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3月2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联想
徐选牲
1953年,一位研究文字学的老教授,告诉我祖宗的“祖”字,古时作“且”,有人以为是牌位的象形;但据他考究,象的其实是男性生殖器的形。他给我解释得很详细。这是国内一位有数的文字学家,人又是极正派的,甚至很带点封建性的正派,何况已经六十多岁了;他说的这话,丝毫没有一点玩笑在里头。
因此,我联想到花。植物学家告诉我们,花是植物的生殖器。但是古今中外,人们对于花,倒是作为美物来欣赏的多。就是植物学家,明知花是什么,但是在他的研究工作的范围以外,当他看到花的时候,不论树上的、田间的、瓶中的、画里的,或在妇女的衣衫上的,也只当着美的对象看,未必联想到其为植物器官的一面;即使联想到这一面,也未必进一步联想到其他。就是人体生理学家,在研究下体时,也何尝引起过别的想头。
科学家为什么偏没有那种“敏感”?论理,科学家是最富于联想力的。联想,就是巴甫洛夫所说的“条件反射”、“暂时联系”,这对于认识客观现实,获得知识,扩大知识范围,有极重要的意义,是科学家必不可少的条件(也是艺术家必不可少的条件)。但是,科学家竟没有“看见洗脸的人……即能推见他一直洗下去,将来一定要洗到屁股”(鲁迅)的联想力。这是为什么?我想,道理很简单,正因为他们是科学家。他们以科学态度对待事物;他们把对象的特性,严格地规定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他们把丰富的联想力,用在客观对象与其周围世界的自然必然的联系方面;他们在进行科学研究的时候,是完全忘了“我”,不涉任何私欲的。
我们现在学了辩证法,知道任何事物是处在与别的事物的联系之中的,因此自觉地讲究联系,大大发展了联想力,这是很好的。但是,在实际上,不正确的联想,想入非非的种种联系,也还是存在的。
有这样的事:几个干部在休息时间闲谈,谈起“三国演义”。有一个说到,刘备和诸葛亮,表面关系似乎很好,但政治路线上是有分歧的。诸葛亮坚持联吴伐魏,想最后实现汉的统一;刘备却惧曹操势大,只想并吞较弱的孙吴,与曹操二分天下,就心满意足。不知怎的,这一番议论,被领导人知道了,他就神经紧张起来,联想到这几个干部是在议论他,而议论他就是反领导。
也有这样的事:一个教员,在讲规律的时候,说了一句这样的话:“人每天要吃饭、拉屎,是由于新陈代谢规律的作用”。这话,引起了很大的风波,人们在领导之下群起而批判之:说吃饭拉屎是规律,首先是荒谬和庸俗;而在讲台上讲吃饭,是宣传资产阶级的反动的、腐朽的庸俗唯心主义;而用意,是腐化干部,瓦解革命。
这样的思想方法,自然是少见的,但在生活中,有时候却可以对于一部分事业发生虽然是暂时的,却很重大的影响。
至于在日常生活中,由于特种的条件反射,疑神疑鬼,吠影吠声,见曲木而肉跳,闻敲门而心惊等等心理现象,是不少的。凡这些,对于生活,也起了消极的作用。
正确地掌握唯物辩证法,发展正确的联想力,对于生活、科学与艺术,都是必要的;而“想入非非”的联想力,则只会使人走入迷途,贻害非浅。巴甫洛夫的学说曾经警告我们,在以语言、词进行思维的时候,“词的无数刺激,使我们能远离开现实,因此我们常常应当记住,不要曲解了我们对现实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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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运河是我们的
  穆赫塔尔·穆罕麦德·安一纳迪我,好像是迷失的人,穿行在喧嚷的人群中,我走着,仿佛是位魔法师,失去了自己的符咒……然而在我的心里却充满那样的温柔和热情——对每个相逢的人我都想讲述自己的感觉。城市的灯火的强烈的光辉掀倒了夜晚的阴郁的墙壁,使大地解除了黑暗。人群包围着我,像洪水泛滥,街头小贩们的慌张的声音填满了夜晚的寂静,而人群环绕着扩音器,正在等候。我们全都在扩音器旁边等候……加麦尔的讲演……他要讲甚么呢?……激动的感情在行列中飞奔着,仿佛是尼罗河的水驱散了所有的疑虑。历史从睡梦中惊醒了,粉碎了苦难和锁链的世界。大家是这样欢乐,疑虑都一扫而空,当总理说道:“运河,它是我们的!”当他给人民收回了运河。我们等候着运河的回来,我们等候了悠长的九十年。我想要哭泣,我想要微笑。想微笑,因为我获得了从前被偷走了的财富。想微笑,因为已经摆脱了穷困、无权和恐怖。想哭泣,为了千百万埋葬在亲爱的盆地和不毛的沙漠中的人,为了那些带上了足镣手铐的人,去了就没有回来的人。但欢乐向我们走回来了,又回到我们的盆地来了。哦,实现了的希望的世界!我们第一次认识了欢乐,当历史写上这样辉煌的一章!那一天第一次响着笑声。不幸和怨恨消失了。人民第一次感到了幸福,——他们在土耳其人的蹂躏下呻吟过,又被其它的一些外国人抢劫和压迫过。而他们,像烟雾一样,全都飘过了,穿着骗人的外衣,而历史正在书写着火焰般的字句!哦,人民遭受了多少牺牲!哦,多少人倒进了泥土里,为了在我们亲爱的盆地上所有的希望能变成现实!而我今天大声地宣讲:运河,它是我的!……我是埃及人!
