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3月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面包和盐
秦牧
近年来由于我国和各国人民关系一天天密切了,来往一天天频繁了,许多我们过去不知道的外国人民隆重接待宾客的礼节,渐渐为我们所熟知。在关于我国各方面的使者访问外国的通讯报告中,我注意到一件很有趣味的、耐人深思的事情。这就是:许许多多的国家,包括亚洲的、欧洲的、非洲的、美洲的……,民间都有这样的习俗:最隆重的赠礼,并不是什么金银宝物,而往往是一种最平凡的东西。以苏联来说,按照古老的民间传统风俗,最尊贵的礼物就是面包和盐。这样一份礼物象征着主人最隆重的接待和最真挚的友谊。形容某人和某人友好,也常用“他们之间有面包和盐”这样的词语来表示。苏联这样,其他各洲也有类似的情形。例如非洲好些地方,就是以玉米和盐来作为最高贵的礼物的。缅甸在泼水节时用水表示最美好的祝愿,性质上也有近似之处。其实不只外国这样,中国也有与此性质仿佛的风习。藏族的“献哈达”,赠送一块普普通通的布帛被认为是最隆重的礼节。云南是以珍果丰饶闻名的,然而那里的彝族,作为隆重献赠客人礼物的果品,却不是什么蜜柑葡萄,菠萝梨子,而是两枚野生的寻寻常常的“仙人果”(一种仙人掌结的果实)。平凡的东西,在这些场合却体现着最崇高的价值了。
如果我们细想一想,各国这一类古老的民间习俗的形成,决不是偶然的事。它们在性质上如此近似,更是饶有深意。最普通的食物用品,实际上是生活上最基本最重要的东西。当需要以一样礼物来表示崇高意义的时候,就不能不借重它们了。试想如果在这种场合,尊贵的赠礼采用金银珠宝,岂不太像豪富之间的礼仪,反而显得大煞风景么!而且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价值是可以比较的,二斤要比一斤重,十颗要比五颗多,很容易在互相比较中显示出情意的轻重来。唯独这些面包、盐、布帛、野果以至于清水,在这种场合,当它们体现的是一种崇高的意义而完全摆脱商品价格的支配的时候,它们已经变成了一种无价的宝物,人们不可能再从多少比较出它们内涵的高低来,它们在意义上,价值都已经达到顶峰了。
平凡的东西,常常就是最崇高宝贵的东西,这一类国际人民间的礼节,也给予我们许多有益的启示。
水、阳光、空气可以说是最平凡的东西了,然而它又是我们自然生活环境中最宝贵的东西。
碳、氮、氧、氢……,这些元素,可以说是最普通的元素了,然而它们又是构成一切活跃灵动的生命的最基本的元素。
日常劳动,这是最平凡的事情了,然而一切伟大的事业,都得通过它来体现。
群众,这是最寻常的人了,然而只有群众,才是历史真正的创造者。
伟大就寓在平凡之中,正像种籽就藏在果实之中一样。沙粒构成了山,水滴构成了海,平凡孕育了伟大。
这一切的事情启示我们:我们在创造上,不应该安于平凡;而在“普通一兵”“普通劳动者”这一类的生活风格上,不但要安于平凡,而且要热爱平凡,以平凡自豪。
能够热爱这样的平凡的人,才是真正具有一颗伟大的心。一颗摆脱了剥削阶级的不断向上爬的思想影响的心。
现在常常听到有人劝告人们走上普通的劳动岗位(譬如说到农业战线上去,到服务行业中去)的时候,总爱这样说:“平凡的岗位也可以创造出惊天动地的事业。”是的,自然可以。但并不是人人都能够惊天动地,都一定非惊天动地不可。平凡地勤勤恳恳地对集体的事业有所贡献,岂不就是很伟大了么!一个有觉悟的共产主义的劳动者,无论他在怎样平凡的岗位上,怎样不为人所知,他比一个帝国主义国家的总统,比一个封建帝王、比一个吃剥削阶级唾余、被剥削阶级牵着鼻子走的西方的所谓“大艺术家”,从共产主义的道德眼光看来,不知道要崇高几百万倍,比那些栖栖皇皇,天天计较名誉地位,而从不真正用劳动和人民事业联系起来的人,也不知道要崇高多少多少倍了。
从国际礼节中的面包和盐,使我想起我们每个人生命中的面包和盐。是的、这些东西才是最基本、最崇高和最宝贵的!
1961.2 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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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两瓶酒
