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10月25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
专栏:革命回忆录

西藏,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张国华

1950年1月,解放大西南之战刚刚结束,我们军继续接受了进军解放西藏的光荣任务。西藏是祖国的一部分,西藏人民是我国各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当人民解放战争在全国胜利发展的时候,百年来控制我国西藏的帝国主义势力和外国反动派及其在西藏的走狗们,恐惧了,战栗了。他们慌慌忙忙企图制造所谓“西藏独立”,妄想使西藏人民脱离祖国,永久成为他们的奴隶。我们党早就向这些“白日作梦”的人们打了招呼了。毛主席在新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上的讲话中,已向全世界庄严宣告:“中国必须独立,中国必须解放,中国的事情必须由中国人民自己作主张,自己来处理,不容许任何帝国主义国家再有一丝一毫的干涉。”但是反动势力是不会自行退出历史舞台的。千余年来,西藏就是一个政教合一的领主庄园制的封建的农奴社会。人民过着黑暗的农奴生活,生产资料掌握在官家(封建政府)、寺院、贵族——三大领主,也就是三大农奴主的手里。农奴们没有任何政治权利,没有普通的人身自由。统治着西藏的反动势力,为了巩固这个封建的农奴制度,在每一个较大寺庙和贵族家里,都设有监狱,除了最普通的鞭打,还有剜眼、割鼻、割脚筋、挖膝盖骨等各种骇人听闻的酷刑,这个超过欧洲中世纪的落后的、黑暗的、反动的、残酷的封建农奴制,把西藏人民抛入了苦痛的深渊。因此西藏人民日日夜夜渴望解放。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西藏的广大僧俗人民,更加迫切地盼望中央人民政府速发义师,前去解放西藏。当时居住在青海的班禅额尔德尼·却吉坚赞,也打电报给毛主席和朱总司令,表示拥护中央人民政府,赞助西藏僧俗人民的迫切期望。毛主席对苦难深重的西藏人民历来极为关怀,在给班禅额尔德尼的复电里说:中央人民政府和中国人民解放军必能满足西藏人民的这个愿望。希望全体西藏爱国人士一致努力,为西藏的解放和汉藏人民的团结而奋斗。”
这时祖国大陆只有西藏尚未解放,为解放西藏人民,驱逐帝国主义侵略势力出西藏,完成祖国统一,巩固西南国防,将伟大的人民解放战争进行到底;刘伯承、贺龙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向我们传达了毛主席的英明指示。主席充分考虑到西藏的特点,对西藏复杂的历史背景和政治形势作了科学的分析,指示我进藏部队,认真执行党的民族政策宗教政策和作好统一战线工作,要争取上层,影响和团结群众,保护爱国守法的喇嘛寺庙,尊重宗教信仰自由和风俗习惯。亲密团结这个民族,争取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爱国力量,集中打击帝国主义及其忠实走狗——亲帝分裂主义分子。首长们要求我军很好地担起这个艰苦而重大的担子,坚决贯彻毛主席的指示。邓小平政委指出:坚决执行党的方针政策,对于我们进军解放西藏具有决定的意义。到西藏去,就是靠政策走路,靠政策吃饭,政策就是生命。必须紧密联系群众,依靠群众。要用正确的政策去扫除中外反动派的妖言迷雾,去消除历史上造成的民族的隔阂和成见,去把康藏广大的僧俗人民和爱国人士团结到反帝爱国的大旗下来。
