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5月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栽下一棵树苗
子傥
桃花开放,柳树梢头泛新绿。植树的季节到了。在宿舍周围空地上,我们挖着排列整齐的土坑。阳光灿烂,挥镐扬锨。边干活,自然就谈起种什么树来了。
你瞧,靠着墙根,是正缀满金黄花朵的连翘,是刚吐露嫩叶的丛生的黄刺玫;靠外点是整齐、密匝匝的松墙,有人说,在路旁种上两排洋槐,到夏天枝叶繁茂,满地浓荫;有人说,中间空地种些油松,冬夏长青。我旁边的小伙子送出一铲土,抹一抹额上的汗,神往地说:
“总得有点会开花的吧?会结果的吧?……”
参加植树,已经有好几次了。记得还在南方,每年春天,都要上附近荒山秃岭去造林。有一次,下着蒙蒙细雨,在山上跑了一整天。身上衣服全淋湿了,又冷又饿。下过雨的山坡,泥泞溜滑,常常摔倒,满身满脸尽是红泥。我们把最后一株相思树苗栽上,给最后一棵油松树子埋上了土,天色已经昏黄了。我们高声谈笑,喧声四起。下了山还常常回头观望。这时,在我们眼前,仿佛是浓荫一片,花果满山。疲劳寒冷全抛在脑后……
到了北京,也两次到西山去为树苗松土锄草。每人扛一把镢头,白天顶着盛夏的炎日,夜晚躺在山脚下的帐篷中……心里常有许多对这山峦未来景色的描绘,常有一种骄傲自豪的感情。
在咱们这个社会里,生长着的树木,它的丰润碧绿的枝叶,总会使人联想到欣欣向荣的生活,朝气蓬勃的精神境界。每当植树,即使刚挖好坑,树苗尚无绿叶,劳动者就已经在脑海里构造好了未来的美丽景象。当他们流着汗,松着土的时候,就强烈地感到自己的每锄每锨,都是为了将来满地耸天树木,为了美丽的花园的出现。这种壮丽的理想,使他们忘我劳动,乐观自豪。我听到一个朋友说,在毛主席故乡一个公社的生产队里,经过社员的热烈讨论,决定了这样的植树计划:山脚三排苦楝树,壕基溪边栽棕树,屋舍南面是楠竹,北面挡风靠樟树。避风菜园栽雪梨,空坪隙地植桃树。葡萄屋檐下,桂花天井里,桑树池塘边……
这个计划的每一条当然都是有充分根据的。像苦楝树,是因为“长得快,荫得早,树木好材料,树叶好绿肥,树皮好农药”。从这个植树计划中,流露出人们的那种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美好未来的向往。
看到这种自豪,这种信心,不禁想起另一种情景。契呵夫在他的剧本《樱桃园》和《万尼亚舅舅》里,都曾经用树木被毁坏,果树被砍伐来象征剥削阶级必然没落的命运。在那个荒凉的、没有半点生气的社会里的有产者,那些靠别人劳动过活的寄生虫,精神状态必定是没落、伤感、空虚和绝望的。因为他们的前途一片黑暗,等待着他们的只有灭亡,没有理想也无所展望。就是那个热爱森林,憧憬公正社会的医生阿斯特罗夫,他的希望也只是空想。这些没落阶级,不配有真正的生活,而只会摧残破坏一切美好的东西。如果说,我们也从今天充满豪情的植树上找寻象征的话,那么,我们感到的,不正是雄伟光明的前途么?和日益荒芜的社会相反,我们满地幼苗茁壮,枝叶招展,欣欣向荣。我们每个人都展望着未来树木参天,花果一片的日子。因此,我们朝气蓬勃,乐观开朗,把自己每一件平凡的、或者艰苦的工作,都和未来美丽景象紧密相连。在承受风雨阳光的树木上,寄托着我们坚定的信心。因此,我们无所忧虑,也无所畏惧。即使面前有狂风巨浪,也是坚定乐观。正像在1919年,十月革命胜利后第二个春天,在还是遍地废墟、饥寒、硝烟弥漫的日子,苏维埃人民把“五一”定为植树节,决定种植第一批树苗。列宁和革命人民在红场种下了小菩提树,从这些树苗上,他们看到了没有剥削的繁荣富强的明天,看到了共产主义的大厦。
红场上的树木已经繁茂高大了。俗话说:“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前人栽果后人尝”。种下的树木需要长年精心培养。今天,我们生活在这花园般的土地上,切莫忘记过去种树者的艰辛,而且应该继承他们那种充满信心、乐观豪迈的感情。前面提到的那个公社的生产队中,有几个年已古稀的老农,也热心地参加种树,并主张多栽点桔树。有人开玩笑说:“摇篮栽桔桔难吃,白发栽桃桃易尝。”老人们回答:“给后代创业留财是应该!”
