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5月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踏实的“实”
唐小丁
一个巴掌捏个麻雀,捏得过紧怕它死;过松,怕它飞,须是恰到好处。做工作,要抓紧,抓而不紧,不如不抓。但要做到紧而不死,活而不松,既积极又可靠,是有讲究的。
常说“踏实”。这也就是调查研究,实事求是的意思。踏实了,做工作就有了准则,有了尺度,就不会“心中无主”。
在工作中,有时没有踏实,常可见三病:
一是群众路线没有栽根。例如,了解情况,只找干部,不找群众。干部要找,不找不行,因为他们是党的政策的执行者、宣传者,是党和群众之间的纽带。但是只找他们,就不够了。干部有各种各样;工作地位,思想作风,对情况了解的程度等等,各有不同。干部的意见要听,但也要分析,不能用它代替群众的意见。群众也不只是人多,是有阶级内容的。在农村中,依靠贫农、下中农,对他们的意见要多听、多信。同一阶层的群众,由于各人觉悟不同,和某件事情的具体关系不同,意见也会有所不同。因此,反复比较,深入分析,便可能踏实。如果不走群众路线,就没有真正的调查研究。
二是没有从实际出发。例如,有的同志不仅按先入为主的意见做工作,而且按先入为主的意见做调查。他们做调查也往往是合乎自己主观需要的材料、情况则留,不合则去;他们不懂得世界上每一个别事物,总有自己的特点和特性,所以各种事物千差万别,没有绝对的一模一样。个别和一般是不能等同的。一般靠个别来表现,个别可以充实一般。任何一般都只能大致地包括所有个别事物,任何个别事物都不能完全地列为一般。按主观需要去作调查,不去具体地分析某地某事的具体情况,就只有一般化,只有人云亦云。
三是缺少第一手材料。“转手材料”可能打了折扣,甚至走了样,成了“走样材料”。第二手、第三手材料要和第一手材料结合起来,互相补充和校正,才更有用。亲临其境也有不同的情况:“跑马看花”看不清,不可取;“走马看花”看不细,还须同时“下马看花”;不只“看”,还要“察”,把“花”仔细剖析一番,明白究竟。苏东坡考察石钟山,“以小舟夜泊绝壁之下”,才得知真实情形,他把“以斧斤考击而求之,自以为得其实”的人,叫做“陋者”。谁肯当不光采的“陋者”呢?
3月24日的《四川日报》上,有一篇关于水稻合理密植问题的调查报告,是踏实的一例。为了调查密植,干部带上被盖,分头住在老农家里。听了老农的意见,也听了青年农民的意见,听了密植合理产量高的情况,也听了密植不当产量低的情况,取长补短,比来较去,才认识到密植不仅要看水稻本身的特性,还要看外界条件,得出了“十因十定”,即因品种、土性、季节、肥料、环境、水源、秧苗、前期作物、犁耙、茬口等情况,来定密植程度。这就是深入群众,从群众实践的具体经验中,得到了一般的规律性的认识。这种认识自然还可以进一步深化,用来指导密植还有一个进一步落实的过程,但求得这种认识的态度和方法,对人们是很有启发的。
一切踏实的人,都有高度的政治责任感和追求科学真理的精神,都有放下架子、甘当小学生的决心。这样做去,踏实之“实”,就有实际可能被我们把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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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剧评

朝花滴露
——河北梆子“宝莲灯”观后感
刘皓
看河北省青年跃进剧团演出《宝莲灯》时,我和所有观众一样,情不自禁地为他们鼓掌喝彩。我鼓掌,倒不是因为这个戏怎样使我感动,主要是,我越看下去越觉得这些青、少年演员同志们武打真好,颇见功夫。刚柔兼施,利落干净。这里就见出,“冰冻三尺,非止一日之寒”,他们若非经过勤学苦练,下过一番功夫,那是决不能够展示出这种本领来的;同时,也见出党的关怀,教师们的心血。我想,观众们鼓掌,也都有这个意思吧?
