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12月8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
专栏:

 肯尼迪对苏联《消息报》总编辑阿朱别伊的谈话
本报讯 1961年11月25日,美国总统肯尼迪在波士顿附近的海恩尼斯港的别墅中,接见了苏联《消息报》总编辑阿·伊·阿朱别伊,并向他发表了谈话。
11月29日,苏联《消息报》发表了这一谈话的全文。
美国新闻处也发表了谈话全文,并介绍说:“美国总统肯尼迪在同《消息报》总编辑的一次特别谈话中,告诉俄国人民说:‘我们两国人民从和平中得到的好处最大。’
“肯尼迪先生星期六(11月25日)在(美国)马萨诸塞州海恩尼斯港接见苏联主席赫鲁晓夫的女婿、莫斯科主编阿列克谢·阿朱别伊时谈到了德国和柏林问题。
“当这次在肯尼迪先生的海恩尼斯港寓所里的居室中进行的谈话进行时,在场的有:总统的译员亚历克斯·阿卡洛夫斯基、阿朱别伊的译员、《苏联》杂志总编辑格奥尔基·鲍尔希科夫、总统新闻秘书皮埃尔·塞林格和白宫速记员杰克·罗马格那。”
现根据《消息报》发表的谈话全文,译载如下:
阿朱别伊:总统先生,我很高兴您接见我,我愿很坦率地告诉您,您当选美国总统这一崇高职务使我国舆论抱有很大希望。因此,我愿向您提下面的问题。
肯尼迪:我要说一下,我非常重视您到美国来。我也重视通过您和通过您的报纸向苏联人民讲话的机会。我认为,这种接触、交换意见、真实报道我们两国是什么样子、它们致力于什么、人民希望什么,这样是符合我们两国的利益和符合和平的利益的。所以我们很高兴有这个机会。
阿朱别伊:我愿向您提下面的问题。总统先生,在竞选运动期间,您曾好几次对改善苏美关系的必要性表示了良好的意愿。在您就任一个伟大的国家的总统职务的时候,苏联部长会议主席尼基塔·赫鲁晓夫和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列昂尼德·勃列日?夫在给您的贺电中表示希望我们两国能够通过共同努力,在根本改善我们的相互关系和国际局势方面取得成就。他们还表示相信,我们能够逐步消除现有的怀疑和不信任,从而实现我们两国人民之间的合作。苏联政府方面始终准备支持朝这个方向的任何良好的创举,并且尽力来建立世界的巩固和平,以使各国人民生活在友谊中而彼此没有仇恨。
总统先生,您认为苏美关系的现状如何?在您看来,美国以及苏联政府在改善我们两国相互关系方面必须作些什么事情?
肯尼迪:我要说,我们两国之间今天这种关系不像我就职之初所曾经希望的那样令人满意。的确,我在担任总统以后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保证美国要进行认真的努力,以期在停止核试验问题上与苏联达成可以接受的协议。这种努力的结果是,我们在3月底派了我们的代表与英国代表一道,第一次带有一项我们提出来加以讨论的条约的全文前往日内瓦。
我曾希望这将是我们可以取得真正进展的一个领域。这将减少大气的污染,这将是走向裁军的第一步。我并且觉得,如果我们能在这个领域达成协议,我们然后就能在裁军的其他需要采取行动的领域中前进。
我们没有成功。像您知道的那样,在8月间,当我们在日内瓦谈判桌上,正在谈判的时候,苏联恢复了试验,这种试验的准备工作必定进行了许多个月了,而那正是进行谈判的时候。所以这是一件令人失望的事情。此外,我觉得自从维也纳会晤以来,柏林和德国已成为危机加剧的地区。我认为这对和平是极其危险的,而我确信——我知道——和平是我们两国人民所希望的。
我认为,苏联和美国应当在一起和平相处。我们都是大国,是精力充沛的民族,我们两国都在不断使居民生活标准提高。如果我们能使和平保持二十年,苏联人民的生活和美国人民的生活随着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将过得富裕得多和幸福得多。
我们觉得,麻烦是由于苏联力图在某种意义上使全世界共产主义化所产生的。如果苏联只是想要保护它本国的利益,保护它本国的安全,并允许其他国家像它们自己所希望的那样生活——过和平生活——的话,那末,我认为,现在造成这样紧张的局势的问题将会逐渐消失。
