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12月1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大江东去
齐采
长江水,浪涛滚滚,日夜奔腾不息。它曲曲折折,穿峡谷,越平原,流经万里途程。有时水急浪高,惊涛拍岸;有时平流舒缓,江水漫漫。但不管江身多么曲折,水势怎么变幻,它总是奔向东去,奔向大海。
万里江水东去,难免泥沙俱下,鱼龙混杂。沙粒总是松松散散的,你不粘我,我不粘你,经不住水冲浪打,或被抛向岸边,或被江水带走;那些类似沙粒、烂芦根之流的人物也是一样:他们或被抛向岸边,或被江水带走,也许他们还振振有词:“农村有个什么搞头”,其实那不过是他们怀着一颗不愿过艰苦生活的私心,以此蒙蔽了自己的视线,有眼不识泰山。泥土却有粘性,可以冲积成洲岛,变成沃土良田。你看那长江江心的新民洲是它积成的,长江口的崇明岛也是它积成的。三十五年前,长江江心还是一片水茫茫,三十五年来,形成了新民洲。冲积成新民洲的是长江的泥土,开发新民洲的却是我们时代的青年。
我们的时代,是叱咤风云的时代;我们的生活,犹如汹涌澎湃的长江水。在生活的激流中,我们有着数不清的英雄人物,他们在激流中勇进,紧紧团结在党的周围,融汇在集体之中,一点一滴、一锄一镐地进行着社会主义建设。新民洲还没有码头吗?房屋太简陋吗?那条不到一米宽的小路不太起眼吗?
“这儿没有的东西多着哩。将来都会有的!”这是多么好、多么豪迈的回答。
是的,何止一个新民洲如此,我们的国家“一穷二白”,没有的东西还多着哩,但将来都会有的!
从无到有,是一个艰苦的历程、光荣的历程。它需要信心、勇气和毅力。我们千百万青年,像开发新民洲的青年一样,正满怀信心,勇敢地克服着前进道路上的一切困难,披荆斩棘,开荒辟路,创造着崭新的生活。青年们献身于农村,前途是灿烂的;农村的天地是无限广阔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那些把全身心献给我们壮丽事业的人,是我们时代的英雄,生活激流中的勇士。真金不怕火炼,他们经受住了艰苦生活的考验,无数青年已炼成为铁铮铮的好汉。他们是光荣的人,受人爱戴的人。我们赞美他们,向他们学习,向他们致敬!


第6版()
专栏:

青春路
袁鹰
我的青春好比长江的一滴水。这滴水,只有融汇在大江里,才能奔腾不息,永不枯涸。
——摘自共青团农场一个青年的日记
风急云低,波翻浪涌,到新民洲共青团农场去的航船,在江里不似往常那么轻快了。这是一只由汽轮拖着的大木船,船舱里坐满了人。头一回上新民洲去的人,下得船来,不免东张西望,站在船板上看看长江秋色,看看焦山和北固山风景;而那些常坐这班船来回的农场职工们,就沉着得多,从镇江码头到新民洲,需要行驶一小时,满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再看二三十页书,或者打几回百分。
木船在苇滩边停下了。
“新民洲怎么没有个码头?”一位初来的旅客自言自语。
“码头?”跳板上有个年轻人答话了:“这儿没有的东西多着哩。将来都会有的!”
这话说的是事实。新民洲上没有的东西多的是,岂仅是船码头!你看,这两排简陋的红砖小屋,就是共青团农场的场部。这自然算不上是什么高质量的建筑物,也许正像镇江甘露寺里郑板桥题的一块匾额:“聊避风雨”,碰上十级以上的台风和暴雨,怕还不一定避得住哩。可是,当你一走进屋子,看到党委书记正在紧张地打电话,催拖拉机站赶快到一个中队去翻地,看到有的同志正在忙着结算第三季度的财务账,有的同志正在仔细地翻阅新来的高中毕业生的名册,把他们分配到各个中队,有的同志正在检查麦种……一句话,当你被卷进农场沸腾的生活的第一秒钟,你就会把脑子里有关房屋简陋、没有码头、道路坎坷不平的问题,全都扔到大江里去了。
如今,展现在你眼前的,是如画的大地。这新民洲是长江里的一块沙洲,东南西北,都被江水环绕。但是,当你纵目四望,你看到的是什么呢?近处:一大片接一大片,全是新翻的黑土和刚冒出头的麦苗,那黑土真惹人爱,好像在手里捏一会就能挤出油来;远处,缕缕炊烟,霭霭云树,一簇簇的砖房和草房,要不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芦苇。若不是洲堤外偶尔缓缓移过一两根桅杆,你怎么会想到正置身在江心的一块沙洲上、纵横是两三万亩肥沃的土地呢?
