧来了黄昏清凉的微风时,我的心里依然很烦躁很不安宁,大概是赶马人的故事,给我带来了很坏的心境。
可是,万万想不到的是:就在这个夜晚,在猛喇坝一个傣族的村寨借宿时,我们赶上了一个傣族青年的婚礼。这对新婚的夫妇也有着一个相似的故事,但却有一个不同的喜剧的结局。原来新娘是民族贸易公司的干部,名字叫聪。早在七年以前,猛喇坝还没有进行民主改革时,她的父母准备把她嫁给村寨的头人,一个后来被划为富农的老头儿。她不愿意,因为她既不爱这个头人,而且已经有了心上属[zhǔ]意的小伙子。小伙子很穷,又有老母必须奉养。两个人跑到山上哭了又哭,想在一起寻死,又丢不开母亲;想在一起逃走,又怕遭遇到一百多年前那对屈死的冤魂一样的悲惨结果。最后,姑娘想到人民政府一定会帮助她,就和小伙子慎重话别,一个人逃到县上,最后又到上级机关去了。
政府果然管了她的事,因为婚姻法明文规定,婚姻是可以自主的。这个名叫聪的聪明姑娘不久被送进了民族学院,学习了好几年以后回来,在贸易公司工作。聪的父母经过民主改革一系列运动的教育,早已悔悟;而小伙子翻了身,分到了土地牛马,生活好过了,虽然过了好多年,他却一直在等待着她。这样,有情人终于成了眷属。
婚礼是罕有的热闹欢腾,寨子里六十多岁的老大妈,牙齿全脱落了,还兴致勃勃地爬到了门户上、小竹楼的夹层上,手里拿着一个蚂蚁窝,准备跟媒人和新郎开玩笑;小孩和妇女们躲藏在道路两边,背着装满油果的箩箩,端着一竹筒一竹筒的水。油果是用来打新郎和媒人的,水是准备泼新郎的,据说新郎身上泼得越湿,就越吉利,玩笑开得越热烈,就越表示了祝贺的人的真诚。我也拿了一个脸盆,舀[yǎo]满了清水,躲在新娘家的门边。不久,漂亮的新郎和媒人抬了猪鸡礼物来了,沿路上孩子们和姑娘们抢着用骤雨一般的油果扔他,用一竹筒一竹筒的水泼他。到了新娘的大门前,门忽然关住了。我那一盆水刚浇上去,门户上那个六十多岁的老大妈,也把蚂蚁窝抖散了,把所有的蚂蚁都抖在新郎的身上,笑声夹叫声此起彼落。新郎求了半天情,新娘父母才把门打开。但有一点,是我们这些参加婚礼的恶作剧者怎么也想不到的:就是聪明的新郎早已有所准备,他来的时候,从头到脚,严严地缠了雨衣,这样,蚂蚁,油果和水全都失去了效用,但大家仍然笑得前仰后跌,高兴万分。
夜晚,歌手为新婚夫妇祝福,喝着酒唱了一整夜歌,每唱到一个段落,全体参加喝酒的人就欢呼着“?,宛来!”翻译成汉族话,意思就是“啊,甜啊!”这一片幸福甜蜜的景象,已经完全驱散了白天赶路时马帮的故事所留在我心中的阴霾[mái],我的心中充满了阳光,快乐而且欢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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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说儋耳
  郭沫若
儋耳即今海南岛儋县。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平南越,置九郡,其中有珠崖、儋耳二郡。昭帝始元五年(公元前82年)省儋耳入珠崖郡。儋耳可省言为儋,则耳殆语助,有音无义,故儋耳并非垂大之耳。珠崖或作朱崖,故珠崖亦非产珠之崖。
由古音而言(今广东音犹然),儋与珠崖是一音之变。急言之则为儋(zhuam),缓言之则为珠崖(zhu-iam)。始立郡时,盖因旧名分而为二。故其地虽可分可合,而其名则判然相离。知其本出于一名者,古今来似尚无人言及。
儋耳之名在《吕氏春秋》中凡两见。
(一)《审分览·任数篇》:“东至开梧,南抚多?,西服寿靡,北怀儋耳。”
(二)《恃君览·长利篇》:
“雁门之北,鹰隼所鸷,须窥之国,饕餮穷奇之地,叔逆之所,儋耳之居,多无君。”
高诱于(一)注云“北极之国”;于(二)注云“北方狄无君者也”。
今案据《审分览》而言,南北地望,实为《吕氏春秋》纂辑者所弄错。文中所云之,应为“南抚儋耳,……北怀多?”,或“北抚多?,……南怀儋耳”。
所谓“多?”者,?同瘿,乃甲状腺肿。病源由于缺乏碘质。此种病症,北方多有之,因离海太远,缺乏富于碘质的海带以供食用。如热河一带即多此症,以女人为尤多。地方上称为“大脖子病”,但因病号太多,民间在前并不以为病,反以为美观。初解放时,去热河工作的南方女同志因脖子不大,反被嘲笑。谓“颈子太细,托不下一个脑袋瓜子”。故“多?”之国应在北方,而儋耳则即海南之儋耳。
又《山海经·大荒北经》“儋耳之国在大荒北,任姓,禺号子,食谷,北海之渚中”。郭注云:“其人耳大,下儋垂在肩上。朱崖儋耳,镂画其耳,亦以放(仿)之也”。
《大荒北经》又云“有牛黎之国,有人无骨,儋耳之子”。郭注云“儋耳人生无骨子也”。
这也是把儋耳的地望搞错了,足证《山海经》成书是在《吕氏春秋》之后。其实北海之中何能有“谷”?“食谷”,即可证明儋耳是在海南岛。郭注对儋耳之释乃望文生训。今黎人妇女犹剺面(即雕题,题者额也),但并不“镂画其耳”。郭于注中虽然提到“朱崖儋耳”,但以为南方的儋耳乃仿效北方的儋耳。可谓信书太过,没有察觉到前人的错误。
复次,所谓“儋耳之国,任姓”者,任音古读[Rem],与儋音相近,同为收唇音。又黎人称其先为黎母,实即任字之缓音。盖促言之为任,缓言之则为黎母。
《海内南经》又有离耳国,与雕题国相连。郭注“即儋耳也,在朱崖海渚中”。以地望而言,其说近是。唯离字与儋字形音远隔,颇疑耳字乃母字之讹。离母亦即黎母。
《淮南子·地形训》有耽耳国,耽耳与儋耳音亦相近。但注云“耽读褶衣之褶,或作摄,以两手摄耳,居海中”。准此,则耽当是耴字之误,是《海外北经》的“摄耳之国,……为人两手聂其耳。县(悬)居海水中。”《淮南子》注文正与此合,与儋耳有别。
1962,2,28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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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棕榈树下
  周纲棕榈树的伞下,酒香微微,两位老大爷,似醉非醉。活了一辈子,解放前这儿没来过一回,受不完的牛马罪,谁有心思看这山和水。他大哥,喝呀!干了这一杯。要说什么叫享福?咱俩算一对……老人咂咂嘴,像在品生活的滋味,依着栏杆,飘然入睡。春天的太阳,给他们盖上一床被。睡呀睡,再没有皮鞭,把他们的梦打碎。只有温煦的风,轻轻地吹;只有笔挺的棕榈,在一旁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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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呼渡(套色木刻)         任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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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对症下药
               刘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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