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11月22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
专栏:

费尔巴哈——伟大的唯物主义者和无神论者
汝信
伟大的德国唯物主义哲学家和无神论者路德维希·费尔巴哈与世长辞已经九十年了,他在反对唯心主义和宗教蒙昧主义的斗争中所建立的不朽的历史功绩,至今仍深深地铭记在全世界进步人类的心里。
费尔巴哈是当时德国资产阶级的最激进的思想代表。由于德国资产阶级的软弱性,它对封建制度的斗争主要采取了哲学批判的形式。费尔巴哈反映着这种时代要求,对“官方哲学”进行了坚决的斗争。在当时以黑格尔主义为代表的唯心主义哲学在德国居于绝对统治地位的条件下,费尔巴哈敢于首先挺身而出,批判唯心主义,捍卫唯物主义,“直截了当地恢复了唯物主义的王位”。这是一个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
正如恩格斯所说,“费尔巴哈的发展进程是一个黑格尔主义者……走向唯物主义的发展进程。”①在青年时代,费尔巴哈曾经信奉过黑格尔哲学,虽然他从来也不是完全正统的、即保守的黑格尔主义者。但是,费尔巴哈的思想的进一步发展,终于使他逐渐转向唯物主义。至十九世纪三十年代末,他就和唯心主义哲学彻底决裂,并且开始对它进行尖锐的批判。
费尔巴哈对唯心主义的斗争是从批判黑格尔哲学开始的。在他看来,黑格尔哲学集一切唯心主义学说之大成,因此要战胜唯心主义,首先必须彻底批判黑格尔哲学。用他的话来说,“黑格尔哲学是近代哲学的完成。因此新哲学的历史必然性及其存在理由,主要是与对黑格尔的批判有联系的。”②
为了在思想上和黑格尔的唯心主义彻底划清界线,费尔巴哈在1839年写了《黑格尔哲学批判》一文。这篇论文表明,费尔巴哈已经坚定地走上了唯物主义的立场,最后摆脱了黑格尔哲学的影响。随后他又陆续发表了《基督教的本质》、《未来哲学原理》等著作,无情地批判了唯心主义哲学,并且论证了他的唯物主义哲学的基本原理。
费尔巴哈对黑格尔的批判主要是围绕着哲学的最重大的基本问题,即思维对存在的关系问题而展开的。作为一个唯心主义者,黑格尔坚持精神先于自然界而存在的观点。在黑格尔看来,整个世界的发展归根到底无非是绝对理念的自我发展和自我认识的过程。绝对理念首先表现为逻辑概念,然后“异化”为自然,最后又通过精神的发展而返回到自身。因此,根据黑格尔的说法,整个物质自然界是从精神中派生出来的,只不过是绝对理念的“异在”,从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精神是自然的真理,因而是自然的绝对第一性。”③
与黑格尔相反,费尔巴哈坚决主张物质自然界是第一性的,而意识、思维是第二性的。费尔巴哈强调指出,世界按其本性来说是物质的,是不依赖于意识而独立存在的。自然界是它自身的原因,它不是精神的产物,而相反地精神倒是自然界的产物。人不能脱离自然界而存在,自然界是人及其精神赖以成长和发展的真正基础。这样,费尔巴哈就驳斥了黑格尔的唯心主义谬论,提出了唯物主义地解决哲学基本问题的原则。他断定说:“思维与存在的真正关系只是这样的:存在是主体,思维是宾词。”④列宁对费尔巴哈的这种唯物主义立场曾经赞许地指出,费尔巴哈剪掉了哲学唯心主义的辫子,把自然界当作基础,而完全根除了绝对理念这个黑格尔的“代换物理自然界的心理的东西”⑤。
费尔巴哈的这种唯物主义观点像一根红线似的贯串在他对黑格尔的全部批判中,这在他对于黑格尔哲学的开端的批判中表现得特别明显。我们知道,在《逻辑学》中,黑格尔的整个逻辑体系是以所谓纯粹的存在作为开端的,而这种纯粹的存在就等于无。费尔巴哈指出,黑格尔从纯粹的存在开始,也就是从存在的概念或抽象的存在开始,因为这种毫无规定性的存在只存在于我们的思想里,在现实中是根本不存在的。他责问黑格尔说,为什么我就不能直接以现实的东西为依据呢?为什么我就不能从存在本身,亦即从现实的存在开始呢?在他看来,黑格尔的“不确定的、纯粹的存在只是一个抽象的东西,与实在的存在完全不符合;只有具体的存在才是现实的”。⑥换句话说,只有具体的感性的存在才是第一性的,而存在的概念则是从存在本身中得出来的。黑格尔的错误就在于颠倒了两者的真正关系,把概念当作哲学的开端,而哲学的真正的开端却应该是“有限的东西、确定的东西和实际的东西”。