我们愿苏联人民过和平生活——我们也愿我国人民过同样生活。我想,正是那种把共产主义制度向一国又一国推行的努力,构成了对和平的巨大威胁。如果苏联只照管它的本国利益,并只照管使它的人民在和平的条件下过美好的生活,我认为就不会有任何东西妨害苏美两国之间的关系了。
阿朱别伊:这是很有趣的。但是作为一个苏联公民,作为一个共产党员,我不能同意你的回答中的这一部分:你说我们正在尝试把世界“共产主义化”。在我们认为是一个历史性事件的共产党第二十二次党代表大会上,我们通过了一个共产主义建设的纲领,我们说,我们反对革命的输出,但是我们也反对反革命的任何输出。如果我们看一看事实,世界上许多国家的内政,从我们的观点来看,受到了美国的干涉。昨天我看了一个向千百万美国人放送的电视节目,在这个节目中,你们的评论员断言,全世界处在被共产党人征服的威胁之下。我们希望制止这种情况。
我们的政府和我们的党认为,每一个民族都可以选择他们所喜欢的管理制度。奥地利选择了资本主义发展的道路,虽然那时美国和苏联的军队都在那里。但是古巴选择了另一种发展的道路。总统先生,如果你说干涉古巴内政是一个错误,我们将会感到欢迎。我们希望古巴人民确定自己的发展道路,而且还有多米尼加共和国、厄瓜多尔、巴西和其他许多国家也是一样。
肯尼迪:让我只说——我不想进行辩论——美国支持这一看法:每一个民族都有权利对他们所希望的那种管理制度进行自由选择。在古巴问题上,让我提醒你,卡斯特罗的革命本来是受大多数人民的支持的。当卡斯特罗领导革命时,曾经发表声明说,将会进行自由选举,人民将有自由,人民将有进步。但是卡斯特罗并没有遵守这种诺言。我们认为,除非目前的古巴政府容许进行自由和诚实的选举,它就不能声称是代表大多数人民的。这就是我们同古巴的争执。
另一方面,最近当选为英属圭亚那总理的贾根先生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但是美国并没有反对——因为他是通过真诚选举的道路选出来的,他在那次选举中获胜了。
如果任何一个国家的人民在各种观点有公平的表达机会以后在自由选举中选择共产主义制度,美国将会接受这种情况。我们所反对的东西,我们认为威胁和平的东西,是一小撮好战的人通过颠复活动、渗透和其他一切办法,把一种制度强加于人。
如果苏联和我们国家能够开发自己的资源,如果你们容许世界各国人民按他们所希望的发展道路发展,那么,如果有哪个国家选择共产主义制度,我们将予以承认和接受。而如果他们选择另一种制度,那么,我们希望你们也将予以承认和接受。如果我们双方能做到这一点,我相信,在和平的条件下可以得到这么多东西的苏联和美国,就能在和平中生活。
阿朱别伊:总统先生,我懂得您的意思,我很高兴听到您说这些话,因为您知道,世界的未来在许多方面取决于美国和我国之间的关系。让人民去决定他们希望选择哪一种发展道路吧。但是我希望提请您注意下面这一历史对比。当以列宁为首的布尔什维克掌握政权时,整个资本主义世界都大叫大嚷,说他们是阴谋家,说俄国没有自由,但是在四十四年以后,我们国家成了一个伟大的国家。但是问题不在这里。我希望向您提出另一个问题……
肯尼迪:阿朱别伊先生,您是一位记者,一位政治家。
阿朱别伊:在我们那里,每一个公民都是政治家,因为我们很喜欢我们的国家。老老少少都热爱我们国家的社会主义制度,我们准备为它进行斗争直到取得最后胜利。总统先生,您以你们的国家而自豪,我们也以我们的国家而很自豪。我们以我们的党而自豪,我们以列宁而自豪。
总统先生,有时候,人们说,为了改善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必须从解决小问题着手。另外有些人认为,小问题积累得太多了,也许从采取大行动着手更好些。我们认为,这个大行动就是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赫鲁晓夫在1959年对美国的访问。但是遗憾的是,此行的积极结果被当时美国政府的某些行动所破坏而化为乌有。总统先生,您对关于美苏两国缔结和平公约的主张抱怎样的态度?那将会是向前迈进的一大步。
肯尼迪:我认为,我们不仅应该在我们两国之间有一种协议,而且还应该采取使和平成为可能的步骤。我认为,纸面和纸面上的文字没有这样做来得重要:探讨造成我们两种制度之间的紧张局势的那些问题,探讨我们是否能消除这种紧张局势。
