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5月6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
专栏:

牢骚和“自叹歌”
若望
有一些做思想工作的人,他们很注意所属人员所发的种种“牢骚”,他们过去所以重视下面的“牢骚”,因为从这里面可以发现人们真正的思想。当汇集了诸如此类的牢骚以后,便采取三种不同的处理方法:一种是个别谈话,批评一顿,说是不该这样自由主义或小广播;第二种是记入账本,等待年终鉴定或开生活检讨会时,来一个总算账,大意不外是说他会发牢骚,组织观念不强,严重一点的则批评为散布不满情绪,损害领导威信等等;第三种就是大会点名,在群众会议上说某某人说了一句什么不妥当的话,作为某种不正确的思想的典型,批驳得体无完肤。被点着名的人,没有一点申辩的机会,从此以后,也就很难抬起头来。
被叫去个别谈话的,或是在大会上被点着名的人,他们在纳闷和懊悔之余,就免不了产生这样的问题:我就是私下里随便说说,是什么人打我的小报告的呢?结果,就联想到党员和团员的身上来了。这样,就使得这些人远离我们的党和青年团,对党员和团员产生了某种戒心。当然,我在这里也无妨批评这种联想实在是捕风捉影的猜疑,而好猜疑之特性,据说是以小资产阶级为甚的。
这样批评自然是容易的。可是它不但不能解决思想问题,却只会加深这种隔阂。其根源却由于这些从事思想工作的同志,自己的思想就有问题。首先他们是主观主义的,对“发牢骚”缺乏辩证法的研究和考察,把“牢骚”一律看做是大逆不道;他们是宗派主义的,因为他们只相信某些党员或积极分子的汇报,把好发牢骚者引向与党、与青年团对立的地位;他们又是官僚主义的,因为他们不让下面讲不满的话,不喜欢听带有讽喻性的批评。
须知:牢骚者,即不平之鸣也,“不平”者,即矛盾之所在也;而在缺乏民主的气氛下,言路阻塞,下情不能上达,乃化为三五知己之间的“牢骚”。固然,牢骚里面一定有许多不健康的消极因素,如道听途说,添枝加叶,个人成见,各走极端等等;问题不应该光看到这一面,还应该看到牢骚里面也有许多值得注意的东西,如直率的暴露思想;尖锐的自下而上的揭露,可以听到各种反面意见;对我们的工作中的错误和缺点发出警报,这一类意见往往在正式的会议上是听不到的。长久以来,我们光看到“牢骚”的消极的一面,看不到“牢骚”中也包含着另一种东西。更不善于化消极的东西为积极的东西。于是把下面的“牢骚”视为“自由主义”或“散布不满”,采取手段压之,禁之,把发牢骚的人列入“落后分子”队伍中,无非是想一手堵住人们的嘴,结果是原来的矛盾没有解决,反而增加了新的矛盾。古人有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牢骚是堵不住的。
我倒并不是提倡大家来发牢骚。但我认为:牢骚也是一种民主不足的补助手段。凡牢骚多的地方,那里的民主生活一定不正常,那里的领导者总不大喜欢听取群众的意见。所以,如果要人家不发或少发牢骚,正当的办法就是多多的发扬民主,真正尊重下面的反面意见;其次,应该分析“牢骚”中包含着带有批评的部分,要学会利用各种反面意见检查我们的工作,从积极方面求得改进,也就是取其精华,剔其糟粕,对“牢骚”中的不健康因素,如夸大事实,个人成见,过高要求等等加以解释和说服,而这种解释和说服切忌在大会上指名,应该不牵涉到具体的人,在适当的场合采取诚恳的友好的态度附带说明一下就行了。有时候,不作解释和批评也没有关系,我们应该有“宰相肚里好撑船”的胸襟,用不着为两三句下面的流言而耿耿于怀。
