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12月16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功和艺的统一
——听苏联音乐家演奏有感
赵沨
中国古典艺术的表演家们常谈到“功”和“艺”这两个字。“功”,就是“功夫”,“艺”就是“玩艺儿”;也可以说“功”就是手法、技术,“艺”就是“艺术”、“表现”。实际上,对表演艺术来说,也就是形式和内容,“功”和“艺”缺一不可。表演艺术家没有“功”,那是票友的玩艺儿,只有“功”没有“艺”也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角儿”。只有“功”和“艺”统一起来,才可能达到表演艺术上形式和内容的统一——用高度的技术深刻地表现作品的丰富的内容。
听了苏联音乐家阿诺索夫、谢列波良科夫、克里莫夫和杨波尔斯基的几次音乐会,引起我上述的一些想法。苏联音乐表演学派最大的成就就在于既注意“功”又注意“艺”,不像现代西方有些流派那样,或者是片面地追求“功”,或者像一些颓废的流派那样既不讲究“功”也全部否定了“艺”。不是么,西方比较严肃的音乐家由于社会的风尚,不得不片面追求技艺;当然,我们不是说讲究技艺有什么坏处,相反,讲究技艺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为技艺而忽视、歪曲甚至不顾艺术的内容,这才是我们所不赞成的。西方不少钢琴家只讲究弹的快和弹的响,便是这种倾向。至于一切颓废的现代主义流派,用手臂、用屁股、用拳头、用木棰来演奏钢琴,不是既不要什么技术也更谈不到任何艺术了么!
讲究内容和形式的统一,是中国艺术的优秀传统,远在一千多年以前,刘勰[xié]便说过,“为情而造文”才能“要约而写真”,“为文而造情”则将“淫丽而烦滥”。这话对表演艺术也是适用的,技艺是为了表达艺术作品的思想情感,否则,技艺便成为空洞无所依附的东西了。当然,音乐表演是一种技艺性特别强的艺术,如果没有技艺则根本谈不到音乐表演艺术,这是无须说的了。
暂不说苏联的指挥家和独奏家,首先,作为优秀的室内乐名手、伴奏家的杨波尔斯基,在他的演奏中我们看到了苏联钢琴演奏学派的一切优点,那就是高度的技术、平易的风格、音乐的完美,一句话,是“要约而写真”。就是说,从音乐作品的内容和风格出发,力求技术上的完整。他和小提琴家一同演奏像贝多芬的《克莱采奏鸣曲》等作品,便可以说是最好的说明。
当然,每个学派总有自己的侧重,小提琴家克里莫夫是奥依斯特赫学派的后起之秀。我们知道,这个学派的特点之一是雄厚、深沉,同时不放弃对音乐细节的注意。克里莫夫以异常的技巧和深沉的情感给予我们莫大的美学享受上的满足。也许,有人会说,在演奏彪西的《月光》时可以更清淡一些,而在演奏柴可夫斯基的协奏曲时可以更奔放一些,但是,无宁说这正是克里莫夫解释作品的最大的优点,因为,年青的艺术家随时在追求表现作品的内在的思想和情感,而不是以表现技巧或者客观地表现某种音乐的风格为目的。
谢列波良科夫教授是苏联钢琴演奏中一个重要学派的代表者,辉煌的技巧、奔放的热情,特别适宜于表演浪漫学派和近代作品。从李斯特到普罗可菲耶夫,他的演奏给予我们以巨大的感染,震撼着听众的情感。
对于听众,谢列波良科夫教授首先给人的印象是惊人的速度,用公元三世纪中国诗人陆机一句诗来形容,真是“急弦无懦响”,菲尔南多斯的《黑人舞曲》这样的现代作品,演奏得可以说有声有色,情景并茂。而当演奏像贝多芬的《热情奏鸣曲》一类的作品时,钢琴家也选用了自己的“尺寸”,钢琴家以充分的自信企图来说服听众,要听众信服“这就是贝多芬”。这样,就更突出了自己的主张和特点。说真的,钢琴家如果能举行一次全部普罗可菲耶夫作品演奏会,这将会引起中国的音乐工作者以巨大的兴趣。我认为,钢琴家演奏适合于自己演奏特点的作品时,真是“相得益彰”——惊人的速度和力度,丰富的色彩和变化,从而淋漓尽致地表现了现代音乐所特具的风格特征。
