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11月23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
专栏:

“始料不及”
贺青
“出乎意料之外”,“始料不及”,这是我们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所常常会遇到的情形。
有人曾经向我提问:“长大了的竹子,它的直径是否比竹笋的直径大?”我觉得问题提得蹊跷[qī-qiāo],本想按照一般的植物成长的道理,回答他“当然是竹子的直径大”的,这时却犹豫了一下,就反问一句:“难道长大了的竹,身子竟跟竹笋一般大?”
那个同志笑着告诉我,事实正是如此。他不久前到过竹子产区,也曾经在这个问题上被人将了一军,后来亲自钻进竹林里去,仔细观察比较一番,才算弄清楚了。他还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凡事都不能想当然呵!”
诚然,生活既丰富又复杂,客观事物既有共同性又有特殊性,而人们对客观事物的认识,又只能逐步全面,逐步深刻,“想当然”是行不通的。当我还未被那位同志提问之前,对于竹笋与竹子的直径,没有直接的观察了解,也没有听人家讲过,所以只能根据一般树木由幼苗长成合抱的参天大树的印象,作一番推论:竹子大概也是如此。虽然我没有明说出来,实际上也是一种“想当然”。
与此相类似的事是极多的。读到有人写的一篇文章,他提出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如果火星和金星上也有人的话,他们会怎样看待地球上有无生命的问题呢?文章作者这样设想:由于地球离太阳比火星离太阳近七千八百万公里,火星上的科学家也许会说:地球上未必有高级生物;地球上温度太高,火星上的植物如果到那里就会渐渐死掉;火星植物在地球赤道一带只能在水中生存;地球接近两极地区才可能长着茂盛的植物。至于金星,由于地球离太阳比金星离太阳远了四千万公里,“金星人”则会认为:地球平均温度太低,植物不能迅速发展;如果有,也只能生长在赤道地区。看,由于“火星人”是站在火星来看地球,而“金星人”,则是站在金星来看地球,这
“立足点”的不同,造成想法的完全相反;而“他们”的想法,与我们地球上的实际情况又都是不相符合的,也可以说是“出乎意料之外”和“始料不及”的。当然,这些想法,以及“火星人”“金星人”,都只是科学家的一种设想而已,其目的在于说明不应该光凭地球上的自然条件和生物的生活史来推断其它星球上有无生命,地球不是唯一的生命栖[qī]居场所。但是,他的这些设想,很好地说明了在未有足够的实践经验和科学资料以前,设想、料想,都可能与实际大有出入,因而决不能来一个“想当然”,只凭着主观随意性,就武断地下结论。特别是有关当前实际工作问题,有关广大群众切身利益的事情,更需要周密考虑,反复推敲,看看是否会有“始料不及”的东西,从而有意识地做到留有余地,把“安全系数”打得高一些。
当然,“果然不出吾之所料”的事也是有的,并且是可能的。善用兵者能够“运筹帷幄[wéi-wò]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但如果他对打仗的事没有丰富的实际经验和对敌我双方情况的充分调查和了解,就决不可能如此。我们强调要通过革命实践和试验去掌握客观规律,革命精神要和科学精神结合起来,正是为了使我们增加自觉性,减少盲目性,对问题能够看得准,能够提出正确的主意;这即便不能使我们“料事如神”,最少也使我们不要经常出差错,把事情办坏,到头来慨叹“始料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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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东不拉
〔哈萨克族〕乌江买赛利莫夫
我有一个习惯,听到东不拉激越的琴声,心儿就要沸腾,因为,在襁褓[qiǎng-bǎo]中我听惯了的母亲的摇篮曲,便是这东不拉的琴声。后来,从东不拉艺人们的弹奏中,还听到过草原上淙淙[cóng-cóng]的泉流声、母驼呼唤驼羔的吼叫声、猎犬警觉的吠[fèi]哮声和骏马急驰的蹄声。
据传说,断奶的母驼听了东不拉的琴声,驼奶就会像泉涌。
两个哈萨克相遇,也要互相问一声:
“米见仍沙孜[zī]吗?”(“你好吗”的意思。“沙孜”,音乐,这里喻作“安乐”之意。)
在过去,东不拉的命运像哈萨克人的命运一样,可汗(帝王)和伯克(官吏)害怕人民揭示真理,要把天下的东不拉都注满铅水。它们把铅水注入东不拉,是要堵塞人民的歌喉,扰乱人民的安宁,压抑真理的声音;但是,宝石的光彩是不会磨灭的,东不拉也不曾因此而销声匿[nì]迹,相反的,倒是越来越响亮了。
哈萨克草原上曾经住着一位优秀的东不拉琴手,名叫加木布勒。加木布勒是一位游唱艺人。他背着东不拉游部落、串草原,为穷苦的哈萨克牧民演唱赞美歌;有时也唱诅咒歌,那是对牧主、地主表示反抗的,因此他就更遭到牧主等人的忌恨。一天,一个叫黑依提的巴依(财主)看见加木布勒,道:“给我唱一曲赞美歌吧!”加木布勒知道他是一个奸狡贪婪[lán]的财主,于是弹动东不拉唱了起来:
黑依提巴依啊,黑依提巴依,
你的嘴里流不出纯洁的奶浆,
你的双手沾满了穷人的血汗,
听我的歌吧,歌声要把你埋葬!
