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1月31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养牛人
高艾军
黑瘦生犊这个喜讯,一阵风似地传遍全村。小弟欢蹦乱跳地跑来拉我去看。
牛棚前的禾场上,早围了一大堆人,笑声朗朗。我和小弟挤进去一看,大柳树下拴着头肥壮的黑牛。这就是黑瘦。
牛犊吸引了大伙的视线。它腰圆腿粗,毛色黑白间杂,斑斑点点,溜光水滑。脖子上系着个铜葫芦铃当,嘴衔着奶头,吮[shǔn]几口,头拱一拱。小弟拾起根柳条,轻轻抽着花犊说:“咳!别把你妈拱坏了。”大伙都笑他。“哎,别打!别打!”我应声看去,常春爷端着个热气腾腾的瓦盆一边叫着一边走来。“常春爷,牛坐月子,你这是熬的米汤吗?”有人凑过去看。常春爷抚摸着牛笑着说:“嘿嘿!只要你舍得,甭说熬米汤,就是拿鸡蛋来,我也煮给它吃。”禾场上又响起一阵笑声。
听着这逗趣的谈笑,我想起了常春爷许多事。
常春爷六十多了,有五个儿子,除了小五正搞对象,别的都娶媳妇了,一个个都是数一数二的硬实劳力。老大云山伯是大队长。村里有人说:“六十多的人了,儿孙满堂,还不享个清福!”常春爷却大不以为然。谁要当他面说这话,八成得挨骂。前年年初,队里安排活茬,预备不打常春爷的谱,可谁都不敢去和他说,最后公推云山伯出头。
有天吃晚饭,云山伯犹豫了好一阵,见常春爷就要撂筷子,才吞吞吐吐地说:“爹,您这么大岁数了……”下半截还没出口,常春爷脸红脖子粗地说:“嗬!队长同志,你也嫌我老了!除了推车跑不过小青年,哪样活咱不敢比试比试!”云山伯给噎得不敢吭。队委会无奈何,让他给饲养员搭把手。他管你什么搭手不搭手呢,当天挟着被窝卷儿就到饲养员屋去了。
自从常春爷喂牲口,村里人使牲口更知爱惜了。普遍流行着一句话:“小心常春爷训你呀!”乍听这话,似乎觉得人们怕常春爷。可是,细琢磨琢磨,就会感到这话含蕴着多么深的敬意。
常春爷常说,想让牲口多替庄稼人出力,得会使,也得会养。生花犊的这头黑牛,是常春爷赶集买的。牵到家,大伙一看,牛瘦得皮包骨,毛卷曲着。有人说:“这家伙,下汤锅还嫌费柴禾。”可常春爷说:“别看它瘦,口还不老,骨架也不差,一冬经心喂,保险开春误不了耕地。”话虽这么说,不少人还半信半疑。
瘦牛变肥,确实不容易,常春爷不知费了多少心血。他留心看牛吃喝,爱吃豆秸呢,还是爱吃地瓜蔓;爱喝清水呢,还是爱喝豆饼水;爱喝温的呢,还是爱喝凉的,他都摸得一清二楚。甚至听嚼草声,就能知道牛吃了几成饱。冬夜,不管刮风飘雪,他总要从热被窝里爬出来,给牛添草。牛棚几天换一次垫土,都有准规。
常春奶奶说,有一回去拿常春爷换下的衣服,发现常春爷的狗皮褥子没了。临走去看黑瘦,见裹在它肚子上。还有一回,她驾黑瘦磨麦子,正磨末遍麸,常春爷来了,没进磨坊门就?喝:“喁喁……”牛站住了,他边解套边说:“天晌了,该喂了。”牵起牛就走了。常春奶奶气又不是,笑又不是。
常春爷还是远近闻名的土兽医,真有几套土疗法。他的抽屉匣里,墙上挂的葫芦里,满满地盛着百样药草。有的是他自个采的,不少是本村人或外村人送给他的。牛马驴骡这类耕畜,一年四季容易闹啥病,常春爷都知道,还能配许多种预防药。虽然他医术高超,可是不管哪头牲口闹病,他都急得坐卧不安,食不甘味。特别是有一回黑瘦闹病,他通宵没闭眼,熬汤煎药。第二天,黑瘦病好了,他脸上露出笑容,眼睛却网满血丝。
常春爷是个好热闹的人,闲暇时候,屋里常挤满人,来来往往,大家常往牛棚里探头看看黑瘦。十天半个月过后,有人惊喜地说:“嘿!肥了。”
肥了,真是瘦牛不负老人心。开春耕地,黑瘦膘肥体壮,浑身的毛黑亮黑亮的,四蹄蹬开,拉着犁飞跑,解冻的土地,翻起层层土浪。
人们怀着崇敬的心情,传颂着黑瘦的故事。有的还给它增添了神话色彩,说常春爷到昆仑山里采来灵丹妙药,瘦牛一吃就肥了。
故事长了翅膀,一传十,十传百,终于传进卖主的耳朵里。他忙跑来看牛,常春爷见他如迷似醉的样,笑呵呵地说:“怎么?后悔了,不卖了?”那人说:“哪里话,我不是来牵牛的,是向您老人家取经来了。”常春爷听了,窘迫地说:“别奉承了,咱有啥!”