(邹绛译)
附记:作者是阿拉伯诗人。这首诗译自今年1月号俄文“外国文学”,原诗发表在去年9月7日黎巴嫩的“阿尔—瓦克特”报上。诗中的加麦尔即纳赛尔,总理也是指纳赛尔,因 为当时他尚未被选为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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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红色医务学校
  傅连暲
1931年下半年,中央根据地已经巩固,过去曾经和白军几次易手的汀州,也稳定地被红军控制了,成了中央根据地的一座大城市。那时,福音医院实际上早已变成了红军医院,经常住满红军的伤病员。只是为了到白区购买药品、订阅报纸的便利,还保留着教会医院的名称。
1930年红军第十二军军长伍中豪同志患了急性肺炎,正在医院里治疗。每天上下午,毛主席和朱总司令轮流来看他。有一天毛主席问我:“开办这样一所医院,每月要用多少钱?”我告诉他除原有基础外,每月只要补助二、三百块钱。
他笑着说:“才需要这几个钱吗?我们可以自己办。将来,我们还要去北京办大医院哩。”他接着又告诉我红军的卫生情况。
那时红军因为战斗频繁,伤员增多,加之南方气候炎热多雨,疟疾、痢疾、脚部溃疡,是部队最常见的疾病,而且蚊虫特别厉害,被咬之后就红肿溃烂。部队中医务人员非常少,远不能满足需要。
毛主席望着我的眼睛和蔼地说:“傅医生,你不但自己做医生,还要替红军训练些医生才好。”
当时听了毛主席的话,我没有马上回答。大概主席很快就看出了我的心思。当我正在低头沉吟的时候,耳边忽然又响起了毛主席的声音:
“懂多少就教多少;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他的声调是这样温和而且坚定,那样准确地一下就揭破了我心头的顾虑。我的眼前顿时豁然敞亮了——我立刻觉得信心有了,办法也有了。我说:“好吧,我一定尽力去做!”
原来中央已经作出决定,要开办一所中央红色护士学校。主席和我谈过话后,就立刻通知江西、福建两个省政府,要各县挑选政治上可靠的有点文化程度的共青团员到汀州来。
学员很快就集中了,一共六十名,男女各半。从红军中调来三个残废的干部,一个担任校政治委员,两个担任政治指导员。1931年底,学校就开学了,校址设在汀州城内的万寿宫(江西会馆)。
这批学员虽然是挑选来的“知识分子”,其实文化水平还是很低,最多的也只识几百字。因此,每天除了学业务外,还特地请了地方上的一个教师来教文化。讲课时,我念一句,他们才能跟着念一句;念了以后,还是不懂。我心想:“这样学下去,六个月能学到些什么呢?”
一天晚上,毛主席特地来看看学员们。我顺便把这些情况向他汇报了一下。
毛主席安详地回答我说:
“挑部队最常见的病来教,挑部队最常用的药来教:讲不懂,就做给他们看。”
就是这么简单扼要的几句话,却立刻解决了我好几天来的苦恼。原来我还是按照陈旧的那一套公式来要求的,这当然不能适应革命形势的需要。我从主席这几句话中,体会到一种革命的精神。他既指出了教学方针,又指出了教学方法。我高兴得连忙告辞他,从头考虑了一下我的教案。于是,确定每天上两次课,临床实习两次。讲课中遇到疑难问题,同样通过实际动作来说明。例如讲注射方法,就拿注射器在课堂上当面注射一次,果然学员们很容易就学会了。
学员们住在万寿宫内的破败的房子里,睡的是稻草地铺,穿的是从家里带来的便衣,吃的是糙米饭,因为白军长期封锁,没有盐吃,都是用酸菜、辣椒送饭。夜里四、五个人合用一盏茶油灯。即使在这样艰苦的情况下,他们还是时常学习到夜深才睡,因此,到毕业的时候,成绩都很好。
1932年,毛主席亲自带着红军在福建的漳州打了一个大胜仗,回到汀州时,恰好红色护士学校第一批学员毕业。记得朱总司令还特地赶来参加了毕业典礼,并且讲了话。
毛主席一回来,就找我谈话。他说:“现在环境更加稳定了,我们应该训练自己的军医,光会涂碘酒是不行的。”
我说:“训练一个医生不是容易事,起码也得好几年呀!”
主席说:“给你一年时间。假如环境好,可以两年。”
我立刻警觉起来:原来我不知不觉又在旧公式中兜圈子了,却没有考虑革命的需要和环境的条件。于是,我连忙回答主席说:“我一定办到!”