费尔巴哈在批判黑格尔哲学的唯心主义本质的时候,着重地揭露了黑格尔哲学和宗教、神学的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费尔巴哈把黑格尔的思辨哲学叫做“理性化和现代化了的神学”。在他看来,黑格尔关于自然、实在为理念所建立的学说,实际上只是用理性的说法来表达上帝创造自然、抽象的实体创造物质实体的神学学说。因此,黑格尔所说的绝对理念不是别的,而只是神学里从虚无中创造出世界的上帝。神学把人的本质从人分离出来,使它变成绝对的神的实体。同样地,黑格尔则把人的思维从人分离出来,使它变成普遍的、绝对化的思维。从而费尔巴哈得出结论说,谁不扬弃黑格尔哲学,谁就不能扬弃神学,因为黑格尔哲学是“神学最后的避难所和最后的理性支柱”。
应该承认,费尔巴哈对黑格尔的批判是相当深刻的,而且贯彻着不妥协的战斗精神。费尔巴哈的著作解除了黑格尔的“魔法”,揭穿了黑格尔体系的秘密,在当时起了很大的解放作用。马克思和恩格斯对费尔巴哈的这个历史功绩曾经给予很高的评价,说费尔巴哈“巧妙地拟定了对黑格尔的思辨以及一切形而上学的批判的基本要点”。⑦但是,我们也必须指出,费尔巴哈对黑格尔的批判虽然在某些基本观点上接近于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对黑格尔的“思辨的秘密”所作的批判,然而总的说来,费尔巴哈却未能像马克思和恩格斯那样对黑格尔哲学作出正确的、科学的评价。问题在于,费尔巴哈不理解黑格尔的辩证法的意义,特别是他不理解最重要的辩证法规律、即对立统一规律的意义。他也没有正确地把握住黑格尔哲学的基本矛盾、即形而上学的体系与辩证的方法之间的矛盾。因此他看不到黑格尔哲学的“合理的内核”,没有把精华和糟粕区别开,而干脆把它们一起抛弃了。正如恩格斯指出,费尔巴哈没有用批评的武器克服黑格尔,而只是把黑格尔当做一种不适用的东西抛在一旁。但是像费尔巴哈那样简单地宣布黑格尔哲学是错误的,还远不等于真正扬弃了这一哲学。必须对黑格尔哲学进行彻底的批判改造,这个任务却只有马克思和恩格斯才能完成。
除了对黑格尔主义进行批判外,费尔巴哈还对其他形形色色的唯心主义哲学流派作了坚决的斗争,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他对康德的不可知论所作的斗争。费尔巴哈尖锐地批判了康德关于物自体不可能被认识的观点,在他看来,客观物质世界在原则上是可以认识的,对于人的认识来说,并不存在着任何不可逾越的界限。费尔巴哈指出,人类的历史就是认识不断突破历史界限的过程,人类的认识能力完全能够向我们揭示出自然界的一切秘密,自然界绝对不隐藏起来。他这样充满信心地写道:“我们还没有认识的东西,我们的后代会认识到的。”⑧
费尔巴哈在反对不可知论和唯心主义的斗争中,捍卫了并且进一步发展了唯物主义的认识论。像其他英、法唯物主义者一样,费尔巴哈把感觉看做认识的出发点和基础。他批判了唯心主义者对感觉的歪曲解释,坚决认为感觉是外部事物作用于人的感官的结果,并且是客观世界的反映,或者更正确地说,是客观世界的主观映象。因此感觉不是像不可知论者所断言的那样把人和外部世界隔离开,而是使两者接近起来。一般说来,费尔巴哈在认识论上十分强调感性的作用,他把感性叫做“最后的根据、总结的总结”。但是,以感性经验为基础的理论思维的必要性他还是承认的。他指出,感性认识虽然重要,却毕竟有着局限性,因为它只同个别的、单个的现象发生关系,要把这些分散的、单个的感觉材料联系起来就必须依靠理性。所以,根据他的看法,认识应该是从对象过渡到感觉、又从感觉过渡到理性思维的整个过程。
作为唯物主义的坚决拥护者,费尔巴哈激烈地反对康德的主观唯心主义的认识论观点。费尔巴哈批判了康德把时间和空间看做主观的先验直观形式的理论,肯定时间和空间的客观性,把它们当作存在的根本条件和客观实在形式。他还驳斥了康德关于必然性、因果性、规律性是人的理智的先天形式的说法,他不止一次地强调指出,必然性、因果性和规律性是自然界本身所固有的,是客观存在的,而不是思维强加于自然界的。“现实界的规律也就是思维的规律”,⑨后者只是前者在人的头脑中的反映。列宁在同马赫主义者和经验批判主义者作斗争时,曾经引用了费尔巴哈的这些论点,并且给予了这样的评价:“费尔巴哈承认自然界的客观规律性、承认被人类的秩序、规律等等观念仅仅近似正确地反映着的客观因果性。费尔巴哈承认自然界的客观规律性,同他承认我们意识所反映的外部世界、对象、物体、物的客观实在性是分不开的。费尔巴哈的观点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观点。”⑩
