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5月21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
专栏:

凭弔“新处女”
曹靖华
在莫斯科,在克里姆林宫西南四公里的地方,在莫斯科河左岸,在原来的“处女地”上,有一座修道院,名“新处女”①。这儿是古代入莫斯科的要冲。1524年,为了庆祝收复被敌人侵占了一百多年的俄罗斯西部重镇斯摩棱斯克,建立了这所修道院,以作纪念。
修道院内,有著名的五圆顶的“斯摩棱斯克教堂”及其他大殿。这座城堡、教堂和其他大殿本身,就是一组和谐完整的艺术品,是莫斯科著名的古建筑之一。教堂和大殿内,收藏有极名贵的文物和艺术珍品。1922年起,它成了国立历史博物馆分馆。
这座艺术宝库,面临莫斯科河,隔河斜对着列宁山和当年的莫愁园。而现在呵,那儿附近耸起了浩渺壮观的乌克兰大饭店,老莫愁园的辽阔迷离的背景上,“科学宫”——莫斯科大学兀立在云端,把这所古香古色的历史、艺术胜迹,烘托得倍觉迷人了。由此极目凭眺,几世纪来,向往光明的伟大俄罗斯和苏联人民的足迹,在这和谐瑰丽的画面上,均隐约可辨。
“新处女”呵,长期以来,你吸引了多少天南地北、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人,都怀着一颗同样无限崇敬的心,捧着一束束的芬芳的鲜花,到这儿来瞻仰、凭吊,流连不忍去呢!
现在呵,且不谈这艺术宝库的建筑本身和它的珍贵收藏如何名贵;且不谈包·戈东诺夫如何在这儿登上了王位;且不谈列宁所说的“不惜以野蛮手腕对付野蛮”的彼得大帝,如何为了摧毁反动势力,把自己的姐姐公主苏菲亚,囚禁到这里,并迫其削发为尼,寿终于此;且不谈彼得大帝的发妻,失宠后,在这儿如何度过了自己的冷落残年;且不谈……
现在呵,且说这修道院内,有一个区域,古木参天,肃穆雅静,鸟语花香,别有天地。古今来,俄罗斯和苏联多少杰出的文学家、艺术家、科学家、爱国志士……把自己的毕生的心血,有的甚至连自己的生命,献给了人类最美好的事业之后,都在这儿安息呢!
这儿有贵族革命家十二月党人;有文学家果戈里、契呵夫、马雅可夫斯基、绥拉菲摩维支、富尔曼诺夫、尼·奥斯特洛夫斯基、马卡连柯、拉甫列?夫;有艺术家列维丹、塞洛夫;作曲家斯克良宾、达?耶夫;雕塑家沙德尔、穆亨娜;舞台活动家、理论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丹钦柯;苏联英雄卓娅、舒拉……
是的,这些人停止呼吸了,可是他们所创造的一切,却如一把明珠,撒在万里青空,同灿烂的繁星,交相辉映,千秋万代,增辉人间呢!
“新处女”呵,远在二十年代我在莫斯科的时候,就常常到你这里来,在铺满落叶的林荫道上散步,或是静静地坐在石凳上冥想;几十年来,不仅每当跨进你的大门时,万难抑止我心头的跳动,即让我从莫斯科河彼岸远远经过的时候,一瞥见你的塔顶,一望见你的城墙,就立刻从果戈里的《死魂灵》、《钦差大臣》中的群像、场面起,直到富尔曼诺夫的英雄颂诗《夏伯阳》,以及绥拉菲摩维支的《铁流》中的浩浩荡荡的工人阶级的铁的队伍……这一切一切呵,怎能抑制住不在我心头鼓荡呢!每逢到了这里,看到这些碑石和雕像,我仿佛走进了俄罗斯和苏联文学的画廊,那些书中的人物、场面,一个个都浮现在我眼前,而它们的创造者,却正在我面前安息呢!新处女呵,不知怎的,每逢到了这儿,一望见这些碑石和雕像,不由得引起我无限的遐想,或对这些作倾心的低诉……
一年前,我又来到了莫斯科。
一个日丽风和的午后,我独自一人,闲步又到了“新处女”。
我首先找到了绥拉菲摩维支同志安息的地方。朴素的墓地,同他生平的朴素生活一样。墓端竖碑,碑顶是他的半身像。慈祥的面孔上,炯炯的目光,依然在亲切地望着我。碑上除刻着他的签名式外,并用楷书金字,刻着他的全名和生卒年月。
我孤坐墓旁,低首沉思……
绥拉菲摩维支同志呵,你曾记得吗?那是1933年夏季,我回国之前,到你家里同你告别。当时呵,我们虽然深感到别时容易见时难,可是,最后我们却依然满怀信心地紧紧拥抱着说:“革命总有胜利的一天!我们重逢有期!”