日子久了,取经的人盈门。上级开了次饲养经验交流会,请常春爷主讲,这下他可作了难。会上,他搔了半天头皮才说:“叫咱作啥报告,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可是他接着就说:“自从咱公社一成立,我觉得浑身这股劲可有处使了。是啊,说句老实话,入土半截的人了,跑跑颠颠咱赛不过他们小青年。可有人说我老,儿孙满堂,就该吃现成的,我就有气。自个常寻思,解放前拼了半辈子命,还不是肥了铁刺蝟,瘦了我。如今,真为自个使劲了,倒卖老享清福,像啥话!叫我躺着进社会主义,说啥也不干。不管啥活,只要给我点,活动活动筋骨,能使出身上这把劲,心里就痛快……”
常春爷,论岁数年过六旬,看相貌皱纹纵横,两鬓苍苍,是个受过大半辈子辛劳的老人。可是,你听听他的心声,不能不感到,他那强悍的体魄蕴藏着永不枯竭的青春活力,像年方二十多的青年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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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树多成林不怕风
梅原
去年春天,在南海的一个岛上,我看到一条耸立在海滩上的长长的林带。它像长城一样,保护了岛上人民免受风沙海浪的威胁。这座屹[yì]立在海岸边的绿色长城,不是天然长成的,它是人们用汗水、用顽强不屈的精神造成的。当它的一棵一棵树木还没有成林时,常被风沙冲击得无法生存,而当它们成林之后,风沙平静了,海浪退却了,荒漠的海岛,就出现越来越多的良田沃土。
这远在南海上的绿色长城,常引起我的联想。独树难支,树多成林不怕风暴,难道在我们的生活中不也是这样的吗?
记得几年前,那时农村里还没有成立人民公社,单干户还像晨曦中的星星。我到汉江中游的一个农村去,在一条大路两旁,看到一个很有趣的对比:大片的土地是合作社的棉田,但有一小块却是单干户的。合作社的株壮叶肥,棉桃累累;单干户的株瘦叶黄,有的株上连一个棉桃也没有。
几年了,我们的农村在社会主义大道上大踏步前进,人民公社建立了,尽管它经历过若干曲折与困难,但是,它的旺盛的生命力则又是一个客观的存在。在晴空万里,阳光照满的总形势下,旧社会的某些旧观念,也并不是在所有的人的头脑里都根绝了,有些人对集体力量的巨大,不经过反复的事实教育,还不能很快地深信的。
陕西省长安县细柳公社晨光大队最近有一个很有意义的算账对比。那里连续三年遭受大旱,但社员岳生亭根据几年经历,深信人民公社的力量,定能抗住灾害。他热爱集体劳动,出工多,去年队里增产了,他个人的总收入也增加了。社员廉克俭和岳生亭同样劳力,但他怀疑集体的力量,爱打个人小算盘,偏重家庭生产,出工少,虽然自留地种得较好,但总收入却比岳生亭少得多。而他的那块种得较好的自留地,其实也是得到了公社的帮助才克服了严重的干旱的。
经过算账对比,廉克俭明白了:正是依靠人民公社,才抗住了严重的旱灾。他说:“比来比去,就懂得一条真理:集体生产是靠山!”一家一户的力量毕竟是渺小的,家庭生产诚如廉克俭后来说的:“只是个补补添添,主要收入还要靠集体。”
我又想起了那南方海岛上的绿色长城。为什么它能制止风沙侵袭,喝令海浪退却?因为那里一棵一棵的树木,都命运相连,紧紧相依。这每一棵树木赖以生存的壮大的源泉,就是那伟大的集体。它是那样雄伟,那样富于生命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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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火中凤凰
——记两篇红色童话的诞生与传世
胡从经
应修人烈士的遗著《旗子的故事》和《金宝塔银宝塔》两篇童话,最近已收录入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1919—1937年儿童文学选集》,作为一项珍贵的革命儿童文学遗产,供给广大的儿童文学工作者学习与借鉴。在这以前,这两篇童话已由少年儿童出版社印过单行本,书名题为《金宝塔银宝塔》。后又曾收入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应修人潘漠华选集》。不久前又被选入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革命儿童文学选集《旗子的故事》。
这两篇童话不仅具有文献意义,而且是对于今天的少年儿童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的优秀教材。《旗子的故事》歌颂了红军的革命英雄主义,《金宝塔银宝塔》描述了苏区人民对红色政权的热爱和拥护。