但是,费尔巴哈虽然对唯物主义理论有所发展,却未能克服旧唯物主义所特有的形而上学的局限性。在认识论方面,费尔巴哈哲学带有鲜明的直观性。例如,在主、客体的关系上,费尔巴哈只是强调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忽视人对自然界的改造作用,因而在他那里,人对周围世界始终只采取感性直观的态度。用马克思的话来说,费尔巴哈把人只看作“感性的对象”,而不看作“感性的活动”,不了解人的感性活动,即不断的劳动和创造,乃是现存世界的非常深刻的基础。因此,费尔巴哈仍然停留在解释世界,而不懂得问题在于改变世界。特别是,费尔巴哈不理解实践在认识过程中的作用,不理解认识对实践的依赖关系。他虽然有时也谈实践,但把它狭隘地解释成人们之间的生活关系,而且他总是贬低实践活动,把它置于理论活动之下,认为“理论的直观是令人喜悦的、令人满足的、幸福的直观”,而实践的直观则是“一种不纯洁的、被利己主义玷污了的直观”。?因此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批评他对事物只是从直观的形式去理解,不把它们当作实践去理解,不了解革命的、实践批判的活动的意义。
费尔巴哈的另一巨大功绩在于他对宗教和神学作了无情的批判。他自己说过,宗教是他主要的研究对象,同宗教作斗争是他毕生的目的。费尔巴哈的名字是作为热烈的无神论者载入史册的,他对宗教的批判和揭露在历史上起过巨大的作用。马克思主义创始人曾经指出,在当时的德国,政治的道路是一条非常艰难的道路,所以主要的斗争是反对宗教,在那种社会条件下,反对宗教的斗争间接地也是政治的斗争,而对宗教的批判则是其他一切批判的前提。费尔巴哈公开地向宗教提出挑战,有力地打击了宗教,也就是对德国的封建容克制度的精神支柱实行冲击。
在对宗教的批判上,费尔巴哈比以往的无神论者更深入了一步。他并不像十八世纪法国唯物主义者那样简单地把宗教说成是人们愚昧无知而受欺骗的结果,也不仅仅局限于揭穿宗教迷信的愚蠢和荒谬。在他看来,宗教并不是一种偶然的现象,而是有着深刻的认识论根源的,他对宗教的批判主要也正是从认识论的角度出发的。因此,他对宗教的本质和它产生的原因的理解显然要比过去的无神论者高出一头。
费尔巴哈首先揭露了唯心主义哲学和宗教的内在血缘关系。用他的话来说,两者的区别仅在于宗教是“天上的唯心主义”,而唯心主义哲学则是“地上的唯心主义”。因此,在他看来,假如否定唯心主义,那么同时就也否定了上帝,“上帝只是唯心主义最初的创始人”。
费尔巴哈认为,宗教感并不是人生来就具有的,因为人身上并没有一种产生迷信、愚昧和懒惰的特殊器官。宗教观念的根源应该到人的生活条件和这些条件在人的意识中的特殊反映中去寻找,因此它本身不是天赋的,而是在人的生活发展过程中产生的。
费尔巴哈指出:“人的依赖感是宗教的基础;而这种依赖感的对象,那个为人所依赖并且人自己也感觉到依赖的东西,本来不是别的东西,就是自然。”?在他看来,自然界是宗教的真正基础,是宗教赖以产生的根本原因。人生活在自然界里,人甚至在幻想中也不能脱离自然界,因为自然界是人类存在的源泉,是哺育人类的伟大的母亲。原始的多神教完全表现着人对自然界的这种依赖性,原始人的宗教所崇拜的是他们赖以维持生活的那些自然条件和自然现象。他们崇拜太阳、高山、河流、海洋,甚至崇拜某些动物,就因为它们构成了他们的生活的重要基础。原始人所崇拜的神的特性,大都是自然界的特性,同时他们又把自己的特性转嫁给自然界,使自然界人格化和神化。
随着社会生活的发展,人对自然界的依赖性逐渐削弱,对社会力量的依赖性则愈益增强。人把自己同自然界区别开,而愈益变成社会的、政治的实体。自然力量对人的支配地位,就让位给道德的、政治的力量,于是基督教(所谓“精神宗教”的最完善的形式)就取代了多神教。费尔巴哈指出,基督教徒不再是自然界的奴隶,而是政治的奴隶,他们不再向太阳跪拜,而跪拜在国王面前。实际上,基督教所崇拜的上帝只不过是抽象的、神化了的人的本质。
