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2月10日人民日报 第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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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词四首
长城三首(一)八达岭上望天渺,长城逶迤万峰少,如此江山真美好。革命真有千般巧,各族人民团结了,瀚海戈壁将变宝。(二)此地屡见血殷红,登临似见鬼影瞳,且喜战争不再逢。青山到处有牧童,羊群卷地白蒙蒙,听他歌唱东方红。(三)昔年车尘黄于染,而今清道复平坦,两行绿树接天远。队队游人随路转,山峦河谷歌声满,我愿夜游不愿返。
一九六一年秋陪尼泊尔贵宾游长城中尼邦交有令闻,国王王后双惠临,我们陪同游长城。到处游客致欢迎,前呼后应走复停,同到云台读尼文。
一九六一年秋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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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春节饯友
老舍
中国作家代表团出国,参加亚非作家会议,谨献短句欢送,并祝春吉。逢君事远行,歌舞动春城;更进一杯酒,文雄万里程!南海任遨游,春潮天际流;东风花似锦,开遍亚非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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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玉楼春
  赵朴初
春节,作家协会举行酒会,并为出席亚非作家会议代表团饯行,即席有作。赏心又是春来到,春酒春灯添喜兆。更教羯鼓为催花,满座缤纷人共笑。
一尊相劝殷勤道:待听东风传捷报。毫端自是有干将,纸虎泥人看一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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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力量无穷
  戈松
读了张世深的事迹(载中国青年报1月25日)十分激动。这个共产党员在不幸因工伤双目失明后,坚强地继续工作,团结群众改变队里生产面貌和创造新农具,作出许多惊人成绩,在他身上该有多么大的力量!
据说,古代的大力士可以扛鼎、伸钩,说明他们有出色的体力;但革命者即便损伤了肢体和健康,仍然有无穷的力量。从张世深使我们想到许多这样的革命者,如卧床不起仍然不忘斗争的奥斯特洛夫斯基、无脚拖拉机手李来财等等。这些斗争中的闯将,当生活给他们摆下失明、断肢等困难时,他们决不泄气与叹息,而是坚毅地克服困难,为推进生活继续斗争。在似乎难以工作的条件下,他们仍像保尔一样击破困难的铁环,创造出惊人的成绩。
这是真正的奇迹,而奇迹在他们身上产生,恰恰因为他们是真正的革命者。一个利己的人,即使肉体健康,他也没有战胜重重困难坚持工作的伟大毅力,因为他只为了渺小的“我”,没有伟大的目标。但当一个人的生命和人民紧连一起,他就会力量无穷;因为他是革命队伍的一员,是巨人的一个指头,而不是一条毛虫那样孤单的小生命。
病痛缠绕的战士也可以击破铁环、创造奇迹,那么强大的革命队伍就一定会粉碎世界上一切锁链,而奇迹般地建设新社会。奥斯特洛夫斯基曾写道:“顽强精神万岁!”这是战士的珍言,新人的光辉,也便是革命队伍所发出的最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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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阿凡提的故事

  它这样说……
阿凡提常常夸耀自己说:我能听懂百鸟的话。这话传到了皇帝的耳里后,皇帝便带上阿凡提同去打猎。
他们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听见一只猫头鹰在个破烂倒塌的山洞口“呜、呜”地叫了几声。皇帝听了,问阿凡提:“猫头鹰在说什么呀?”