“林花百和香”,我想假如借用唐人张仲素这诗句可以形容首都艺坛的繁荣景象的话,那么,我要说,河北省青年跃进剧团的演出是新花异样春。在我国社会主义百花园里,河北梆子这种戏曲艺术,是一树老花。它历史悠久,传统深厚,风格独特,色彩鲜明,剧目繁多,音乐丰富,唱腔高亢悲壮,婉转动听,擅长表现“燕赵慷慨悲歌之士”。在清季中末叶,曾经盛极一时,与京剧、昆曲并称为北方三大剧种。但在解放前,由于国民党和日、伪反动统治的摧残,这个剧种几近衰亡。解放了,这树老花在党的“百花齐放,推陈出新”方针指导下和人民政府大力扶植下,才又发出了新枝。在这新枝上,生发出了成串的蓓蕾。请看“说明书”的介绍,全团演员的平均年龄是十八周岁,参加演出的主要演员中,绝大多数是共产党员、共青团员,还有少先队员。这使我想起了白居易的诗句:“新萼排红颗”!我想用这句诗来形容这些青、少年演员是最恰当不过了。这“新萼”、“红颗”在党的阳光、化雨和春风的沐浴下,竞相开放了。她们才一展放,就光彩夺目,芬芳袭人。我们面对着这些像滚动着露珠似的花朵,怎能不欢欣鼓舞,拍手称道呢!
在这簇初开的花朵之中,有一颗特别引人注目的蓓蕾,那就是饰演沉香的裴艳玲。她在这出戏中的山中习艺时的舞剑,下山途中的“伏虎”“降龙”,以及同二郎神等展开战斗的表演,都精彩地展示了她的武功;但又不是单纯地卖弄技巧,而是通过这些技术的运用表现出了剧中人物感情,刻划出一个小英雄形象。原来她才刚刚十三岁,是个“红领巾”!她的前途实在不可限量。
说到《宝莲灯》这个戏,给我总的印象是:舞胜,曲弱,戏少。也就是说,这出戏中,武功令人最饱眼福;而音乐、唱腔方面就比较的差些,全剧中没听到足以抒发情感的成段的唱,演唱的功夫(发声的训练)也还不够到家(不过我要附带声明一下,我倒不在这方面苛求,因为这些演员同志们多正处于“倒呛”年龄,我倒希望他们特别在意保护嗓子);至于“戏”,就更嫌少了。全剧平铺直叙,缺少波澜,没有高潮,又似乎走的是舞剧《宝莲灯》的路子。戏曲嘛,总应该更遵循戏曲的特点;河北梆子嘛,就应该本着河北梆子的传统,发扬河北梆子的特长。当然,也应广泛吸收营养,作各种艺术创造的实验,但一定要不失传统特长。我很喜欢传统的《宝莲灯》中的“二堂舍子”一折戏,每次看,都深受感动。但现在被掐去了。这样处理的优点是主题更明确、更集中了,突出了反封建的主题思想;但缺点就是“戏”少了!我并不是说戏、曲、舞三者孰轻孰重而失当,因为我国的戏曲本来就是戏、曲、舞的综合艺术,而戏、曲、舞的成分在不同剧目中比重也不相同。我的意思不过是觉得这个戏在编剧、唱腔方面更有待于加工的余地。试想,此剧若不是武功这样精彩,它恐怕也就平淡无奇了;但反过来,若是把剧本搞得更加深刻动人,音乐更加丰富、优美,它又将会生色多少!这些感觉不一定对,但是愿意提出,仅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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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公社春耕赞
学稼千军万马播东风,春雨纷纷润早耕,公社田园春色满,人民有力夺天工。大兴调查研究风,干部衷心乐四同,鱼水相融河海阔,人民哺育得专红。杨柳依依伴柏松,紧张生产又从容,青年永抱凌云志,喜得虚心问老农。青山绿水好家乡,万众一心粮为纲,逐字逐条论政策,如金似璧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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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雨天的歌 (外一章)
刘湛秋
从灰蒙蒙的天上,从飘动着的云层里,从轻悠悠的南风中,落下来了,落下来了——
雨,春天的淡蓝色的雨啊!