黑依提巴依听了恼羞成怒,一声呼喊,狗腿子来了一大群,连捆带绑把加木布勒捆了个结结实实,扔进牢里,烧毁了他的东不拉。
哈萨克人民不但借东不拉来宣泄内心的仇恨,而且也抒发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之情和歌颂自己的部落英雄。记得有一位东不拉艺人演唱过这样一个故事:
古代,在一个遥远的草原上,住着一个孤苦伶仃的牧童。一天,牧童被部落的敌人掳去;敌人施用了种种残酷的刑罚,折磨孩子,企图从他嘴里获得不可得到的秘密,但孩子是个倔强的,他并没有因为敌人的严刑逼供而屈服。一天,牧童偷偷地跳上马背,对马唱道:
马儿呀,马儿,
咬断绊马绳,
快快载起主人,
助我死里逃生。
马儿便立即咬断拴[shuān]在腿上的绳索,飞起四蹄,像射出弓的箭一样,蹄不沾地地驰骋[chěng]起来,把后面紧追的敌人抛得再也赶不上,把主人安全地载回阿吾勒(部落或哈萨克聚居之地)。
东不拉是哈萨克人民喜闻乐弹的一种乐器。如果你走进美丽辽阔的哈萨克牧场或者是哈萨克农民的毡房,就会看到毡壁上、箱柜上挂着或摆放着东不拉;也许他们劳累了一天,吃罢香甜可口的奶茶,正在愉快地弹唱呢。哈萨克人弹起东不拉,一天的疲累便会飞得无影无踪。
哈萨克人还有一个习惯,当西斜的太阳烧起半天红霞,那茵绿的草原和红光闪射的雪山就要沉睡的时候,牧人骑着高头大马走在牧归的路上,这时,他们喜欢走在畜群的前面,爬到一块高地上纵情歌唱。不懂东不拉的人,在哈萨克人里是难找的,往往一个家庭,老老少少都能弹奏几曲。
如今,哈萨克人民获得了自由、幸福的新生活。在旧社会抒发悲哀愁苦的东不拉,现在高歌总路线、大跃进和人民公社三面红旗的伟大胜利了,无论你走进哪家哈萨克毡房,你都会听到感谢党、歌颂党的东不拉琴声。
(卜昭雨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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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听四川相书七感
沈彭年
俗话说“眼见是实,耳听为虚”。四川相书的艺术特色恰好相反,和这句老俗话大相径庭。演员在帐子里演说故事,听众只闻其声,却又如见其形。因为听到的句句是实:实有其声,实有其人,实有其事,实有其时代环境。迫使你承认“耳听是实”。劳动人民的创造智慧真是莫测高深。读齐老人诗画,看梅先生演戏,听王少堂同志说书,常常叹为观止了。谁想却还真有这种“寓形于声”的曲艺艺术。
“尽信书不如无书”;尽不信书,也许就更不如无书。关于隔壁戏的记述,好像明清以来是著录无间的。读这些文章的时候,没有尽信书,渴望欣赏这种艺术而又没有机缘时,就以为是代代文人在陈陈相因,只好不相信实有其事,前人是写着好玩罢了。听了相书,再回想那些生动的文章,一相对照,自然深信相书的确有着悠久宝贵的传统。对于“尽信书不如无书”这句名言,于是有了更深刻一些的理会。
“熟能生巧”。北京荣宝斋,上海朵云轩,可以用木刻水印刊有这四个大字的信笺。自志劳动技巧之高明;也可供给种种行业的人作为铭箴[zhēn]。果然如此,四川相书的艺术家有资格挥写这种信笺。相书《打面缸》的结尾处,六个人物的语音杂沓[tà]而出,出自一人之口。男女老少,商人无赖,好嗓子,齆[wèng]鼻子,以至惊惧、得意和无可奈何的声吻莫不交代得清清楚楚。《找鸡作对》《姑娘算命》《打马锣》《双灵牌》里都有个老娘子,处境、性格、身份各个不同,交代得没有丝毫混淆。这种“巧”,至少是从“熟”中得来的。
四川相书原有词本不多,且夹杂了一些“秽口”。前一代艺人曾炳昆汰除秽口,别作新词,去糟粕[pò],连儿子和徒弟都不传授便于牟利糊口的秽口。他努力另辟蹊[xī]径,从现实生活、姊妹艺术中吸取材料,积累相书词本达四五十种之多。讽刺旧社会的统治者和黑暗现象,往往淋漓尽致。这位前辈的作为是令人起敬的。
《随园诗话》曾引诗两句形容善于求学的人。诗曰:到此已穷千里目,谁知才上一层楼。听了相书的人纷纷赞誉,说是开了眼界,享了耳福。似乎是“已穷千里目”了。相书艺术家却以为“才上一层楼”。这样就必然会听到一些有益的见解:“口技技巧可以更自然妥切地运用到节目中去,比如‘乌鸦报凶,喜鹊报喜’用在《骗总爷》的开头,不就可以点景写人吗?”“过场转场的间隙留得更宽裕些,就会给听众留出较多的联想回味的余地吧?”自以为“才上一层楼”,众人就相帮你
“更上一层楼”。
有朋自远方来,总会带来些新事物的。七十高龄的北京老艺人汤金城,心折相书艺术之余就想恢复北京的隔壁戏,搞搞“北京相书”。四川相书艺人也在抓紧取经,相声的《学四省》等等节目里有摹拟方言的技巧,会给相书增加声色的。不失良机,互相取经,岂是前辈艺人所能想及的吗?