指挥家阿诺索夫对我们说已经不是生疏的名字了,他和苏联国家交响乐队访问我国的情景,可以说是历历犹在目前。他以朴实无华的内在热情,演奏了柴可夫斯基的《第四交响乐》,年青的中央乐团交响乐队,在他的训练下,弦乐的表情细致而深刻,管乐也达到了难能的准确和令人激动的庄严和浑厚。听阿诺索夫指挥的演奏,不由地使我想起我国晋代的大诗人左思的诗句:“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何事待啸歌,灌木自悲吟。”只有真正的朴实而自然才能达到天籁一般的化境。(指挥艺术的化境,我看,便是全体乐队充分的协同和信任,队员和指挥间充分的理解和合作,有时,只要指挥的一个动作、一个暗示或者根本不需要任何明显的暗示,乐队也能充分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我们知道,钢琴家谢列波良科夫和指挥家阿诺索夫也是教育家,因而,他们以提携后进的精神来为我们指点钢琴教学和乐队训练,这是很值得感谢的。北京的年青的钢琴家和中央音乐学院红领巾乐队队员们说,这两位有经验的教师给他们很多好处,要求清楚而具体、明确。红领巾乐队,这个我国最年青的管弦乐队在阿诺索夫排练下,试奏了卡巴列夫斯基的协奏曲,并且将列入不久以后公开演出的节目之一。
祝苏联的同行们在艺术创造上获得更大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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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在我这岗位上

风暴中的海燕
陆拂为
在蔚蓝的东海上,活跃着一群年青人。他们是舟山流动气象台的工作人员,从这些年青、红润、欢愉的脸庞上,人们很难想像:他们经受过无数次暴风巨浪的严峻考验,对渔民的安全和生产担负着特别重大的责任。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在浩浩茫茫、无遮无拦的大海上,气象的变幻特别频繁复杂。观测员张崇好是了解海况的“眼睛”。他常年生活在渔船上,船老大都亲密地把他当儿子看待:教会他怎样撒网和起网,告诉他自己观测风云的经验。有一天夜晚,狂风怒吼,雷电轰鸣,他昂然屹[yì]立在舱板上。突然,船舷一个颠簸,横浪呼啸窜进船舱。他不顾危险,奋身追踪进去,把手摇报话机紧紧包住。一浪刚过,他抱起报话机换个地方,立刻摇动机器,呼唤台部的呼号。他报告说:有十几条木帆船漂泊在风浪里请求援助。并详尽地叙述风向、风速、浪高、浪长和渔民对气象变化的预测……。这些重要情况很快转达到渔场指挥部,大批机动船出海抢救了。
如果说,观测员是气象台的“千里眼”;那么,报务员就是气象台的“顺风耳”。他们日夜守着收报机,收听国内和世界上许多地方的天气公报。有一天,他们随着指挥船出海,遇到强烈的阵风。庞大的指挥船在风浪里打哆嗦、猛摇晃,电池和通讯器材都从桌上跌落到舱板上。四个报务员中有三个晕船了,但是他们知道:在这危急关头,情况特别重要。大家用坚强的意志克制住难忍的晕眩;颠簸的舱里坐不稳,就伏身在长椅上,一手拿杯一手拿笔,边呕吐边抄报……。这时,指挥部正召开紧急无线电话会议,为避开强烈的电波干扰,报务组长情急智生:把收报机的天线拆下,把接线柱含在嘴里,让身体起导体和天线的作用……。
1959年12月8日,雨雾弥漫着舟山群岛。渔谚说:“雨雾东风不拢洋(靠岸),挫转西风叫爹娘”。有经验的船老大纷纷进港避风。但是,预报员在大天气图上却看不出有大风来袭的征兆,当风逐渐增强到七级时,他们仍然书生气地认为:此风无来源,很快会消失。结果,八级阵风连续刮了八个小时。由于渔场指挥部及时作了避风指示,这次舟山就地发生的低气压形成的狂风,才没有造成危害,但对海洋气象员们却是一次深刻的教训。从此,他们决心向群众学习,搜集在渔民中广泛流传的风暴日期和天气谚语,细致地加以检验、印证和应用。许多富有气象经验的船老大还被邀请来参加天气会商。