现在这些问题之一就是德国和柏林问题。如果我们能够在这个问题上取得进展,那末我认为,这将会是在改善我们在其他领域的关系方面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步骤。
我曾说过,如果我们能够就停止核试验问题达成协议,这将导致就裁军问题达成其他协议。如果我们能够成功地达成保证中欧和平的协议,如果我们能够完成我们在老挝的努力,并且保证创设建立一个中立和独立的政府和国家的条件,像赫鲁晓夫主席和我在维也纳一致同意的那样,那末我们就能够着手处理其他引起紧张局势的问题。如我说过的,我认为,如果我们现在能够就柏林和德国问题达成令人满意的协议(柏林和德国是最关紧要的地区,因为它们是同我们两国有巨大的利害关系、并引起我们两国人民深刻忧虑的问题),那末我们就能采取其他步骤。如果我们能够解决德国和柏林问题,我认为,我们就能看到我们的关系得到很大的改善。
阿朱别伊:谢谢您,总统先生,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想法。特别是因为——据我对您的理解——您打算同我们的政府认真地会谈这些问题。我要说,德国问题对我们国家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这有很多原因。不仅仅是纯粹政治的原因,也不仅仅是出于威信方面的考虑。您知道,我们有一些盟国——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和其他一些国家。然而,到现在为止,我们从西方那里没有听到过任何肯定欧洲现有的边界的完整性的冷静的声音,而能听到这样的谈话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德国问题还有另外一方面。在我们苏联,没有一个在战争中没有失去自己的亲人的家庭。您知道,我们正在努力在中欧扑灭上次战争所留下的冒烟的煤块。但是我们并不希望只是起可以说是政治救火员的作用,虽然起这种作用是非常重要的。在每个苏联公民的心中,在每个苏联公民的灵魂中,您知道,上次战争的煤块仍旧燃烧着,那些煤块烤炙着他们的灵魂,使他们不能安眠。因此,和约问题的解决,是每个苏联人心目中的希望和安宁。要知道,我们仍旧在为那些没有从战场上回家的人唱着哀歌。我知道您参加过战争,您是战争中的一位英雄,因此我才用这样庄重的言词同您谈话。
但是,这也可以说是题外之话。总统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1958年,我国政府曾向美国政府——大家知道,当时当政的是旧的行政当局——建议使我们两国间的贸易关系正常化。现在,您知道,我们两国的贸易关系处于非常可悲的境地。在我动身来美国之前,我曾同我在对外贸易部内的朋友们谈过话,他们要我问您一下,是否有任何改善我们两国的贸易关系的前景?因为,大家都知道有一句古老的箴言:随着货物,随着货物的交换,各国人民之间就会有良好的关系。
肯尼迪:请允许我指出,我知道,苏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遭受的痛苦比其他任何国家都要大。那是一个可怕的打击,每一个家庭都遭到损失,包括目前你们政府内的一些人的许多家庭在内。
我愿意说,美国也遭受了痛苦,虽然十分明显不像苏联所遭受的那样严重。我的一个兄弟是在欧洲殒命的。我的一个姐妹的丈夫也是在欧洲殒命的。
问题在于,战争已经结束。我们希望防止可能在德国产生的新战争。我想,在美国和苏联之间的关系中,重要的是不要在解决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问题的名义下,制造那种增加苏联及其盟国同美国及其盟国间发生冲突的可能性的紧张局势和压力。我们应该设法做的,是通过谈判找出一个使得有可能在中欧保持和平的解决办法。这就是我国政府的目的。
现在谈谈贸易。我在担任总统后,最初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改变政府在蟹肉罐头进口方面的政策。这不是一个美元周转额很大的问题,但是它有一些象征意义;这是赫鲁晓夫主席几次谈到过的一个问题。