由此费尔巴哈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不是上帝创造了人,而是人创造了上帝。他对宗教的本质作了这样的阐明:“把客观的本质看做主观的东西,把自然界的本质看做有别于自然界的、人的本质,把人的本质看做有别于人的、非人的东西,——这就是神的存在,这就是宗教的本质,这就是神秘主义和思辨的秘密”。列宁在《哲学笔记》里摘录了费尔巴哈的这段话,并且评论说:“很好!绝妙的地方!”?
费尔巴哈还揭露了宗教的反动社会作用,指出了宗教对社会进步的危害性。他认为,宗教必然会造成思想和文化的停滞,使人消极无为。宗教是和科学互不相容的,并且和真正的教育相矛盾。不仅如此,宗教还和政治奴役密切结合在一起,不摆脱宗教,就不可能有真正的政治自由。因此,费尔巴哈勇敢地提出了以理智代替圣经、政治代替宗教、人间代替天国、劳动代替祈祷的口号。列宁把费尔巴哈的这些思想称为“有些社会主义气味的启蒙的无神论”,肯定了他在反宗教斗争中的功绩。
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费尔巴哈对宗教的批判是有历史局限性的。问题在于,他虽然联系人的生活条件去考察宗教,然而他并没有理解宗教的社会根源和阶级根源。正如马克思所说,费尔巴哈没有看到“宗教情感”本身是一种社会的产物。因此他对宗教的斗争往往是从抽象的人道主义立场出发的,并且仅仅局限于抽象的思想宣传和教育的范围内,而未能把对宗教的批判转变为对整个社会关系的批判。尤其是费尔巴哈一方面主张消灭现有的宗教,另一方面又错误地企图创立一种“没有上帝的”、“适合于人性的”、以人为中心的新宗教,说什么要把人和人的感觉、特别是两性之间的关系加以“神化”,甚至说他自己的哲学本身就是宗教。这不仅说明他的反宗教思想的不彻底性,而且也暴露出他企图改革宗教的小资产阶级幻想。
如上所述,费尔巴哈在反对唯心主义哲学和宗教的斗争中,捍卫了和发展了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但是,费尔巴哈未能克服资产阶级哲学的偏见,为着要同庸俗唯物主义者划清界线,竟拒绝承认自己是一个唯物主义者,而把自己的哲学学说称为“人本主义”。实际上,他的人本主义原理却只是唯物主义的一个特殊形态,或者用列宁的话来说,只是“关于唯物主义的不确切的肤浅的表述”。
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哲学的中心思想,就是把自然和人作为哲学研究的主要对象,而人则是他的哲学的根本出发点和基础。他在阐明他的人本主义原理时这样写道:“新哲学将人连同作为人的基础的自然当作哲学唯一的,普遍的,最高的对象——因而也将人类学连同生理学当作普遍的科学。”?在他那里,关于自然的学说称作自然主义,而关于人的学说就是人本学。
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强调人的本性的统一,反对把精神和肉体割裂开的二元论者,并且坚持物质自然界是产生精神和肉体的唯一泉源,承认思维是一种特殊物质组织、即大脑的产物。这无疑是唯物主义一元论的观点。但是,费尔巴哈所看到的人,只是自然的、生物学上的人,而不是社会的人。在他那里,人始终只是生理的、感觉的实体,而不是社会的历史的实体。因此,费尔巴哈谈论抽象的、一成不变的、普遍的人性,把人的本质理解为“一种内在的、无声的、把许多个人纯粹自然地联系起来的共同性”。?费尔巴哈没有理解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所以他往往离开具体的现实社会条件和阶级关系,孤立地考察所谓“一般的人”或“人本身”,看不到阶级社会里的人的阶级性,从而陷入了资产阶级人性论的泥沼。费尔巴哈的人性论观点是和马克思主义的阶级观点完全背道而驰的,他的人本主义哲学的主要错误就在于此。
像马克思以前的所有唯物主义者一样,费尔巴哈在对于社会现象的理解方面仍然是一个唯心主义者。特别是他的伦理学说最明显地暴露出他的人本主义哲学的根本缺陷。