西南局、西南军区发布了进军解放西藏的政治动员令,贺龙司令员亲自筹划进军准备。全军部队统一整顿了组织,进行了深入动员教育;大军开进之前,派出了一支先遣部队,沿路作调查研究和展开政策宣传,为后续主力部队开辟道路。为保证进藏部队物资供应,军区在部队动员的同时就成立了支援司令部,抽调了工兵、辎重部队和空军部队担任筑路和运输任务。为加强部队的火力和机动能力,各兄弟部队以极大热情,把最好的武器骡马送给进藏部队。为适应高原环境和气候变化,部队还抓紧时间进行行军、作战、生活管理等项训练,提出“生活高原化、康藏化”的锻炼口号。……在党的密切关怀和各兄弟部队以及全国人民的热情支援下,我们全军顺利完成了进军西藏的各项准备工作。
1950年春天,在全国胜利声中,全军热气腾腾,开始了伟大的历史进军。部队晓行夜宿,爬山涉水步行了一千多里,来到甘孜。这是我二、四方面军长征会师的地方,由于红军部队认真执行了党的团结平等的民族政策,顺利通过了少数民族地区,给广大僧俗人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当年曾任甘孜博
(藏)巴(人)政府副主席的爱国大活佛格达,见了我们热情极了,一直把我们让到经堂里,立即派人去张罗粮草。这位自称跟朱总司令是好兄弟的活佛,笑声朗朗地说:“你们这些无神论者又来了,可是我这个有神论者要热烈欢迎你们,拥护你们。”抗日时期,他曾专门派人到青海买了一张“八路军山西奋战图”,一直挂在经堂里。他从佛龛里拿出了珍藏多年的红军布告标语等物,津津有味地谈起藏族人民当家作主的那段民主生活,愉快的笑容一直挂在他的脸上。但当谈到西藏的悲惨现状时,不禁放悲声哭了起来:“毛主席不派队伍来,我们西藏民族快给毁灭了啊。”说罢用袈裟拭泪,连连向东方合掌念经祷告。
当时我中央人民政府为了和平解放西藏,曾多次通知拉萨当局派出代表来京谈判,但他们尾巴翘得很高,依靠英美帝国主义和国外反动派的撑腰,企图以军事力量阻我进军解放西藏。格达活佛要求去拉萨劝和,遂率领着僧俗代表多人,打着红旗,一路上宣传人民政协共同纲领中的民族政策和我军严明纪律,到了昌都就陷入反动分子的圈套里,他们一打一拉,一面扣留,一面由英国特务福特出面接待这位活佛,要他承认共产党是毁灭宗教的。格达回答说:“我只知道共产党主张民族区域自治,保护宗教信仰自由,尊重少数民族风俗习惯,十几年前就是如此。”就因为这位活佛说了真话,道出真理,被毒死了。此事轰动了全国,激起了西藏人民和全国人民的巨大愤怒。紧接着又一个挑战来了。我们部队行进在康北竹庆地区,周围的喇嘛寺忽然响起了钟声,一群持枪骑马簇拥着穿红袍戴狐帽的人,奔上了山岗,吹起了法螺,煽动许多喇嘛群众向我们开枪射击。我们不还击,令部队停止前进,带上翻译去和拦路的人谈话,揭穿反动分子的阴谋,反复说明我党的政策。白天风波过去,夜晚又来了一场袭击。战士们像高原虎,从深雪里跃出去,捉来一个穿红袈裟的指挥官。此人一身上层喇嘛打扮,却是个石家庄的汉人、陈立夫的亲信。蒋介石割据大西南的迷梦行将破灭时,即命令一伙匪徒来康藏勾结上层反动势力,企图建立一块游击根据地,并在昌都、拉萨等地建立了军统分站。据这个改换藏名叫“致清”的“游击司令”供称:1949年冬天,就有一些美国人和英国人在拉萨当局的便衣武装护卫之下,从大风大雪里跌跌撞撞地过金沙江来了。给他们在喇嘛寺里布置了任务,要他们利用喇嘛寺的钟声法鼓煽动群众,截断我军的进藏道路。但是我们依靠正确的政策开辟了道路,敌人的阴谋失败了。
1949年夏天,西藏反动派在英美帝国主义和印度尼赫鲁政府支持下,以“反共”为名,驱逐住在西藏的汉人。以后,西藏反动派在帝国主义直接策划下,就在积极扩军备战,将原有的十四个代本(相当于小团),扩充为十七个代本,从外国运进大批军火、美国电台、英国教官,调动与训练各地藏军,并下令各寺院念经诅咒我军。随着我们进军的脚步声,他们更加忙碌起来,通风报信,指挥联络,除将藏军一部分置于阿里、黑河地区外,把号称能征善战又由英美武器装备起来的三、九、十等七个代本和三个代本的一部在昌都一带摆开,企图依据金沙江之险,要我军就此止步。和谈之门被反动派关死之后,这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个具有决定意义的军事行动——昌都战役。