近读解放日报上登载甘牛的一篇“试改‘自叹歌’”,里面引录了几首有趣的现代民歌,我看这几首民歌,其实也是“牢骚”之类,不过它采取了艺术的形象化手段罢了。比如其中有一首:“好女不嫁乘车郎,三朝两夜守空房;有朝一日郎君归,呼呼一觉到天亮!”甘牛同志只是针对“自叹歌”里不正确的思想,加以批判,并指明:不论火车上的乘务员或经常在外的采购员,他们的劳动都是不可少的,都是光荣的,这种讲法虽然正确,但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即使把“自叹歌”改成“自乐歌”,同样不能解决思想问题。依我看来,像乘务员的这首自叹歌,非常深刻而沉痛地抒发了他们的苦闷和要求。因为列车上的乘务员的服务时间,过去安排得很不合理,他们一上了车,直到终点站才能休息,有时候连做两天或三天的通班,弄得精疲力尽,“有朝一日郎君归,”竟至于“呼呼一觉到天亮!”我们除掉同情他们,赞扬他们的耐久的劳动精神以外,还应该挖得更深一些,看出这里面存在着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首“自叹歌”正是给我们发出了警报,要求领导上来考虑改变乘务员的工作时间问题,关切他们的切身利益。只有这样来对待“牢骚”或歌谣体的“牢骚”,才能从这中间吸收到有益的东西,才能够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
(转载4月20日“解放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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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个来见县委书记的农民
韩川
 不久以前,县委会制定了一种新制度:每逢旧历14、29,都是城里大集的日子,县委书记亲自接待共产党员。来访的客人,无非是谈论些个别的组织问题、纪律问题,或者是某基层组织作风不够民主,他的意见不被采纳,而他的意见在他看来又是百分之百的正确之类。这天,有一位自称不是共产党员的农民,硬碰进县委书记的接待室。他说他不是共产党员;但是,他的弟弟是共产党员,问县委书记是否接待他?县委书记说:即使他的弟弟也不是共产党员,有问题到县委会来研究,县委会也非常欢迎。
“请坐”!县委书记从暖水瓶里倒出一杯茶来递给他。
“我喝过了。方才在你们传达室里喝了两大碗开白凉”。客人双手接过茶杯,顺便放在就近一张小桌子上,因为讲起了传达室,客人想起了传达员,他说:“你们的传达员同志,跟我的弟弟一样:不允许我来见你。我的弟弟说:‘人家挺忙,今天是抽空接见党员的,你去干什么’?我说:‘要不,你就替我去。你就说你的哥哥盖房子……’。他没有让我说完,就在半路里截住我:‘又是你那盖房子!——你自己去吧’!我去就我去,反正党天天讲不脱离群众,我约摸着县委书记无论如何不会把我撵出来。你们的传达员同志,跟我的弟弟一个想法,他非跟我要组织介绍信不可,没有介绍信他就胡弄我:‘书记下乡没有回来。’我肚子里边说:‘去你的吧!接待党员的日子,他哪能不在家里等着呢!’我就找到这里来了。书记同志:不耽搁你的工作吗?”
“不。我们欢迎你。请你讲下去!”
“其实就是因为盖房子的事,方才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么?这事情——我不知道应该埋怨你们,还是应该埋怨我自己?”他停住了,好像意识到“埋怨”用的不当,赶紧改口:“不知道应该批评你们,还是应该批评我自己”?