阿凡提指着皇帝的鼻子,回答说:
“它这样说:‘如果皇帝对百姓的统治和压榨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不久的将来,他的国家就会像我这破败不堪的窠穴一样。’”
〔党牛选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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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背斗春秋
  萧云儒
我来到秦岭之颠的凤县,在盘山小道上,在河坝石川里,不管是炎炎的夏日,还是隆冬的雪天,常常看到一个,两个,十个,八个山民背着背斗在崇山峻岭之间蠕动。历来,山区的农民,冬天和春天用背斗往地里送肥,于是冬眠的土地被他们的脚步声惊醒了,春绿跟着他们的脚步漫开了;夏天和秋天,他们又用背斗把打下的粮食运回来,于是金黄的秋色被背斗收尽了,冬雪紧紧追赶着他们的背脊,铺天盖地而来。
我这个外地人,是在一段不短的时间里逐渐认识背斗的。刚来凤县,每当我们闲聊谈起背斗,就连那些不爱说话的人也会忍不住打开自己的话匣子,细细叨叨地谈叙半天。他们会告诉你,背斗有柳条编的、竹编的、藤编的,竹编的又分粗篾、细篾,藤编的又分圆藤、扁藤,有各种用途、样式,有着各种匠心独运的花色图案。
冬闲或夏夜,在通红的炭火旁或在霎亮的月光下,这搭儿是技熟艺高的老汉老把式,那搭儿是爱笑爱闹的大姑娘小媳妇。他们一面编织,一面创造着新的花纹;一面编织,一面闲谈。老汉们有唠叨不完的往事,妇女们有叽咕不尽的心思;所有这些,像山间的清泉,都在编织的时候涓涓细细地流淌出来。
背斗对山区农民来说,简直太亲切了。它像江浙农村的乌篷船、东北农村的扒犁、大戈壁中的骆驼,是家乡的标志、是点发人们思乡之情的火花。看到背斗,会想起那险峻的秦岭、湍[tuān]急的嘉陵江以及山中梯田所拼成的图案,会想起自己的家乡和亲人。
有一次我参加凤县双石铺公社峰岩大队的党支部会,会前,大家又闲扯起了背斗,这时我发现二十八岁的支部书记董有成突然沉默了。他那原是黑白分明的亮眼睛里,好像渗进了一种十分深沉的青灰色。他向我说了一个背斗的故事:
他有一个背斗,上面烂得没了边,口上全是参差[cēn-cī]不齐的竹杈;下面烂得通了底,随便折了几根落叶松枝支撑着;背系早没了,在路边牛屎旁边拾了两段烂草绳拴上作背系。这是董有成他爹留给他的“传家宝”啊!他爹一辈子辛辛苦苦的给地主扛长活,可是地主嫌他“干活比猪笨、吃饭比猪多”,把他赶了出来。不久,又被国民党军队拉伕去背洋面。在一千五百米以上的山区,说下雪,黑儿个还是青山青岭,见明起却变成了白天白地。他爹背上背了三袋面,肚里可几天不见面糊糊了,又冻又饿,背着背着站不稳了,活活被压死在雪地里!九岁的董有成背起烂背斗来讨饭了,他人瘦成几丫丫骨头支着一双眼睛,连虱子也不愿咬他;头发长到快齐腰了,出世来还没剃过。一年四季,烂背斗里除了讨饭的破沙锅罐罐和一件烂脏羊皮褡褡,什么也没有装过。九岁的孩子啊,背着这个背斗山上山下讨吃,有钱人骂他是“擦屁股也嫌松的丑鬼”,穷苦人没法帮忙淌着眼泪送他出门!九岁的孩子啊,尝尽了人世间肉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凌辱!
“我思量我就和背上这背斗一样,狗咬人骂,受尽苦没有完。可是解放了,我背上新背斗了,背斗里也装上粮了。”一种强烈的阶级仇恨,把他和土改工作组扭结在一起。他成了积极分子,以后成了初级社高级社主任……
腊八清晨,刮着霰[xiàn]雪,天还没大亮,我就在村道上碰到不少社员在拾粪、背肥,我拦住一个匆匆奔走的老汉,问道:“大爷,你这年纪,咋不多歇会,起这早?”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摇摇头,啧着口水,大不以为然地嘟囔起来:“年青娃呀,这嘛时候嘛?多歇会?要心里歇得住嘛!一背背金(指粪),一背背银
(指雪),地里打的收不尽哟。”后来我了解到,他们这个大队计划今年秋季一熟捞回去年全年产量。
背斗,寄托着农民对丰收的希望啊!
我在背斗那一道道的纹路上,看到了山区农民的斗争史、创业史!