昌都是西藏东部的门户,是我军入藏的咽喉之道,是祖国高原地区的战略枢纽地带,为历来兵家必争之地。针对敌人的军事部署,我军根据毛主席“集中绝对优势兵力,四面包围敌人,力求全歼,不使漏网”的指导原则,部队分为两个集团行动。北集团以五十二师、军侦察营、炮兵营和西北军区骑兵支队组成,为我主力集团。以骑兵支队和一个步兵团迂回类乌齐,拊敌之左侧背,占领恩达断敌西退道路。其余两个团从邓柯隐蔽渡江直取昌都,侦察炮兵两营担任金沙江正面攻击。南集团以五十三师和云南军区部队的一个团组成,主力从巴安渡过金沙江,经宁静、吞多迂回敌之右侧背,占领邦达断敌西南面逃往拉萨的退路,并堵其窜往察隅。但在西藏高原上又有它的气候、环境、地形和敌情等种种特殊情形,光敌人布防从金沙江正面就拉了一千多里。江边到昌都又是七百余里的纵深。如此辽阔地区,敌军地形熟悉,善驰骋。这就使我军会像老虎捕苍蝇,难以捕捉。因此西南军区首长指示:要从外翼作深远的战役迂回,抓住敌人就有办法,包围住了就是胜利,走得快,就能抓住敌人。昌都战役是解放西藏具有决定意义的一战。我们命令各路部队以隐蔽行动前进,不露声色。当我担任正面攻击的江边部队打响了,敌人还在梦中。他们认为我军长途疲劳,水土不服等等,飞也飞不过金沙江。他们奏着英国铜管军乐,沿金沙江坚决抵抗。我军从正面把整个敌人的注意力吸住,为分进合击部队赢得了时间。但是时间仍是非常紧迫的,几道门户尤其是西面门户不迅速封死,敌军主力随时有跑掉的可能。因此我过了江的各路部队不顾一切疲劳,猛追,快追!各部队以日行一百二十里到一百七十里的强行军速度星夜兼程疾追。有的边打边追,有的边追边打,有的干脆甩开了敌人插向敌后。高原风雪晴雨变化无常,空气稀薄、风冻阳光强。部队常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雪线上奔走,越过了雪山草地,冰河急流,森林峡谷,荒榛小道,流沙地带……全军只响着一个声音:抓住它,包住它!不让敌人跑掉!争取昌都战役全胜。
我各路部队在实施千里大包抄的行进展开中,一直牢记着毛主席和军区首长的指示,在任何情况下,首先要想到民族政策宗教政策。在进军途中,我各路部队无论是在大风雪里,在茫茫的黑夜里,或是冰雹劈头盖面打来或大雨淋透全身的时候,从来不进寺庙,不驻民房,不动群众一草一木,一针一线,战士们饿了,几个人分碗炒面,喝点雪水,也不向群众征一点粮。我军入乡问俗,每到一地即进行调查研究和政治宣传,对于藏族人民的经旛、经塔、神山、神树、嘛昵堆等和一切宗教建筑和风俗习惯,一律加以保护和尊重,我军这些行动,在藏族人民面前开辟了一个新的天地。他们祖祖辈辈也没听过见过的“新汉人”来了,躲到深山去的藏胞纷纷回来了,当我军又匆匆向他们告别继续前进时,那些热情纯朴的男女藏胞们尾随在部队后面,有的欢呼“菩萨兵,菩萨兵!”有的主动要求给我军带路、有的修补被匪军破坏了的桥梁道路;纷纷叫回被欺骗和裹胁去与我军为敌的藏族子弟。许多占据“一夫当关,万人莫过”的山头要口阻挡我军前进的“僧兵”,也纷纷倒背着枪回来了。他们说,打这样的“新汉人”,要受神的谴责呵。人们看到了真理在哪一边,看到了光明的前途。我南路部队在澜沧江边的察雅,一次就接受了五百多被欺骗和裹胁的所谓民兵的投诚。在十几天里,共有三千多名“民兵”和“僧兵”携械归顺。反动派原想利用大批“民僧兵”扭住和拖散我军的企图完全粉碎了。在这种形势下,担任金沙江下游防务的第九代本,也在宁静宣布起义了,响应我党和平解放西藏的号召,站到反帝爱国的大旗下来。
根据我党民族团结政策与和平解放西藏的方针,我们对战斗中被俘的藏军官兵,采取了更为宽大的政策,对伤俘给以及时治疗并予安慰解释,对死者按藏族风俗妥善安葬,从我们部队有限口粮里给他们每人匀出一份,他们随军的老婆孩子也享受了同样的优待。特别注意不触动他们身上的“神诰”。对四品以上官员每人发骡马两匹(五品一匹),并发还私人枪支,向他们进行解释教育,讲解形势和政策。被释放的藏军官兵,每人都发放路费,他们在回去路上和到家之后,积极向群众宣传我党的少数民族政策,称赞毛主席的兵是“新汉人”,“好心肠的人”。