盖房子……埋怨——批评?越说越听不明白;但是,县委书记不敢打断他的话头,让他继续说下去。他说他姓刘,名叫刘小娃。他的弟弟叫刘二娃。二娃很早就参加了共产党;他落后,不愿意黑夜里熬眼开会,所以没有参加党。但是,从抗日战争开始,无论是减租减息,生产运动,土地改革,合作互助,直到去年的高级社:“党指到那里,我就走到那里”。他说党没有指错路,他也没有走错路。从前他跟地主拦大活,二娃做一些零星工,弟兄俩一天到晚,累的“忘八二怔”;可是,一年到头,仍旧是“吊旦精光”。共产党领导着翻了身,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大前年翻盖了四间北上房,前年盖了三间西屋,去年又盖了三间东屋,卡子墙分成里外院,里外院由一个落地圈沟通着;今年春天又盖了一个梢门洞,安着两扇广亮大门。
“除北上房是翻盖,大部分是旧砖外;其余都是新砖”。他问县委书记:“你不会批评我铺张浪费吧?孩子们大了,房子不够用,平分的那几间北屋要倒塌,翻盖了一下,其余就得‘平地起古堆’。你不是没到我们村里去过,我们村里五百来户,有三百多户盖了新房子,而且都是砖的,一进村你就看到青压压的,像一个社会主义建设的气魄。就连农业社集体养猪的猪场,也是青压压的新砖盖起来的。那一天在村头起碰到我们的社主任,他叫刘盛喜,你当然认得他,他也是拦大活出身,我们是在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好人。他看我正瞅猪圈,就问我‘你有什么意见?’我能有什么意见?我拍了拍猪圈后墙的新砖,对他说:‘解放以前,咱们都住不成这样的房子’!……”。
“今天,你是不是来反映农业社的铺张浪费呢?”
“不是。我是来跟你谈盖房子的事情。农业社里有没有铺张浪费,我不大清楚。你还是让我说下去吧!我今年的梢门洞刚盖好,就后悔了。”
“什么?后悔了?”
“是啊,就后悔了。常言说‘有钱盖北房,冬暖夏天凉’,东、西屋一样花钱,一样费工夫,我为什么不盖成北屋呢?把房子盖成你们县委会这样,一排一排的都是北屋,两面开窗,又通风,又敞亮,多好!我是从盖梢门洞想起来的。盖梢门洞是为了牲口大车出出进进方便,下雨时把大车放在门洞里,省得雨水把车淋坏。可是,盖起之后我才想起来,牲口大车早就入社了,梢门洞盖起来不是废物点心么?我后悔个死。我胡涂。社会变了,我还按照老样子办事。书记同志:你们为什么在这方面不领导我们呢?只要你们提醒我一句,就省得我后悔这下半辈子。我给村干部们谈论这件事,他们说他们只管生产,不管盖房子的事情。书记同志:盖房子的事情你们不管么?你们不管叫谁来管呢?反正这事情一多半埋怨我自己,一少半也得埋怨你们。”
说到这里,客人才想起一进门时县委书记招待他的那枝“前门”烟,在桌子上磕了磕,两眼望着县委书记等候答案,一只手伸进自己的口袋掏出了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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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母与子
常徽
我走进南郭村革新农业社办公室的大门,听到一阵喀嚓喀嚓声,杂着说话声从西屋传出来。
“……大春天哩,牲口挺出力,不吃好草还行?……”
我一听是个老大娘的声音。进去一看,两个社员正在铡草。那个老大娘,看样子准有七十多岁,坐在铡刀的末端,熟练地向铡口里顺着草。汗珠集结在她鼻尖上,向下滴着,两肩上厚厚的一层尘土……。我问她:“过午也不歇会,就干开了?”
“晌午了吗?”大娘问我。“别人都吃完午饭啦!”我答。
“呵呵!到底是年老心迟,光顾铡草,也不看看天候!”说着,她把切好的碎草拢了拢,才回家去。
“老常,啥时来的?”一个人在我背后亲热地叫了一声。我回头一看,是这村里党支部书记老徐。
“刚才来的。老大娘可真是个好把式!这样年老的好社员,应当多奖励!”
老徐唔了几下说,“哎,她那么大年纪了,多干就多干点呗,还奖励干啥?”
我吃了一惊:怎么党支部书记说这样话呀?人说老徐是个好干部,这不是明明轻视社员生产积极性吗?我几乎立刻向他提意见。但一想乍见面,我改为试探口气了:“你们社里有奖励制度没?”