费尔巴哈的伦理学说的主要特点就是宣扬“爱”。在他看来,人生来就有追求幸福的欲望,而要达到这个目的,人们就必须相爱。道德应当建立在爱的基础上,社会上的不平等现象和罪恶现象,似乎只是偏离“人性”的偶然现象,可以通过发扬“爱的道德”而得到消除。费尔巴哈自称他的哲学建立在所谓爱的真理上,他竭力把爱加以神化,甚至把爱抬高到宗教的地位,说什么“爱是存在的标准——真理和现实的标准……没有爱,也就没有真理”。?费尔巴哈的这种无原则的抽象的爱的说教,实际上起了鼓吹阶级调和、抹煞阶级对立、取消阶级斗争的作用,因此受到了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们的尖锐批判。恩格斯就曾经明确指出,不论费尔巴哈的主观意图如何,他的道德是完全适合于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而在他的爱的说教中,“他的哲学中的最后一点革命性也都消失不见了,而留下的只是一句老调子:彼此相爱吧!不分性别、不分等级地互相亲嘴吧,——大家一团和气地痛饮吧!”?
正由于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哲学有着这样的弱点,所以他的名字有时就被现代反动资产阶级哲学家和现代修正主义者作为幌子,来贩卖反动的资产阶级人性论和人道主义。我们今天在评价费尔巴哈的时候,对于他的这些弱点是应该有足够认识的。
但是,不管费尔巴哈哲学有着这样那样的局限性和缺点,总的来说毕竟是瑕不掩瑜。在人类思想史上,费尔巴哈不愧为过去时代的最杰出的唯物主义哲学家之一,为反对唯心主义和宗教的斗争作出了重大的贡献。
①恩格斯:《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16页。
②《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三联书店,第147页。
③黑格尔:《精神哲学》。
④《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第115页。
⑤参阅《列宁全集》,人民出版社,第14卷,第243页。
⑥《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第62页。
⑦《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人民出版社,第2卷,第177页。
⑧费尔巴哈:《宗教本质讲演录》,第十五讲。
⑨《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第177页。
⑩《列宁全集》,第14卷,第156页。
?《基督教的本质》。《费尔巴哈全集》,第6卷,1960年德文版,第237页。
?费尔巴哈:《宗教的本质》。《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德国哲学》,商务印书馆,第575页。
?《列宁全集》,第38卷,第73—74页。
?《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第184页。
?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人民出版社,第3卷,第5页。
?《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上卷,第169页。
?恩格斯:《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第3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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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斗争是曲折前进的
——学习札记
王澈
事物是运动的,是向前发展的,然而这发展的道路却不是直线式的,而是有曲折的,波浪式的。我们把这叫做事物发展的前进性和曲折性。旧事物转化为新事物,新事物代替旧事物,这是一定的,必然的,然而这种代替是通过反复斗争的,这种必然性是通过种种表面的偶然性而打开自己的道路的。
