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7月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从刷标语说起
  杨垦夫
近日偶然看见一把刷子,硬鬃为首,素木作柄,不长也不短。在手里掂了掂,这用来刷标语挺好。
这种刷子使我想起过去岁月的一些情景。在抗日战争时期,我们用它在墙上写过“打倒日本侵略者”。在解放战争时期,我们用它写过“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在新中国成立以后,我们在墙上又写着“各族人民团结起来,建设繁荣富强的新中国”。那时,我们一手提颜料桶,一手拿刷子,在农村、城镇奔走。只要物色到稍宽大的墙面,就用刷子蘸上用胶水和成的红土液,把红色的文字刷上墙去。
标语,是革命在墙上吹起的号角。在白色恐怖的年代,刷子曾伴随地下工作者出入险地,机敏地在墙壁或者电线杆上写上“中国共产党万岁”,或者用刷子把传单刷上浆糊,贴上墙去,像点起一处处的火焰。在战火纷飞的地方,刷子曾与宣传员一起在枪林弹雨中写下红色的标语。也有的刷子当敌人的子弹夺去宣传员的宝贵生命时,它曾同烈士一起倒下去,紧挨着与血液渗流一起的红土水。在敌后,刷子曾连续写着斗争的标语,敌人像怕失火一样怕这红色文字的“火龙”,他们刚擦掉,转过脸,“火龙”又出现在墙上。人民把“火龙”看作希望与力量。而红军长征时和八路军南征北战时,刷子在山崖与墙上留下的字迹,又流传了多少动人的传说!有的地方说,那红字会发光;有的地方说,那红字敌人用炮轰也轰不掉;有的地方说,敌人叫一个老画匠去改掉标语,老画匠宁死不改,他牺牲了,那血把红字染得更加通红发亮。
刷子,在革命者手中,它蘸着红颜色,像蘸着火到处传播。当我们用刷墙的刷子刷掉墙上的积秽,然后用笔刷子写上红字时,我们觉得手中刷子是除旧布新的武器。但又岂只是刷标语时刷子是如此呢!各种刷子总都是在刷掉旧的,刷上新的,刷去坏的,刷出好的。刷子,又岂只是木柄、铁柄、塑料柄等物质的刷子呢?在每一个革命者手里,都有着一种比这些刷子更为可贵的刷子,那就是革命斗争的刷子。有一位公社党委书记曾说:“我们把山区的穷苦、落后刷掉了,刷上了欣欣向荣的富足而有文化的颜色。我们在修刷地球”。
说得好,我们正是在“修刷地球”。我们正在刷掉祖国大地上的黑暗与屈辱,继续刷掉旧社会遗留下的污泥浊水。我们给中国刷上新面貌,在一穷二白的土地上,刷制最新最美的图画。我们把每一项新进展自豪地叫作刷新纪录,我们把改造旧思想叫做刷掉旧思想。我们现在还要在墙上刷上红色的文字,我们更那么认真地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刷上鲜红的思想。
我们在刷,我们是改造旧世界、建造新世界的工匠。记得有一幅宣传画上,画着工人农民手执大刷在把帝国主义和各国反动派从前进道路上刷掉。我们正是这样刷。记得有一幅农民作者的画,画着工人农民手执大刷在大地上绘画。我们正是这样刷。还记得有这样记载:三十多年前,海陆丰人民庆祝苏维埃政府成立大游行的队伍中,油漆工会的工人高举着油漆刷子模型,上写着这样五个醒目的大字:“染红全世界”。这五字写得好,我们正是要这样刷。世界上一切压迫、剥削、黑暗,我们统统要刷掉,而建立起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乐园。


第8版()
专栏:

  在南海的一个岛上
  梅原
大卡车在海岛公路上疾驰,路旁墨绿的木麻黄树,一棵接着一棵,从车窗前闪过,连绵不断。
“这些树是1956年种植起来的。这些是1958年种的。”公社党委第一书记邹建理同志,坐在我的旁边向我介绍。这位在南方丛山峻岭里打过游击,几次出生入死的老战士,粗眉大眼,身材魁梧,言谈豪爽,一看就知是个久经风霜的人。
邹建理同志不断地用他的大手指点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向我介绍:“这是堵海后建起的稻田、盐田。”原来我们汽车行驶过来的,正是昔日海浪汹涌的地方!如今一条大路横贯其上,从过去群岛的这个岛到那个岛之间,已经用不着涉水,也用不着摆渡了。如果没有人介绍,一个外来人怎会知道这陆地就是从海龙王的口里夺取过来的呢!
没有到过南海之滨的人,都以为那里是山青水绿、果木满园的鱼米之乡。在水波粼粼的珠江两岸,确是无限富饶美丽的,然而你可曾想到,在南海之滨,也曾有那干旱频仍、沙尘弥漫、几乎像沙漠的地方吗?
南三岛的过去,是苦难、辛酸的过去。过去的南三岛,不,正确地说,过去的南三群岛,是由十一个小岛组成的。这些小岛都由海沙冲积而成,大部分土地是沙滩,海风卷起,沙尘漫天,埋没了田园屋舍,造成严重的沙灾。岛上没有水源,没有积水塘,三天无雨则旱,大雨则涝,小雨在沙地里又很快渗透掉了。加上四面海潮袭击,岛上耕地面积很少,耕作毫无保证,一年收成不够三个月的口粮。沿海地区是台风的入口处,1932年一场大台风,使全岛农作物90%以上失收。解放前除了国民党和地主阶级的残酷压榨外,风、沙、旱、涝就是这样威胁着岛上的人民。岛上有个浩脊村,原有六户人家居住,因为田地房屋被风沙埋没,死的死,搬走的搬走,解放时只剩下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太婆了,真是满目凄凉。南三人先前的苦难说不尽道不完,即使过去以贫穷、干旱著称的雷州半岛的人,也还以“贱过南三泥”、“有女不嫁南三”来看待这多灾多难的海岛哩!
解放了,压在南三人民头上的地主阶级打倒了,然而自然灾害并不会立即消失。1954年一场十二级台风,刮起了铺天盖地的沙尘,单灯塔农业社(现为大队),就被沙埋没了田园三千亩,房屋二百五十多间。那时,南三人还是经常依靠政府救济度日的。
“不能老是靠救济粮过日子!”南三人决心结束吃救济粮的历史。但是怎样结束呢?有人提出移民,到雷州半岛开荒去!这是消极的、回避困难的办法;多数人决心根据当地条件,依靠自己的双手,改变家乡的贫困面貌。这后一种是世代南三人的期望。这期望在旧社会不过是梦想,受着国民党和地主阶级重重压迫的、又连衣食都不保的农民,怎有力量去和巨大的自然灾害搏斗呢?解放了,人们在党的领导下,汇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喝令风沙海浪退却的理想,可以成为现实了。
联岛的理想吸引着南三人。为了使无情的海潮不再危害庄稼,变沧海为良田,南三人经常战斗在南海岸边。在兴修稻田面积最大的一条围堤时,正是冬季寒潮袭击的日子,寒风刮得海浪滔天。围堤合龙处越来越窄,缺口处的海水像一只愤怒了的野兽,不愿被人们擒获;它大声地吼叫,猛力地挣扎,举起一个巨大的浪头冲击过来,把直径八寸的桩木都卷走了。这是最危急的时候,因为海潮还没有高涨,必须在涨潮前把围堤合拢来,不然整个工程都有被冲毁的危险。在这关键的时刻,党委书记邹建理大喊一声:“共产党员们,跟我来!”他纵身跳进了寒冷彻骨的海水中,人们纷纷跟着跳了下去。五百多人手挽手,筑成一条动人心弦的“人墙”;缺口在“人墙”的护卫下,终于合龙了。南三群岛又有两个岛连结在一起了。人们欢呼啊欢呼,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疲劳,忘记了那满身湿淋淋的衣服。这时海浪还在咆哮,好像并不甘心自己的失败,它绝望地用巨大的浪头继续撞击着堤岸,但堤岸傲然屹立,海浪无可奈何地退却了。
