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12月19日人民日报 第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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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读书随笔

难中有易 易中有难
万里云
偶翻《纲鉴合编》,看到唐太宗和侍臣们谈论创业守成的难易问题觉得很有意思,抄录如下:
上问侍臣:“帝王创业与守成孰难?”房玄龄曰:“草昧之初,与群雄并起角力,创业难矣!”魏征曰:“自古帝王莫不得之于艰难,失之于安逸,守成难矣!”上曰:“玄龄与吾共取天下,出百死得一生,故知创业之难;魏征与吾共安天下,尝恐骄奢生于富贵,祸乱生于所忽,故知守成之难。然创业之难,既已往矣!守成之难,方当与诸公慎之。”玄龄等拜曰:“陛下及此言,四海之福也。”
这段对话,颇能发人深思。房玄龄的意见,不能说不对,但却失之于只承认“打天下”之难,而看不到“治天下”之难。魏征的意见,也不能说不正确,但又恰恰相反,两人都有一些片面性。唐太宗既承认“打天下”之难,又看到“治天下”之难,更认识到“治天下”之难,是当前应该“慎之”的亟待解决的问题,这种能够权衡轻重、客观分析问题的能力,显然比房、魏二人高明一着。这些议论,对于某些只看过去不看现在,或者只看现在不看过去的人,特别是因“富贵”而产生“骄奢”、因“安逸”而忘记“艰难”的人,无疑也是一帖清凉剂。
不过,唐太宗也有片面之处,他也只看到难的一面,而不理解“难”中有易,易中有难,难可以转化为易,易也可以转化为难的辩证关系。在这个问题上,唐太宗又不如春秋时代的郭偃讲得高明了。
据《晋语》记载:“文公问于郭偃曰:‘始也吾以治国为易,今也难。’对曰:‘君以为易,其难也将至矣!君以为难,其易也将至焉!’”
晋文公的体会,是合乎逻辑的,当他在“打天下”遇到许多困难时,盲目地以为“治国”容易,这是很自然的,因为那时他没有“治国”的实践经验,可是,等到面临“治国”中许多困难的问题时,就很自然地也体会到“难”了。郭偃的答复更是精采,不仅简洁有力,而且颇懂一些辩证法。因为一个人,对于任何事情,一旦感到“易”的时候,往往就觉得“有把握”,特别是对那些自认为“驾轻就熟”,“有经验”的问题,更容易犯主观主义、自以为是、满不在乎、粗枝大叶的毛病,因而就不去进行调查研究,不虚心倾听各种反映,以为“还不是那么回事”,“一切都可办到”,独断专行,不走群众路线,思想僵化了,把不断变化的客观事物,看成是静止的,似乎真的是在按照自己的主观愿望和经验那样发展着。其实,客观事物的发展却与他的主观打算背道而驰,结果,使本来很容易解决的问题,难于解决了;本来可以按时完成甚至提前完成的任务,弄得推迟甚至完不成了;本来办得好的事情,却办得坏了。
反之,你对某个工作,如果感到困难很多,常常就会觉得“没把握”,特别是对那些自己不熟悉的问题,或者是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自然是兢兢业业,倍加谨慎,结果,使本来很难解决的问题,迎刃而解了。
我们常常由于不很理解难和易这种互相转化的辩证关系,在遇到困难时,就愁眉苦脸,悲观失望;遇到顺利时,又得意忘形,盲目乐观;这种在思想方法上像“醉汉”一样,东倒西歪,在情绪上反复无常,是既克服不了困难,也容易为胜利冲昏头脑的。“兵骄必败”,是由于把战胜敌人看得太容易;“失败为成功之母”,则由于正确地对待困难,积极地解决困难;“满损谦益”“祸福倚伏”,也是由于看到事物的互相转化而得出来的科学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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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油绿的果实
〔白族〕那家伦
这是一个植物学家和士兵的故事,但得从油渣果谈起。
在这里的密林中,有一种野生植物。它从湿润、油黑的肥沃土地里钻出来,长成细细的藤条,攀上粗粗的树干,弯弯曲曲地缠满树枝。成熟了,绿油油、椭圆圆的果实结满在藤条上。风一吹,摆摆撞撞,落一地。它,就这样在密林中埋没了一代又一代……
然而,它却没有逃过一双架着眼镜的眼睛,一位老植物学家智慧的眼睛。他,斑白的头上戴顶草帽,劲壮的腿上登双球鞋,趟江过河,翻山攀岭。人迹稀少的密林里刻下一双双深沉的脚印。
科学家要有孩童的好奇。老植物学家的寝室,成了油渣果世界,床上、桌上、面盆里、皮包里,到处是油绿的果实。他蹲在这个世界里,举着砍刀把油渣果的硬壳砍开,看看,尝尝,笑笑,又伏在桌上写,写……直到深夜。
科学家要有文学家的热情。一个灿烂的黎明,他冲出房门,把小青年们喊到一起:“它的含油量远胜过核桃和花生,要用我们的劳动为它恢复名誉!”他的手心捧着那白生生、油亮亮的果仁。
驯服野生的油渣果并不比驯服烈马容易。老植物学家把浑身的劲都用上了。整整几个月,种下三万一千二百零五棵。盼星星,盼月亮,苦苦等待和思索,却只活了四棵!