《矛盾论》说:“任何事物的内部都有其新旧两个方面的矛盾,形成为一系列的曲折的斗争。斗争的结果,新的方面由小变大,上升为支配的东西;旧的方面则由大变小,变成逐步归于灭亡的东西。而一当新的方面对于旧的方面取得支配地位的时候,旧事物的性质就变化为新事物的性质。”从这一段话里,我们可以了解到事物发展之所以是曲折的原因。
旧事物的性质变化为新事物的性质,这是根本的变化,是大方向的曲折,然而在这以前和这以后,也还有许多小的曲折。新的东西由小变大的上升道路是曲折的,旧东西由大变小的下降过程也是曲折的。新旧两方面要经过多次反复斗争,新东西才能代替旧东西而取得支配地位。
资产阶级专政代替封建主专政,在历史上是几经反复才确定下来的。英国的资产阶级革命,从1640年到1688年,经过了将近五十年的时间。在战胜了国王以后,接着就出现了克伦威尔的独裁统治。接着又出现了1660年的旧王朝复辟和反革命的白色恐怖。这样,由君主制到共和制,由共和制到军事独裁,由军事独裁又到复辟。几经反复,直到1688年,资产阶级政党以政变的方式从荷兰迎来了一个带着荷兰海陆军进入英国的国王,这才使英国的资产阶级专政稳定下来。法国资产阶级革命从1789年爆发到1875年第三次共和国成立,经过了八十六年,这个过程就更加曲折了。不仅是国内的进步和反动之争,共和和帝制之争,而且出现了内战和外战交错的局面,引起了整个欧洲的大动荡。
如果资产阶级革命尚且经过了这样曲折的斗争,那么社会主义事业发展道路上的起伏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社会主义革命不同于以往的任何革命,它不是用一种剥削形式代替另一种剥削形式,而是要根本废除剥削,因此,它比以往的任何革命都更深刻。这种革命,当然也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虽然在几十年的时间里,社会主义国家已占全世界人口三分之一,这种发展速度是很快的,然而,其间的斗争也是错综复杂,曲折起伏的。毛泽东同志说过,“革命的道路,同世界上一切事物活动的道路一样,总是曲折的,不是笔直的。”(《毛泽东选集》,第一卷,第150页)“斗争,失败,再斗争,再失败,再斗争,直至胜利——这就是人民的逻辑”(《毛泽东选集》,第四卷,第1491页)。
这种曲折性,不但表现在无产阶级夺取政权以前,也表现在无产阶级夺取政权以后。取得了政权,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斗争并没有结束。那么,在生产资料所有制方面已经基本完成社会主义改造以后,斗争是否结束了呢?回答仍然是否定的。
毛泽东同志在《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中指出:“在我国,虽然社会主义改造,在所有制方面说来,已经基本完成,革命时期的大规模的急风暴雨式的群众阶级斗争已经基本结束,但是,被推翻的地主买办阶级的残余还是存在,资产阶级还是存在,小资产阶级刚刚在改造。阶级斗争并没有结束。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阶级斗争,各派政治力量之间的阶级斗争,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在意识形态方面的阶级斗争,还是长时期的,曲折的,有时甚至是很激烈的。无产阶级要按照自己的世界观改造世界,资产阶级也要按照自己的世界观改造世界。在这一方面,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之间谁胜谁负的问题还没有真正解决。”
从这一段话中,我们可以领会到三点:第一,革命时期的大规模的急风暴雨式的群众斗争已经基本结束了。如果不承认这一点,还以为整个过渡时期的阶级斗争基本上还要采取大规模的急风暴雨式的群众斗争的形式,甚至还会越来越激烈,这就会犯“左”的错误。第二,阶级斗争还没有结束,仅仅在所有制方面基本完成了社会主义改造,并不等于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之间谁战胜谁的问题已经真正解决,我们还要看到政治上思想上的阶级斗争,看到资本主义在社会经济方面复辟的可能性。如果不承认这一点,以为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之间谁战胜谁的问题已经真正解决,甚至以为阶级斗争不存在了,这就会犯右的错误。第三,阶级斗争的形势,既不是直线式地越来越尖锐,也不是直线式地趋于缓和,而是高一阵,低一阵,时起时伏,时紧时松,经过很长的时间才归于消灭。
