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3月1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上得下不得”
马前卒
办公室在楼上,你要办公总得上楼。饭厅在楼下,你要吃饭总得下楼。所从事的任务不同,人是不免于上上下下的。可是,我们的有些干部,只许“步步高升”,不准偶有“下降”。仿佛“职位”不因“任务”而转移,而“任务”却须由“职位”而上下。正如懒汉吃饭,还得从楼下搬到楼上来:“上得下不得。”
我们之间,的确也有这样的一条习惯法:能搞总务或财务的科长,因故调到其他业务科,即使他并不熟稔这项业务,却也非当个科长不可的。等而上之,更不用说了。此中“玄理”何在,我不得而知。但据说,资本主义国家,今天某甲当了总统,明天总统不当,还可以去当律师什么的,习俗也并不以为怪。虽然他们的总统,不过是垄断资本的傀儡,上上下下,实质上全听“资本”命令。但社会习俗不以为怪,却是好事情。
我常想,人的灵魂终究是复杂得很的。一方面,承受了革命的锻炼,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改造,但另一方面,习惯势力却还常常隐蔽在灵魂的另一角落,随时会显出它的“鬼脸”。1949年我在某部做事,部的负责人估计形势发展,必须培养一些干部,为将来必须担负的工作作好准备,从东北调来六十多位革命干部。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这个“培养”任务,都要南下,理由自然是无不堂皇的。但其中有一个人却透露了一句“心底话”,他之所以不愿在中央,是因为“中央一根虫,地方一根龙”。你瞧:被他所亲手参加推翻的旧社会的这句“格言”,却偏偏在这个革命干部的灵魂角落里钻出来了。
我还听到过这样的故事:也是一个革命干部,在某部任事,为了加重他的工作任务,给他一个“头衔”。他得到这个“头衔”后,就向有关方面探询,一部之内,有这样“头衔”的有几人?回答是,仅有两人。于是他笑形于色道:“这样还好”。意思之间,如果有多人就显不出自己的“高妙”了。看来,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旧思想从他的灵魂里钻出来了。
可怕哉!习惯势力给予人们的灵魂的影响。
要抵抗住这种习惯势力,是必须有坚强的勇气的。习惯势力善于散布“窃窃私议”。一个干部曾经在某国家机关担任过比较重要的职务。但因他所业非所长,请求调职了。而所调之职,不过是一种普通业务,于是“窃窃私议”颇多:“吃不开呀!”“降职了呀!”“犯了错误了呀!”“没有地方去只好到这儿来呀!”直至这干部自己也觉得“怕真的是这样的吧!”于是不免发愁,而深深地觉得:人生天地之间,是必须“步步高升”的。
我以为,打倒旧社会的旧制度固然艰苦,但消灭旧社会的习惯势力实在更困难。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发扬“与民共甘苦”的革命传统。如果一味贪革命之功,以为天下是老子打出来的,那么,习惯势力将终会吞没他而远离了革命。到那时候,怕会变做“行不得也哥哥”,“上不得下亦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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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想起了“小老头子”
万年青
最近,我翻了一下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高尔基论儿童文学”。最吸引我的,是书中的最后一部分:“给儿童们的信”。在这些信的字里行间,充分表现了高尔基对孩子无微不至的关怀,看了着实令人感动。
不过,有一封信也真使我惊奇:在给巴库近郊一所“顽童学校”的孩子们写的信里,高尔基最后希望这些孩子要“更加顽皮一些”,而且还指出:“等到你们成为老头子、老太婆的时候,回忆起这种顽皮,一定会感到愉快、可笑。”
在我看来,孩子没有不顽皮的,没有不顽皮的孩子。既然是这样,高尔基希望孩子们“更加顽皮一些”,那又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呢?
但是,我还是不能不感到惊奇。
为什么呢?