在国民党反动统治时代,这“重逢”只有在“梦中”了。
果然如此呵!1949年4月12日,我同我们革命胜利后的中国第一个出国代表团路过莫斯科,而你已在同年1月19日离开人间了!相差不及三月!人间竟有这样的不巧呵!
别说阔别重逢了,在那样黑暗年代,云山万里,就是能通一封信,也是喜出望外呢!绥拉菲摩维支同志呵,你曾记得1945年8月29日,当你收到我的信时,你是多么高兴呢。你在复信中说:“从那在空间上说来,是如此遥远,在心情上说来,是如此亲近的中国来的一切音信,都会使我受到亲切的感动”。是呵,绥拉菲摩维支同志,倘使你能等到我们阔别重逢,那该是怎样喜悦呢!
绥拉菲摩维支同志,你对中国革命,对中国人民,是多么休戚与共,痛痒相关呵!对日本法西斯侵略者是多么憎恨!对他们的投降,感到多么高兴呵!你在那封信上说:“这几天的消息说,日本野兽的脊骨被折断了,特别愉快的是:伟大的人民,勤劳的人民,终于可以献身于劳动,献身于创造了……你们光荣地战胜了那呛死在血与泪中的野兽。不,他再不能折磨妇孺老弱,再不能虐杀劳动者,再不能毁弃用数千年的劳动创造出来的悠久的文化了。”
十多年来,你这些从心坎里发出来的声音,总在我们耳边萦绕,我们总感觉到你的一颗激动的、兄弟般的关切的心在跳动。
绥拉菲摩维支同志呵,在我们中国革命的艰苦岁月里,你的《铁流》,以火般的革命热情,鼓舞了处在艰难险阻中的革命部队,突破万重难关,走向胜利。据参加长征的同志说,当年爬雪山、过草地的英雄们,把自己的英雄行为,当作中国的“铁流”。
由这儿前去不远,有一座墓,墓上盖着一块光洁的长方形的黑大理石。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墓石下端的简明、精致的铜质图案:一口马刀,一部书,马刀斜着夹在书的中间,刀柄和刀尖,露在书外。
呵,一看到这图案,脑子里即刻浮起了一位精明、果敢、热情似火、坚定如钢的那时还不到三十岁的知识青年,负着党的重托,执枪跨马,驰骋于烟硝弥漫的伏尔加河流域。在那儿的辽阔无垠的草原上,在十七、十八世纪农民领袖拉辛和普加乔夫曾经率领着起义农民,纵横驰骋的草原上,十月革命的风暴,在这儿卷起了广大的劳动人民,高揭红旗,组织了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师,师的领导人就是英勇善战的俄罗斯农民的忠实儿子夏伯阳。
夏伯阳呵,最初却像一只蒙着眼睛的鹰。他心在跳动、血在沸腾、热情奔放、意如脱缰之马,可是没有道路,也不晓得这条道路。
党就派了一位知识青年,到夏伯阳那里,把这只草原上雄健的鹰眼上蒙的那块布揭去,引导他走上了康庄大道。这样,充满着原始性的巨大威力的“草莽英雄”夏伯阳,通过自己的政治委员,在党的关切教育下,终于成了自觉的、有纪律的、为共产主义而献身的英雄。他和自己的第二十五师,用自己的鲜血,在内战史上,写下了可泣可歌的一页。
那时,党派给夏伯阳的那位知识青年的名字,就是现在我面前的这块墓石上用金字刻的:德·阿·富尔曼诺夫。除了姓名而外,还刻着他的生年:1891,卒年:1926。碑文却只有三个词:布尔什维克、作家、战士。
实在说,没有这碑文,看了那部书,那柄马刀,也足能一目了然呢。
我常想:1919年,在乌拉河岸上,在尔毕申斯克村,夏伯阳在同白匪激战中,虽然被敌人的子弹击中,悲壮地被乌拉河的怒涛卷去。可是,天地间这样的人会死吗?不!苏联的民间传说对这给了一个响亮而坚定的回答:“夏伯阳还活着呢!”②
是的,夏伯阳还活着呢!他活在苏联民间传说里,活在苏联人民的心坎里,活在富尔曼诺夫的作品《夏伯阳》里。
夏伯阳,这样的英雄不朽,《夏伯阳》,这样的作品不朽,《夏伯阳》,这样的作者不朽!