在凤县还陆陆续续听到和看到许多关于背斗的故事,这些故事,加深了我对背斗的热爱,使我更加深刻地理解到,背斗,对于山区农民来说,其意义早已升华到精神领域的高度。背斗啊,在你的身上,书写了他们的痛苦、他们的欢乐、他们的仇恨、他们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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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点睛”之类
  谢逸
眼睛,可以称之为人的窗子,一个人是喜是怒是哀是乐,都可以从这窗子上看得出来。有时它像湖上的薄雾一样深沉幽怨,有时却又像灿烂的明星那般光芒四射,它擅于传神,因此有人说它没有嘴巴却会说话。一条龙画得鳞爪俱全,活灵活现,但一点上眼睛,就腾云驾雾,破壁而去。这一件事,长期以来就为文人画家所极端重视,认为文艺作品要传之不朽,就须要有点睛之笔。
点睛非常重要,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丰子恺的许多漫画,在画人物时并不画眼睛,看起来也神态活泼,栩栩[xǔ]如生,这又是什么缘故呢?据我看来,第一是留有余地,使观众可以浮想联翩;第二,传神不一定非点睛不可。一幅画之能够成为美妙的艺术品,要看它是否能够将客观事物的特征或个性加以高度概括,如神地表现出来,作品不但要做到形似,更重要的是要做到神似,一般所说的点睛,指的就是传神。但其实,传神的主要手法只是在“点”,而不是其他,眼睛固是最需要“点”的一种,但却不是唯一的一种;人物性格可以从眼睛表现出来,但并不是说从其他方面都不能加以概括。一个画家,根据他的修养特长和艺术手法,可以通过点睛去传神,也可以不通过眼睛去反映内心世界。
苏东坡在《传神记》一文中说:“凡人意思,各有所在,或在眉目,或在鼻口。虎头云:颊上加三毛,觉精采殊胜,则此人意思,盖在须颊间也……吾尝见僧惟真画曾鲁公,初不甚似,一日往见公,归而喜甚曰:吾得之矣,乃于眉后加三纹,隐约可见,作俯首仰视,眉扬而额蹙者,遂大似……”
(《苏东坡集续集》卷12)
由此可见,“神”之所在,各有不同,有的在眼睛,有的在口鼻,有的在毛须,有的却在皱纹。平常看去,似乎微不足道,但是这一毛一纹,却将整个人物的个性特征勾勒出来了。文艺作品最忌千篇一律,作文绘画,必须将“这一个”高度艺术性地塑描出来,“这一个”就是“这一个”,而不能是别一个,更不能是随随便便的任何一个,福楼拜要他的弟子莫泊桑描写一个杂货商和一个守门人的姿态,要的只是这一个杂货商或守门人,而不是其他。但是,就在“这一个”身上,也只有“这一点”才可以传神,别一点却不能;“这一点”就是“这一点”,而不能是别一点,更不是“这一个”身上的任何一点,这也是在进行创作时所不能混淆的。
宋人戴祚在《甄异记》里有这么一段记载:吴道子画钟馗[kúi]像,左手捉鬼,以右手第二指捥鬼眼睛,蜀后主认为如果用拇指搯鬼眼睛更为有力,就叫画家黄筌去涂改,结果,黄筌不敢改,却另画一幅奉进,他说:“吴道子所画钟馗,一身之力气色眼貌,俱在第二指,不在拇指,所以不敢辄改。”
(见吴增祺编《旧小说》第4卷91页。
一般的说,捥搯鬼眼,须得用手,好像是只要在手上面大做文章就行了,其实不然,左手与右手不同,而拇指与第二指也不一样;吴道子画的钟馗像,第二指就是第二指,如果用别的手指去替代,便破坏了艺术的美感和完整性。唐代画家戴嵩所画的斗牛图,牛的尾巴是翘起来的,表面上看,似乎无关重要,但由于斗牛时用力在角,尾巴必须夹在两股之间,一翘起来,牛的斗力便不在角而是在尾了。
文艺作品有时也需要全面描写,不必只就一点进行夸张,但是,从一滴水可以看见海洋,从一粒沙可以看到大千世界,抓住重要的一点、从一个侧面加以概括和夸张,往往更容易表现一般,而将整个事物的“神”传了出来。但要做到这点,必须要对事物作千番百次的观察研究,前看后看,左看右看,看看其“神”是在眉眼,还是在鼻口,是在第二指还是在拇指,否则,“点”得不准,“神”是“传”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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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朝阳(油画)
吴哲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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