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2月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非洲的心脏在喷火
杨朔

我的眼前立着一张照片:刚果总理卢蒙巴被人反绑着双手。绳子牵在一个宪兵手里,另一个宪兵从背后拿枪紧逼着他。这张照片可以告诉整个世界,卢蒙巴正在遭到怎样野蛮恶毒的迫害。
我们都知道,每逢刚果的火山喷火,那炽烈的熔岩就会形成一条火的河流。流到哪儿,哪儿就燃烧起一片火海。今天,刚果的火山又喷火了,这是从千千万万个爱独立自由的刚果人的胸口喷射出怒火腾腾的熔岩。
卢蒙巴是爱他的祖国,他的人民的。他曾经用悲愤的诗句写出刚果人民几千年来所遭遇的悲惨命运,也写出他对未来的信念。他写道:
让那炎热的中午的太阳
把你的悲伤烧光吧!
……
让我们的自由而幸福的人民,
在我们的刚果,在这伟大非洲的心脏
生存下去,赢得胜利吧!
他诞生于1924年,曾经念过六年教会学校,正像他自己的诗句所写的:
在那古老的学堂里,教你只是老念
那一句格言:要么当奴隶,要么就死灭。
可是谁又肯当奴隶呢?卢蒙巴要活,四处寻觅生活。他跑到斯坦利维尔弄到点小差事做。一面读了许多书,又替《刚果之声》等报纸写文章,开始宣传民族思想。这不免要引起比利时殖民当局的注意,便故意把他弄到邮局去当职员,想笼络他,也便于监视他。当时卢蒙巴已经参加当地的政治活动,到处攻击比利时殖民主义的腐烂政治。他为人十分活跃,能跳出色的民间舞,跟各部落都有联系。接着他又创立了东方省邮政工会,当选为主席,出版定期刊物,影响越来越大。比利时殖民当局不能再等闲看待这个危险人物了,就指使一些败类在各学校各团体中发动一个不信任卢蒙巴的运动,对他进行恶毒的攻击。卢蒙巴的才干终于得到比利时政府刚果部长的垂青,特意请他去访问布鲁塞尔,还特别邀他到家里去作客。谈话当中,那位部长不禁连连赞赏说:“你真是个特殊的天才啊!”立时答应任命他做利奥波德维尔的市长。
卢蒙巴懂得这种高明的收买手段,可惜刚果的比利时人不懂得,纷纷反对,竟使那位部长的任命变成好笑的空话。这倒是卢蒙巴的大幸。他回到刚果,不久便创立起刚果民族运动党,当选为主席。
1958年底,卢蒙巴参加了阿克拉全非人民大会。这对他是个政治转折点。他从大会上认识到争取民族独立应走的道路,回国后连续在利奥波德维尔召开群众大会,揭露殖民主义者血腥的罪恶,动员人民起来战斗。有一次,卢蒙巴正在会上大声疾呼地要求独立,要求自由,比利时警察包围上来,强逼着要解散大会。群众不散,警察开了枪,有人倒下去,溅出一股争自由的烈血。这无异于革命的信号,人民立时暴动起来。紧接着,从利奥波德维尔蔓延到别的城市,到处扬起自由的呼声,到处流血,到处是激烈的暴动。
领导这次革命的主要人物正是卢蒙巴。比利时殖民当局逮捕了卢蒙巴,想用血腥的镇压扑灭这次暴动。可是大火已经燎原,越扑越旺,说不定会把这个小小的殖民主义者烧成一团死灰。比利时当局慌了,只得又放出卢蒙巴,终于无可奈何地答应了刚果的独立。卢蒙巴得到刚果人民广泛的支持,因而组成独立后第一个政府,由他担任总理。
然而年青的刚果共和国诞生才几天,卢蒙巴竟又被人反绑着双手,失去自由。是哪个罪魁祸首在蹂躏着刚果的独立和主权?请让卢蒙巴政府的教育部长谬勒耳先生来发言吧。

