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6月2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食堂主任
应选
这是个大村,从村支部办公室到第四食堂去,要走一段路。领我到食堂去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我们走出胡同,领路的孩子突然回过头,像告诉我极为秘密的事情似的,郑重地低声说:“叔叔!到我们食堂吃饭,可得小心点呀!哼,你要是一不小心,丁点儿馒头皮子掉在地上,那你就得受疤大娘的数落了!”我脑子里正在考虑刚才支部书记向我谈的关于这里增产节约运动开展的情况,对孩子的话并没有注意。可是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说:“叔叔,你知道疤大娘为什么叫疤大娘吗?”接着,没等我开口,他又自己回答了:“因为她额角上有块疤呀!”
走着走着,他又突然回过头,说:“叔叔!你知道疤大娘的额上为什么有疤吗?”
这个多嘴的孩子,几次打断我的思路。我有些烦躁起来:“我不是你村人,又没见过什么疤大娘疤大爷的,我哪能知道她额上为什么有疤呀!”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我的不礼貌的回答不但不使这个孩子着恼,他反而得意地笑了起来。他慢慢靠近我,挽着我的手,滔滔不绝地讲开了:“俺四爷爷跟我讲过:她是全村出名的厨手,啥饭啥菜,一经她手,做的格外好吃。那工夫,是旧社会,她家给地主‘黑财迷’种地,欠下了‘黑财迷’的地租,丈夫给逼死了,孩子给逼卖了。全家只剩下她一个人。‘黑财迷’就逼她到家做饭做菜,当佣人。她是穷人嘛,当然和穷人一个心眼罗!她私下里把‘黑财迷’家的细米白面呀,偷出来,分给咱穷人吃。她给地主弄菜时,存心儿弄的不对味,不是咸,就是淡,糟踏了地主很多食物。后来‘黑财迷’知道了,狠狠地打了她一顿。她额上就这么留下了个疤。后来,她从‘黑财迷’家逃出来,到老远老远的地方要饭过活。直到解放后,才回来呀!这以后,大伙就管她叫疤大娘啦!”
疤大娘的遭遇,引起我的注意了,便问:“她在食堂干嘛呀?”
“去年办食堂,大伙同声儿选她到食堂办菜。今年春天,大伙又选她当食堂主任啦!”
说着走着,不觉就到了第四食堂。在茂密的树丛的浓荫下,一幢刚刚修补过的青艳艳的瓦房耸立着。刚一进门,就嗅到了饭菜的诱人的香味。
宽敞的庭院中间,搭着一排遮阳光的临时饭篷。饭篷下一列列方形的小饭桌,围坐着正在吃午饭的公社社员们。他们一边吃着白面包韭菜的大包子,一边谈笑着。四面洁白的墙壁上,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和大字报。标语上有的写着:“……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的诗句;有的写着“动员起来,节约粮食!”大字报多是表扬或批评节约和浪费粮食的具体人物和单位的。孩子领我到饭篷下一个空无人坐的八仙桌旁坐下(这大概是专为客人们设的),给我要了客饭,自己就去吃饭去了。
过了一会,一个人托着个大托盘,给我端来饭菜:六个大包子,一大盘炒青椒,一小盘香椿芽拌蒜。端饭菜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大娘。她卷起衣袖,撩起围裙,走动起来,稳健利落。汗淋淋的脸上,额角有一块红红的疤痕。她放下盘子,笑了笑,说:“同志!吃吧!新麦入仓了,这是我们公社新麦磨的面。你尝尝鲜吧!”
“你是食堂主任吗?”我问。
“可不。大家都叫我疤大娘!”她笑着,往食堂保管室走去,又突然回过头,对我说:“精心点,别把食物丢在地上,吃不完留在碗里!”