征服风沙的斗争,也在和海潮搏斗的同时展开了。首先要选择什么样的树不怕沙土陷、不怕咸水泡?人们选择了木麻黄。1954年,种下了十九万株木麻黄。可是一场十二级台风,把大部分幼小的木麻黄刮死了。有的人动摇起来:“沙滩如火焰,人都会烫死,能种树吗?”党委分析了失败的原因,原来是种植时没有讲究技术,种后又缺乏精心管理。找出了失败的教训,就有了获得新的胜利的信心。党委组织了一个青年造林突击队。树苗移植是害怕烈日曝晒的,于是利用夜间或下雨天造林,种植后又勤浇水,勤管理。这样经过一个月的精心培植,二十五万七千三百株木麻黄终于迎着太阳,在沙滩上茁壮地成长起来了。以后经过推广,发动人人育苗,家家种树,现在木麻黄在南三岛上已经遍地皆是,而在海岛的东端,更以木麻黄树建成了一条长长的防护林带。荒漠的海岛,披上了青翠的衣衫,离家数载的南三人,如今返乡船经广州湾时,看到这绿色的长城,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是我的家乡吗?”
南三岛啊南三岛!你屹立在南海边沿,虽然显得那么微小,但几年来,你起了怎样的变化呵!“穷则思变,要干,要革命。”你体现了这种艰苦奋斗的精神。你是南海上的一颗明珠!解放前,你过的是饥寒交迫暗无天日的日子,回忆往日,谁不凄然泪下?但如今你制服了风、沙、潮灾,保护了农田,改良了部分农田的土壤,摘掉了低产区的帽子,粮食逐年增产,不再依靠救济粮过日子了。你改变了你的贫穷荒漠的面貌。现在还有谁说“贱过南三泥”、“有女不嫁南三”呢?1960年从外地嫁到你那里的妇女就有一百多个;过去出外逃荒,去年回来的就有五十多个。在沙腰柳村,我遇到一个叫曾土龙的小伙子,他是解放前逃荒到海南岛去的,今年春节回乡来看看,一看家乡的变化,不想回海南去了。
“到林带去走走!”邹建理同志说,我欣然地接受了。林带,矗立在海岛的东端,绵延六十华里长,宽五华里。登上林中灯塔远眺,一边是绿色的树海,望不到头,看不到尾;一边是浩瀚的南海,海浪微微起伏,好像一幅巨大的蓝色和绿色相间的绸子,在风中飘动。走下灯塔,在海滩的远处回头一望,林带像一面大屏风,蔽住了岛上的一切,保护了岛上的一切。漫步林中,这里满地是沙,然而它已被密密的木麻黄树固定下来,流动不得了。同行的公社党委书记沈坚同志告诉我,木麻黄这种树有一种倔强的性格,一不怕流沙陷,二不怕海水泡,你越陷它泡它,它越是倔强地生长,终至制服了海水风沙为止。木麻黄的坚毅性格,不正像南三人的英雄性格吗?
走进林带深处,海涛声遥远了。这里显得那样和平、宁静。畜牧场里一群肥胖的黑白相间的小猪仔,见到生人,欢腾着奔跑开了。在养鸡场里,年轻的女饲养员哨声一响,六百多只良种鸡咯咯地叫着聚集了拢来,争食着饲养员撒出去的一把饲料。这天适逢一队少先队员到林带来过队日。夜幕刚罩下时,地里的小虫唧唧地叫起来,婆娑的树,都静静地睡啦。这时,少先队员们在林间空地上,唱着歌儿,燃起了熊熊的篝火。生活是这样美好和幸福,这岂是先前逃荒而没能活到今天的老一代的南三人所能想像的么?