昌都敌人本以为雪山恶水赛过十万大军。但是当昌都敌人还在睡大觉时,我先锋部队飞到了。守昌都地区的藏军总司令率领了四个代本和沙王(总督)卫队于10月18日早晨,急急忙忙离开昌都西撤拉萨。这时已经晚了一步,我西北骑兵支队于同日占领恩达,横越了数百里荒无人烟大草原的先头团,也先后到达类乌齐、恩达等重要城镇,消灭了西逃的敌人。南面门户也很快被封住了。到此我们从四面完全兜住了敌人,十个代本的藏军除少数逃窜外,其余完全陷落在我军布置的大网里。昌都之敌逃到了宗驿山,被大包围套小包围紧紧扣住了,插翅难飞。最后放下了武器,和平解决。
我们深深认识到:正确执行党的民族政策宗教政策是取得昌都战役胜利有决定意义的一环,而昌都战役的胜利,又是解决西藏问题的重大步骤。当我们回顾这段历史的时候,愈使我们感到:“政策就是生命”的深刻意义。
10月19日,为反动统治者盘踞了多少年的古城昌都升起了五星红旗,迎风飘展,万众欢呼。昌都战役从10月7日发起,进行大小战斗二十一次,歼敌五千七百余人。这个声如霹雳的严重的军事打击,促使西藏上层统治集团在政治上迅速起了分化。在这样的情势之下,西藏地方政府终于接受了我中央人民政府和毛主席伟大民族政策的感召,派出了以阿沛·阿旺晋美为首的和谈代表团来京谈判,取道昌都于1951年4月到达北京。
在党中央毛主席的直接领导下,经过一个月的谈判和协商。5月23日,中央人民政府代表和西藏地方政府代表共同签定了关于和平解放西藏办法的十七条协议。
签字的当天下午,我们向毛主席汇报工作时,主席高兴地说:“好哇,办了一件大事,这是一个胜利,但这只是第一步,下一步要实现协议,要靠我们的努力。”主席详细询问了部队的思想生活情况,要我们很快进军拉萨,为全部实现十七条而努力。毛主席又指示我们说:“你们在西藏考虑任何问题,首先要想到民族和宗教问题这两件事,一切工作必须慎重稳进。”
主席指示组织中国共产党西藏工作委员会,统一组织,统一领导,统一指挥。并决定由张经武同志率领代表团人员,从海上绕道到亚东,先往拉萨安定人心。我和谭冠三政委等带领部队分数路向拉萨进军,并派出先遣支队先行出发。西北军区也先后派出了两支部队,一支经黑河进驻拉萨;另一支部队从新疆南部向阿里前进,担负着进军的一个重要方面。参加昌都战役的云南军区部队已经进驻察隅。
正当西藏人民和全国人民欢呼和平解放西藏十七条协议签定的时候,西藏上层集团中一部分反动分子,却叫嚣起来:“北京签字,我们不认!”替他们撑腰的帝国主义者也从中挑拨。昌都战役刚刚结束,美国国务卿艾奇逊就在华盛顿的记者招待会上,公开诬蔑中国人民解放自己国土西藏的行动是“侵略”,并胡说什么“美国认为这是一件最不幸最严重的事”。还在我军向金沙江边挺进时,美国政府就叫嚷要给西藏反动派以直接军事援助,并唆使国外反动派和西藏亲帝分裂主义分子,企图挑起一场国际性的民族宗教战争。印度政府于1950年10月21日、10月28日、11月1日三次照会我国政府,说“中国军队之侵入西藏不得不认为是可悲叹的”云云,公开干涉我国内政。人们要问:印度政府怎么也对我国西藏如此感兴趣呢?看看它今天,就知道它昨天了。

昌都解放后,西南军政委员会和西南军区颁发了进军西藏各项政策的布告,将我军进藏方针和政策进一步公开跟广大僧俗人民见面。根据中央规定的少数民族地区实行民族区域自治的原则,成立了昌都地区人民解放委员会。解委会既不同于军事管制委员会,也不是正式的区域自治政府,它是实现西藏民族区域自治的雏型的政权组织。这个组织在我党领导下吸收了藏族各界各阶层代表人士参加进来,扩大了反帝爱国统一战线的阵营。在这里,一切事情都经过充分协商,同意了统一了再办,充分显示了我党的民族团结政策和尊重藏族人民的区域自治权利。解委会成立期间的整个工作活动,集中显示出我党实行民族区域自治的基本政策精神。我们当时及以后的一切工作也都是从这个精神出发。也正是由于这种政策精神的推动和鼓舞,当时各项工作均能有利于进军解放西藏这个基本前提,因此解委会对以后进军拉萨和西藏整个解放,影响很大。