在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永远有这种感情,有崇高的理想,有为后代造福而艰苦奋斗的愿望和行动,有高瞻远瞩、乐观自豪的精神境界。我们不是在毁灭森林,砍伐樱桃园,而是在栽培我们共产主义的森林和果园。因此,忧虑、畏惧、疲倦……永远是和我们绝缘的。我们应该年年种树,天天栽培……
……至于我,我却更喜欢种些白杨:躯干高耸,充沛挺拔,活得生气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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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新苗  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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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我们不能忘记……
王异
你拣过煤核吗?我是拣过的,拣煤核是苦事,也是乐事。是的,又苦又乐。
在那堆积得高高的像座小山似的垃圾堆里,用两只冻肿了的小手,扒呀,扒呀……,说不定欺负人的富家的狗,就汪汪地从背后咬来;北风,透过衣服的破洞吹在肉上,像一把刀刺在身上一样。
可是,当把煤核拣了回家后,妈妈就可以做饭了,弟弟就可以不冷了。当那些煤核燃烧的火光映红了妈妈的脸时,该多么使人高兴!煤核,我所拣的煤核的微弱的火光里,闪耀着穷孩子的希望,给穷孩子以温暖。
现在,我们许多人已经忘记拣煤核这件事了,我们忘记了煤核可以燃烧,忘记了煤核曾经给我们煮饭,给我们温暖;也忘记了煤核燃烧带来的欣喜的心情。
但是也有人没有忘记。
3月18日的《辽宁日报》上报道了这样一条消息:鞍山煤建公司党委书记在经过调查研究之后,用烧过的炉渣加黄土等制成了火力强、燃烧旺的煤球数千吨。鞍山市委对这件事非常重视,准备把煤球产量提高到每天数百吨到几千吨。
很多砧厂把炉渣和煤灰掺在粘土里制砧坯,在烧砧的时候可以基本上不用煤,这种用内燃法制出的砧,质量良好。
你看,这就是那个和我们共过患难的煤核啊!它在今天,还要发出光、发出热,我们怎能够把它忘了呢!
我不仅拣过煤核,还曾经专门地分析过炉渣和煤灰。在燃烧最好的炉渣和煤灰里,未燃尽煤也在10%左右,那些燃烧不好的炉渣里,含煤量达50%至60%;这就是煤核,那些我们千真万确地知道它们会燃烧,会把饭煮熟,把屋子烤暖的煤核!在我们年产的四亿三千万吨煤里,至少有四千三百万吨的煤核!用这些煤能够供一千万瓩的火电设备吃饱肚子,它将使我们炼出更多的钢,生产出更多的化工原料,也能够节约不少的运输力量!
让我们学习鞍山煤建公司党委书记,多挖掘出来一些我们过去过穷日子的方法,扶植它们,让它们比过去几倍地发出光和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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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家谈

爱集体之财
胡儒良
在一个展览会上,有一件展物强烈地吸引着参观者。一个退休老工人,四年多来向废物要回值一千多元的东西,其中大至旧机床,小至螺丝钉、铁钉、废纸、破布之类。更令人感动的是,当他病倒在床上的时候,还要提起拐杖去拣废物。别人劝他休息,他说:“现在点滴东西都是劳动人民自己的了,丢着宝贝不拣回,心不安会成心思病的。病上加病更难好了。”
这位退休老工人的举动和言语,使人们想起“勤是摇钱树,俭是聚宝盆”这句谚语来。勤,是我们必须首先注意的根本问题;但是,勤而不俭,即使生产得更多的东西,也无济于事。这位退休老工人虽然不在原劳动岗位上生产财富,但却在另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岗位上又生产出一大笔财富,这种“闲不住”的精神怎能不令人敬佩!