新民洲,比不上北大荒或者天山南北那些沉睡了几千年的处女地,它的年岁还不大。你到农场的第六中队去,那儿有一些老一辈人,他们会指点给你看,以前,这儿是一片茫茫的江水,什么也没有。到三十五年前的一个春天,人们站在江边,在水浅的时候,就能望到江心现出一小块滩,最大的时候也不过几亩,那年秋天,江心的这一小块新洲就固定了,尔后,几个胆大的人,驾着小船,到滩上来栽芦柴;尔后,滩渐渐涨大了,芦柴渐渐长密了,地主恶霸的黑手也伸到滩上来,把它攫到自己的荷包里;尔后,滩上出现了一二十户人家,那是些被洪水淹没了家乡、从江北逃荒来的难民,从此人们便管这块新出水的沙洲叫“难民洲”;尔后,劳动人民流血流汗多开垦一块滩地,地主恶霸的红木柜里便增加几张地契和债据;尔后,洲上的人们欢天喜地地迎接了解放,迎接了土改,迎接了合作化和人民公社化。尔后,来到了1960年夏天。
农场的年轻人,还记得两年前那些热火朝天的日子吗?年轻的徒工们,还没有来得及擦干净手上的油污,就慌忙地写决心书,找车间主任谈,找党团支部书记和厂长,要求一定批准自己第一批到新民洲去;年轻的男女学生们,白天在教室里吵吵嚷嚷,打赌谁最有幸运,晚上回家就向爸爸妈妈做思想工作,劝说那些老年人同意儿女去建设农场;郊区公社和大队的干部,一听说每个大队要选派一个共青团员去支援农场,便把几个拔尖儿的名字在脑子里颠过来倒过去念叨多少遍;机关里的青年人,比较习惯于悄悄地向组织上送上一份写得工整的申请书,悄悄地找领导同志去“蘑菇”……镇江市的共青团员和青年们的心,被大办农业、开发新民洲、建立共青团农场的号召点着了,燃烧了。江心的那一块滩,即使在江苏省挂图上也只有那么小一块,在焦山或者北固山顶看去,除了芦苇什么也不见的地方,如今却吸住了多少颗火热的心,结集了多少青年儿女的理想和心愿。
踏上新民洲的头一件事是什么呢?人们愉快地回忆着:“砍柴,砍柴,整天地砍芦柴。没有地方睡,搭芦柴窝,芦柴床;没有地方工作,搭芦柴桌子,糊芦柴墙……从早到晚,同芦柴打交道,和芦柴做朋友,请那些长得比人还高的芦柴,腾一块地方给我们立住脚。”
从此,二三十年来只听到芦花在西风里叹息的沙洲,飘起了欢快清脆的歌声笑语;二三十年来只有大雁和野鸭栖息的苇塘,出现了开荒者的脚印,出现了长夜的篝火。木船载来一船船的砖瓦木料,一船船的粮食农具,一船船活泼可爱的小伙子和姑娘,一船船的青春和力量。
从此,新民洲在镇江的青年和人民心头,成了一个特别亲切的名称。哪一个工厂、公社、学校、机关,哪一条街巷,没有人在新民洲共青团农场啊!洲上人说:“镇江有什么,我们新民洲就有什么。”
大江流日夜,送走了一个垦荒的秋天,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播种、耕耘、收获的秋天。
大江流日夜,有的人驾驭着生活的激流不断向前,直奔大海;有的人随着波涛打几个滚,就离开了主流,混迹在岸边草丛里了。
请你来认识一下这位年轻的炊事员。姑娘还没有拿到高中毕业证明书,就下决心到农村去。她也不是那种只把漂亮话挂在嘴上的人,一离开校门,她就背起行李卷,跨上了到新民洲的木船。船在江里颠簸,姑娘的心随着浪花翻腾。新民洲是苦地方,人们这么说,她也相信。可是,这难道能给自己的壮丽的理想涂上什么阴影吗?她跨下船,走在先来的同志们开辟的洲堤上,直想大声歌唱。到了场部,分派给她的工作,是到中队去当炊事员。姑娘的眉心打了个结,脚步有点踟蹰了。炊事员,这同改变农村面貌的远大理想相距多远呀!难道炉台锅台上也算是大有作为的地方吗?姑娘怀着无可奈何暂且试一试的心情,到中队部去报到。她遇到的是热情的赞赏和殷切的期待。心头一阵热,使她忽然懂得:炊事员的工作,的确是建设农场、建设社会主义祖国不能缺少的一部分。她读了六年中学,难道能说已经熟悉炊事员的工作了吗?不,她一点也不懂。怎样叫全中队的同志们吃得满意,增进他们的健康,她一点门道也没有。那么,这炉台锅台边,岂不同样是个学校吗?姑娘在这里开始了新的课程,开始了在农场的第一个劳动日。炊事员的工作辛苦,忙乱,有很多时候甚至异常繁重,但是,这个二十一岁的共青团员从没有叫过一声苦。同志们什么时候劳动回来,都能吃到热饭热粥,打到热水。刮风下雨天,她问寒问暖,照顾比她年纪小的,也照顾比她年纪大的,人们说:“我们的炊事员简直像个妈妈了。”