宋连昌
爹爹最爱喝酒,每逢他见我从城里带回点酒来,总是眉开眼笑的。他说:“哪怕一顿饭不吃也行,只要有酒就比什么都强。”于是,逢年过节,我都少不了给爹买几瓶酒。
自从去年秋天,爹当上了公社饲养员,我想今年过年带点酒家去就更必要了。老人夜里出去看个牲口,回头喝上一口赶赶寒气,可顶事了。我早有这个准备,在阳历年和这次春节我一共买了两瓶酒。
我回到家里,爹不在家。妈见我提着两瓶酒,就埋怨道:“又买那么多酒干什么?”我没吱声,心里早知道妈准会不同意的。说起妈反对爹喝酒来,话可就长了。爹年轻时,是个直性人,一有点什么不顺心的事,就到村里小铺去喝酒。为了这,妈老是跟他吵架。她经常带着我们兄妹几个去找爹,哭着喊着:“我的爷!家里还没下锅米呢,你倒又跑到这儿来灌黄汤子了,你睁开眼睛看看这六七张嘴吧……。”说得爹只是低着头唉声叹气。解放后,生活好了,妈不像从前那样管爹喝酒了,可还是心疼钱,劝爹把酒戒了。爹说:“我也想戒,就是戒不了。”
我想这次准是妈又心疼钱了。于是我说:“妈,你甭管了,爹没有别的偏好,这两瓶酒也花不了多少钱。再说,过年了,也好让老人乐乐……。”
“你还不知道,人家早就不喝酒了。”
“怎么,爹戒酒了,为什么?”我惊奇地问妈,于是妈给我讲起来。
去年国庆节时,公社食堂会餐,爹和几个老朋友凑在一起,他们知道爹爱喝酒,都劝爹多喝,爹再三推让,可还是有些醉意,回家就睡着了。那阵公社母猪刚刚生产几天;往天夜里,爹至少要起来看三遍两遍的,可这天醒来一看,天都快亮了,他忙着往猪舍跑,结果发现一只瘦弱的猪崽被母猪压死了。当时爹非常痛心,立刻向群众作了检讨,并写了一张大字报,向群众保证: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我听了这段故事,心里很激动,爹为公共利益,终于把酒戒了。可又惋惜两瓶酒白买了。我把一瓶酒放在柜子里,一瓶放在柜上准备送人。
这时,爹下班了,一进门就看见柜上那瓶酒,高兴地喊起来:“酒?好哇!”看他那高兴劲简直像得了什么宝贝一样。我怀疑地看了看妈:爹不是已经戒酒了么?妈也像没料到,没好气地说:“老脾气还是改不掉,见了酒还是比见亲人亲!”
“老家伙,你知道什么,这是好东西呀!”爹说着嘿嘿嘿地笑起来,脸像一朵红菊花。
我后悔起来,这无非是怨我,如果不把酒给爹看见,他也许不会又开了禁。又一寻思,可也没有什么,老人的保证,许是一时的激动,往后只要多注意些就是了。他会注意的。
晚上,我对妈说:“妈,把酒给爹烫上点儿,早晚也是喝呗。”谁知一会儿妈却嚷起来:“哎哟!这老鬼,‘馋老婆不等肉熟’,什么工夫偷着喝了?”我一看,可不是!光剩只空瓶子了。爹真也是,烫热了,坐在炕头上舒舒服服地喝,该多好,干么要这样呢!
我们正说着,爹回来了。他脸红红的,嘴里哼着二黄调,大棉鞋踏得地皮格登格登响。妈见了他,生气地说:“你个老鬼头,还能走着回来?弄点酒不等好好看一眼,一下就消了。”
爹一点也没生气:“那是我儿子买来的,你可管不着这段。功劳记在孩子身上,你想分也分不去。”一边装起一袋烟抽着,就拉开话匣子:“玉清,这点酒真有效力;若是别人,我早就写张大字报表扬他哩!”
“爹真会开玩笑……。”我说。正赶上妈也进屋来,插了一句:“玉清,你别答理他,让他自个儿瞎说去!”
“怎么叫瞎说呢?这也是支援农业嘛!”听爹东拉西扯的,我知道他又醉了:“爹,你躺一会吧!”
“不,我还得看看去,这半天奶大概快下来了。”说着把烟袋在鞋底上磕了几下,就走了。……啊!我这才明白,兴奋地喊道:“妈,爹是用那酒给牲口配催奶药了。”
妈一怔,也恍然大悟了:“这老鬼,倒真会耍把戏,干么不早说明白!”随后她把剩下的一瓶酒从柜里拿出来,“快送去!”
我接过酒瓶飞快地跑出去:“爹,给你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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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早春短章
王汪