我自己的判断是,如果我们能解决我们现在所谈的这些问题,特别是柏林的问题,并使总的紧张局势得到缓和,那末,贸易将会增加。最近若干月来贸易的减少,是我们在德国和柏林遇到的困难所引起的。我希望贸易能够扩大,而且据我判断,如果我们能够在德国和柏林问题上求得一个符合各方面利益的和平的和令人满意的解决办法的话,贸易将会立即扩大。
阿朱别伊:我将以满意的心情,把您讲的话转达给我们的读者。我们过去一贯认为,而且现在仍然认为,美国人是现实主义者。你们的精力,你们的现实主义态度,帮助你们建立了这样一个富足的国家。但是现在我想坦率地问您,总统先生,因为您有几次表示了这种看法:您是否真正认为,今天世界上正在发生的社会变化是“莫斯科干的”行动?我想提醒您一件事。您知道,在法国,当资产阶级革命取得胜利时,贵族统治的欧洲,责骂法国犯了一切滔天大罪。当伟大的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取得胜利时,富人的世界,谴责这个革命。但是这次革命取得了胜利!您提到了在英属圭亚那有一位马克思主义者掌握了政权。您是否认为在那里发生的事情是按照我们指示的呢?当然,我们不能对您提出任何保证说,世界上决不会发生任何社会变化,虽然您会说它是“莫斯科干的”行动的结果。
肯尼迪:请允许我谈谈。正如我已表明的一样,如果这些国家的人民进行有利于共产主义、社会主义或任何其他一种制度的自由选择,那么美国和美国人民将接受这种选择。这就是为什么我提出英属圭亚那这一例子的缘故。不过,当然我并不认为,也并没有说,苏联应对世界上发生的一切变化负责。例如,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英帝国已变成一些独立国家,大概有十五个。法兰西共同体已变成二十一个独立国家。世界上正在发生许多变化。西欧在共同市场范围内联系得更加紧密。这些并不是共产党人努力的结果。正如我已经说过的那样,全世界发生许多变化。人们希望按照不同的方式生活。我们也希望这样。如果他们有公平的机会来进行选择,如果他们选择共产主义,我们就接受这种选择。我们所反对的是企图用武力把共产主义强加于人,也就是反对这种情况:一旦人们落入共产主义统治后,共产党人不给他们公平的机会来作出另一种选择。
我们曾经以为,雅尔塔协定和波茨坦协定为东欧人民提供了自由选择。照我们看来,今天他们并没有自由选择。你可能争辩说,他们愿意在共产主义下生活;但是如果他们不愿意,他们也没有改变的可能。我们认为,如果苏联不企图把共产主义制度强加于人,而让世界人民按照他们所希望的那样生活,那末苏联和美国之间的关系就会完全令人满意,现在生活在危险中的我们两国人民就能在和平中生活,他们的生活水平可以大大提高。而且,我认为,现在我们两个国家在经济上都有这样大的可能性,因此我们应该考虑我们怎样才能相处下去,而不企图把我们的观点强加于另一方或者强加于其他任何人。
阿朱别伊:总统先生,我并不期望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能够使您转到另一种信念,正像您并不期望改变我的一样。您曾经与我们的部长会议主席、苏联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第一书记会谈过,他没能说服您,同时也没有尝试。您是知道的,这是一个个人看法的问题。一个人可能认为某种选举是自由的,而另一个人会认为那种选举是不民主的。例如,在一些拉丁美洲国家里,正在发生着巨大的革命性变化。在很长时期中,您曾经认为特鲁希略是以民主方式当选的。关于伊朗国王的政权,您一直也是这样说。但是让我们不要进行争论,让我们来谈谈下一个问题。
总统先生,请允许我向您提出下面这样一个问题。大家都知道,苏联政府已经宣布,它准备接受西方国家关于国际监督和视察的任何建议,如果达成全面彻底裁军协议的话。同时苏联政府并不排除就若干可以减少战争危险并能在最近的将来实施的措施达成协议的可能性。这些建议是,例如,关于冻结军事预算、放弃使用核武器、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国家和华沙条约国家缔结互不侵犯条约、外国军队撤出别国领土、建立无核武器区、或采取防止突然袭击危险的措施等。您认为,全面彻底裁军和缓和国际紧张局势的前景如何?