你再看一看这位年轻的技术员。他正在中队里拾掇种子田。他是全场的农业技术员,可是同队员一起下地,一起干活。年轻的徒工、初中毕业生们,特别爱跟这位大哥哥在一起,异口同声,全说他没有一点大学毕业生的架子。乍一看,你也许以为他是从哪一个公社里调来的哩。
你若是沿着五四路、北京路或者青春路,去访问各个中队的宿舍,你就会发现,农场的许多小伙子和姑娘都有一个心爱的小日记本。在江风呼啸的夜晚,他们伏在芦柴床上,就着煤油灯跳动的火焰,写下新民洲许多难忘的日日夜夜:第一架拖拉机是什么时候运来的?去年的七十多万斤麦子和玉米是怎么打到的?今年的十四号台风是怎样被战胜的?在狂风暴雨袭击下决口的洲堤是怎样被堵住的?还有,第一对新人是哪一天请人吃的喜糖?新民洲上的第一个婴儿是哪一天来到这个充满着欢乐的天地?细心的姑娘,也许还记下大雁什么时候北飞?春天的野花什么时候最先开放?那些红皮的小本子,还会告诉你共青团农场里许多年轻人心头的秘密。
于是,当你走过那八米高、两米宽的环洲大堤的时候,当你走过青年人用双手开辟出来的田间土路的时候,心里就不会平静了。你面前的这条路,人们给它定名为青春路。这条青春路,眼下还只是一条一米宽的小路,上面还长着许多野草和一些没有砍尽的芦苇,一下雨,满是泥泞,使人步履维艰。可是,你能小看它吗?它不正是整个共青团农场的缩影吗?青春路,是崎岖不平的路;青春路,是需要无数心血和汗水继续去浇灌、铺垫和加固的路;青春路,是越走越宽大、越走越平坦的路啊!
在这条路上,人们高唱着战歌去劳动,高唱着凯歌回来。
在这条路上,有人曾经踯躅停滞过。他们之中,有许多又赶上大队了;也有的在斗争面前竖起降旗,交了白卷。从新民洲开回镇江的航船里,也不是没有过红着脸、低着头把包袱连同自己塞在舱角的人。
然而,这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生活,原像长江水一样,是一股汹涌澎湃的激流,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它不可能是晶莹明澈的蒸馏水。就像江水带着大量泥沙杂质,日日夜夜地冲向新民洲,具有黏性的泥土,在洲滩上留下了,越黏越紧,成为洲上不断增长的新生力量,成为肥美的农场土地的一部分;而那些烂芦根,碎石子,没有黏性的沙砾,虽然也可能暂时地被冲到滩上来,但是它们“头重脚轻根底浅”,终究要被江水冲走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是龙是鱼,是泥是沙,终究会看得清清楚楚。那些真正把自己的锦绣年华同农场的建设紧紧连在一起的人们,那些立志为祖国大地干上一辈子的人们,那些把自己的青春融汇在奔腾不息的大江里的人们,永远是幸福的。
(1962年11月,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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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雨中
陆伟然
起伏的草浪在猛烈呼吸,
沉重的黑云压向地面,
辽阔的草原越来越小,
隆隆的雷声滚在草间。
仿佛是千条大江从天泻下,
霎时间天连地一片白烟,
有一台拖拉机突然消失了,
消失在茫茫的暴雨里边……
只看见闪电把天空撕碎,
只听见雷声要炸碎整个草原,
连那老榆树都把腰弯下了,
呵!雨点,好猛烈的雨点!