这种斗争的起伏曲折可以到什么程度呢?我们只看看近几年的历史就可以明白。
毛泽东同志作这篇报告的时候,是1957年春。在这前一年,即1956年,在国际上,帝国主义和各国反动派曾利用苏共对个人迷信的批判掀起了一个世界范围的反共反社会主义高潮,匈牙利爆发了反革命骚乱。在我国,不久后资产阶级右派分子也对党对社会主义发动了猖狂的进攻。这一连串事件,鲜明生动地表明了阶级斗争的存在,表明了社会主义事业道路上可能发生的曲折。在中国,“曲折”到右派分子对党和对社会主义发动猖狂进攻的程度,但他们的企图被粉碎了,党使中国社会坚定地沿着社会主义的轨道前进。在匈牙利,“曲折”到反革命分子一度控制政权的程度,但经过一场激烈的斗争,国家还是走上了社会主义轨道。
毛泽东同志说过:“任何新生事物的成长都是要经过艰难曲折的。在社会主义事业中,要想不经过艰难曲折,不付出极大努力,总是一帆风顺,容易得到成功,这种想法,只是幻想。”(《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这种艰难曲折,就包括反复的阶级斗争在内。决定历史方向的是无产阶级,是社会主义,但资产阶级、资本主义势力总是企图扭回这个方向,这就使得社会主义事业的过程发生或大或小的曲折。事实证明,虽然总的说来历史的方向是从资本主义过渡到社会主义的,但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在某个阵地上遭到某种挫折,某个社会主义国家由于修正主义取得统治地位而形成资本主义复辟,也还是可能的,南斯拉夫就是一个例子。
资本主义的复辟,往往是首先通过对无产阶级的思想软化和腐蚀开始的。在思想领域内的阶级斗争,比军事和经济领域的阶级斗争还要持续更长的时期。这里面,也要经过许多次大大小小的反复。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时代,有拉萨尔、伯恩斯坦等人的机会主义思想。到了列宁以及斯大林的时代,又面临着考茨基、托洛茨基、布哈林等人的机会主义思想。在现代,又产生了以铁托为代表的现代修正主义思想。马克思列宁主义正是在同这些形形色色的机会主义思想作斗争中发展起来的。
就一个人的思想改造来说也是如此。思想改造是一个人头脑中自觉进行的阶级斗争。由资产阶级的世界观到无产阶级的世界观,这是一个根本的转变。世界观的彻底改变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在世界观转变前,要经过长期反复的思想斗争,即无产阶级世界观的萌芽对占统治地位的资产阶级世界观作斗争,在世界观基本转变以后,也还需要这样的斗争,不过,这就是占支配地位的无产阶级世界观对资产阶级世界观的残余作斗争了。如果不继续进行这样的思想斗争,在一定条件下,资产阶级思想又会滋长起来,发展起来,甚至可能压倒曾经占支配地位的无产阶级思想。这就是蜕化变质。历史上,有不少曾经基本上是马克思主义者的人之所以后来堕落为可耻的修正主义者,就是这个原因。
决定事物发展的基本方向的,是事物内部的根据和根本条件,使得事物在前进过程中发生这样那样的偏差,甚至暂时倒退的,不过是一些非根本的条件或暂时的、偶然的因素。一时起作用的因素,当时看来势头汹汹,但不久就过去了,没有什么可怕,真正决定方向的东西是长期起作用的,是靠得住的。在国际斗争中,帝国主义和各国反动派虽然有时显得很猖獗,但这不过是垂死者的“回光反照”。他们能在某一个时期或另一个时期内,某一个地区或另一个地区发动反共反社会主义的高潮,但是这一股逆流最后必将被汹涌澎湃的、越来越高涨的人民革命的巨浪所冲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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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学术动态