人们吃饱了,正在喝茶抽烟,疤大娘从保管室走出来了。手里托着盘子,盘子里放着一块块大大小小的馒头头子、卷卷头子、碎煎饼、面包头子……她走到饭篷下,把盘子举得高高的,说:“大伙瞧瞧,这盘子里的东西,是我昨天从食堂各处捡到的。哎!吃了不痛糟踏痛!……不错,咱公社小麦丰收了;可是咱们都是祖祖辈辈的庄户人,都知道丰收是怎样得来的呀!你吃东西的时候,该想一想:日日夜夜,在庄稼地里,有多少人被风吹日晒,有多少人汗水湿透了衣裳……告诉大伙说,今后绝不许我们食堂再出现这种坏事!”说罢,她带有几分气忿,往保管室去了。
我吃罢饭,四处走着看看,信步走到了保管室去了。只见疤大娘一个人正在悄悄地吃饭,一边喝着白开水,一边细细地嚼着她刚才端出去的那盘人们吃剩下的碎头头。她正招呼我坐,突然一个青年女炊事员窜了进来,焦急地说:“疤大娘,你看怎么办呀,张小柱赶集回来,没吃饭,包子已经给大伙吃光了。”
疤大娘像早就准备好了似的,站起来,不慌不忙,从墙上竹篮里拿出六个大包子,递到炊事员的手里,说:“快把这送给他吃吧。”
炊事员呆站着,捧着六个包子:“这六个是留给你吃的呀,哪能给他!”
疤大娘笑着说:“我早就吃饱啦!”
(附图片)
肖林 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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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河上灯火
吴烟痕狂风卷起滚滚乌云,乌云挟雨又驾驭风声,在这夏天的深夜,追赶着一泻万里的洪汛。大自然施开它的暴力,万里黄河呵狂哮奔腾;是谁镇守在河边?是谁高举战斗的明灯?你看那一盏盏灯火,风吹雨打它越发光明!撕破了漆黑的深夜,万里河边立起万里灯城。那明亮的灯火呵,是观测员警惕的眼睛!风雨里不眨一眼,狂涛怒浪上监视水情。挺立在水中的标尺,如钢柱牢牢地钉在涛心!千万标尺连成一线,万里河边摆开了万里战阵。我们的水文侦察兵,万里河边跳动一颗心,心上居住着祖国,居住着祖国的乡村和城镇。标尺是未来的航标,指引轮船在水库上航行!怒涛将要卷起电流,万里河边是万里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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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老兵麦田比武记
童笑皊
广阔的淮北平原,成了金黄色的麦海。我们支援麦收的大队,刚走出城就被翻滚的麦浪吞没了。
正午,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火团,把我们晒得满脸通红,汗流浃背,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但是丰收的喜悦驱散了炎热和疲劳,人们在麦海里滚动着,“嚓嚓”的割麦声伴和着愉快的歌声和发自心坎里的笑声,时高时低,久久不息。
匆忙中,我抬起头,看了我们的副政委一眼。不知什么时候,他已脱去了上衣,光着脊背在干活。他挺腰伸臂,熟练地挥舞着镰刀。随着“嚓嚓嚓”的响声,高过头顶的小麦立即倒下,像是海洋被威风凛凛的军舰冲出的一道沟,甭说是我们这些刚刚在麦田“学艺”的新手,就连那公社年轻的生产队长,也被我们的副政委撇到后面三、四尺远。他正鼓起劲,焦急地追赶着副政委呢!
副政委割麦的惊人速度引起了大伙的注意。突然,一位年近五十的农民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了过来,他越走越近。我认出这是人民公社的李副主任。他是远近知名的生产能手、省劳动模范。
“李主任,是您来了啊!”
“噢,是参谋同志啊!谢谢你们了。”老社主任和我说着话,两只炯炯发光的眼睛却盯着我们的副政委。稍停,他转过脸来,稍稍压低了嗓门指着副政委问我:“那是哪位同志,像架收割机似的?”
“我们的副政委,去年才从朝鲜回来的一位将军。”
“将军?”李主任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他开玩笑似地说:“将军们逞威风是在杀敌的战场上,这里……哈哈,这里是我们农业战线上英雄们的‘擂台’!”
主任的嗓门越来越大,显然他的话让副政委听见了。他笑着走过来和主任握手,问道:
“刚才听参谋同志叫你李主任,是吗?”
