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5月1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蚁山
杨朔
乍到加纳,我几次发觉旷野里有些奇奇怪怪的小山,都是极细的黄土堆成的。高的高到好几丈,顶儿像锥子一样尖。显得十分精巧。究竟这是些什么蹊跷玩艺儿?大使旅馆的守门人巴考告诉我说:这就是黑非洲有名的蚁山。
非洲的蚂蚁模样儿也寻常。只是略微大点,时常借着一段砍剩的枯树桩子做梁架,一点一点衔着土粒往上垒。一天一月,一季一年,千千万万蚂蚁抱着那样惊人的毅力,无休止地劳动着,年深日久,终于垒成令人惊叹的蚁山。用巴考的话来说:这简直是蚂蚁世界的摩天大厦。
巴考是个怪惹眼的人物。四十几岁,前胸挂着一排叮叮当当响的勋章。挺着胸脯,老是整理自己那身褪色的旧军装。显得满有精神。他的黑头发每根都鬈曲着,鬈的那样紧,鬓角插着半支铅笔,也不掉。头一次看见我,他就用含笑的眼睛望着我,似乎有话要说,又不好先开口。有一天午后,正是喝茶的时候,我从外头回来,又发觉他那好意的眼神,便先跟他打招呼,问起那些奇怪的小山。
巴考属于那种性格:爽快而又多话,你问一句,他会不厌其烦地说一百句。他先告诉我蚁山是什么,接着问道:“是从中国来的么?”
我点点头,他就满脸是笑,伸出大拇指头连声说:“好!好!”随后又说:“第二次世界大战,我随英国军队到缅甸跟日本打过仗,看见许多中国人,有的还是我的朋友呢。”
我噢了一声说:“怪不得你得到这样多勋章啊。”
巴考整理整理旧军装的下摆,胸脯挺得更高,露出得意的神气,忽然又舒口气说:“勋章是得了不少,可惜不能当饭吃啊。打完日本后,我退伍回来,就失了业,流落街头,得伸手向人要着吃。当时像我这样失业的退伍兵不知有多少,饿极了,大伙聚集一起,一商量,都叫:找英国总督去!我们就一窝蜂似的奔着总督府去了……”
刚谈到这儿,一辆汽车开到大使旅馆门前停下,巴考照例走上去,打开车门,恭恭敬敬闪到旁边。车里走出个壮年汉子,穿着一件五颜六色的花衬衫,上头印着许多小野兽,怪里怪气的——我认得这是个叫吉茨的美国记者。吉茨柔声说了句:“谢谢,”往巴考手里塞个先令,轻轻走进旅馆去。这时旅馆门前车来车去,巴考忙着东招呼,西招呼,顾不得继续谈话,我就到旅馆的露天咖啡厅去等候一位黑非洲朋友。
吉茨恰好坐在我的对面。我一到加纳,对每个美国人都特别留意。我不能不留意,他们是我正在暗中斗角的主要敌手。请想想,我带着中国人民海样深的情谊,飞越高山大海,到加纳的首都阿克拉来参加全非人民大会。不曾想在会场悬挂的旗子当中,右边挂着两面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旗,而在左边,竟吊着两面蒋匪帮的旗子。四面旗子遥遥相对,明明是故意布置好的“两个中国”的阴谋。是谁在跟中国人民为敌呢?猜也猜得着。原来有三十多个美国人来到大会,顶的都是教授、学者、记者一类发光的头衔,企图暗中操纵大会。他们事前到处收买代表,极力宣扬非暴力政策,现在又搬演“两个中国”的丑剧,用意无非要破坏非洲人民的团结,破坏亚非特别是中非人民的团结,这样来麻痹分割非洲人民的斗争。我拒绝参加大会。我遍访所有我认识的非洲朋友,说明中国的严正立场,揭露敌人损害中非人民友情的阴谋。非洲朋友醒悟了,立时在大会内部对美国走狗展开激烈的斗争,要求扯下蒋匪帮的旗子。请人民中国的兄弟代表进入会场。斗争已经持续两天,胜负未分。
现在坐在我对面的正是跟我暗中角斗的角色之一。吉茨的连鬓胡子极重,刮的脸颊铁青;眼窝也是青的。一个脸色黑亮的年青侍役走过来,问他喝茶还是喝咖啡。吉兹透着一股亲热劲儿说:“谢谢你,我想要一杯冰浸芒果汁。”
不一会儿,侍役用托盘送来芒果汁。吉茨先望着侍役嘿嘿嘿笑了一阵,然后柔声说:“谢谢你,亲爱的宝贝儿。”
也许觉察到我在暗暗注意他,吉茨忽然抬起脸朝我一笑,怪殷勤地招呼说:“真是个黑暗大陆啊,天气也使人热的难受——你说是不是,先生?”
我假装没听见,不睬他。那家伙进一步说:“我在东方学过巫术,如果你不见怪的话,先生,我想告诉你:恐怕你正面临着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吧?”
我控制一下自己的感情,笑着说:“我在西方也学过巫术,如果你不见怪,我倒想告诉你,不幸已经降临到你的头上。”
吉茨一惊说:“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不幸么?”
我说:“你撒的什么不幸的种籽,就要收什么不幸的果实。”