谬勒耳生得瘦小精干,大眼,厚嘴唇,举动机警而灵活。他新从刚果出来,我在北非洲一个大城市里会见他。他住在一家旅馆的高楼上,我去看他时,夜色刚落下来,窗外是一片繁华的灯火。也许这使他想起自己暂时还沉在黑暗里的祖国,便拉上窗帘,带着点忧闷的神情谈起话来。下面是他谈话的纪要。
不要错认为殖民主义者会轻轻易易给予你独立的,刚果的独立是从反复的斗争中取得的。这种斗争可以远远追溯到四十年前,当时比利时人到刚果来榨椰子油,需要工人,就用武力把刚果人民从自己的家园里赶出来,不去就杀。又有一年,殖民当局要征收重税,人民反抗,许多人被打死了,死后警察还当众鞭打那些尸体。这一次又一次的流血斗争长期酝酿着,终于酿成1959年的大暴动,取得刚果的独立。
独立不久,刚果军队里忽然四处有人宣扬说:“刚果人算是独立了,可是当兵的呢,还不是流汗卖命,得不到独立。不信请看那些部长,哪个不是文绉绉的大人先生。”士兵们一听这些话,对卢蒙巴政府发生了怨恨,越积越深,一时忍耐不住,闹起事来。赶他们弄清楚这是比利时人暗中有意挑起的,晚了,比利时政府借口刚果局势混乱,要保护白人的生命财产,早派兵侵入刚果,一方面指使卖国贼冲伯在加丹加省闹“独立”,又扶植卡萨武布反动势力从政府内部挑起分裂。
这个年青的共和国真正陷入混乱状态,联合国就以正义之神的姿态来到了刚果。
谬勒耳说:“我们原以为联合国军一来,可以叫比利时军队撤走,维护刚果的独立。事实呢——”
事实竟大大不然。比利时军队盘踞着不走,刚果的局面更加分崩离析。卡萨武布先是强奸宪法,企图无理罢免卢蒙巴总理,不成,又在军队里散发五百万美金,收买军心,反对卢蒙巴政府。这时那个号称“刚果强人”的蒙博托匪徒已经被人扶上台来,残忍毒狠,武力封闭了议会,封锁了电台,任意殴打政府人员,谬勒耳的肋巴骨就被打断了。
卢蒙巴政府的声音被窒息着,权力被剥夺了,卢蒙巴本人也受到监禁,得不到自由。事情发展到这步,只有逃走,逃到东方省的斯坦利维尔,可以重整旗鼓,保卫刚果的独立和主权。于是在1960年11月27日,趁着浓黑的夜色,得到人民的掩护,卢蒙巴和他的亲信人员逃出魔窟,一路专拣荒僻小路,朝着斯坦利维尔奔去。这一天,他们正赶路,头上忽然出现飞机,绕着他们打旋。有人喊:“这是追踪我们的,发现我们了。”就赶到一条大河边上。卢蒙巴每到一处,总要到人民当中去演讲,现在他又去了。谬勒耳等人留在河边上计划过河。渡船都在河对岸,怎么办呢?幸好找到一只独木小船,大家一商量,决定由谬勒耳和司法部长坐着独木船先过河,然后把大船摇过来,再接卢蒙巴和他的妻子等人。
谬勒耳等二人冒着风浪,好不容易摇到对岸,正要去驾大船,回头一望,对河来路上烟尘飞扬,追兵赶上来了。卢蒙巴已经演讲回来,只听见他隔着河大声喊:“你们快走吧,别叫敌人一网打尽。”他就这样被俘了。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说来说去,你们究竟是受的谁的害呢?”
谬勒耳把手猛烈一挥,扬起声音说:“事情还不明明白白么?包庇比利时殖民军的是联合国,勾结卡萨武布的是联合国,豢养蒙博托的是联合国,给蒙博托飞机追踪我们的还是联合国。卢蒙巴刚一被俘,司机故意把车子开进联合国军的驻地去,幻想联合国军可以救出他来。谁知联合国军睬也不睬,拱手把他送给敌人。其实正是美国这个新殖民主义者给卡萨武布五百万美金,打着联合国的旗号,明里暗里在刚果犯下许多滔天大罪。他们以为绑住卢蒙巴,就可以绑住刚果人民的手足,迫害卢蒙巴,就可以绞杀刚果人民的独立和自由。他们办得到么?”