“对,我是这个公社的副主任。你是……”
“我是一名老兵!”将军眯缝着两眼笑嘻嘻的说,“听你的话里的意思是想和我见见高低,是吗?”
这话说对了李主任的心。他嘿嘿地笑起来,伸手夺过我的镰刀说:“我也算得一个老兵哩,咱们两个钟头见高下。”
一场激烈的竞赛开始了,两位可敬的老人,真像是在擂台比武一样,你一刀他一镰,互不相让。
为了看这热闹的场面,我们全都加快了速度,紧跟在将军和老社主任的后面。为了给他们打气,还不时孩子般淘气的叫喊着。
时间飞驰而过,小麦如被疾风吹卷一样倒下来。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四百亩、近两华里长的一块小麦已经割下五分之四,看看已离麦地尽头不远,将军和老社主任依然并肩前进着;出人意料的是,将军还先社主任一把麦。然而,老社主任也并没示弱,他不歇手地割,顾不得擦拭汗水。
将军站起来问:
“老哥哥,怎么样?”
“现在还不能算是你胜利了啊!”老社主任不服气地说:“我一定要赶过你去。”
两个小时过去了,将军和老社主任几乎在同一分钟内割到地头。他们两人对看着笑了起来,放下镰刀,挽着手,走到地头树荫下茸茸的草地上坐下来,喝着凉开水。
李主任一面喝水,一面竖起大拇指冲着副政委说:“真行!是领兵的将军,又是割麦的能手啊!”
休息完了,副政委和老社主任拿起我为他们磨得锋利的镰刀,带领着我们又投入了新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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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送公粮麦子扬净了,麦子晒干了,粒粒肥又壮,颗颗袋里装。锣鼓敲起来,喇叭吹得亮,披红又挂绿,驱车送公粮。小麦大丰收,全凭共产党,八字宪法好,换来满仓粮。锣鼓欢声高,心儿在歌唱,马儿撒腿跑,好像飞一样……
许翰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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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诗三首
吴溉之
望雨低沉大气尽头昏,燥热无风闷煞人;燕子高飞群蚁出,旱苗遍地想甘霖。
夜闻雷雨电逝雷追震午宵,骤风急雨似海潮;翻天复地谁作怪?漫撒甘霖惠禾苗。
雨后早起大好河山一洗清,点点时雨变黄金;从此打开新天地,万民齐颂产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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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懒惰和生锈
王重
有人说过,“懒惰,像生锈一样,比操劳更易消耗体质。”我觉得这句话的含义是很深邃的。因为它说明了一个真理:一切事物只有在运动中才能得到生存、才能得到发展。如果事物处于静止的、保守的状态,从表面上看来并没有什么损耗,但是,实际上却失去了借以生存和发展的最为重要的生命力。“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为什么?其实,并无奥妙之处,正是因为它们都在运动着的缘故。
人,也不能违反这一条客观规律。所以,爱劳动是人们的天性。这不仅是为了要得到生活资料,而且也是自身生理发展上的需要。劳动,表面上看去是使人消耗了精力,而实际上是换得了精力充沛、延年益寿。
体力劳动如此,脑力劳动的情况也完全一样。头脑,真是一个奇妙的器官,你越不用它,它就变得越迟钝、越笨拙;你经常开动脑筋,它就像挖井一样,挖得越深,水源越足。这便是“勤能补拙”的道理。有许多青年朋友幻想“天才”从天而降:但愿一觉醒来,变得更聪明伶俐起来;“眼睛一霎,老母鸡变鸭”;他们期待着“灵感”早日到来,只要“灵感”一来,就可以洋洋万言,倚马可待。但是,记得好像是柴可夫斯基说过:灵感是不喜欢拜访懒惰人的。如果你不花出一定的代价,不付出一定的劳动,“灵感”自然也就不肯来拜访你。贝多芬是举世公认的天才和艺术大师。但是,贝多芬却是从最简单的指法学起的。据说,当他从小练习指法的时候,小小的手指在键盘上弹得发烫,最后不得不用一盆冷水放在旁边,一边弹,一边浸冷水,结果地上、琴上都弄得湿漉漉的。由此可见,天才并不是什么神秘莫测的东西。天才,其实是勤劳的儿子。一个人在勤劳地工作,便已经暗暗地给自己的“天才”的种子浇水、施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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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听乐札记