千万条银丝,荡漾在半空中,迷迷漫漫的轻纱,披上了黑油油的田野。
雨落在水库里,像滴进晶莹的玉盘,溅起了粒粒珍珠;雨落在树梢上,像给枝条梳动着柔软的长发;雨落在大地里,卷起了一阵轻烟,土地好像绽出了一个个笑的酒涡……
雨,春天的淡蓝色的雨啊!
从公社的玻璃窗上流下来,从生产队新打的抽水井边上流下来,从拖拉机的车轮上流下来,仿佛给匆匆赶来的春天洗尘。
老大爷站在院心,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雨从他的旱烟管梢上流下来。年青的姑娘,顾不得淋湿自己的花衣裳,在雨中唱着歌。她们望见了雨后的彩虹,绿茵茵的小苗……雨从她们的发辫上流下来。
雨,春天的淡蓝色的雨啊!
它轻轻地轻轻地流过人们的心田。
像醇酒一样的浓烈。
像甘露一样的清凉。
落啊落啊!好像在大地上,敲起了一阵叮叮咚咚的丰收的鼓点……
淑兰的心
刚走出公社农具修理站,雨就沥沥拉拉地下起来了。
“啊,真下雨了!”淑兰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道上停了一会,直到雨珠从她面颊上滴下来。她才想起,一早公社气象员小桂芝就告诉她要下雨,可她硬要打赌,其实,她是巴不得输呢!
她提起修好的配件,飞也似的跑了,像一只燕子,剪断密密麻麻的雨丝。
道路,下着雨;大地,下着雨;稻田,下着雨;四面八方都是雨,发出醉人的清香的雨。淑兰吸着潮湿的空气,踏着松软湿润的泥土,像走在弹簧上一样。她恨不得一口气赶回家去报告喜讯,仿佛姑娘们全不知道下雨的消息。
她到了好几个姑娘家,都不在。鬼丫头,趁下雨上哪玩去了,她走过食堂门前。啊,原来姑娘们都聚到这儿选种来了。雨声中夹着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格外清脆。她挤了进去,卷起袖子,就要动手。
小玉琴说:“淑兰姐,看你淋的,全身都透了。”
淑兰看了看自己,噗嗤一声笑了。
啊,乡村,浸在雨天的欢乐里。美丽的第一场春雨,像金丝银线,就要绣遍绿色的大地。雨,还在笑声中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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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狂欢之夜(套色木刻)  徐世良 李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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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书话
晦庵
翻版书
我们这一辈人觉得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事情,在孩子们的心坎里往往会是一个无法理解的疑问。我有一个在六年级里念书的孩子,有一次,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过去开明版的小说,指着最后的一页问我道:“爸爸,这是什么意思呀?为什么从前每一本书里都要印上这两句话呢?”我低头一看,却原来是八个字:版权所有,翻印必究。