因为从去年下半年起,我到过一些学校,接触了一些儿童教育工作者,也听过一些关于儿童教育情况的汇报。在这些场合,几乎都谈到了这样一种情况;孩子的纪律问题很严重。纪律问题严重的原因在哪儿呢?自然,也就有这样一种结论:孩子太顽皮了。
这就难怪会有这样的现象:
有个孩子因为老跟人打架,学校的老师就认为是顽皮得不可教育,口口声声要开除这个孩子的学籍,还公开威胁说:“要是不接受处分,那还有警察派出所,还有人民法院。”
有这样的老师,也有这样的父母:自己在家里打骂孩子不算,还跑去学校里找老师说:“老师呀,你帮我打吧,这孩子太顽皮啦,不打就是不成。”
于是,你也就可以看到这样一种情况:有个学校的孩子,真是个个“少年老成”,规矩得惊人。老师说一句话,孩子应一句“是!”自然还得笔挺挺地立正,哪怕是在散步的时候,只要听得老师一声喊,马上也立正不动,等老师把话讲完了,走了,才敢动步。自然,老师会挺满意地对你说:“咱们学校的孩子确实听话,不像一般学校的孩子那样顽皮。”
很自然,也会有这样一种情况:孩子老向老师要求多给他们踢小足球。老师把孩子自己买的小足球“没收”了,还说:“等功课学好了,再还给你们踢!”孩子就吵嚷着要求老师还给他们,还说:只要先让他们踢小足球,他们保证把功课学好。老师和孩子你争我嚷,纪律倒真成了问题了。
这些现象,跟高尔基希望孩子 “更加顽皮一些”对照一下,问题就来了:要怎样看待孩子呢?
高尔基希望孩子“更加顽皮一些”,而我们有些人呢?怕孩子顽皮,讨厌孩子顽皮,甚至采取惩罚手段,不让孩子顽皮。
高尔基希望孩子们成为老头子、老太婆的时候,能够有对童年顽皮的愉快、可笑的回忆。我们有些人,倒过早地给了孩子一些并不愉快、而且又是哭笑不得的记忆,使他们还在童年的时候,就变得像老头子、老太婆。
我这样说,并不是鼓励孩子越调皮越好,高尔基希望孩子要 “更加顽皮一些”,我想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在“纪律问题严重”声中,要求大家一道来重视一下这个问题:怎样对待孩子?因为顽皮可以说是孩子的天性,要不,就不是或者不像孩子。不让孩子顽皮,恐怕是很难办到的。把孩子培养得像个老头子、老太婆,那更是罪过!(附图片)
“快乐的假日” 方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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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杯珍贵的水
陆其明
一个冬天的早晨,军舰停泊在一个港湾里。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正要起床,军舰猛地向左一倾,把我撞到铁壁上,接着传进来风的呼啸声,浪的怒吼声。这时,我听到通讯员小梁清脆快乐的声音:
“报告舰长,请洗脸。”
我半躺着侧过头来,只见孔舰长已下床。他一面扣着军装最下面的一个钮子,一面转过身去。孔舰长背朝着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小梁面前。从小梁的不安的目光中,看出孔舰长对他有些不高兴。
“小梁,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我不是早已宣布过一定要节省用淡水,怎么还舀这么多水?”孔舰长温和地说。“脸盆里的水拿回去,舀一杯子水来就行了。”我有些好奇,下床一看,那脸盆里的水总共不过两杯,要是在机关里,洗脸用这点水并算不了什么。不一会,小梁从外边端了一杯水来,孔舰长刚伸过手去接,突然又缩了回来。只见他摇了摇头,皱了皱眉头,提高了声音,严肃地说:“怎么用这么大的杯子?”