标题协奏曲——“梁祝”
李凌
人们对上海音乐院的同学何占豪、陈钢创作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小提琴协奏曲)给以极大的热爱和较好的评价,这是很自然的。
用小提琴协奏曲的形式表现一个带有剧情的故事,本身就是一种别开生面的尝试;而这首新作,在形象的刻划、编织、和效果上也有较好的成就。
协奏曲以“梁祝”故事中较有代表性的三段剧情作为主要内容:一、“相爱”、二、“迫婚”、三、“化蝶”。音乐是采用越剧的部分曲腔作为素材,按照奏鸣曲的形式来描写梁祝相恋的经过。
这个新的探索和实践,不仅使我们看到了新的人才的不断出现,而且给交响乐的民族音乐创作开辟了一片新的田野。它告诉人们,可以采用交响乐合奏、或协奏的方式,以标题性的方法来表现丰富的民间故事和传说;同时也告诉人们,不仅是民歌、民间的某些旋律可以用作交响乐的素材,就是戏曲、曲艺……也可以当作标题性的交响乐的发展对象。这对于交响乐的民族化,就有更宽的天地了。在我国的戏剧中,拥有无数非常优美动人的故事,人们对这些传说、故事,都相当熟悉,应用戏曲音乐来表现一些有名的题材,对于还不大习惯交响乐的观众的欣赏和领会,就有更多的便利了。
本来,标题音乐是我们民族悠久的传统(也可以说是最主要的传统),如“十面埋伏”、“昭君怨”……这些名曲,都有极高的造诣。我国的标题音乐多种多样,有的是模仿人声唱腔或鸟声,如“百鸟朝凤”、“空山鸟语”、“欢喜曲”以及卡戏等;有的是描写生活小景,像“饿马摇铃”,“狮子滚绣球”等;有的是表现景趣、情绪,如“赛龙夺锦”、“扑网捕鱼”等;有的只刻划人物的心情,像“昭君怨”等。也有只体现一定的意境,像“春江花月夜”等。这些描绘,听者都可以沿着音乐的形象捉摸到作者的要求。
各种各样的表现手法和方面,都各有其特点。当然,其中最富音乐感染力的是后面几种。
“梁祝”协奏曲,虽然是选取越剧的某些唱腔作为素材,但不像卡戏那样,只是吹奏唱腔,而是把观众所熟悉的越剧“梁祝”的那些已经因“梁祝”一剧的广泛传唱,而带有特定情感的片断,作为意境的基础,在小提琴音调上,以及乐队的协奏上给以丰富的表现。像开头的秀丽的景色,梁祝相爱,和依依不舍的别离,祝员外的迫婚,祝英台的哀痛,以及末段“化蝶”的欢乐情景,都不是简单的搬过来。它应用了交响乐的一切因素,做出了比较丰富的描画,小提琴对于“梁祝”的内心矛盾的表现,也比较出色,因此感动人也深。
是的,其中有些乐段,乐队所起的伴奏作用多些,协奏的意味略嫌少些,而从整个曲作来说,是有很好的效果的。
作者深爱越剧,因而在音乐语言的表现上,也带有极浓厚的地方色彩,独奏者俞丽拿对表现这样突出的民族色彩,显然花了不少心血。捉摸这样柔美而带有极深情感的戏曲乐句的行音走指,采用通常的演奏方法是不可能的;交响乐要表现浓厚的民族风貌,情调突出,最中心的当然是创作,但是,演奏者在这项事业的探索中所起的作用,显然不能等闲视之。像上海音乐院的教师,能鼓励学习器乐的学生向这个方向去钻研,是值得称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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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菜子丰收 吴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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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点灯收割(雕塑) 唐大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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