根本办不到。连一个美国记者也不能不写道:“卢蒙巴早已失去自由,奇怪的是卢蒙巴精神却飞出囚室,一直不停地战斗着。”如果说是卢蒙巴精神,倒不如说是刚果的民族精神。卢蒙巴虽然被囚,这种民族精神却在每个爱自由的刚果人身上发扬光大起来。自从刚果政府副总理基赞加在斯坦利维尔成立刚果合法政府,这种斗争越发广阔高昂,现在全国六省已经有四省重新飘扬起独立自由的旗帜。
刚果人民的心脏在喷火,伟大非洲的心脏也在喷火。


第8版()
专栏:

动人的苏丹民族音乐艺术
杨琦
苏丹文化代表团怀着苏丹人民对我国人民深挚的友谊,从遥远的尼罗河岸边来我国的首都,向我们作了精彩的演出。这次演出不仅使我们进一步地认识到富于斗争精神的苏丹人民的生活,同时使我们深刻地了解了有着深厚传统的苏丹民族音乐文化的面貌。我们听到了苏丹最古老的艺术《对诗》,也听到了最新的音乐作品。
从第一个节目《对诗》起,就吸引住我们的注意力,扣动了我们的心弦。这种富于民族特色的吟唱诗歌的形式,使我们联想到我们过去那种吟诵古诗词的音调。《对诗》有着丰富的曲调性,悠扬曼长的歌腔、衬以轻声的伴唱,听来非常动人。随着《对诗》以后演唱的《哈滴白》是两首诗句非常优美的情歌,质朴无华并富于艺术魅力的曲调,配以有切分节奏的手鼓和掌声,更加令人神往。
在苏丹北部民歌《穆萨颂》中,穆罕默德·胡威基以异常真挚的感情、带有朗诵风格的民族唱法,歌颂了为反抗英帝国主义而牺牲的民族英雄穆萨,表达了苏丹人民百年来对于帝国主义进行英勇斗争的顽强意志。这支歌也使我们深刻地感到苏丹人民为自己民族的独立和自由而不懈地斗争的伟大精神。新创作歌曲《歌唱亚洲和非洲》,表达了苏丹人民热爱和平,热情歌颂亚非人民团结和友谊的强烈的情感,同时,也表达了亚非两洲人民的共同愿望。《向中国致敬》充分表现了苏丹千万人民对于我国人民和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深厚情谊。这些歌曲深深地感动了全场每一个听众,大家都对演唱的艺术家报之以春雷一样的掌声。
苏丹西部民歌《慷慨的人》中低回妙曼的歌声、急骤短促的节奏,十分谐调地结合在一起。苏丹南部民歌《妈妈颂》情感真挚的轻声呼唤,充分表现了对于母亲的热爱。《你和我》中那种美妙动人的抒情曲调,感人至深。
《伦巴舞曲》使我们了解到这种舞曲原来的健康明朗的风貌。富于苏丹民族风俗色彩的《康巴拉舞》,也引起了我们极大的兴趣。
由于苏丹音乐所特有的那种富于变化和切分的节奏,以及轻声曼吟的民族唱法,使我们感到非常新颖别致。又由于苏丹音乐基本上是五声音阶的音乐语言,使我们感到十分亲切易解。在这次演出中,我们听到了五声商调式的《穆萨颂》、《向中国致敬》和《美之舞曲》,也听到五声宫调式的《伦巴舞曲》和羽调式和商式相结合的小合奏《美之舞曲》。
代表团的六位艺术家富于民族特色的演唱演奏技巧,表现了苏丹人民优秀的艺术才能。他们的表演又有着不同的风格和特点,这次演出的成功,是和他们的表演才能分不开的。
我们深深感谢苏丹文化代表团带来了苏丹人民的深情厚谊,也感谢他们带来了如此优美动人的苏丹民族艺术。(附图片)
苏丹艺术家演唱速写