“你是舰长,不能和战士平均主义,多用一点儿有什么关系!”小梁低声而不服气地回答。
“那还行,正因为我是舰长,更要带头执行决定!”说着,孔舰长递给他一只杯子,忍着笑,说:“下次再这样可当心你的屁股!”这个杯子仅仅比小梁手里的杯子矮半寸,但是,孔舰长就是为少用这一点水弄得小梁很为难。
杯里的水离杯子的边沿还有两、三分,当孔舰长从小梁手里接过杯子的时候,看来他很小心;他微弯着腰,两手捧着,慢慢地走去洗脸。他并不将水倒出来,而是连杯子一起放在脸盆里。他刷牙前不漱口,只用牙刷在水里稍微润了润。刷好牙,他漱的那一小口水也并不向身边的洗脸池里吐,而是吐在脸盆里。我在想:是为了不沾脏洗脸池吗?不合情理,洗脸池就是为洗脸用的。孔舰长洗脸时更妙,左手拿着毛巾,右手慢慢地端起杯子里的水往毛巾上倒。毛巾潮湿了,轻轻绞一下,在脸上擦着,然后再绞一次,再擦着。洗好以后,又绞了一下,他是那样用劲,直到一滴水也挤不出来了才松手。可是他并不展开毛巾挂在架子上,而放在洗脸池内。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原来是白色的毛巾已经变得黄里泛黑了。孔舰长的两颊也有灰黑色的斑点。
白天,军舰在海上巡逻了一天,晚上,在另一个港湾里停泊过夜。在就寝前四十分钟,我从后甲板向舰长室走去。走到厨房附近,看见小梁在一个大铁桶里舀水,我走过去,低下头一看,桶里的水是黄澄澄的。左面小铁桶里的水更浑浊。我问舀这样脏的水作什么用,小梁说:“给舰长洗脚。”说完,小梁已急匆匆地走掉了。我纳闷,他们为什么不用抽水机抽干净水用,为什么都对水这样珍贵!
就寝时间快到了,我走进舰长室,这时舰长刚洗好脚,正在用手抹着沾在小腿上的水。水一滴一滴地沿着盆边汇集到盆心。这时盆里的水已变成灰黑色的了。脚布是干的,脚上的水也抹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又使劲将脚布绞了两次。我忍不住问道:“怎么,你们出航时水带少了吗?”
“不,出航时我们水柜里装得满满的。”孔舰长穿好鞋,站起身,微笑着,转身叫我:“走,到甲板上去遛会儿再回来睡。”
我想起来了,孔舰长在指挥台上指挥了一天,还没有休息过哩!我们走到前甲板,这时,皎洁的月亮照着海面,海面的亮光反射到甲板上,甲板也映得闪闪发光。
“你大概已经从司令部知道,我们的舰早就该回基地了。可是当我们正要准备返航,接到司令员拍来的电报。电报说政府有一批满载建筑物资的船只从我们这个海区经过,据情报已被敌人发觉。司令员问我们能否延长十天时间担任警戒。我把这个情况向大伙一讲,吓,你说怎么着,马上就轰起来了:‘这样的好事,司令员还用得着征求我们的意见,下命令就得啦!’‘说什么也不能把这个任务交给别人!’