根据烈士夫人曾岗同志的回忆,这两篇作品写成于1931—1932年间,那时应修人同志正在上海搞党的财经工作,与苏区有着密切的联系,经常与从苏区来的交通同志接触,每当听到他们带来的有关苏区的喜讯和捷报,总是欣喜异常、难以成寐,由此逐渐萌动了写作这些故事的愿望。正在这个时候,彭湃[pài]烈士的孩子阿松寄养在他们家里,在阿松小小的心灵中已燃起了复仇的火焰,立志要为爸爸报仇,并常常要求修人同志讲革命的故事给他听。就这样,修人同志为了阿松,也为了千千万万个像阿松这样的革命后代,他于是在紧张的战斗的间隙里,甚至在深夜中还在挥笔疾书,很快就写成了这两篇童话。
当时的上海,国民党文化特务鹰犬般地四出侦嗅,要想公开发表这种倾向性十分鲜明的作品是很困难的,但就像纸包不住火一样,修人同志的童话作品终于突破重重障碍和读者见面了。《金宝塔银宝塔》先以《三个宝塔》为题,用“舒丁”的笔名发表在1932年5月出版的中英文合刊的《中国论坛报》上;同年11月,又用“丁休人”的笔名刊载于中国左翼文化总同盟的机关杂志《文化月报》创刊号。它以革命的内容、新颖的形式,吸引和教育了广大读者。另一篇《旗子的故事》,烈士生前未曾发表,是由曾岗同志设法将抄稿保存下来的。
1933年5月,修人同志壮烈地牺牲了。曾岗同志为了逃避国民党特务的追捕搜查,保存这些烈士的遗作,就把这两篇童话的抄稿托姐姐带到武汉去交给母亲收藏。《旗子的故事》是用毛笔抄在纸上,然后焊在镜子的夹层里,经过十几年后取出来,字迹仍很清晰。《金宝塔银宝塔》是另外密写在表心纸上的,解放后洗出来一看,字迹均已模糊,好在《中国论坛报》和《文化月报》都刊载了全文,由此而保留了这一珍贵史料。1956年,少年儿童出版社就是根据曾岗同志的手抄稿排印单行本《金宝塔银宝塔》的,从此,应修人烈士的童话创作在新的时代里,才真正成为广大少年儿童万目共睹的“革命教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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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粮站
陈国屏风雪里红旗呼啦啦,忙坏了墙上的喇叭,粮站大门伸开两臂,迎送八路车辆人马。进门来刚抖一抖雪,热腾腾面前一碗茶,铁炉子烧得红堂堂,站长在给你饮马。百斤大秤忙不闲,秤不完社员一片心;八架算盘唱不停,唱不尽社员满腹话。磅秤边“求经”、“取宝”,火炉旁喝茶拉呱,谈开了山南海北,说的是公社、国家。送来头等新粮,带走热劲办法,喇叭送你十里,粮站红灯高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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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横眉录

“和平队”注
东方犀文 叶学潜画
“新成立的和平队正在十四个国家赢得朋友并且帮助人民——向它们提供训练有素的献身事业的青年男女,帮助它们建设一个社会,使它们对美国的理想主义有一个概括的了解。”
这是肯尼迪一九六二年国情咨文里的一段话。“和平队”问题列入总统的国情咨文,其重要性可想而知。但是这段话说得不老实,行文也过于典雅,需要作一点注释。
赢得朋友:即欺骗和蒙蔽了那十四个国家里一部分暂时还没有认清“和平队”真面目、或暂时对美帝国主义还存有某种程度幻想的人士。或者本来就是美帝国主义者的代理人,彼此,彼此,原是一伙。
训练有素:即各种披着“慈善”或其他花花绿绿外衣去干各种坏事的训练。包括进行麻醉性宣传的训练,进行窥察、探测矿藏资源的训练,收集情报的训练,杀人不见血的训练等等。
献身事业:献身于重新奴役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广大人民的罪恶事业。
建设一个社会——把这些国家变成由美帝国主义统治和操纵的殖民地和附属国,变成人吃人的活地狱。
美国的理想主义——美国垄断资本集团的罪恶势力统治全世界,美帝国主义成为骑在地球上二十多亿人民头上的霸王。
我想按照这样的注解,看一看这段话,倒是可以对肯尼迪的法宝之一的“和平队”有个“概括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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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宿营(木刻)
张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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