第8版()
专栏:

  造林姑娘(木刻) 刘其敏


第8版()
专栏:

  五十四年
  ——观话剧《黑奴恨》随感
  兆剑
中央戏剧学院实验话剧院最近上演的话剧《黑奴恨》,是老戏剧家欧阳予倩同志根据五十四年前中国人第一次完整地演出的话剧《黑奴吁天录》再度改编整理的。而欧阳予倩院长又曾是当年首演《黑奴吁天录》时的演员。
事情非常凑巧:五十四年前——1907年,中国留日学生的第一个话剧团体“春柳社”(也就是中国的第一个话剧团体),于6月1日,在东京的“本乡座”大戏园正式公演了这个戏;五十四年后,实验话剧院的同志们正巧也是在6月1日——中国话剧史上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里,在我们伟大祖国的首都舞台上再度正式公演这个戏的。
1907年——辛亥革命前夕,中国人民正处在腐败透顶的清政府的统治之下:国外列强欺凌,国内封建统治的压榨,使得人民不能聊生、遍地哀鸣;中国的国际地位也一落千丈。当时,身受种种宰割与摧残的中国人民,心中炽烈地燃烧着争取民族独立、自由解放的怒火。有不少爱国志士,四处奔走,寻求救国的道路。1907年,聚集在东京的中国青年学生组织剧团、演出《黑奴吁天录》的举动,正反映了当时中国人民的救国愿望与爱国热情。
五十四年前中国留学生在日本演出的《黑奴吁天录》,是根据美国女作家斯托夫人的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改编的。这部小说,通过美国社会中备受奴役的黑人们的非人的生活遭遇,揭露了美国社会制度的罪恶和吃人本质,深刻反映了反抗民族压迫的思想。当时中国留日学生中的爱国青年深怀“黄人受虐或加甚于黑人”的感慨,于是以满腹激愤之情改编和上演了这个戏,使原作中反抗民族压迫的思想燃烧得更为炽烈。
这个充分洋溢着当时中国人民救国之情的第一个话剧的演出,曾经震动剧坛,引起观众(大部是在东京的中国留学生)以及东京艺术界的强烈反应。据史料记载:当时的观众“……观毕,怀惊叹之情而返”①;“……观剧的中国学生都非常受感动的样子,其中大部皆以手绢擦泪……”②。这个戏的演出也引起了日本人的注意,许多报刊评论很多,《早稻田文学》的许多剧评中有文章写道“……且云支那青年之演剧,足以见支那民族将来之进步。……”欧阳予倩同志在《回忆春柳》的文章中也写道“……春柳社所演的《黑奴吁天录》,根据林琴南的译本改编,编者曾孝谷曾为这部书所感动自不用说;当时日本留学生当中民族思想的高涨,也给了编者很多的启发和勇气。春柳社选择《黑奴吁天录》为第一次正式公演的节目,是适合于当时客观要求的。”
五十四年后的今天,民族压迫的痛苦与灾难在中国人民身上不复存在了;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早被彻底推翻了;中国人民正在党的领导下精神振奋、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地向人类的新纪元高歌猛进。然而,解放了的中国人民永远也不会忘记往昔的峥嵘岁月。同时,中国人民还清楚地知道:目前在亚洲、非洲、拉丁美洲……还有不少民族的千千万万的苦难人民还挣扎在民族压迫、殖民统治的水深火热之中;那些大垄断者、奴隶主和人贩子们买卖与役使奴隶的罪恶勾当,还在许多地方继续变本加厉、穷凶极恶地推行着。
《黑奴恨》在自由解放的祖国的再度公演,启导我们重温历史,回顾了祖国从苦难的深渊到如今富强昌盛所经历了的胜利斗争的道路,也启导我们展望了党领导我们所缔造的光辉灿烂的远大前程。我们对创造共产主义的伟大明天更充满了信心。看《黑奴恨》的演出,使我们联想到了人类社会历史的潮流,我仿佛更看清了它的来龙去脉,看到它像奔腾的江水,以雄伟浩荡、无以阻拦之势流向大海。五十四年前后,世界已发生了根本的变革。从这五十年的变化,也可以预见到未来的五十年五百年……
①引自土肥春曙《清国人之学生剧》〔载于中央戏剧学院院刊《戏剧学习》第三期(1958年2月版)〕
②引自伊原青青园《清国人之学生剧》〔同上〕


第8版()
专栏:

  阶级弟兄
  张昆华
  春水一般的月光,
  倾泻在雄伟的山岗。
  进攻演习还没有开始,
  掩蔽部里掌声震响……
  将军身披一领斗篷,
  轻轻走到掩蔽部门口。
  夜风送出一个故事,
  那絮絮的语声多么耳熟。
  “刚刚开始爬雪山,
  团长突然生了病。
  通讯员照顾着首长,
  像一对雄鹰飞越了峰顶。
  “眼睫毛还沾着冰花,
  就踏上茫茫的草地,
  在那暴风雨的深夜,
  闪电照射出一幅剪影:
  “生病的团长反而背着通
   讯员,
  步步跟紧北上的队伍。
  两个人只留下一双脚印,
  阶级弟兄的情谊照亮了征
   途……”
  战士们听完团长讲的故
   事,
  个个眼中饱含了泪水。
  “为啥通讯员要让团长
   背,
  那亲爱的首长他是谁?”
  “通讯员如今还感到惭愧,
  团长就是我们将军……”
  在门口的将军再也忍不
   住,
  手指着团长跨进掩蔽部:
  “小鬼,大渡河边负了伤,
  你为啥一直没有讲?
  扶持我翻过大雪山,
  直到你昏迷在草地上。”
  战士们的心里明白了,
  围上去拥抱团长和将军。
  革命军队是大家庭啊,
  首长、士兵比弟兄还亲。
  春水一般的月光,
  倾泻在雄伟的山岗。
  群山的松林荡出涛声,
  把光荣传统纵情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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