肯尼迪:由于在9月间麦克洛伊和佐林的会谈结束时,苏联和美国在关于各项原则的声明中都同意了全面彻底裁军的目标,因此现在的问题是设法分阶段实现那个目标。在这个问题上,苏联和美国有着必须加以解决的基本分歧。我们认为,必须进行相应的视察,以确保各方面都在进行裁军,并遵守它们达成的协议。苏联说,它将允许我们或国际机构视察那些要被销毁的武器,但是不允许我们进行旨在了解还保留一些什么武器的视察。一方可以销毁一百架轰炸机而仍然保留一两千架轰炸机。如果你们确实有意实行有秩序的裁军,我认为,你们就应当不仅视察那些已被销毁的武器,而且还得视察那些保留下来的武器。否则我们哪一方都没有任何安全保证。如果我们能够商定一个有效的视察制度,从而使每个国家都能够知道对方是在执行协定,我认为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进入全面彻底裁军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极为重要的是,我们应当把就停止核试验达成协议当作第一步,然后再在原子武器、火箭和海军人数等等其他所有方面一步一步地向前进展。如果我们能够就此达成协议,那末我们就能够向全面彻底裁军进展。
我认为,如果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和华沙条约国家承担彼此和平相处的义务,那将是有益的。我当然认为,我们应该采取防止突然袭击的任何可能的步骤。我认为,如果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能够正常化的话,那末双方将少扩充些军事实力;但是我们现在不能从大西洋彼岸千里迢迢的欧洲撤回我们的军队,而你们只是把自己的军队撤到不过数百英里之外的苏联。正因如此,我们必须知道,柏林和德国的局势将是什么样子。我希望我们两国政府在最近期间将举行谈判并达成圆满的结果,其原因也就在此。
有人一再说我们反对签订和约,说我们认为这是一种好战的行动。问题并不在此。我们的观点是,四国1955年在日内瓦发表的规定恢复德国统一的声明是最明智的政策。我们认为,使一个国家分裂、使一个城市分裂、在一个城市中筑一道墙,只会加剧而不是缓和紧张局势。我们并且认为,如果准许德国人民恢复统一,那时就能够采取适当的措施来保护一切有关的人们的安全。
现在我们看清楚,苏联现在无意准许恢复统一。只要苏联遵循这种政策,德国就不会恢复统一。现在的问题是,苏联是否将同东德当局签订一项将加剧而不是缓和紧张局势的条约。正如我在联合国的演说中所说过的,我们意识到,苏联能够同东德当局签订它所愿签订的任何条约。然而,我们认为是如此危险的是这样一种说法,就是声称这项条约将剥夺我们在西柏林的权利,一种我们通过战争赢得的权利,苏联、美国、英国和法国在战争结束时所商定的而且是我们认为应该保持的权利。如果你们同东德签订条约,并使这些权利从属于东德当局的意志的话,在我看来,这会使紧张局势加剧。如果苏联试图在这项条约中违反西柏林居民的愿望而把对西柏林的管辖权移交给东德当局,如果把西柏林同外界和西方的交通线和通道完全置于东德当局的控制之下,他们想要在什么时候割断,就在什么时候割断,那末这项条约就不会带来和平,只会使危险加剧。
我希望,在我们希望同苏联进行的交换意见和谈判中,将得到保证,准许我们继续行使我们目前依据现有的四国协定而在西柏林拥有的权利,并且将准许我们自由出入这个城市。如果西柏林居民并不想要我们呆在那里,我们就不想呆下去。但是他们要我们呆下去。当他们作出决定他们不想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就会走开。但是只要他们希望我们呆下去,我认为,我们根据协定所拥有的权利就应该保持下来。我希望,苏联将同意这一点,特别是将同意保证商品和人们自由出入西柏林。我认为,那时我们就能在欧洲中心达成和解。如果我们能够就这个问题达成协议,那末我认为我们的关系就将大大改善。
阿朱别伊:您刚好回答了我准备向您提出的一个问题。但是我不能同意您的意见。我在裁军方面不是专家,但是据我的了解,麦克洛伊—佐林协议是向前迈进了很重要的一步。我们希望,我们两国政府将委派的专家的努力,会获致更好的结果。现在来简单谈谈德国问题。要是我理解不错的话,您使用了一个非常不现实的字眼。我指的是“东德当局”这个字眼。听到“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政府”这一称呼将顺耳些。你们不喜欢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我们不喜欢德意志联邦共和国,但是我们同德意志联邦共和国有外交关系,我们同它有很好的贸易关系。因此,我们是现实主义者。如果美国政府不称“东德当局”而称“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政府”,那就会是很好和很现实了。
