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6月2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
专栏:

“脱胎换骨”
克约
我国的语文是很优美的,特别是有许多成语真可以说得上是丰富而多采。一句成语寥寥几个字,可是它所代表的意义却深湛极了,甚至用一连串的现代词汇来描写,还不如它一语破的。有时甚至只可以意会,而不可以言传。如果有人对于我国文学缺乏素养,望文生义,那就难免弄得笑话百出,而贻笑大方了。我想到我的童稚年代,听到老人说从前皇帝是“金口玉言”,就使我童年幼稚的脑海里浮起幻想,想像皇帝真是有一个天生成的金口和玉舌似的,只有我们老百姓的口和牙才是骨肉做的。听到说故事时骂某人是铁石心肠,就幻想这个人的心肠真是坚如铁石一样。
想不到类似的笑话,居然出现在今天,而且是出自某一些高级知识分子之口。他们不满意有人用“脱胎换骨”来形容中国资产阶级分子的接受社会主义改造的思想变化;但是,一般人,包括资产阶级分子在内,都认为这一形容词是说明得再恰当也没有了,是非常深湛的,是说明了经过了艰巨的过程和阵痛而后起了质的转换的。因为,把资产阶级分子由一个剥削者改造成为名副其实的劳动者,不是轻而易举的,是要经过资产阶级分子深刻的内心的自我斗争才能奏效的。如果望文生义,也只能说在思想方面脱去剥削阶级的“胎”,换成劳动者的“骨”;既然已经知道“脱胎换骨”这一成语是道家说明他们“修炼”的“道行”功夫已到“脱凡胎换仙骨”的境地,那末,如果一定要联想的话,我也同意有人说的,那就应联想到同道家有关的另一成语“超凡入圣”,而不致联想到同这毫不相干的“抽筋剥皮”。
我不明了他们为什么要作如此的联想。把“脱胎换骨”解释成为“抽筋剥皮”的用意何在?他们是否早已预料到这是会挑起工商界人士对社会主义改造的反感?至于帝国主义者和反动分子会借此造谣的问题,那也可以请这些先生们放心,是不必害怕这些的;帝国主义者总要想出些新花样来咒骂我们的。让他们的造谣和咒骂,追随着过去曾经流行在海外和国民党统治区的如“闻香队”、“裸体游行”等类似谣言之后,被事实来戳穿而自行烟消云散吧!
我相信,“脱胎换骨”这一成语,对一般乐于接受社会主义改造的资产阶级分子来说,以他们的亲身体会,是只会从其中深刻地认识到思想改造是一个艰巨的过程,在他们把企业交出以后,思想上固然会有很大的变化,但不能立即无继承性地产生完全相反的“突变”;以他们现有的文化素养,更是不会引起“抽筋剥皮”这一误会的;即或存在误会,经过讲清道理,也就冰释了,泰然了。但是,某些人却以拒用“脱胎换骨”这一句话作借口,硬说思想改造是轻而易举的事,甚至认为资产阶级分子现在已没有什么可以改造的。这些人,要么就是未经改造,不了解改造的艰巨性;要么就是强词夺理,把这作为挡箭牌。对于这些人,这个解释或许是多余的;我还能有什么可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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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家乡,我的家乡
万全
作为一个汉口人,三十多年我不曾对武汉有过家乡之情。每遇人们回味他们家乡的山川、饮食,或者习俗、人情的时候,我就羡慕而懊丧:我的家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呢?
开始记事,正赶上第一次大革命失败。武汉的街头常常响起押解死囚的军号声。这种时刻,母亲总是深深地叹息:“这又是谁家的儿女哟!”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并不了解共产党;她生养过七个孩子都夭折了,每见杀害斯文娴静的青年男女,她就感到慈母的伤痛。六渡桥似乎是专杀知识分子的刑场,工人则往往被枪毙在和记蛋厂门前。蒋介石的血腥镇压固然形成了白色恐怖,在这同时,武汉人也认清了他狡诈残毒的面貌。蒋介石当时怎样窃夺大革命的果实,骑到人民头上来的。武汉人是历史的见证。
紧跟着就是在军阀混战中不断地“跑反”。一有风声,租界就拉上了铁丝网。因为害怕“倒票子”,人们慌张着买米。帝国主义卵翼下的“高等华人”纷纷上了舶在长江的外国兵舰,或者躲进租界的洋行里。一般人就像无依无靠的孤儿,在恐惧中等待着南来北往的各色军队的拉夫绑架和洗劫。
1931年的大水灾吞没了多少棚户,洗贫了多少瓦房。九一八事变仅仅留下了“马占山牌”香烟广告的痕迹。武汉出现了死沉沉的“平定”。戒严、宵禁。“鄂豫皖三省剿匪司令部”、“委员长行营”、“警备司令部”这些杀气腾腾的衙门口,全副武装的卫兵迎着进进出出的披黑斗篷的屠手们,吆喝着“立正!稍息”的长声。母亲告诫上学的孩子们:走过这些地方,千万不可张望,最好是绕道而行。可是,绕到江边或者租界,又有撞上酗酒的外国水兵的恐怖。中山路一带,入夜野妓暗娼成群;女学生或主妇们走过,也会遭到流氓与军人的无端欺侮;纯良的男子走过,则又受到妓女老鸨的戏弄劫持。熙攘的商店区,偷窃诈骗甚至抢劫威胁着人。扬子江边算是比较幽静的了,偶在江干月色下走走,且不说沿江矗立的帝国主义吸血机构——汇丰、花旗、日清……等等花岗石大楼如何勾起民族耻辱心和痛苦;就是那些步步为营的乞丐底苦苦乞讨,不把你逼跑是决不放松的。