那家伙嘿嘿嘿笑起来:“妙啊,这真是东方的智慧。原谅我,先生,我不能再多陪伴你了。”便站起身,客客气气一鞠躬,刚转过身去,我从玻璃门里望见他扮了个鬼脸。
我总等不到那位约好的非洲朋友,有点急,蹓蹓跶跶又转到旅馆。门口守门人巴考正坐在蔻蔻树荫凉里歇凉,老远便朝我招手。何不趁这个空请巴考继续谈谈他的故事呢?
巴考自然爱谈,他拾起先前的话头说:“我不是告诉你我们都奔着英国总督府去了么?总督府就是现在加纳政府的所在地。不到大门口,一群英国兵迎头拦住我们的去路。我们要见总督,人家却让我们先见见刺刀。大伙气极了,高声叫着:‘我们要职业!我们要面包!’英国兵就开了枪,打死两个退伍兵。这一来,可激起加纳人的气愤。当天晚间,阿克拉全城都发生暴动,四处只听见喊:独立!自由!这是1948年的事,也是加纳人头一次发出自由的呼声。暴动虽说后来平静下去,人民要求独立的决心却越来越强。直到1957年3月,英国人看见势头不对,才改变花招,让加纳独立。可是这算什么样的独立呢?——”
巴考的话突然停住,痛楚地叫了一声。原来有只苍白的手悄悄伸到他的鬓边,轻轻一撑插在他鬈发里的铅笔,撑得他的头发生痛。我回头一看:吉茨吡着牙立在我背后。
吉茨做出一股怪殷勤的劲儿对巴考说:“原谅我,我的亲爱的,你能帮我喊一辆汽车么?”
巴考的脸气得变成黑紫色,掏出哨子吹了几声,一辆汽车开到旅馆门前。吉茨抬脚要上汽车,几只蚂蚁正巧爬在当路上。只听见吉茨咬着牙小声说:“几只黑蚂蚁,还能挡住我的路啦!”说着用脚尖踏住蚂蚁,只那么一碾,把蚂蚁都碾死了,然后爬进汽车去。
巴考冲着汽车扬起的尘土吐了口唾沫,气愤愤地对我说:“你看见没有?英国人和美国人还骑在我们头上,横行霸道,这算什么独立!”
这使我记起一位加纳政界人物的话。他说:“如果非洲不全部独立,加纳就得不到真正巩固的独立。”这次全非洲的代表聚会一堂,正是要确定一条共同道路,连根摧毁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者的枷锁,取得非洲彻底的解放。任它是豺狼虎豹,如果想要挡住非洲人民前进道路,只有自讨苦吃。不信请看当天傍晚发生的一件哄动听闻的故事。
吃晚饭的时候,我一进餐厅,只听见议论纷纷,到处哄传着一件新闻,说是当天大会正开秘密会议,讨论到最热烈的当儿,一个看守地下室的人跑来说:地下室里藏着个黑影,从那儿可以清清楚楚偷听到整个会议的秘密。两个警察立时赶到地下室,捉住那个人,竟是一个美国特务。都说晚报上还登着那个特务的照片呢。
我匆匆忙忙吃完饭,想去买一份晚报。刚到门口,守门人巴考便冲到我面前,手里擎着张报纸说:“你看看吧,想不到是他啊!”
报上登的正是那个吉茨的照片,下面还有一行醒目的标题:他能否认不是个特务么?
我还在细看新闻,那位我一直等待着的非洲朋友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拍拍我的肩膀笑道:“明天你来参加大会吧。大会今天下午已经作出决定,今晚上就扯掉蒋介石的旗子。”
第二天我进会场以前,先请别人进去一看,只摘掉一面,还挂着另一面。感谢罗伯逊夫人和杜博依斯夫人,由于她们的正义的斗争,才不得不在万目睽睽之下,于是把另一面肮脏旗子也扯下来了。
我进入会场,许多非洲朋友跟我握手说:“这是你们的胜利啊!”
我却认为这更是非洲人民对美帝国主义所取得的一次出色的胜利。但凡美国海盗还能掌握会场,还能掌握非洲人民的命运,蒋匪帮的旗子是摘不下来的。看看会场上那种慷慨激昂的情绪,谁能不深受感动?这个跑上台去,连叫三声:“自由!自由!自由!”整个会场都震动起来。那个扛着块大牌子,往台上一立,牌子上所写的标语立时变成群众的怒不可遏的声音:帝国主义滚出非洲去!突然有人用悲壮的高音唱道:阿非利加,回来吧!
一时会场里头,会场外头,满是一片震耳欲聋的歌声。我觉得,这歌声不止在会场里外,也不止在加纳,而是在整个非洲大陆上都汹涌起来。……
自从1958年全非人民大会以来,转眼又是一年有余。非洲人民反殖民主义的斗争真是如火如荼,一浪高一浪。那个美国特务曾经骂非洲人民是黑蚂蚁,你想没想到非洲的蚂蚁能够垒起蚁山,创造出惊人的奇迹!何况非洲人民目前正在创造的决不是蚁山,却是真正雄伟的大山。据说,每次火山爆发,就要有新山诞生。现时在整个非洲,火山到处在喷火,通红的熔岩形成火的河流,到处都在燃烧。就在这一片火山爆发声中,新的山峰正在非洲大陆上一个接着一个诞生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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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全国职工文艺会演