第8版()
专栏:

归侨还乡
樊彭
晨雾是这样浓,一片白茫茫的,远山近村都被遮住了,若不是从雾中传来的鸡鸣,我还以为这仍然是航行在归国的海洋中呢!
火车是半夜里到达这离我故乡不远的小站的。冬夜是那样寒冷,公社还是派了马车从四十里外赶来接我。我一看见马车便流出了热泪,想起十五年前,村边那条沙河的黄沙淹没了我家的田地,饥饿、贫困逼得父亲带着我从这里逃亡到海外去谋生的凄凉情景。那时,谁也不管我们这些穷人。在海外混了十五年,我还是穷得衣衫褴褛地回来,可是故乡却派了人来迎接我。
马车在雾中疾驶着,赶车的那位小伙子的全部精神都在注意着赶车,根本没时间来回答我的问话。可是,我是那样心急,我是多么急于想知道这陌生而又亲切的故乡的变化呵!那条吃人的沙河,一到冬天刮起风来时,还是那样黄沙蔽天么?人们吃的还是那浑浊的黄泥水么?……
故乡!这十五年我在海外受尽了折磨,一想起你,我就会哭,那风险浪愁的海洋收集了我多少眼泪呵!
迎面不断有马车奔过来,浓雾中只能依靠车的铃当和赶车人的吆喝声来互相避让。那大嗓门的吆喝声,坐在车上的人用悠扬的腔调唱的我们家乡特有的山歌,都说明离我们村子是越来越近了。我真想仔细看看这离别了十五年的家乡景色,也急于想知道离我们村子到底还有几里路,可是雾呵,遮盖了一切。我也不管赶车的那位小伙子是不是高兴,狠力扳住他的肩膀问道:“兄弟,离我们村子还有多远?”
他正忙于给一辆满装棉花的大车让路,只简单地说了一句:“六里地。”
若不是他那严肃的神色,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呢!我记得过去离我们村子十来里地就是朔风怒号,黄沙扑面打得人眼睛都挣不开来。今天,这样近了,怎么还没有一颗沙子打在我脸上呢?
我在车上坐直了起来。这时,阳光已把雾渐渐驱散了,村子中心那古老钟楼的高大影子也可以看到了。马车继续向前跑着,雾也散得更开了,我这才看清楚那一排柳树,树梢上都结着洁白的雾松,猛然望去,每一棵树头上都像一团白烟。那是一条防风林,正是这排树林挡住了那可恶的风沙。
十五年,这不算长的岁月,家乡在党的领导下有着多少变化呵!若是十五年前有这样一条防风林,我们也不至于被黄沙淹没田地而流浪海外了。在那个时代,我们做梦也不敢想会有这样一条长城一样的树林啊!
太阳升起了,给村庄、树林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色,马车载着我一直驶进了这金色的阳光里。对着这美丽的河山,我不禁低低喊了出来:“祖国,共产党,你是我的亲娘……。”


第8版()
专栏:

雪地脚印
保岱公社纪事
王芜
正是腊月三九天,
大雪纷飞北风寒;
书记风雪深山去,
一早翻过几重山!
边远小村靠山坡,
板桥上面新脚印,
房脊顶上炊烟升,
村里村外分外静。
忽闻书记到了村,
户户出来迎亲人:
“快进屋里喝杯茶!”
快上炕来谈谈心!”
走进唐家看一看,
窗户糊得严不严,
走进李家瞧一瞧,
炕头烧得暖不暖?
尝尝饭菜香不香?
摸摸孩手凉不凉?
问了这桩问那件,
桩桩件件记心间。
书记要走留不住,
目送书记行路远,
雪上脚印深变浅,
临黑又过两重山。


第8版()
专栏:

迎春图〔西湖人民公社速写〕
刘国辉
选种
积肥
修好工具
管好耕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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