爱财如命,在旧社会里是劳动人民对于资本家、地主们损人利己、唯利是图的丑恶本质的一句嘲笑语,是对发财观念极重的,向往资本主义的人的讽刺。如今,工人、农民、广大的劳动人民成了国家的主人,集体的劳动者,创造的财富是归全民所有,集体所有。对于社会主义之财,对于集体之财,爱之如命,甚至胜过自己的生命,这正是永远值得发扬光大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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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对号锁”
刘国华
我们的大队会计有个外号,叫“对号锁”。1955年他从初中毕业以后,就担任了初级社会计,转成高级社时,还是他当会计,成立了人民公社,这个社变成了大队,会计也还是他。
他当会计可不是老坐在家里办公,他把账簿带到田头去,一边劳动,一边办公。大家休息的时间,也就是他办公时间。有人来找,他就随到随办。
你看他那算盘,还不知是那一年的呢!珠子有大有小,有红有白,一看就知是后配的。架子活动了,就用细麻绳绑一绑。他那支蘸水钢笔,杆子上的漆都脱落了,插笔尖的卡子,还是高粱秆的呢!嗳,我说会计呀!你也太小气了,才几分钱你就不能换一枝新的吗?不,他怎能舍得把伴随他六、七年的老伙伴丢掉呢。
他用的那账簿,有好多是旧纸订的,什么废报表呀,作业簿呀,连人家写给他的一张信纸,他也要翻过来利用。
有一次,他在结算农业支出账时,算来算去发现总账和明细账相差五分钱。他把算盘珠子拨了又打,打了又拨,还是没找出来。他又到供销社请来了两个会计,帮他核对,还是没查出。他苦恼极了,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他盘算得连饭都吃不下,在床上,梦中也在找数字。他老婆生气地说:“嗐,芝麻大的事,看把你愁的。我赔你五分钱好不好?”
“你赔?你只能赔五分钱,可这个责任你也能赔!”
是的,他怎能理解丈夫的心情?五分钱算得什么,可他要向大家负责,那怕是用了一分钱,也应该交出个究竟来,高度的责任感,促使他一次又一次的核查。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终于查出了差错的原因。原来是他在记账时,把7字写得草了些,像个2字,这样就相差了五分钱。
有人说他小手小脚。你道他真是小手小脚?不,花在刀口上的钱,他还出主意花呢!去年秋季雨水多,东大河要放水,他提议花了一百二十块钱,买了一口大网,下在那里,九天工夫,就捉鱼虾六千八百多斤,卖了两千多元。他就是这样,当花的钱,不问花多少都不疼,不当花的钱,一分一分的扣。
他日也算,夜也算,盘算如何把这家当得更好。他根据公社指示的精神,订出了几项现金开支原则,拿到队委会上去通过:
一、对生产、生活上必须开支的,经大家讨论或领导批准,坚决地用;
二、不直接有利生产和改善社员生活的不用;
三、能够废物利用或以旧代新的不用;
四、没有计划不经领导批准的不用;
五、经济力量达不到的不用。
他在会上念完了说:“这叫一用四不用,请大家讨论,同意吗,就照着办,不同意吗,再提出修改。”
大家一致同意,以后就照这样办了。
为了掌握这几条用钱原则,他在会上大张旗鼓地向社员作了宣传,又用红纸大字把它写出来,贴在办公室的墙上。开支时,对上一号就用,对不上的就不用。大队书记看了,总是夸赞地说:“你这个办法真不错,你成了对号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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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书话