人民大会堂颂(群唱牌子曲)
〔北京代表团演出〕
北京房管局修建公司 赵其昌(曲头)
首都十月好风光,
群英齐聚大会堂,
见大厦巍峨耸立,
天安门广场之上,
庄严雄伟金碧辉煌。(罗江韵)
浅红色花岗石基,
杏黄色剁斧石墙,
十米高玻璃屋檐,
三百米壮阔的柱廊,
镶嵌着巨大的国徽高数丈。
穿过了宽敞的中央大厅,
走进了宏伟的万人会堂,
上边看挑台像两弯新月,
围拱着主席台像初升的太阳,
五百盏明灯似星辰布满在天空上。
正中央红色的五星,
闪放出束束金光,
向日葵描金花瓣环绕四方,
象征着党是人民胜利的保障。(金钱莲花落)
大会堂十个月建成凯歌唱,
总路线的光芒照四方,
反映了大跃进的气势真豪放,
显示了工人阶级智慧无穷力量强,
十八个省市两万职工日夜奋战在现场上,
十个月的战果不寻常。(打新春)
正月里,挖土方,
洋土结合战斗忙,
推土机开动轰隆隆的响,
锨飞锹舞闪银光。
二月里,北风狂,
结构工程正紧张,
冒着风雪把钢筋绑,
热情溶化雪和霜。
三月里,百花香,
混凝土浇灌任务忙,
搅拌机像歌手把喉咙放,
劳动歌声震四方。
四月里,吊钢梁,
各地英雄聚一堂,
展开一场攻坚战,
苏联专家也来帮忙。
五月里,天气长,
天气长也不觉长,
挑灯夜战工地上,
羞得月亮云内藏。
六月里,烈日强,
大理石把墙面镶,
采石云南苍山上,
万里迢迢路途长。
七月里,雨季长,
倾盆大雨闪电光,
冒雨奋战现场上,
交叉作业上下忙。
八月里,晚风凉,
各种设备巧安装,
四十三部电梯齐升降,
通风管道长又长。
九月里,菊花黄,
琉璃屋檐闪金光,
万盏花灯多明亮,
悬空架上画雕梁。
十月里,好风光,
国庆来到喜洋洋,
大厦落成凯歌唱,
十个月的战果不平常。(怯快书)
天安门前红色广场上,
矗立起人民自己的大会堂。
在这里召开人民代表会,
国家大事自己担当,
代表着六亿人民把宏图展望,
乘风破浪万里航。
在这里召开群英会,
各路英雄来四方,
献宝取经把先进种子撒遍全国
红花朵朵齐开放,
万紫千红满园芳。
在这里国家领导和人民群众举
杯祝贺在国宴上,
看今朝风流人物齐聚华堂,
亲密无间同欢畅,
融成一片幸福的海洋。
在这里万众欢呼高歌颂党,
高举起三面红旗奔向前方,
“东方红”万人齐唱,歌声嘹亮,
祝贺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