1951年7月,我们和原西藏地方政府和谈代表团的部分人员一道从昌都出发。此去拉萨尚有两千三百余里,中间横亘着十九座雪山,要跨过整个横断山脉,数百里山峦都是深深的积雪,像大海一样漫无边际,看不见一户人家,人要吃饭马要喂料,因此走出昌都地区,运输补给问题就成为继续进军中一项严重困难。这个困难从进军开始就存在,军区首长早经指出:进军西藏衣食住行都是新问题,吃饭是头等大事。要我们明确认识到:补给问题本身就是个政策问题,能否解决,决定于政策是否胜利。因此提出了“政治重于军事,补给重于战斗”的口号。一年多的进军实践证明了这些指示的正确性,而尤其使我们难忘的是同志们常谈的“甘孜一月”,那时我北路先头部队遇到了严重的粮荒,吃草根、野菜甚至打地老鼠充饥,同志们面黄肌瘦,部队体力普遍下降,能不能往前走,主要看肚子能不能吃饱了。当时反动派气焰嚣张,昌都战役发起在即,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食准备成为战役前各项准备的中心问题。我们通过群众工作和争取上层爱国人士的工作,购买了一万多头牦牛和几十万斤青稞,并且依靠藏族群众支援;组织运输。沿途设站,部队到了哪里,群众工作到哪里,统一战线跟到哪里,这就保证了部队吃得饱、走得动。这些政策执行的成功,对昌都战役的胜利起了重要保证作用。我们从昌都到拉萨的更艰苦的长途进军中,正是运用了前一阶段政策上的成功经验,克服了前进路上一个一个的补给困难。
依据毛主席“一面进军一面建设”的指示,此时青藏公路已动工修建,康藏公路突破了关山阻隔,已越过了甘孜,筑路部队正为劈开雀儿山而日夜搏斗。帝国主义者和外国反动派曾经嘲笑我们:想把公路修上世界屋脊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是一种“幻想”。他们嘲笑的用心是很明显的。但是公路胜利前进了,筑路指战员和全体员工在飞鸟难飞的雪线上忍受着种种艰苦,发扬了中国人民大无畏的战斗精神,开辟了康藏人民的幸福大道。后方汽车部队日夜奔忙,将大批物资前运,但是进军脚步快,后面东西上不来。我们的空军部队突破了康藏高原的空中禁区,克服了高空云海气候多变等种种困难,在甘孜、昌都、太昭等地和雪山草地之间,给进军部队以多次空投支援。但空投是有限的,有时连群众支援也达不到的情况下,我们的战士每人平均负重七十至八十余斤。一个伟大的光荣的历史使命时刻在召唤着全体指战员,因此任何艰难困苦都挡不住我军的前进脚步。部队提出了“叫高山低头,命河水让路”的豪壮口号,高度发扬了我军英勇顽强的光荣传统。
跨过了大山大水,饱尝了千辛万苦,战士们脚底板走成了厚厚的茧子,部队的一些“白面书生”也变成了黑红黑红的汉子。我们终于来到了久久渴望的拉萨。来到了这座祖国西部边疆的古城。
拉萨城各阶层的爱国人民和广大僧俗群众,热烈欢迎解放军。他们在房顶上点燃起松枝青草,升起了缕缕青烟,这是藏族人民欢迎远道亲人的表示。人们捧来滚烫的酥油茶,为我们扫除风寒,道着亲切的问候。当我们的腰鼓队穿过街道时,欢迎的人群忽然发出狂热的欢呼:“文成公主来了,文成公主来了!”藏族人民长期以来就与各族人民,特别是汉族人民结成了亲密的兄弟关系,远在唐朝初期,唐太宗以宗女文成公主嫁吐番王松赞干布。元宪宗时,西藏正式列入中国的版图,成为祖国大家庭的一员。他们在伟大祖国的创造与发展中有过光荣的贡献。对于我军的到来,人们早从昌都战役被释放回来的藏军官兵和商人口里,了解到党和毛主席的民族、宗教政策以及我军的严明纪律,秋毫无犯等种种事迹,知道这就是毛主席派来的队伍,就是他们多少年来焚香祷告的“菩萨兵”来了。他们像从黑暗的深渊忽然望见了明亮的阳光照射到眼前,怎不使人满心喜悦和兴奋?但是我们也看到了跟反帝爱国的藏族人民完全不同的阴暗面目,那些站在高高楼台上的反动分子朝欢迎人群和我们的队伍投石子、吐口水、咒骂我们的腰鼓队是“魔鬼”。