去冬,带鱼旺发,千万渔民集中嵊[shèng]泗渔场鏖[áo]战方酣。气象台突然宣布傍晚将来大风。渔场指挥部要求流动气象台严密注意可能起变化的气象因素,及时作出准确的预报补充订正。于是,紧张的战斗开始了:观测员一次又一次的报告远海波浪运动的情况,报务员仔细网罗传播气象消息的电波,大家欣喜地发现:北方的冷空气受暖流的影响,南下的速度正在减慢,会商后发布补充订正:预报大风将在第二天的清晨左右到达。指挥部就指示机动船原地生产待命,木帆船转移近海追捕。县委书记老王对海洋气象员说:“旺发时刻的一分一秒,对渔民都意味着成千上万的鲜鱼。早进港会使生产受损失,迟返航又可能影响安全。现在,大家信任地注视你们:要求预报高度的精确,不要用左右这样的字眼。”一股热流在大家的心里翻腾,他们奋战了一个通宵,对正在不断变化的气象情况,作了缜[zhěn]密的研究分析,最后信心百倍地作了报告。指挥部据此及时发了避风指示。果然,人们从大自然那里赢得了一场辉煌胜利:满载的渔船全部安全返港,千百万渔人已抓紧风暴来临前的时刻,多捕获了六万担肥美的带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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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汉代说书人
——说唱俑介绍
刘志远
汉代“说书人”现住中国历史博物馆。“他”原在四川成都市郊的一个崖墓里被埋葬了一千多年。1957年2月四川省博物馆发掘该墓,才使“他”同另外一批舞乐者(俑[yǒng])走出“地府”重见天日。
“说书人”是个矮胖身材,头上着巾,戴笄[jī],额上有花饰。上身袒露,大腹丰凸,左臂环抱一鼓,右手握一鼓棰欲击。下身着长裤、赤足,右足上翘,左足曲蜷[quán]于圆榻上。“演员”的形态像是正在说唱一段有趣的故事。谈笑风趣,张口露齿,正值得意之时;脸上全部表情已进入故事情节,其右手握的鼓棰配合着说唱节奏,正要下击,其前伸的右足与翘起的足趾也正在配合脸部做“戏”。从“说唱者”额前的皱纹及表演“水平”看来,这是一位有经验的老演员。“他”不仅脸上感情丰富,全身动作都具有强烈的戏剧性,其右足上翘的姿态尤其生动有趣,真是“手足起舞,得意忘形”了。
从表演形式看来,他不仅在“说”而且还在“唱”,并以手击鼓来加强演唱的节奏与气氛。
中国小说从古代神话发展而来,历史甚早,著名的《山海经》《穆天子传》可以说是先秦的神话小说集;汉代的《东方朔外传》《吴越春秋》以及后一时期的《列异传》《搜神记》《世说新语》等都是成书的短篇小说集。《汉书艺文志》称小说家为“稗[bài]官”。如淳注说“细米为稗,街谈巷说,其细碎之言也。王者欲知闾巷风俗,故立稗官,使称说之。”这段话虽对小说有蔑视之意,但反映了汉代小说的群众性。
而关于“说书”的最早记载则见于墨子《耕柱篇》“能谈辩者谈辩,能说书者说书”。刘向的列女传杂抄周秦以来的旧闻,其中有一节记述了周室三母(太姜、太任、太姒[sì])在怀孕时谨守胎教的事,说“古者妇人妊子,寝不侧,坐不边……夜则令瞽[gǔ]诵诗,道正事。……”可见远在周初已有瞽人向妇女说唱诗歌之例。而在变文尚未出现以前的汉代,说唱小说亦非无例可举。荀子《成相篇》全书皆用规定的长短句排列(三、三、七、十一句),换韵亦定型化(四句一韵),这种好似弹词的体裁,不正是汉代说书人的唱本吗?从这位“说书人”的演唱形式看来,正是有说有唱。
这位“说书人”是在公元二世纪晚期(汉灵帝时候)的墓里出土的。当时正是志怪小说快要大量出现的时候,正如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里所说的“秦汉以来,神仙之说盛行,汉末又大畅巫风,而鬼道愈炽[chì];会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渐见流传。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故自晋讫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从这位“说唱人”的表演情态看来,我们猜想“他”很可能正在作鬼神志怪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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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荒岛鸡鸣(外一首)
元辉
荒岛上一声鸡鸣,
海上渔户侧耳倾听,
仿佛半空中飘下一只乐曲,
猛然攫住海上人的心。
祖祖辈辈在这儿撒网,
但见满山顽石,荒草丛生,
它不给这世界一丝儿笑容,
如同海上的一座孤坟。
哪儿有一点蛛丝马迹,
能让人听到它历史的回声?