“没有奖励制度还行?去年俺社里就奖励了二十名社员哩……”他刚说到这里,一个小女孩喊他吃饭,把他叫走了。
我心里翻腾起来,根据我在各农业社所了解的,有好多社干部只注重青年积极分子的培养和奖励,至于老年人,奖励不奖励就无足轻重,……莫非这社也存在这样毛病吗?
为了进一步探求这个问题的根源,晚上,我到白天切草的那位大娘家里。
走进北屋,老大娘迎了上来。
我瞧了瞧这座三明两暗的房子。屋子里的摆设还算干净利落,桌子上放着暖水瓶,在煤油灯下敞开着一个半旧书本子。老大娘和白天的打扮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眼睛上多了一副老花镜。显然,她是在学文化呢!
我和老大娘谈了些家常话,了解到她是一个忠厚的老人,今年六十九岁。因为年老无力,不能做重活,在去年主动提出学做切草工作。春节过后,照例妇女们不破五(旧历正月初五叫“破五”)不伸手,可是她在正月初三日就干起来了。她一口铡刀天天供养着八头牲口的食用。她自己还是那么精神愉快,笑声朗朗。
“你对高级社有什么意见吗?”我问。
“意见?”她朝我看了看,停了一会笑着说。“意见该没有哩!高级社再向前走快点就好了。这不是……”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衣兜里掏出了个小小笔记本来,指着叫我看。“这是俺社今年的丰产计划:北坡地棉花亩产五百斤,西陵岗地亩产谷子三百五十斤……这些亩产斤数,我看不算高,我计划今年要投一百五十个劳动日。搞丰产全凭大家一股劲啊!”她兴致勃勃地谈着,但我心里仍是怀疑:真没意见吗?我撇开她的话题转问:
“你对社里的领导干部有意见吗?对支部书记有意见吗?”
“你说支部书记吗?……说起这孩子,他心眼都长到社里了。去年秋天因为闹水灾,收入少,他手里一分钱也没有,连烟袋锅子也装不起了,可是他还到处东跑西颠的,问问张三有什么困难,瞧瞧李四需不需要救济……”
我忍不住,终于说了:“听说你们社里去年奖了二十多个社员,像你劳动得这么好,是否也受了奖励呢?”
“没有。”老大娘说:“不!是我不要。去年社里给我奖十个工,我想咱们闹革命的人家,应该吃苦在前,享福在后,因此我就不要了。同时,我有两个儿子,老大前五年抗美援朝牺牲了,老二在村里当支部书记,更该这样……”
“什么?支部书记老徐就是你的儿子?”我打断了大娘的话。
“对了”。徐大娘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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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九五七年劳动节同庆歌
叶恭绰如潮旌旆尽飞扬,拥入天门大广场,人队分明标五一,要凭劳动作金汤。中苏元首两相欢,争怪全球另眼看,代表双方人八亿,今朝先庆大团圆。一片晴空漾鸽铃,冲天万翼兆和平,歌声响彻云霄里,同答如雷万岁声。狮龙跃舞竞骁腾,队队分曹奏尔能,狮醒龙飞都有意,岂同元夜哄春灯。队队团成五色云,几多装点尽推陈,满街耆老偕青少,科学同时大进军。由来建国赖工农,勤俭开基更不同,几许模型兼统计,要凭人力代天功。国家统一多民族,同气连枝各自芳,比似众星齐拱北,天街万道出光芒。炮火何如焰火佳,好教伏老笑颜开,祥光照彻宵如昼,万目齐趋检阅台。曾闻耀德不观兵,军备何须侈武成,得道自然多得助,只今民意早如城。庆祝同时即整风,春温秋肃本同功,可知惕励忧勤意,即寓衢歌巷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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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杜甫祠(国画) 陈大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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