解放军来了,十七条来了,西藏和平解放了,是中国各民族大家庭中的一件大喜事。但对于帝国主义和国外反动派及其走狗们说来无疑地是个大悲剧,因此他们才急不可待地疯狂起来。他们在拉萨河两岸摆了四个代本,构筑了工事,架起了枪炮,气势汹汹地叫嚣要撕毁十七条协议,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反动谣言也从那些阴暗巢穴里一股股冒出来:“共产党不准信佛,要毁灭宗教。”“解放军来了,大喇嘛杀死,小喇嘛丢到河里淹死。”“布达拉宫铜佛流泪了。”藏军公开凶杀,强奸,抢劫,给我军脸上抹灰。当时由于种种原因,我们的处境是复杂的、困难的。我们先遣支队进入拉萨只有一百零八个人,三分之一以上系非战斗人员,每人只背了七天粮食,我和谭政委带领的主力部队也于1951年10月26日到达。在相当一个时期内,我们的食粮非常困难,干部战士都勒紧了肚子,有时一天连两顿稀饭也喝不上。反动派幸灾乐祸了,他们公开威胁群众:不卖粮给解放军。叫嚣着要困死我们,饿死我们。
党中央、毛主席和西南军区首长都在密切关怀着我们的处境,一天几个电报,连粮草、工事等准备情况都一一问到。中央还组织运输力量,向拉萨运粮,解决供应困难。毛主席在电报中这样指示我们:必须尽一切努力维护十七条协议,对于反动派的挑衅,采取“不打第一枪”的方针,后发制人,坚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自卫原则,同时应有充分准备。要把协议精神和事实真相告诉人民。毛主席对于西藏复杂政治形势的科学分析和高瞻远瞩的英明指示,像大海上光辉灯塔,照亮了我们整个斗争的前进道路。我们在西藏的整个工作期间,正是遵循着毛主席的教导步步前进的。
在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时候,我们一面命令进驻到山南地区的一支部队,迅速驰往拉萨;一面找见了当时西藏地方政府的实际执政者藏王鲁康娃、罗桑札喜。这两个亲帝分裂主义分子是极端阴险而残忍的家伙,是西藏大农奴主的首领,是企图阻止人民解放军进藏的最高领导者。鲁康娃见了我们第一句话就说:“张司令,饿肚子比打败仗要更难受吧?”我们问他看到和平解放西藏办法协议没有?他耸耸肩环顾左右的贵族官员,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凶光。我们紧跟着问道:协议是双方代表庄严签了字的,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西藏地方政府应积极协助人民解放军进入西藏,巩固国防。你们采取的是什么行动?我要随行人员把十七条协议藏文本摆到他的面前。这个匪首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协议像捧着火一样,抖抖颤颤地,忽然发病似地狂叫:“姓张的,你好大胆,把军队带进来啦!”这种丑态倒不禁使我们笑了起来。原来梦呓者露出心底话来了。钟不敲不响,桌子不搬不走,扫帚到了,帝国主义靠山眼看靠不住了,农奴制的基础也眼看要动摇了,而把这些当作命根子的鲁康娃之流,怎能不感到内心的恐惧而咆哮呢?没有人民的军队,没有人民的一切,反动派从反面证明了这条革命的真理。当时印度继承英国人衣钵的所谓驻拉萨代表团团长沈淑美,曾对西藏地方政府的反动噶伦拉鲁说:“你们签定协议可以,不该让解放军进来呵。”和鲁康娃唱着同一调子。1951年后,印度军队利用我和平解放西藏的时机,进占“麦克马洪线”以南到喜马拉雅山山麓的我国广大地区,印军的这些侵略行为为沈淑美的话作了另一个鲜明的注脚。