富尔曼诺夫旁边,有一座墓,墓端有一座半身卧像,像下的碑上刻着一顶军帽和一口马刀。
这是那位生平无论在任何场合都站在最前线的战士行列里,后来浑身瘫痪、双目失明,一直工作到心脏停止跳动为止的布尔什维克——尼·奥斯特洛夫斯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部书,就是他身患重病,既不能动,又不能看,躺在床上口述的。
他教青年永远站到第一道火线上:“只有走向火线,只有跨过困难,走向胜利,只有走向胜利,永不后退!”他自己正是这样,正是在任何困难前面永不动摇、后退。
苏联卫国战争的英雄卓娅,不是把他借保尔·柯察金的口所说的一段名言,郑重地抄到自己的日记本上吗?不,卓娅不仅是把那段名言抄到自己的日记本上,而且用雕刀深深地刻到自己的心上,她心上刻着那段话,昂首阔步地走上保卫祖国的火线。最后,怀着苏维埃人的骄傲和尊严,以及对法西斯的深仇大恨,走上了希特勒的绞首架。这位十八岁的苏联女青年,用自己的生命,实践了那段名言。
由这儿前去,走过幽静曲折的林荫道,穿过一列列的墓石和雕像,远远地望见好像一堵红墙,又好像一扇又重又大的屏风,竖在那儿。走近一看,这原是用一大块花岗石雕成的三面红旗。旗子一面叠着一面,半展开着,斜竖在那儿。在这淳朴庄严的背景前面,竖着一个圆柱碑座,座上有一全身雕像,短装,短裙,敞襟。左手握拳下垂,微微侧身。右手上屈,微露。这是苏联女英雄卓娅。
黑色大理石墓碑上,用金字刻着她在中学读书时,抄在日记本上的尼·奥斯特洛夫斯基借保尔·柯察金的口说的那段话:
“人生最宝贵的就是生命。这生命,人只能得到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来度过:当他回忆往事时,不致因为自己虚度年华而痛苦悔恨,临终时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自由解放而斗争了。”
距这儿不远,一座墓端有一个碑座,座上有一个半身雕像,戴着眼镜。正像高尔基所说:“外表严肃,沉默寡言……像一个军人,又像一个有思想的乡村教师”。这是《教育的诗篇》的作者,共产主义教育理论家、实践家马卡连柯老夫子。
苏维埃政权的初年,旧社会给苏联留下了一些几乎被资本主义制度踏毁的儿童。这是一些无法无天、不受管教、游荡成性、打闹起哄的流浪儿,是资本主义社会留下来的残渣。马卡连柯当时受托办了一所教养院。在党的支持和鼓舞下,突破横在面前的重重难关,用共产主义精神,用教育、劳动两结合的方针,把旧社会遗留下来的流浪儿,培养成了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新人。
马卡连柯的教养院,这是一座“炼钢炉”。他把旧社会留下来的不徒无益,而且有害的一堆废料,冶炼成了社会主义建设所需要的“钢材”。马卡连柯,这是一位出色的“炼钢工程师”。
马卡连柯老夫子的雕像下边,还有一个全身雕像。这是一个少先队员。巧得很,我去的那一天,不知谁把一条鲜艳夺目的绸子红领巾,平展展地刚刚扎在这雕像的脖子上,越显得这位共产主义接班人生气蓬勃、亲切可爱。他一只腿半跪的姿势,站在老夫子像下的碑座上,向外侧身,凭依着碑座,半仰着憨态可掬的脸,凝视着辽阔苍茫的远极,凝视着那:
山外云山天外天,
人间天堂——
共产主义乐园呵,
到明天
就一定要实现!