“活了四棵,就是成就!我还想它会全死掉呢。想想‘九一四’‘六○六’的故事,就不应灰心。”讲到这,老植物学家才发现青年中多了一个——一个士兵,圆脸大眼,端正整齐,在细心听呢。
于是,他感动地向士兵讲解起来。这油渣果种一次可活好多年,每年结两次果,一棵结几十个,可出近十斤喷香的油。士兵听着,记在本上。临走时,细声细气讲道:
“我参军头半年,打了二十八发子弹。每打一发,我就在本上划一道,打得几环,也划上。但是,二十八发只打了二十多环。我难过得咽不下饭。这时,指导员对我说:要是你现在就失去信心,那么以后再给你一千发子弹,也同样打不出好成绩!……”
他腼腆[miǎn-tian]地笑笑,要了两个油渣果,走了。黄军装隐在丛林中,他的声音却深深地留在老植物学家和青年们的心上。不久,老植物学家收到一封寄自远方的信,洁白的信笺上跃动着一个士兵矫健的身影。
“在我们的一个普通连队里,已经成立了油渣果种植小组,我被选为组长;在我们住处的旁边,已经长起了一株嫩油油的油渣果苗——这个刚诞生的新生命,受到全连队同志们的珍爱。敬爱的植物学家们,我代表我们的油渣果种植小组,慎重地请求你们,把“31205—4”这个数字改成“3120 7—5”!以后,我们将发动大家用业余时间,上山找寻油渣果,并不断向你们报告种植情况。请接受战士的敬礼!”最后的署名是:张诚。
张诚的信,深深地感动了老植物学家。他连连读了五遍,向大家念了三遍。他泪花闪闪地用手捶着桌子,说:“科学家要有战士的毅力!”当他发觉捏紧的拳头,把那封信揉皱了时,又赶忙松开手,把它展开,细细地抚平。
油绿的果实在成熟;真诚的友谊在增长。墨迹纯熟、华丽的信笺压满张诚的枕下;字迹怯生、朴实的信封堆满老植物学家的书桌。他们谈战士生活的愉快,谈研究植物的艰辛,谈理想,谈生活,……当然,更多的是谈油渣果。
有一次,张诚提出了疑问:
“眼看第一代人工培植的油渣果,就快要把油献给社会主义。可是我还始终弄不明白:植物都开花才结果,油渣果却没开过花?”
老植物学家回答得巧妙:“晚上,八点到九点,你去看。”还告诉他,经过好多推敲,油渣果应该改名叫当当响的“油瓜”,问他同意不同意?
明亮宁静的边疆之夜。张诚拉着指导员来到油渣果地里。表在响着,心儿在跳着,眼睛大睁着。突然,那花蕾渐渐,渐渐,张着,张着,整个张开了!雪亮,银白,耀眼!张诚被带进了一个奇幻、美妙的境地,激动的连呼吸都凝住了。好像,终日劳累、担惊挂虑,正是为了这幸福而可贵的一刹那!