第8版()
专栏:

寄日本人民
郭沫若
日本人民正举行第十六次全国统一行动,以反对日美军事同盟条约。有四百六十万工人将先后举行罢工。声势浩大,如火如荼。成诗四首,以致声援。
一五一佳期天下庆,苏联打下黑飞机。揭穿面具和平假,开放天空想法奇。强盗果然有逻辑,人民决不受欺绐。杜希死后魂仍在,艾克于今是罪魁。
二我爱今年红五月,扶桑更见满天红。第十六次新行动,四百万人大罢工。美帝阴谋经见日,屠夫根性惯帮凶。飞机黑色屯基地,六亿神州也不容。
三战祸犹新岂易忘?斗争传遍太平洋。高呼美帝滚回去,迫使帮凶早下场。玩火自焚公例在,胜天人定正声扬。南朝已倒李承晚,狗党何容再发狂!四无耻之尤岸信介,不知悔祸昧天良。丧心已认贼为父,厚脸还甘自作娼。三岛民情今蹶起,五洲舆论正瞻望。驱除寇盗争民主,富士山头旭日光。一九六○年五月十三日作


第8版()
专栏:

数学的用场
华罗庚
斜坡面积怎样算
无论从理论上讲或者在实际计算中运用,计算一个不规则的立体的表面积总是一件比较难的事,所谓比较难是指比算平面积和算立体体积而言。但是地理学家和采矿学家都有他们自己的适合于实用的好方法,这些方法虽然不能给出确切的表面积,但,在坡度不太悬殊的地形下,这些方法都可以给出合乎要求的粗估数值。有时还可以用分块算(依坡度相近分块),再合计的办法来改进精密度。
在介绍这些方法之前,我们先说明一些简单的事实,就是根据了这些事实,及以“平面估曲面”的方法,得出公式来。
一条斜线,其长度是AB,在水平面上的投影的长度是A’B’,其间有关系
ABcos?=A’B,这儿?是斜线与水平面的夹角(也称水平角),勾股弦定理(商高定理)告诉我们AB2=A’B’2+BP2(=A’B’2(1+tg2?))这儿BP是A,B两点的高程差,把这原则引伸到面积上。
假定有一平行四边形ABCD, AB,CD两边都平行于水平面,ABCD在水平面上的投影是A’B’C’D’,则面积间有次之关系
ABCD cos?=A’B’C’D,这儿?是平面ABCD的水平角,同样也有(ABCD)2=(A’B’C’D’)2+(CDPQ)2这儿CDPQ是一个长方形,它的高是高程差h(AB与CD的高程差),它的底长是AB(=PQ),所以CDPQ的面积等于h·AB,即
ABCD=(A’B’C’D’)2+(h·AB)2
根据这些原则,我们介绍斜坡面积的计算方法,如果有一张画有等高线的地图,它的高程差是h,在要计算的范围内,由低到高,等高线是?0,?1,……,?n-1,?n,我们也用这些符号来表达这些等高线的长度,我们先在地图上量 ?0与?1之间的面积,命之为B0,即?0与?1之间的斜面积等于B02+(10h)2。就这样一条一条地算出,总加起来便是斜坡面积的近似值。
这基本上是采矿学家巴乌曼的方法,但也作了一些必要的简化和改进。
在计算的时候,这个方法需要开方多次,比较麻烦,地理学工作者常用一个易算,但欠精密些的优尔可夫方法。
先从地图上算出要测地区的面积B,然后再求平均倾斜角?:
tg?=h·?/B
这儿?是等高线的总长度?0+?1+……+?n-1,于是斜面积可以用以下的公式来估算B/cos?=Bsec?,由于sec2?=1+tg2?,所以
Bsec?=B1+tg2?=B2+(h·?)2
在理论上,这些方法所估算出来的面积一般都小于实际的面积,讲得更切实些,只有一些十分特殊的地形,这些方法所给的结果,才能无限逼近真正的斜面积。优尔可夫的方法,仅当天坛顶、金字塔、蒙古包式的图形才有可能。而巴乌曼法的范围稍宽一些,但也仅当白塔(北海)、葫芦式的图形才有可能。
这建议在估矿的时候,如果要求不太精密,不妨用地理学家的方法来节省劳力,同时,反过来,在要求稍精密的时候,我们又不妨采用采矿学家的方法。详细的比较,及误错的估算,我们这儿不谈了,但再赘一句按“坡度接近”来分块,分算合计,可以增加精密度。(附图片)


第8版()
专栏:

非洲的觉醒(雕塑)
 龙德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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