注①有音译为“诺沃捷威奇”者。
②苏联有不少关于夏伯阳的民间传说,其中有一篇:《夏伯阳还活着呢!》(少年儿童出版社:《关于夏伯阳的传说及其他》)。


第7版()
专栏:

海岛素描小集
郭风
岛上市镇
镇上种着许多棕榈树。那树梢大把大把扇形的绿叶,仿佛能招来清凉的海风和满树金黄的阳光。
这岛上的小小的市镇,它的街道是用海滨的石块铺成的,明亮,宽阔,撒满阳光和树影。
它的市街的一边靠着一座山上有榕树的童山,向晚的时候,榕林间有淡淡的蓝烟,有成群的鹭鸟,斑鸠、野鸽在飞旋,喧噪,咕咕地叫,鸟声传到镇上来;一边伸展到田野间。田野的前面,它的尽处是高高的海堤,是碧蓝碧蓝的大海,有时是橄榄色抹着玫瑰红的大海……
镇上的房屋,有木造的,有岩石和砖砌成的;有平屋,有双层楼房;那江氏祠堂有高高的防火墙,泥塑的鲤鱼的飞檐,现在它是公社保健院,它的对面恰好是过去的中药铺,现在是保健院的中药领药处,同时又是中药的收购站,门前挂着半夏、桔皮、丝瓜络、鸭朎、栀子、海胆等等的药材标本。镇上有公社草织厂的门市部,那里出售岛上的手工艺特产:蒉草编织的凉帽、枕席、草席。有百货商店和银行。有理发店。有新华书店,出售很多的年画:一个胖娃娃抱着大红鲤鱼的年画,戚继光平倭寇的年画,公社托儿所的年画,一个女拖拉机手穿着工人服、脖子上挂着羊肚毛巾、坐在驾驶台上笑迷迷地向谁招手的年画。新华书店兼办连环画的出租,呵,那里常常围着许多红领巾,还有戴老花眼镜的老婶妈(老大娘)在那里看连环画呢。
公社农具厂原来设在这镇上。木器车间临街的门槛上围着竹的栏杆;铸造车间的熔铁炉,橙黄的火焰,深红的火焰在炭火里灿烂地燃烧着,它的临街的门槛上,也围着竹栏杆。公社化以前,它们是铺面相联的木器联合合作社和铁铺。这里,也多么的逗引着孩子们的心呢。常常有很多的小孩子,挤在竹栏杆前面,津津有味地看着师傅的铁锤怎样地在铁砧上敲着烧红的船锚、烧红的锄和铧,溅起四射的火花;津津有味地看着木匠师傅怎样用竹?箍着谷楻、木盆;看着刨花一串一串地掉落在地上;这些,都多么有趣呵。
农具厂前年便已经扩建了。它的新的厂房座落在镇前不远的田野上。从镇上可以望见它的烟囱,它的竹篱和新种的棕榈树,它的玻璃窗。它已经有了九部车床,有了马达。呵,它的竹篱外面,有很多的孩子,红领巾还是放牧回来的牧童,站在那里,津津有味地看着那翻砂车间红红的铁水怎样地流进砂模里,皮带怎样地在飞旋……
那原来的木器车间和铸造车间,现在是公社农具厂在镇上的门市部。厂里生产的锄头,船锚,打谷机,插秧机,过去铁铺的名牌货小剪刀,钓鱼钩,洋铁钉,等等,分门别类陈列在那里。休假日来到了,四乡各大队的社员们,男的,女的,发髻扎着长长红发绳的渔村妇女们,船老?们,到镇上来,总喜欢到这里来看看,买一点什么小农具带回去。农具厂的门市部,总是那么热闹。
镇上有一座红砖的尖屋顶的建筑,是岛上的邮电局。邮电局门前很宽阔,那迎风摇曳的棕榈树下的旷地上,摆着一张木桌,那里围着好多人在干什么呢?哦,原来是公社组织的五金修理站,许多人在那里修理闹钟、自来水笔、手电筒、钱袋的拉链等等。邮电局每天都多么热闹,很多的渔民家属在那里寄信,取款;因为这岛上的一部分渔民,春汛到了,他们都到舟山群岛的渔场去捕鱼,他们汇了款回来,他们寄信回来……
“阿圭婶,你的阿圭这次听说又评为模范,沈家门那边已经寄了喜报回来……”
“有说的,你的阿水哥不是也评为模范!……”
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市镇呵。它的街道是用海滨的石块铺成的,镇上种着许多棕榈树,明亮,宽敞,撒满阳光和树影。公休日的时候,镇上有那么多的人……
水产收购站的灯火
水产收购站的竹棚,搭在离开公婆大队的渔村不远的地方。大海在它的前面微笑着。
船只在它前面的大海上来来往往。
这竹棚不算很小。可以堆放四、五百担鱼篓。鲜鱼运走以后,竹棚内便是空荡荡的,只放着一只长木桌、一座磅秤;竹棚门口挂一块写上收购牌价的黑板。
收购站配备两个工作人员。都是年青小伙子。这两位同志有共同的特点:都精力充沛、精灵能干;人缘好,情况熟悉,两位同志都住在一位船老?家里,喜欢跟一些渔民一起到近海搞“小捕捞”;跟村里的小孩子们,他们二人也都混得顶熟,常常跟孩子们讲故事,唱小调,拉拉二胡。这两位同志,一个叫老江,一个叫小陈。