现在来谈谈第二个问题。我们希望同我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盟国一道签订和约,我们希望将会是这样。这将不仅是我国政府而且是我国人民感到非常庆幸的事情。没有人打算把西柏林移交给东德。这样作是没有什么意义的。现在存在着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和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德意志联邦共和国。让我们签订一个和约,并以一切手段——四国的军队、联合国军——来保证西柏林的自由,从而让我们保证它的权利。但是,这是将来谈判的一个问题。现在再简单谈谈进入西柏林的通道问题。为什么把这样一个如此简单的问题弄得复杂呢?通往西柏林的交通穿过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领土达一百九十公里。如果你们需要访问西柏林,如果有必要把人、粮食和商品送到那里去,那末要求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政府的准许是非常起码的事。有时我觉得——我现在很坦白地向您说出这一点——有些居心叵测的人,正试图把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化,从而故意制造紧张局势。昨天在我同您的最亲密的顾问们谈话的时候,我举了这样一个例子:要是一个人神经系统极度紧张,不论什么闹声、什么音响都会使他急躁起来,他将以猜疑的态度看待一切事务。这样一个人能够造成很多麻烦。我们希望,即将进行的谈判,将是客观的、现实的,并将在完全是平心静气的气氛下进行。
肯尼迪:请允许我简单地谈一点意见。整个柏林是根据波茨坦协定置于四国管辖之下的。在苏联直接管辖之下的东柏林,现已在违反这个协定的情况下移交给东德。它不再有效地受四国的控制。现在苏联又力图使苏军驻扎西柏林。它并没有建议让其他三国的军队驻扎东柏林。换句话说,苏联现在想要参加对西柏林加以控制。这是一个问题。第二是穿过东德通道的权利问题。据我理解,你们要使东德当局——您说是东德政府——有权利来干预这种通行。有人告诉我们他们不会这样作,但是我们从乌布利希先生每周都在改变的声明中得不到任何有关这方面的保证。我认为,如果签订了这样一个协议,如果把我们使用的——现在是在苏联的控制之下的——西方和西柏林之间的交通线的权利移交给东德当局,而如果东德人出于某种原因竟来阻碍行使这种通行权利,那么就会使紧张局势加剧;苏联可能出面支持东德,而我们将会发现我们不是在使这个问题得到解决,而是再度对面相峙。
我们不愿承认东德是一个主权国家的原因是,我们不承认德国的分裂。我们认为,德国人民希望有一个统一的国家。倘若苏联在战争中失败,苏联人民自己也会反对穿过莫斯科和穿过整个国家划一道线。倘使我们在战争中被击败,我们也不愿让人家沿着密西西比河划一道线。德国人希望得到统一。我想,应当有可能在可以保护一切有关的人民的利益的条件下作到这一点。但是苏联认为,使德国保持分裂更为符合他们的利益。
现在的问题在于——要是作出那种决定——我们能不能使苏联在1945年所同意的、我们在西柏林的权利受到保护以便使危机不会成为持续的危机?在试图解决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而产生的问题的时候,我们不希望增加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可能性。我们所想要作的只是维持人数非常有限的——三国在西柏林的军队的人数是非常有限的,并且在公路上实行——举例说——国际管理,以便使物品和人可以自由进出。这样我们就能在那个地区享有多年的和平。但是如果东德将对那个通道运用管辖权,那里的紧张局势将继续下去——考虑到欧洲这一部分享有和平对我们两国有巨大的利益——我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会是一个明智的决定。相反,我希望我们切望看到举行的谈判,将就这个地区达成一项公平地承认所有人的利益的协议。阿朱别伊:总统先生,我是在以一种非常坦率和友好的态度同你谈话的,我愿请您设想——哪怕是想一会儿也好——下面这样一种不可能的事情。设想你是一个曾经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作战过的苏联海军军官。你赢得了战争的胜利,接着发生了现在正在发生的那些事件。德国的一部分——德意志联邦共和国——不承认在战后确定的边界。它正在重建它的武装部队。这个国家的总理到美国来同美国总统会谈,他们举行了秘密会谈。在德国的这个部分,复仇主义的气焰非常嚣张。如果你是苏联海军的军人,你对这情况抱什么态度?