沼泽被雨点敲起了一身水泡,
水中的青蛙躲藏了,不敢露面……
这时候拖拉机却从雨中钻出,
像一艘舰艇破浪向前;
狂风拔不起的草根,
在五铧犁下切断;
暴雨打不透的泥土,
在拖拉机后翻转。
荒原上什么最有威力?
暴雨?不!垦荒队员!
一颗红心无坚不摧,
你听那雷声是怎样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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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影评

一部鼓舞人民斗争的影片
——看越南影片《阿甫夫妇》
秦榛
我带着兴奋的心情,看了越南民主共和国影片《阿甫夫妇》。这部影片深深获得中国观众的理解和喜爱。因为广大的中国人民曾有过与影片中的主人公——阿甫和梅姑娘相同的遭遇和命运。影片激起了中国观众的热烈的共鸣。
影片叙述的是一个普通的但却极富真实感的故事:阿甫和梅姑娘,是年轻时的好朋友。梅姑娘不幸被反动统治者镇长的儿子阿苏抢去霸占了,受尽了百般虐待。后来,阿甫也被镇长绑了去,被迫做了镇长的农奴。在梅姑娘的帮助下,阿甫逃出了虎口,到了解放区平山。不久游击队解放了阿甫的故乡,参加了游击队的阿甫,便和梅姑娘团圆了!这个故事有着很深的意义:它概括地表现出解放前越南人民在帝国主义和封建统治蹂躏下过的牛马不如的生活,表现出越南人民对帝国主义与封建统治的反抗,以及在越南独立同盟领导下所得到的幸福和欢乐。它是越南民主共和国人民解放前的生活的真实概括与反映;也是今天南越人民在美帝国主义和吴庭艳集团蹂躏下的苦难生活的写照。南越人民一定也会像影片《阿甫夫妇》所叙述的故事一样。用斗争来解放自己,争取幸福和欢乐的生活。影片的这种鼓舞人民斗争的精神,不论对于已经解放的人民或现在还处在帝国主义和反动统治残酷压迫下的人民,都是有启示和教育意义的。
影片的作者,善于突出悬念,巧妙地结构情节,因而一个并不曲折复杂的故事,却具有引人入胜、紧紧地抓住观众的艺术力量。例如,阿甫在丢了马以后,被镇长鞭打并捆绑了起来,这时影片介绍出:镇长是个十分残暴的家伙,“他们杀个把丢马的人是常有的事”,这就使每一个观众都为阿甫的生命而深深担心。接着,阿甫和梅姑娘双双逃出之后,敌人又紧紧追赶着他们,当他们逃向山顶时,镇长的儿子阿苏开枪击中了阿甫,阿甫从悬崖上掉到河里,被游击队员救了。但是作者在这里却没有立即交代梅姑娘的下落,从而引起观众对梅姑娘的命运的急切关心。最后,影片作者将游击队进军的情节与法军少校要抢梅姑娘逃往老挝去的情节平行地表现,也很好地加强了阿甫是否能将梅姑娘从敌人魔爪下救出来的悬念。这些情节,由于作者巧于安排,便一阵紧似一阵,自始至终紧紧扣住观众的心弦。
影片中对话很少,导演以富于变化的镜头,表达出许多用对话难于表现出的、细致的感情。阿甫打柴回来,梅姑娘帮他卸下背上的柴;在地里扛木头时,梅姑娘靠在阿甫一边,尽力帮着他;阿甫被捆在柱子上,梅姑娘偷偷地舀了水,凑近他干裂的嘴唇;以及他们两人逃出镇长家,在山洞中避雨,阿甫吹笛子表示自己的爱情等等情节,都没有对话,但通过演员的丰富表情,却动人地表达出了梅姑娘对阿甫深深的关心和爱情。影片的摄制者很了解电影艺术形象手段的特点,竭力寻找到了富于深刻内容和感染力的镜头,形成自己强有力的鲜明的电影“语言”,把看来极为平常的情节,表现得细致、深刻而动人。
扮演梅姑娘的女演员表演朴实,感情真挚,一双深沉的眼睛,在镇长家里的生活环境中,显露出无限的忧虑和怨恨;而当她与阿甫在一起,生活中展示出片刻的欢乐的时候,眼睛里便迸发出春天般媚人的热情。在整个的演出中,扮演者很好地掌握住了角色的感情发展和变化,细腻、真实、感人。
影片《阿甫夫妇》以它的革命的思想内容和具有特色的艺术手法打动了中国观众。


第6版()
专栏:

民兵(木刻) 丁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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