在这区区八个字里,确实也能看到我们社会的深刻的变化。旧来称书有四厄:水、火、兵、虫。从“五四”到开国,根据这一时期进步书刊的遭遇,其实最大的灾害还是两个:一是反动官僚的禁毁,二是牟利商人的翻印。关于禁书,罪案重重,以后再说。现在先谈书商的翻印。书籍之有翻版,恰如孙行者从身上拔下毫毛,化身百亿,变成数不清的小猴儿一样,就广泛流传、扩大影响来说,本来应该是很有意义的。我推崇今天的影印工作,却决不宽恕过去的翻版书籍。那时候,翻版书不仅是对作者的剥削,并且也是对读者的欺骗。所谓“著书都为稻粱谋”,当然不是革命文化人的目的,事实上也没有任何一个革命文化人曾经以此为目的;只是卖文为生,笔耕度日,终究还是当时社会制度下一个客观的现实,翻版书等于盗印,自然要减少作者的收入,影响作者的生活。不过最坏的却是它所包含的欺骗性。这种书往往变乱旧章,面目全非。从前有人说过:“明人好刻古书而古书亡。”长洲叶昌炽在《藏书记事诗》里,咏明刊赵安仁旧藏《北堂书钞》,曾有句云:“不善刻书书一厄,永兴面目叹全非。”可见在明清已经如此。到了资本主义勃兴,商人造孽,一切都为了金钱,有时一句一错误,一篇一改动,把原书搅得一塌糊涂,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我这回由于工作的需要,翻阅了一些现代文学书目,也检查了几家图书馆里以作家为纲的卡片编目,竟发现我们的著名作家还有这许多著译的单行本,为我所不曾见过,甚至也不曾听说过。《选集》《文集》《别集》之类不必说了,举个例说,在鲁迅名下,就有一本这样的书:《一个秋夜》,鲁迅译,1932年上海新文艺书店出版。在蒋光慈名下,就有《碎了的心与寻爱》,1931年上海爱丽书店印行;《最后的血泪及其他》,1931年上海美丽书店印行;《一个浪漫女性》,1931年北京爱丽书店出版;《夜话》,1936年上海生活书店出版;《三对爱人儿》,1932年上海月明书店刊行。所有这些书都清清楚楚地标明着:蒋光慈著。以我的孤陋寡闻,的确不知道鲁迅曾经译过高尔基的《一个秋夜》,更没有料到蒋光慈竟成了这样“哀感顽艳”的恋爱小说家。怎么办呢?非把这些书借出来一读不可了。借到之后,才知道所谓鲁迅译的《一个秋夜》,全书收各国短篇小说十六篇,竟没有一篇是鲁迅所译。这十六篇小说,完全剽窃自朝花社编印的两本《近代世界短篇小说集》。《近代世界短篇小说集》里原有鲁迅译的小说九篇,悉数都被剔除,反而把非鲁迅译的安上了鲁迅的名义,用以欺骗读者。至于名为蒋光慈著的小说呢,《碎了的心与寻爱》是《鸭绿江上》的改名,仅仅把各篇次序颠倒一下;《最后的血泪及其他》收录了《纪念碑》里蒋光慈与宋若瑜的通信,又加上一些不知什么人的情书;《一个浪漫女性》收小说四篇,第一篇《一个浪漫女性》腰斩了《冲出云围的月亮》,原为该书的第一节到第五节;其他如《情书一束》是黄弱萍《红色的爱》的改名,《洪水》是洪灵菲《在洪流中》的改名,《捉蟋蟀》是杨邨人《小三子的故事》的改名,可是统统都被算作了蒋光慈的作品;《夜话》
(出版者也不是真的生活书店)收小说七篇,第一篇《夜话》剜自《最后的微笑》,原是该书的第三节,其他如《践踏》、《恐怖》、《盐场》、《我在忏悔》、《从上海到苏州》、《小小事情》等六篇,则是从《太阳月刊》和《拓荒者》上集合起来,顺序应为菀尔、平万、建南、微尘、征农、祝秀侠等的著作,也统统都被算作了蒋光慈的作品;在最后一本《三对爱人儿》里,几乎看不出一点光慈的影子。我之所以不惮烦地指出这些,无非是说,张冠李戴,以假混真,这是我们今天在编目时候必须辨别清楚的;至于乱改原文,佛头着粪,则更有待于研究工作者作进一步的分析与考订。天下还有这样颠倒黑白、淆乱乾坤的事情吗?这是对原书的糟蹋,我们有责任为作者、特别是为读者指出此中的是非,尤其是到了连“版权所有,翻印必究”也为一些淳朴的年轻人所无法理解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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