从未听到过“四川相书”之名和它的消息。忽然而来,并且听到这个几乎失传的曲种有了艺徒的喜讯。党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推陈出新的方针具有多么巨大的力量啊!说书话本里常有这么一句话:“哪阵香风把您给吹来的?”对!党的文艺方针就是甘雨香风,化育着一切艺术。一阵香风,把相书艺术吹到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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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诗文小语

“牡丹亭”的演出
路工
一五九八年,汤显祖写成了“牡丹亭”。当时在南京演出,有一位青年演员叫吴亦史,演柳梦梅最出色,在佳色亭上演的时候,观看的有汤显祖的朋友戏剧评论家潘之恒,编“元曲选”的戏剧作家臧晋叔,都认为吴亦史的演技有自己的独创性:“甚得柳梦梅持才持声,沾沾得意,不肯屈服景状”。后来的演员,极力模拟吴亦史,都不能超过。过了十年“牡丹亭”越演越盛。寓居南京的潘之恒,在一六○八年冬天,看了五次演出。他认为最成功的一次,是吴越石家歌儿的演出。演柳梦梅、杜丽娘的都是女演员、苏州人。江阿蘅演杜丽娘,做到“情隐于幻,登场字字寻幻,而终离幻”。昌阿荃演柳梦梅,她的表演:“情荡于扬,临局步步思扬,而未能扬”。这两位演员不仅“珠喉宛转如沸”,而且都能传神会意:“能飘飘忽忽另番一局于缥缈之余,以凄怆于声调之外,一字不遗,无微不极。”潘之恒称赞不绝,他“既感杜、柳深情,复服汤公为良史”。他所以称汤显祖为“良史”,因为汤显祖当过县令,他在“牡丹亭”中描写杜、柳的深情,从幻想成为现实,这是在汤显祖笔下判决了的封建礼教的失败,杜、柳的胜利,所以赞美他为“良史”。
*蘅[héng] 荃[q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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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在牧场上
——写在特克斯草原的诗李瑛牧场上的星星落下了,变成无数露珠在闪光;草原上游荡着一片茫茫水气,朦胧、湿润,透出一股花香。扑拉拉一只大公鸡飞上篷帐,看他像昂立在万山之上,他傲视着漠漠草原,一声长鸣,牵出一缕炊烟,满天霞光。守夜的牧工回来了,踡卧的猎犬起来了,孩子们骑马上学去了,学校的铃声在响……我的蓬勃的祖国,我又在草原看见了你,这一切是多么美,多么值得向往;看穿白罩衫的挤奶姑娘正向你走来,接受吧,这一束束野花,一桶桶奶浆!
*蜷[quán]
打冬草小谣曲打呀打呀,打呀打呀,七月的草是金,八月的草是银。把把大?镰一闪一闪,刷刷的割草机好吓人;四点钟披山风钻出地窝子,五点钟割出一道绀红的云。打呀打呀,打呀打呀,不怕它天旱草短,不丢草一根。打草的,要齐要净,晾草的,要快要匀;鸡脚草、肥羊草、孔雀麦,一股股香味多醉人!打呀打呀,打呀打呀,早打早晒,早搂早运。一座座山堆起来,堆起来挡住万里云,今冬再不怕风大雪紧,羊肥马壮看明春!打呀打呀,打呀打呀,九月的草渐老,十月的草可要饿死人……
*?[shàn] 绀[gàn]
夜随一阵马蹄落下,响起了一架马达,小牛犊,小羊羔,小马驹,不要心跳,不要害怕!“妈妈!妈妈!放映队来啦!”一句话推开多少毡房子的门,一句话催开多少野菊花!“孩子,换上你的新靴子,已经烧好了,再喝碗奶茶!”什么话能追上孩子们,他们早像匹狂奔的马。“阿不都老汉去看电影吧,我替你夜牧,快去,就在那山下!”苍茫的牧场上队长一句话,草叶上闪着两滴老汉的泪花……夜来了,一张银幕盖草原,夜深了,一片歌声,一幅图画。“毛主席呵,各民族伟大的父亲!”——梦里有多少深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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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绿荫下(木刻) 吴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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