他一夜未眠,一起床就跑了十里地,用当当响的油瓜种植小组的名义拍了个电报:
“完全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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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新书架

龙川词校笺
南宋陈亮(同甫)和辛弃疾同时,他们都是始终主张抗金、反对投降的民族志士。他们词的整个风格是刚健豪放,有故国河山之痛。
陈亮的词集名《龙川词》。最近,经夏承焘[tāo]校笺,牟家宽注释,由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出版。书名《龙川词校笺》。全书连同辑佚共得词六十四首,是目前搜罗陈亮词比较完备的一个本子。
本书重点放在“笺”上。笺文的主要特点是,引用陈亮自己的文章来阐释他的词,使他那些结合政治理论的词的内涵意义更加鲜明。由此,我们不仅读到了他的充满爱国热情的词笺,也看到了南渡以后赵宋小朝廷的既可耻、又悲惨的史影。
(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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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家谈

严一些好
曹思彬
苏联小说《远离莫斯科的地方》里曾经描写过这样一件事情:
丹妮亚领导突击通讯队在大森林里架设电线,克服了重重困难。可是,工程管理局长巴特曼诺夫却批评她没有百分之百的完成任务。这么一来,在群众中引起了不同的反应和议论。有人说巴特曼诺夫“太严”了,有人替丹妮亚感到难过,丹妮亚也觉得有点委屈。然而,青年团团委书记柯里亚、副总工程师阿列克塞的看法却与众不同。柯里亚认为巴特曼诺夫的严厉是正确的。阿列克塞同意这个见解,并且接说着:“有的母亲对孩子吻哪拍哪,无所不至的纵容他们。而有的母亲对他们的孩子却很严厉,该罚就罚,很少吻他们,多半是在夜里他们睡着了的时候才吻他们。我赞成严厉的母亲!她不仅是爱孩子,而且教育他。她对待孩子不光是用她那颗心,而且是用她的理智。……”后来,丹妮亚在事实中,才明白巴特曼诺夫用“严厉的爱”来提高她的威信,帮助她的进步,她对巴特曼诺夫越加敬爱了。
阿列克塞那段话是耐人寻味的。
如果把议论范围扩大一点,严的一字还不限于教育事业,对待工作、生产、学习和生活也都不妨严一些。我国杰出的铁路工程师詹天佑,他在一切的工程设计中,最具有严格的精神,这是中外人士所钦佩的。他常常勉励工作人员说:“技术第一个要求是精密,不能有一点模糊和轻率。‘大概’‘差不多’这一类的说法,不应该出之于工程人员之口。”
“严”,包含了正确的思想,认真的态度,负责的精神。我们不仅教育别人要严一些,对自己更要要求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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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阿凡提的故事
寻马
阿凡提跟一伙商人骑着马去旅行,在一个客店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早起动身的时候,阿凡提认不出自己的马来,又不好意思问人,想了想就端起枪来,嚷道:“这马里头像是多出一匹来啦,我把它打死,大家吃肉吧。”说着便朝枪膛里装火药。商人们一瞧阿凡提这劲头,都跑过去拉自己的马。这么一来,阿凡提的马可就剩出来了,他急忙跑过去往马背上一跃,跨马催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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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横眉录
东方犀
日本共产党等十六个政党团体发表了联名信,强烈谴责反动的池田政府勾结美帝国主义敌视中国。联名信上指出这是“选择了帮助加剧远东紧张局势和成为亚洲孤儿的道路”。
这是一针见血的话。
池田刚刚访问东南亚各国,到处拉拢,企图为日本垄断资本的南侵探路。所到之处,也还受到某些难兄难弟的笑脸相迎,尽管各人心怀鬼胎,表面上也还“像煞有介事”,似乎也不算太孤立。那么,为什么又说是“成为亚洲孤儿”呢?
这是因为归根结柢,他干的从来就是反人民的吸血勾当,干的是危害日本人民和亚洲人民利益的事业,是为少数人鼓掌、为最大多数人怒斥的。所以,从本质上说,他是孤立的。过去是孤立的,现在是孤立的,将来也还是孤立的。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试看十二年来,美帝国主义者不是一直处心积虑、千方百计地想孤立中国吗?它们闭着眼睛,矢口不承认新中国的存在;它们对中国“封锁”、“禁运”,百般诬蔑,以为这样就可以孤立中国了。可是,结果如何呢?任何高山大海,都拦不住中国同世界五大洲爱好和平人民的友谊,因为真理和正义在我们这一边。我们永远不会感到孤立。相反,帝国主义和各国反动派,不管是肯尼迪也罢,池田也罢,他们永远与人民为敌,当天下人都怀着“时日曷[hé]丧,予及汝偕[xié]亡”的痛恨心情的时候,在千夫所指之下,他们怎能不是“孤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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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在革命博物馆里

铜匠担
臧克家
咏吉福庚同志1942—1948年秘密为新四军修造枪弹的铜匠担
小小一担铜匠担,
就是一座兵工厂,
它不固定在地下,
担在一双铁肩上!
走了东乡走西乡,
修锅补碗是虚幌,
铁锤私下立大志:
为人民打天下尽力量!
大地上一片黑黝黝,
炉子里冒着红火光,
残废枪支挺起了身,
自造的子弹装进膛。
今天的大炮万门并列,
我们珍惜当年的一支枪,
敌人已经成了灰烬,
风箱仿佛还呼呼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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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惊回首离天三尺三(中国画) 俞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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