生活艰难。在各种压榨排挤、威逼利诱下活命,就得学会保护自己,甚至顾不得是否损伤别人。父母盼望子女成长,对于一天天长大的孩子,却又有无穷尽的耽心。嘱咐不完的提防谨慎,援引种种艰险的经历,警诫将要出窠的年青人。在稚嫩的心灵中,人生充满了忧患与恐惧。当人们还不认识这一切罪恶的真正根源时,就归结到武汉这地方人情太薄、人性太坏;“九头鸟”成了全国的定评,武汉人自己也怨恨这块地方。
直到我参加革命远离家乡,经验过烈火般的革命热情,也深深怀念着留在汉口的亲人;然而终不曾生长过对于汉口的乡思。1949年刚解放时,曾经回去一趟。印象是市容残破,街头巷尾的吵闹叫骂依旧。只有国民党统治所形成的贩卖金银、投机倒把的暗流,较之抗日战争之前,倒似是新添的东西。我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了。
1951年又有机会路过汉口,这是民主改革运动之后,残破的道路修整了,突出的感觉是街头巷尾十分宁静。人和人之间平和得多了。我遇见三轮车工人因为行车纠纷在争论,已经听不见那些殃及祖宗八代的恶骂,最重的谴责竟是一句:“你没有学习过吗?还抱着老脑筋!”在过去的“高尔夫球场”新辟建的文化俱乐部园中,有服装整洁、肩头搭着粗布长巾的搬运工人在低声诵读报纸上的国际新闻。武汉真的在变化,党洗涤着蒙在武汉人心灵上的灰尘,人的尊严在苏醒。柔和的风吹抚着,——依旧是当年清晨上学时吹到我脸上的那种小风,久别还家的心情油然而生!
1954年武汉经历了洪水的考验。在全国配合支援下,全城男女老幼奋不顾身。曾经眼见与洪水搏斗场面的人都惊为奇迹。保有1931年痛苦记忆的武汉人,从这场斗争中更认清了人民自己的力量,对党和国家的领导更加深信。武汉已经真正成为劳动人民的城市——光荣的、有着“二七”传统、曾经徒手收复过英租界的革命人民的城市了。我第一次经历了对于家乡的自豪感,当时的激情只有用诗才能表达。
当1938年日本侵略军逼近武汉时,曾有一首歌子唱道:“武汉——你祖国的胸膛,祖国的心脏!”在那以后,国民党断送了大半个中国,胸膛任人践踏,这颗心脏在痛苦中麻痹了。二十年后的如今,当长江大桥竣工之后,当新的工业基地建成之后,武汉真正成了祖国钢铁的胸膛,光荣地充当起祖国南北的纽带。
社会主义的新武汉,我的家乡。我要回来,回来跨在桥上,偎依着家乡的晴空,望一望洗净了耻辱和污垢的、前程万里的滚滚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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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沉箱〔注〕
甘永柏仿佛古代有过这么一个传说,繁华的海底胜过人间的沙漠。曾经有一位绝代的诗人,他迷失江畔,低徊哀吟;为了忍受不住人间的寂寞,他竟沉入江心,寻求解脱。呵!多少海底和河底,藏着稀世的珍异,大地的秘密。那只是一个古代的传说——时间已经消逝,江海再不易引起我们的哀伤和悲思。我们的诗人歌唱江河,歌唱海洋,歌唱人民的劳动揭开了水底的宝藏!我曾看到钻探机从江心举起,带来岩层给科学家分析它是属于哪个世纪;我又曾看到工人们进入江心的“沉箱”,不是游戏,而是为了在江上建起桥梁!
〔注〕压气沉箱法是建筑桥梁基础工程的一种施工方法,在沉箱中操作的工人称曰沉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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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端午画辑
农历5月5日,古中天节,俗称端午,又称端阳节。民间风俗,这一天,家家门前插艾虎蒲剑,室内挂钟馗像辟邪。食粽,饮雄黄酒,看龙舟竞赛或者泛舟游乐。剧场都上演应时戏。时值端午,特辑印数幅明、清版画,供读者欣赏。 (阿英)
龙舟竞渡
端午划龙船风俗最盛。船狭长,装龙头龙尾,扬旌拽旗,中舱伏鼓吹手,两旁划桨者,一般多至十数人,互相竞赛。船中并有扮演台阁故事,表演各种技艺的。上图:明万历“龙舟图”(木刻)悼念屈原
古代伟大诗人屈原,于端午自沉于汨罗江。后人哀之,于是日为之招魂悼念。故前人诗云:“汨罗已死三千年,招魂野祭端阳前”。
上图:屈原像(明万历木刻)挂钟馗图
旧时风俗,端午家家挂钟馗图,以驱疫疠。相传钟馗生前是终南山进士,他的像貌是:“眼如点漆发如虬,唇如腥红髯如戟”。很善良,喜击鬼以卫人。最早为之画像的,是唐朝名画家吴道子。故戏园是日也有演“钟馗嫁妹”或“五鬼闹判”应时的。右上图:金冬心绘“钟馗图”石刻;左下图:清桃花坞年画演应时戏
端午节,各戏园例演应时戏全本“白蛇传”,亦有只演“雄黄阵”、“盗仙草”和“水漫金山”几出精彩单折的。上图:清桃花坞木刻“盗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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