关于中医理论体系核心问题的讨论
武汉市中医学界在最近举行学术会,就《从脏腑学说来看祖国医学的理论体系》(人民日报1962年5月29日摘要发表)一文,特别是该文中提出的脏腑学说是祖国医学理论体系的核心,而阴阳五行只是认识脏腑生理机能活动与病理变化的一种说理工具的论点,展开了讨论。
一种意见是不同意文章的论点,而认为阴阳五行学说是祖国医学理论体系的核心,而脏腑只是脏象学说的核心。武汉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中医教研组主任朱师墨认为在祖国医学中应用阴阳五行学说是有物质基础的,中医界传统地把它作为是祖国医学理论体系的核心。他说:如果要树立脏腑学说为核心的话,那就必须有充分的论据把阴阳五行学说加以驳斥,而这篇文章对这点剖析不够。他还结合临床经验阐述了他的观点,他说:如当诊视一个病人的时候,首先判断他是患的阴证还是阳证,然后才考虑阳虚在脾还是阴虚在肾的问题。又如一个咳嗽病人,他的病变当然在肺,但仅了解这点是不够的,我们要进一步地运用阴阳学说来辨证(是阴证抑是阳证),才能收到辨证施治、药到病除的目的,这就是祖国医学的特点。所以他认为,阴阳学说才是具有首要地位。武汉医专中医部徐精诚医师针对该文中“脏腑学说能贯穿在祖国医学理论体系的各个方面”的说法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认为:伤寒的六经辨证,就不可能用脏腑来代替;四诊中脉诊的浮沉、药物的寒热温凉,也和脏腑没有关系;针灸的经络学说虽然和脏腑有一定的联系,但究竟在针灸中应用最广的是经络学说而不是脏腑学说。高省身说:“脏腑学说是祖国理论体系的核心”的说法有商榷的必要,如果说“脏腑是整体机能的核心”则可以同意。他还说:阴阳学说是祖国医学理论体系的基本纲领,脏象学说是祖国医学最主要的组成部分,而脏腑只是脏象学说中的核心。
另一种意见是同意文章中所提的论点。武汉医专中医专修科研究室主任曾少达认为:该文提出以脏腑学说为祖国医学理论的核心是有一定根据的,以它为纲就可使基本理论统一起来,在临床病理、方剂、药物诸方面都可接受它的指导。至于阴和阳是互相对立的概念,它可用来代表任何互相对立而又统一的事物,而不是医学理论的核心。它只在医学上有重要的地位,是指导临床辨证的一种思想方法。武汉医专西医离职学习中医班毕业的徐升阳医师,也表示同意这篇论文的主要观点。理由是:(1)作为一门学科的理论核心,它必须是本门学科中的中心理论,并和其他的基本理论都有广泛的密切的联系。首先从生理上看,中医对人体的认识包括有脏腑、经络、营卫气血、津液、精、神等方面,这些方面的正常机能活动,主要是依靠脏腑来保持平衡协调,如针灸中一些最常用和最有作用的腧穴,都是和脏腑的关系最密切。其次,从病理上看,在祖国医学中辨别病因,实质上就是了解脏腑机能失调的表现。如四诊、八纲,都可视为是对脏腑机能失调的考察过程,无论是审证求因,只有结合脏腑,才有实际内容,才能指导临床对症施治。既然脏腑学说无论在生理上或病理上都有这样重要的意义和广泛联系,它作为理论核心是恰当的。(2)阴阳五行是一种古代哲学,能广泛应用于一切学科中,但其本身却不具有医学科学内容。虽然它能运用于医学科学中,但是它必须通过脏腑机能表现出来;而医学理论核心,应该在医学本身中去找。把阴阳五行学说看作是说理工具,这不但不意味着降低其地位,反而更有助于研究与揭示在祖国医学中应用阴阳五行学说的本质。
(3)不能认为在针灸方面,经络学说显得比脏腑学说更为重要,就否定了脏腑学说的核心地位。脏腑虽然代替不了经络、气血、六经辨证等,但所有这些和脏腑有着根本性的联系。我们没有理由认为脏腑学说在某些方面不是第一位的理论,就说它不是核心,而应该从总的方面去衡量。(4)他认为,用脏腑学说作为祖国医学理论核心,可以把各部分串连起来,对进一步整理、学习和研究祖国医学有重大意义,提出了一个新的方向。
(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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