反动派所反对的,正是人民所欢迎的。人民解放军进驻西藏是顺天理而应人情,当我强大的文艺宣传队伍走向街头,把协议精神告诉给人民群众时,披着油亮皮裘的藏族老人,露着赤红胸背的青年,戴着翠耳环和红绿念珠的妇女……人们纷纷从家里跑出来,像挑开云雾见了晴天。人们多少年渴望回到祖国大家庭怀抱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人们就要从黑沉沉的地狱里走出来了。当他们听到亲帝分裂主义分子妄想分裂祖国统一破坏十七条协议时,愤怒得捏紧了拳头。人民和反动派的爱憎是如此不同,如此鲜明。西藏的根本问题可以从这里找到答案。作为压迫和剥削西藏劳苦大众的工具——西藏地方政府,这一小撮最大的农奴主的结合体,他们正是为了镇压西藏人民反帝反农奴主的正义要求,因此一贯采取了爱国有罪反帝处死的反动政策。除了人们熟知的具有爱国思想的热振活佛等人,早被里通外国的反动分子惨害以外,拉萨布达拉宫脚下的蝎子洞,便是处决西藏反帝爱国人士和劳动人民的恐怖场所,然而西藏人民是有着抵抗帝国主义侵略而热爱自己祖国的光荣历史的,著名的1887年和1904年的抗英事件,便是西藏人民不屈服于帝国主义奴役而进行英勇战斗的光辉记录,反侵略爱祖国的革命火种在人民心中燃烧未熄。从数千里的进军途中,我们到处看到了西藏人民爱国主义的思想光辉,藏族人民普遍流行着一句话:“新汉人是兄弟”。当他们认识到解放军就是自己的队伍,就是为西藏人民解放和谋福利的队伍时,他们身上立即迸发出火一般的热情,把我们每个战士都看作他们的好兄弟。在翻越雪山草地时,有的战士子弹丢了,粮食撒了,部队走远了,藏胞还赶来送还。我们的空军投的银元有时滚落到深沟荒丛里,藏胞们给一块一块找到,送到解放军手里。战士们棉衣给大雨淋湿了,被树枝挂破了,藏族妇女争着拿去烘干、缝好。在不长的时间里,热爱解放军支援解放军形成了热潮。在浩浩荡荡的牦牛运输队里,有一个名叫扎西的藏族老人和他的儿子赶着一群牦牛,行进在唐古拉山上,忽然遇到了一场暴风雨,山上塌方了,乱石砸倒了他的儿子,他首先去抢救的是粮食。这位老人后来跟同伴们说:儿子死了,他很悲伤,但解放军进驻西藏,把豺狼赶跑了,他就快乐了。这位可尊敬的藏族老人的愿望,不正是广大西藏人民的愿望么?急欲回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祖国大家庭中来的强烈愿望,不仅在西藏人民中间普遍存在着,发展着,而且在许多上中层爱国人士中也早已存在着,发展着。他们拿到了十七条协议如获至宝,到处捧读传播,并且为我们提供各方面的情况。正当反动派对我进行严密粮食封锁的时候,许多群众和一些爱国人士在夜间把一袋袋的青稞麦送到我们的驻地,有的附上字条:“新汉人,菩萨兵,西藏人民的心和你们永远在一起,打跑帝国主义豺狼吧!”西藏人民要求解放的革命洪流是不可阻挡的,西藏人民和祖国人民的团结斗争必给妄图撕毁十七条协议的反动派以致命的打击。我们高高举起反帝爱国的团结大旗,争取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爱国力量,去打倒当前的主要敌人。当时西藏一切权力都紧紧抓在上层统治阶级手里,人民在严酷控制之下,因此我们团结教育群众的各项工作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必须通过统一战线工作去进行。英美帝国主义和外国反动派瞅紧了这一点,于是我军进驻拉萨之后,就展开了以执行协议和撕毁协议为中心的一场激烈斗争。而当时西藏许多上层人物对于和平协议和我党政策尚有种种不同的严重疑惧,思想动荡,态度摇摆。因此如何从政治上去争取和稳定上层大多数成为重大问题。