肯尼迪:如果我是一个苏联老军人,我会看到西德现在只有九个师,它比苏联军队的人数少得多。九个师。它没有核武器。它有一支微不足道的空军。几乎没有海军,我看,只有两三艘潜艇。因此它不是一个军事威胁。它的九个师处于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国际监督之下,而且受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指挥。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包括欧洲的十五个国家,它们目前在西德一共大约有二十二或二十三个师——大约同在东德的苏联军队师数相等。因此,我不认为这个国家在目前是对苏联的军事威胁,虽然我承认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战斗非常激烈,正如日本今天也不是对美国的威胁一样,虽然在二十年前,在太平洋地区对日本进行了四年战争。各国的力量在发生变化,武器在发生变化,科学在发生变化,我不相信,没有火箭、没有核潜力、而只有非常少的几个师的西德,是一个军事威胁。
然后我愿估计一下美国的力量和苏联的力量。我要说,重要的事情是苏联和美国不进行战争,战争将会毁灭我们双方的制度。所以,要是我是一个苏联军人,我将希望苏联同美国达成一项承认美国的以及我们自己的利益和义务的协议,而并不企图单方面把一种违反我们以前所承担的义务的新局面强加于美国。苏联在1945年对柏林承担了义务。德国今天是分裂的。德国今天在军事上不是对苏联的一个威胁。
重要的事情是设法达成一项承认大家的利益的协议;我认为在德国问题上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我意识到,只要苏联认为存在两个德国是符合它的利益,那将一直存在两个德国。现在的问题是要保证苏联同东德达成的任何条约中承认其他国家在柏林的权利。这就是我们所谈到的一切。我们并不在谈鼓励复仇主义、建立一个庞大的德国军事机器,或是你所提到的任何其他东西。在同东德签订的任何和约中,必须承认美国和其他国家的权利。
照我看来,这决不会威胁到苏联的安全。这并不规定西方军事力量有任何增加,而在那里的西方军事力量是很有限的。我认为,如果我们能够就西柏林问题达成协议的话,我们可以在本世纪维护中欧和平。对你们和对我们来说,以结束第二次世界大战为名而奉行另一个方针——一种可能增加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机会的方针,是一种完全不明智的政策。
因此,如果我是一个苏联军官并希望和平的话,我愿认为,和平是可以赢得的,我国的安全是可以得到保障的。苏联是一个强大的军事国家。它拥有巨大的核能力。它有火箭、飞机,许多师军队;有一些国家同它联合一起。谁也不会再侵犯苏联了。任何军事力量都不可能那样做。问题是达成一项能保证使我们的利益以及你们的利益得到承认的协议。无疑,这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赫鲁晓夫主席和我都没有缔结1945年的关于柏林的协定。在当前困难的局势情况下,我们的责任是保障和平,我相信这是能够做到的。
简言之,如果我是一个苏联海军军官,我会觉得苏联的安全是有很好的保障的,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同美国——我们在第二次大战中的盟国——达成协议。
阿朱别伊:总统先生,我的话快完了。当然,你不是作为苏联武装部队的一个老军人而是作为美国的总统来回答这个问题的,这也是完全自然的。然而,总统先生,据我对你的了解,你是反对西德拥有由它支配的核武器,或者对这种武器拥有某种程度的控制权的。
肯尼迪:美国根据本国的政策,如我在联合国所说的那样,决不会把核武器交给任何国家,而且我特别不愿意看到西德获得它自己的核潜力。阿登纳总理在1954年说过,西德将不会这样作。这仍然是该政府的政策,我想这是明智的政策。
阿朱别伊:但是您很清楚,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中的许多高级职位都是由德国的将军们担任的,而且您知道欧洲离美国是很远的。您是否认为有一天德国的将军们在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中的势力可能变得太大?