哪儿有一条羊肠小路,
能让人去看看岛上的脉纹?
军用皮鞋踩着海浪上岛了,
闪亮的枪刺在前面开路!
葛藤淌着欢乐的眼泪,
把战士一步步引上山顶。
于是,荒岛展示了第一页历史,
扉页上闪耀着八一红星,
于是,在祖国的海防前哨,
又添了一座堡垒,一个新村。
……荒岛上一声鸡鸣,
海上渔户侧耳倾听,
这是一声快乐的宣告:
荒岛开始了崭新的生命!
橱窗
这一小片、一小片菜圃,
有的藏在岩穴,有的躲在沟洼,
多少次台风扫荡,
多少次又新芽催发。
这一片土豆满地肥秧,
叫人忆起北满风霜;
这一片辣椒羞态初露,
叫人忆起水秀三湘。
这一窝葱叶含翠欲喷,
是胶东的战友千里寄情;
这一摊南瓜如痴如醉,
恰像关中老汉在瓜棚下酣睡……
这儿的战士有多少籍贯,
就牵扯着多少根看不见的红线,
它们联结起一串串土产,
借这一片小岛百花争艳。
就像我们伟大的祖国,
在这儿设下一格展览的橱窗,
微露出半侧丰采,
凝眸笑视太平洋……
*攫[jué]眸[mó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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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横眉录
东方犀
史蒂文森又在联合国大会上破口大骂我国了。他在吓唬人,也在自欺骗世,好像仅仅靠了恶毒的咒骂便可以把巨人骂倒,把真理的桂冠和正义的花环抢到自己头上似的。
对于敌人的各种咒骂,我们早就见怪不怪了。新中国成立以前,中国人民要革命,敌人曾骂了我们几十年;新中国成立以后,中国人民要建设社会主义,敌人从没停止过骂我们。帝国主义和各国反动派骂得我们越凶,就证明我们的路走对了,我们的工作有了成绩,否则,这群强盗们是不会如此激怒的。相反的,如果我们一旦博得了他们高声喝采,这就是干了大蠢事了。
一九○六年高尔基因遭受沙皇的迫害曾到西欧旅行,西欧的资产阶级想把他拉入自己的一边,不成,他们就攻击他,有人说,你高尔基被沙皇迫害坐牢时,我们也曾抗议过啊。高尔基却回答道:“我并不觉得感激,……从常识的观点来说,先生们,你们应该希望我可能常常坐牢,而且坐得更长久些……因为我们是敌人,而且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你们还说道:‘我们爱高尔基,而他……’先生们!老老实实告诉你们:资本家的爱,对我、一个社会主义者,乃是莫大的侮辱!”
高尔基不愧为一个革命者,他表现出一个无产阶级的本色,他在敌人的咒骂面前固然“我自岿[kuī]然不动”,等到敌人向他亲密地称爱的时候,他更无情地揭露敌人的嘴脸,痛快淋漓地道出他们的本质。
敌人好骂,尽管骂之,史蒂文森之流的唾沫不仅淹没不了真理,最后一定淹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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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木兰辞(中国画) 李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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