这两位同志有不同的地方:老江高个子,他的口袋里挂一条挂表的表链,常常把挂表掏出来一看,说:“不早了,抓紧时间!”小陈瘦个子,却给岛上的风吹日晒,皮肤黑里透紫。他有空便到海滨去洗海水浴,游泳;他的牙齿雪白,爱笑;不知怎的,有人说他像非洲黑人;这当然是老江开他的玩笑;但村里的一些年青小伙子,跟小陈混熟了,有时也这样半玩笑地称呼他。
岛上有水电站。渔村里每家每户都点了电灯。收购站的竹棚里,也接了电灯。这不仅因为收购工作有时在晚间进行,用以照明。也因为老江和小陈利用这竹棚,办了渔民夜校哩。
岛上的早春的夜晚,海风清凉而又带着暖意,竹棚里电灯明亮。男男女女,有老有少,村里大约有二百三十人都来竹棚里上夜校了。他们带着小木凳、三三五五地坐在竹棚里的泥土上。
那只长木桌算是讲桌。高个子老江站在桌前,身体长出大半截。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挂表,看了一下,说:“七点零二分。不早了!抓紧时间。”接着他说:“今晚是算术课,现在请陈老师来讲授!”
小陈每次到海滨洗海水浴回来的时候,总是顺便捡了一些贝壳回来。这些有美丽花纹和色彩的贝壳,有的他送给最好的朋友,另外他捡了一些大贝壳,钻了孔洞,制成一副别致的大算盘,做他的教具。老江帮他把这副贝壳大算盘挂在竹棚的壁上,于是,小陈开始讲课了:
“现在,继续学除法。……二一添作五……”
他一边讲着,一边扳着贝壳的算盘,示范着。“大家懂得么?不懂就问,我再讲……”
“懂得!”
“懂得!”
下面许多渔民小孩喊着。有的姑娘咯咯地笑了;这些姑娘中间,有的已经学着用小贝壳做了算盘哩,满认真地跟着算下去。老江则在那些渔民小孩中间巡视着,看看有没有调皮的,不认真学习的……
春天的夜晚,海风清凉而又带点暖意。收购站的竹棚里,电灯明亮。这渔民的业余补习夜校,除了渔忙以外,每晚都有二百多人在这里学习。除了老江和小陈上文化课、汉语拼音、算术课外,有时还请公社党委书记来讲时事,有时请公社业余文工团的演员来讲评话,唱歌;有时请大队支部书记来讲政策,有时请公社中心水文站的小李来讲气象常识,有时请岛上的解放军首长来讲战斗故事,有时还开个文艺晚会。
这岛上的水产收购站,夜晚里,它的灯火明亮。
海堤
海堤,环绕着岛岸的四周,高高地耸立着。这是一座坚固的城墙,二年多了,它在向海潮、洪水和台风等自然灾害的斗争中发挥了积极作用。
岛上人民美化了它,种上了蓖麻树、木瓜树、番石榴、桃树。那些蓖麻树的海星形的带着红晕的绿叶间,结着一球球的刺果。那些木瓜树已长到四尺高,树梢一大丛绿叶有如蒲扇,结着累累的果实好像槟榔。那些番石榴开的花,好像梅花,又像李花。那成行的桃树,开着白的、深红的、浅红的花。海堤像一条巨大的花朵和绿荫编织成五彩缤纷的花边,环绕和装饰着岛岸。
而沿着海堤的内侧,是碧波粼粼的水浦。鲤鱼、青鱼、鲫鱼、红鲢鲥鱼们游来游去,在风中飘动的锦带一般的水草间上下穿行。看,南来的燕子从水面低低地掠过去了,燕语呢喃。……
看呵,还有羊群在海堤上放牧。牧羊的孩子正和解放军叔叔一起坐在海堤的草地上,亲密地交谈着,并肩遥望那无垠的碧蓝大海。……
看呵,看呵,一队手推车推上海堤来了。那是海水养殖场的运载石灰的手推车队。它们咿唔咿唔地在羊群中行驰过去,羊儿们乖乖地让着道。一只大公羊往旁边一跳,碰得树上的花瓣纷纷掉落下来。……
美丽而庄严的海堤,它是一座环岛的花园和果园,它是海岛人民美丽的想像和智慧编成的花环。它是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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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渡(雕塑)
刘永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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