在坚决打击以鲁康娃、罗桑札喜为首的一小撮亲帝分裂主义分子的反动凶焰之后,以阿沛·阿旺晋美为首的爱国势力更加抬头了,敢于说话了。他们说:“有解放军给撑腰,我们不怕鲁康娃的蝎子洞。”我们积极扶持和发展了上层中的爱国力量,并把工作重点放到争取广大的上层动摇人士身上。我们采用了座谈、访问、随意交谈等多种多样的自由活泼方式,展开了广泛的联系活动,耐心等待他们的觉悟,孤立亲帝分裂主义分子。并针对动摇人士的思想顾虑,向他们反复说明:我军将忠实不渝地遵守和平协议的各项规定,对于过去亲帝国主义和亲国民党的官员,只要他们坚决脱离帝国主义和国民党的关系,不进行破坏和抵抗,仍可继续供职,不究既往。这些上层人物听了,有的点头,有的沉默,有的还要看看。我们说,看看也好,可以等待,哪一天你们想通了,站过来了,我们就开欢迎会。过来一个欢迎一个,过来十个欢迎十个,一齐过来一齐欢迎。说得他们都笑了起来。但是很多人对我党我军对待宗教信仰问题的态度,还在观望,还有怀疑,反动派曾在这方面大做其文章。为了进一步向西藏广大僧俗人民表明我党保护宗教信仰的政策和坚定执行十七条协议中关于此项规定,我们还亲自到布达拉宫和拉萨三大寺,看望喇嘛群众,散了布施,献了哈达。在西藏,几乎全民信奉喇嘛教,我们朝拜各寺庙的行动,轰动了拉萨,轰传到各地。反动派创造的“布达拉宫铜佛流泪了”之说等等,一下就破灭了。使很多人睁开了眼睛,从妖言迷雾中钻出来。认识了谎言的制造者,认识到真理在哪一边。哲蚌寺的一个上层喇嘛对我军冷眼旁观了很久,终于看明了事实真相。这天,忽然跑到我的住所对我说:“你们一定胜利!”我问他看到了什么?他回答道:“我只说一件事,自古以来,我们看到的军队都是打骂老百姓的,现在人家用石子砸你们,吐口水,扛膀子……打你们,你们不还手,你们表现了伟大的民族团结风度。像佛经上说的:好人总不能受到冤枉,恶人必受恶报。所以说,你们一定会胜利!”这位大喇嘛观察事物自然带有阶级的偏见,但事实逼使他说了真话。他所指的“人家”,正是那些坚决与人民为敌的反动分子,这些人和他们的主子是英美帝国主义和国外反动派的忠实走狗,他们在外国老爷们的支持和唆使下,积极向我军寻事挑衅,似乎只要拉萨上空响起了一阵枪声,世界就是他们的了。但任何谣言都遮掩不住真理的光辉。类似这个大喇嘛的一些人们,是越来越多地向我们靠拢了。有些人见大势所趋和被我们团结真诚所感动,主动跑来找我们谈了心里话,揭了帝国主义和反动派的底,甚至把自己祖宗三代的事都谈了出来。本人站过来之后,又去串连影响他的亲友。也有些人反动思想很深,跟帝国主义的因缘不易解脱。还有些人白天听了我们的话,晚上又回去听反动分子的话,两头摇晃,真是尖锐的政治战。西藏的事情是复杂的,我们的头脑必须变得更复杂些。在争取西藏上层人士的同时,我们大力加强影响团结群众、团结西藏整个民族的工作。从昌都到拉萨,部队利用一切条件和可能,替受苦受难的藏胞们治病、救灾、盖房、修水利、发放农贷、农具等等。并且根据毛主席“进军西藏,不吃地方”的指示,积极加强筑路和补给运输工作,保证部队供应和人民生活必需品,并且自己动手开荒生产,在世界屋脊上创造了生产奇迹,减少国家财政开支,改善部队生活,而且鼓舞了西藏人民建设新生活的信心。
当我们与反动分子的斗争正在进行的时候,从青海出发的一支西北军区的兄弟部队,越过了昆仑山、唐古拉山脉,渡过了通天河,走过了千里草原,直下黑河,于1951年12月初到达拉萨,与我们举行了胜利的会师,壮大了斗争的声威,增强了我们的力量。又一支兄弟部队从新疆出发,跨过了风雪茫茫的昆仑山山脉,越过了荒无人迹的大草原,涉过了急流峡谷,作数千里的英勇进军,到达了阿里地区。我们庄严灿烂的五星国旗,插到了拉萨、黑河,插到了噶大克、日喀则、江孜、亚东,插到了我们伟大祖国的喜马拉雅山上。在完成几路胜利进军的同时,在我军护送下,班禅额尔德尼自青海到了拉萨,回到了他的故乡——日喀则。增强了爱国力量。
在西藏,尽管在我们面前还存在着尖锐复杂的斗争,还有许多困难许多问题,要我们更好地团结广大爱国力量,紧紧依靠群众,去一个一个克服和解决,但苦难深重的西藏人民必将打碎身上枷锁,获得彻底的自由解放。我们已经看到:一个民主的社会主义的新西藏,在向人们招手了。
〔人民解放军三十年征文〕(附图片)
昔日的农奴,今日的主人
苏俊慧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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