书话
晦庵
“子夜”翻印版
由于旧社会的书商造孽,使许多人一听到翻版书,禁不住怒气冲冲,倘不是嗤之以鼻,也一定会摇头叹息。翻版书的名誉可以说是坏透了。不过就我见到过的翻版书之中,也有一部使我大为佩服。展视之下,爱不忍释。这就是《子夜》的翻印版。
茅盾先生的《子夜》于1933年1月出版,发行之后,立刻引起广大读者的注意,使左翼文坛在创作方面的声势为之大振。瞿秋白同志称《子夜》为“中国第一部写实主义的成功的长篇小说”,说《子夜》的出版是“中国文艺界的大事件”。一时中外报刊,竞相介绍,这就使国民党反动派十分着急。到了1934年2月,《子夜》便和别的一百四十八种进步文艺作品,笼统地被加上“鼓吹阶级斗争”的罪名,一律“严行查禁”了。书店老板们因为“血本有关”,不得不据“理”力争,经过函电往返,最后决定的办法是分别处理。《子夜》被归入“应行删改”一类,“检查老爷”用朱笔在这部名著下面批道:
“二十万言长篇创作,描写帝国主义者以重量资本操纵我国金融之情形。P97至P124讥刺本党,应删去。十五章描写工潮,应删改。”所谓97页至124页,其实就是整个第四章。这一章,曾以《骚动》题名,作为短篇收入天马书店版的《茅盾自选集》(1933年4月初版)里,这一次也被敕令删去了。这样,《子夜》虽然放禁,却已经受过肉刑,在重印的版次中,不见了描写农村暴动的第四章和描写工厂罢工的第十五章,成为一个肢体不全的残废者了。
然而反动派的想法错了,他们一手是掩不住天下耳目的,翻版书在这个形势下便表现了战斗的作用。自然,我这样说,决不是指粗制滥造的一折八扣书(《子夜》曾有这种翻版),也不是指在敌人卵翼下装点“小朝廷”的盗版书(所谓“关东出版社”也翻印过《子夜》),使我激动的是一种严肃的战斗的工作。我见到过一种翻版,大小和开明初版本一样,封面仍然是叶圣陶先生篆文《子夜》两字,扉页由王伯祥先生题签,底板小方块用斜行英文TheTwilight:a Romance ofChina in 1930,连续反复地组成,这个底板出于茅盾先生自己的设计。翻印版一仍其旧。所不同的,翻印版分上下两册,标点放入行内。绿色厚纸封面,全书用重磅道林纸印,光滑洁白,比开明初版布面精装本的米色道林纸更为讲究。字型淳朴,墨色匀称,入眼非常舒服。和一切冒充伪装的不同,它毫不讳言地声明自己是“翻印版”。卷末附影印伪上海市党部查禁书报批答第1592号一纸;卷首有救国出版社的《翻印版序言》(见附图),文云:
《子夜》是中国现代一部最伟大的作品。
《子夜》的作者,不仅想描写中国现社会的真象,而且也确能把这个社会的某几方面忠实反映出来。
《子夜》之伟大处在此,《子夜》不免触时忌,也正因此。
它出版不久,即被删去其最精采的两章(第四章及第十五章);这样,一经割裂,精华尽失,已非复瑰奇壮丽之旧观了!
本出版社有鉴于此,特搜求未遭删削的《子夜》原本,从新翻印,以享读者。惟原书为一大厚册,篇幅太大,兹特分为上下两册出版;上册由第一章至第九章,下册由第十章至第十九章,既不致割裂原著的体裁和文气,也便于读者的随身携带。
天才的作品,是人类的光荣成绩,我们为保存这个成绩而翻印本书,想为尊崇文艺、欲窥此书全豹的读者们所欢迎的罢。
救国出版社
这个救国出版社在哪儿呢?我问过许多人,却终于得不到圆满的答复。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样措词得体的《序言》是一般出版社的编辑所写不出的,这样严肃认真的翻印工作也是一般出版社的老板所做不到的。那么,即使我们还不能够查出救国出版社的所在,岂不是已经或多或少地可以了解其真实的面貌了吗?可见翻印工作也还是鱼龙混杂,欲定功罪,首先得看它是掌握在什么人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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