肯尼迪:正因为如此,我认为强调西德军队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组成部分是非常重要的。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现在是由一个美国人指挥的;我认为,只要德国武装部队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组成部分——而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是在该组织的十五个国家的控制之下的,其中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希望爆发新战争——大家就都有安全。我认为这种情况将继续下去。
如果这种情况改变,如果德国建立了它自己的原子潜力,如果它制造出许多火箭,或者建立了一支威胁要进行战争的强大的国家军队,那么我将了解你的不安,并将同样感到不安。要知道,我们在欧洲已经历过两次战争,你们也是一样。但是今天的情况以及将来的情况,正是像我所说的那样。如果这种情况改变的话,那么在我看来,美国和苏联以及其他国家在适当的时候再来考虑这种情况,将会是适宜的。但是现在情况不是如此,因此,在欧洲并不存在对你们或对我们的任何现实威胁的时候,又何必去冒使美国(一个强大的国家)同苏联(也是一个强大的国家)之间发生麻烦的危险呢?我想,我们应当按照1961年的情况来看待事物。
您说过你们是现实主义者。现在不是1939、1940或1941年。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如我所说的,在远东,日本的力量在那些年代是完全不同的。中国的实力也是完全不同的,国家在发生变化。局势也在发生变化。我们必须十分现实,才能认识真正的危险之所在。今天真正的危险在于:你们和我们在各自的核储备中都拥有使彼此遭到巨大的破坏的手段,而我们将在战争中遭到最大的损失。
因此我想,如果我们现实地看待这种情况的话,我们应该能够达成能保障我们两大国的利益,并且使我们两国都能够在提高我们的生活水平和解决其他的问题方面前进的协议。在美国,在过去十四年里,生活水平提高了40%。在苏联,生活水平也有了很大的提高。谁也不能比苏联和美国在和平中得到更多的好处。
我希望我们不要去谈二十年以前的德国的情况,而来看看今天的情况。欧洲实际上已存在了十五年的和平。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能不能进行谈判把这个问题再解决十五年。谁也不知道在遥远的未来,世界上会发生什么情况;但是,至少我们应该能找到柏林和德国问题的解决。
阿朱别伊:我感谢您,总统先生,感谢您的盛意,感谢您拨出休息时间来同我谈话。
肯尼迪:我非常珍视给我的机会,使作为总统的我,有这个机会同苏联人民讲话,并感谢你来到这里的好意。
我要强调地说,对我国人民来说,使他们感到满意的,莫过于看到我们两国和平相处,看到两国的人民享有不断提高的生活水平的好处。在1939年,我作为一个学生曾到过苏联;我了解那里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人民的生活水平正在提高。美国人民的生活水平也提高了。
我希望这次谈话将在某种程度上为增进相互了解和有助于和平的事业作出贡献。因为,我重复一遍,我们两国人民从和平中得到的好处最大。
阿朱别伊:谢谢您,总统先生。
(编者注:为了便于读者阅读,文中若干句子,用黑体字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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