长白山下的卧貂屯披上了一身橘色的阳光。
清早,她从苞米楼子的柱脚上拉起一条长绳,另一端牢牢的系在了牛棚上。
她登上了苞米楼子,取下来一挂挂棒子直挺、颗粒洁白的苞米穗儿,经心在意地搭在绳子上边。
这苞米穗儿是精选的良种——“白鹤”。
她守在绳子一旁,不时的用手摸摸苞米穗儿,又常常抬起头、眯着眼,望望当头的太阳。她盼望这些好籽种早一刻晒干,不等布谷鸟啼叫,就让这一大群“白鹤”振起翅膀,飞遍绿色的长白山。
我想,到了秋天,她一定还要拉起这条绳子的。那时她将把大棒子苞米——“白鹤”们的更矫健更美丽的新一代,搭在绳子上,向人们展览。……
铁匠炉
公社的铁匠炉,终日喷射着黑色的莲花。老铁匠拉起风匣,两个年轻的铁匠抡起大锤,打制镐头、锄板、镰刀……
叮当叮,叮当叮,激越的锤声是铁匠们铿锵的歌唱,炽烈的炉火是他们劳动的热情。大锤起起落落,砧子上迸起一片片火花。窗外虽然正飘飞着鹅翎大雪,可他们却从这火花里,看见了田野上青青的禾苗,打稻机上金黄的稻粒儿。
好!让这些镐头开出大片的荒地,让这些锄头把田垅上的野草铲净,让这些镰刀割下我们今年的好收成。
叮当叮,叮当叮……
铁匠们用劳动热情把铁块烧红,锤子砸下去,迸射出一串串丰收的火种。
叮当叮,叮当叮,……锤声传到了村外。广阔的雪原上,一列列送粪的马爬犁,正在翻飞的雪花里,向四面八方奔去。人声欢腾,鞭声清脆,多么热闹!
送粪的人们觉得这锤声,是迎春的锣鼓,他们的鞭声正是大闹春耕的爆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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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春江渔歌
巴牧
千条河,万条河,
雪化冰消鸟出窝,
迎春燕子掠水飞,
春江河上闪金波。
千条河,万条河,
河里白帆像云朵,
帆儿出桅一片白,
好似梨花开满河。
千条河,万条河,
哥哥撒网妹掌舵,
一网捞个白银堆,
春江是个银窝窝。
千条河,万条河,
八十八道河湾九十九个沱,
大风中成长险浪中生,
祖辈三代走江河。
千条河,万条河,
捕鱼人家全走过,
千万条河流千万重滩,
过去捕鱼苦难多……
千条河,万条河,
如今渔家爱唱歌,
自从成立大公社,
年年在唱渔家乐。


第8版()
专栏:

算盘响叮叮
李野光
算盘响叮叮,
灯花报喜讯,
支书干吧着烟袋,
队长笑眯了眼睛。
啥样的风呀吹来了雨?
啥样的鸟呀送来了春?
原来是人兴畜旺般般好,
迎接那大好春光忙春耕。
前湾新到了个县干部,
后涧回来两个毕业生,
还有王庄下放的女同志,
都说不争个丰收不离村。
三岁的黄牯将下地啦,
两岁的骡驹跳跳蹦蹦;
山羊格格绕着绵羊转,
圈肥垫了一层又一层。
快把那大车搬出前院,
快给那犁杖套上新绳,
木工铁匠们大显身手,
万事俱备,不缺东风!
谁说灾荒年月人心懒,
我们的心哟展翅飞腾!
谁说地薄天干难作主,
我们用双手争取好年成!
算盘啊,打得叮叮响,
灯花啊,结得朵朵明,
算的是千军万马鼓干劲,
结成个万紫千红处处春!
1961年2月2日于陕西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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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春讯(木刻)
 杨永青


第8版()
专栏:

为了夏收多打粮(摄影)
孙忠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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