主席和我说过不久,中央红色医务学校就成立了。护士学校还未结业时,一军团、三军团都来催着要人了。后来,毕业生大部分被分配到前方部队中去了,留下小部分成绩最好的学员,加上新招收了一批,一共二十名,这就是中央红色医务学校的第一批学员。
和毛主席几次谈话后,自己感到思想方法和作风都稳健得多,这次接受了这项任务,知道非常繁重,心里却不像从前那样紧张了。我仔细研究了部队卫生工作的特点和作战地区的特点,并决定在这一年内,把最基本、最迫切需要的技术知识,教给他们。白天上课,夜间编讲义,一共编成了外科、内科、救急、处方、药物学、绷带学等六种讲义,都在汀州城内用石印印刷出来。这给学员们学习上很大便利。后来一、三军团还特地把讲义翻印了发到部队里去。
我们就是这样在毛主席的亲自指导之下,为我军训练了第一批医务人员。二十多年来,这些同志和部队一同南征北战,出生入死,有的为革命贡献了生命,其余都成了我军卫生工作的领导骨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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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考试(寓言)
  魏金枝
一家商店里要招收一个营业员,去应试的却有三个人。
考试点什么呢?谁也不知道。甲是擅长于珠算的,乙则口才非常好,都以为自己很有把握。至于丙,虽然也有许多长处,却觉得没有什么特色,心里着实有点惶恐。
三个人都在客厅里坐下来,等着考试。
这家商店很讲究,未考之前,就先送来三碗汤圆。说是吃了汤圆,再进行考试。于是三个人就把汤圆吃了。
吃了汤圆之后,经理先生就出来招呼他们。他先问甲:“你吃了几个汤圆?”甲吃了一惊,再瞟了一眼汤圆碗,碗是空的,连汤也喝得一点不剩了,只好摇摇头说:“忘了!”
经理问乙:“你呢?”
乙得意地说:“十六个!”
“那么,他呢?”经理指指甲,又问乙。
“这个,我可不知道了!我只吃我自己的。”
经理转过身来问丙。
丙回答说:“甲先生吃了十五个;我是十七个;乙先生说的不错,他那碗是十六个。”
甲一看形势不对,马上向经理申明说:“我……我……我的珠算倒是很不错的!”
乙也接着自我介绍说:“我有些口才,对于买主,我还能对付得下来。”
经理回头来问丙:“你呢,有没有要补充说明的?”
丙摇摇头说:“没有!”
于是经理笑笑说:“凡是自以为没有本领的,大概都有一些本领。譬如丙先生,连吃点心这么一件小事,也留心着自己和别人,这是很难得的,我预备请他留在我们小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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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如此“革新”
  ——观剧杂感
  王冬青
  革新是件好事。
  无论是社会生活制度或思想、艺术,都需有不断的革新,才能有不断的发展和进步。文化艺术方面的革新,虽经过“打倒孔家店”的时代,但那些于人民有利的精华,却仍得到保存和发展。可见在文化艺术方面的革新需要百倍的细致,来不得任何粗野。
但事实上,粗暴的“革新”家却大有人在。别的不说,就在服饰上也往往体现了这种“革新”精神。比如北京的春秋京剧团演出“孙悟空三盗芭蕉扇”一剧中,罗刹公主服饰的“革新”,就是如此。
罗刹公主头戴似银质的网发套,身穿蓝软缎镶着亮片的连衣裙(布拉吉),身后披着金黄闪光凤尾式的斗篷。要不是演员生理条件所限,真有些像西欧美丽的贵妇人了。而与罗刹公主同时出场的侍女赛天仙,梳着发髻,插着花,戴着耳环,穿着宽大的、有着古老花纹的衣服,一下就把观众带到古老的历史情境中去了。同场出现的同一个时代、环境,只是性格、地位有异的两个人物,却穿着如此不同、相距几百年的服饰,真使观众眼花缭乱,不敢想像。罗刹公主的服饰,如果这样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革新”下去,再过十年,也许罗刹公主在娱乐牛魔王时,不再是像今天舞蹈团的女孩子一样舞红绸舞,而是跳芭蕾舞或别的现代舞了。明朝的神魔小说“西游记”中头裹“团花手帕”、身着“纳锦云袍”、手拿一丈二尺长短的“芭蕉扇子”的罗刹公主,可能完全以某某女士而命名了。那时孙悟空脸上的标记也许会被“革”去,而披起一身“时髦”的服装。如此“革新”下去,那富有浪漫主义色彩而为广大人民喜闻乐见的“西游记”,在“革新”家的宰割下,会真的“西游”了。
面对着这样的“革新”,我宁愿作一个“复古”的“保守”者。因为我坚决相信,罗刹公主那身富有神魔色彩的古典服饰,决不属于糟粕,舞红绸舞也并不比舞水袖、舞飘带或芭蕉扇恰当。何必要以导演、演员的主观意图和爱好,不惜以反历史主义的精神,廉价地去饱部分观众瞬间的“眼福”呢?
为了尊重前人在艺术创造上的艰苦劳动,请这些“革新”家们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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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草地来了拖拉机(国画) 雷荣厚
      (全国青年美展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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