‘我们不完成这个任务决不回去见司令员!’但是,话又得说回来,人要吃水,机器也要喝水,所剩下的水十天怎够用!于是我和政委就发动水兵们开展‘关于解决淡水问题’的讨论。大伙一致意见是:‘把淡水让给机器!’这样我就根据水兵们的建议宣布每人每天用一杯水的规定:洗脸漱口过的水,都集中在一个大铁桶里,澄清后用来洗脚,洗过脚的水再汇集在另一个桶里,第二天用来洗擦甲板。省下来的水供给机器用。就这样我们生活了一个星期,估计还得四天才能返航……”
不知不觉,我跟着孔舰长来到了厨房附近,忽然他停了脚步,向两个铁桶走去,他看了看桶里的水,用手理了理头发,微笑着向舰长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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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关于埃及的两段故事
杨宪益
古代中国在唐宋时代就同亚非各国有过频繁的交往,获得许多关于这些国家的知识;在十二、三世纪间曾有过不少关于埃及的纪载,见于1178年成书的周去非的“岭外代答”和1225年成书的赵汝适的“诸蕃志”里。这里我只想介绍诸蕃志里两个有趣的小故事,聊供谈助。
南宋末年的赵汝适,并没有到过国外,但从外国商人那里听到了一些故事;埃及当时被称为“勿斯里国”,这也就是埃及的阿拉伯名称。开罗城当时也按照阿拉伯字音译作“憩野”,亚历山大港则译作“遏根陀国”,作为埃及的属地。纪载里并没有提到尼罗河的名称,只说,“有江,水极清甘,莫知水源所出;岁旱,诸国江水皆消减,惟此水如常,田畴充足,农民借以耕种,岁率如此”。关于这条河诸蕃志里纪载了一个有趣的传说:据说尼罗河里有一个老头子,每两、三年一定从水里出现,头发是黑的,胡子是白的,只出现半身,在水里洗脸剔手指甲;这老头子如果面现笑容,这年必定丰收少疾病;如果他面现愁容,这年或下一年就要年成不好,多病疫。这个传说的来源大概是非常古老的;古希腊史诗里有“海老人”的故事,很可能也就是从埃及的尼罗河来的。
古代人只能利用自然的赐与,而不能改变自然环境,河流对于人民生活又有极重要的关系,因此很自然就产生了许多关于江河的神话;我国古代也是如此。今天人民能够改造自然环境了,埃及人民也有了建立阿斯旺大水闸的计划;这段神话使我们联想到今天埃及人民的改造自然计划,我们也希望已经站起来的埃及人民能够彻底摆脱西方帝国主义的重重束缚和圈套,把他们自己的国家建设得更加美好。到那时候,尼罗河的老人就要年年面现笑容了。
另一个神话故事是关于亚历山大港的;这个故事也有些现实意义:据说古代有异人,名叫徂葛尼,在海边建立了一个高塔,塔底下还有两座仓库,一个贮粮食,一个贮器械,塔高两百丈,上下可容两万人;塔顶上还有一个大镜,可以远远照见外国兵船的入侵,防守的人就可以事先作好准备。后来有一个外国人来了;他每天都在塔下打扫,大家也放松了警惕;一天,他忽然偷得机会,把镜子盗走,投到海里,自己然后逃走;从此以后,亚历山大港就无法事先知道敌人的进攻了。
这段故事的来源也相当古老。相传古代马其顿的亚历山大王曾兴工建筑这座名城,关于高塔的说法虽有些夸大,但也确有事实依据;徂葛尼就是亚历山大王的阿拉伯名称。关于这个宝镜的传说,古代西方纪载里也有过不少类似的纪载。不过这个故事今天却也可以当作一则寓言来看:人民的勤劳智慧也就是保卫自己国家独立的宝贝;对于一切外表善良内心不怀好意的外国帝国主义分子,人民一定不能放松警惕;一旦让帝国主义强盗钻了空子,宝贝就要被人偷走,国家的安全也就失去保障了。埃及人民过去已经上过西方帝国主义的当,今天埃及人民站起来了,而美帝国主义又在用艾森豪威尔主义来甜言蜜语欺骗埃及人民;我们相信埃及人民会提高警惕,不让外国强盗偷走自己的宝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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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益身心的回答
据安诺德·路格〔一〕所记,亨利希·海涅有一回跟一位朋友作过如下的谈话:
“今天有位太太拜访过我哩,亲爱的哈特曼。”
“什么人会去麻烦您呢?”
“就是直到现在还不曾拜访过您的那位太太呀,我的好朋友!”
“那会是谁啊?”
“缪斯。”〔二〕
(纪 琨译自德文“谐趣集”)
注〔一〕19世纪德国哲学家。
〔二〕文艺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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勘探队员之歌
骆志勤一我住燕山下,燕山是屏架;绿叶帐中有白篷,篷里是我家。朝听山雀唱,溪水响叮当;手提斧锤走深谷,谷里觅宝藏……二地图上斑斑点点,地球上山岳冲天;山尖戳破了白云,无数英雄在云间。云高山还高,英雄心更高;半空里歌声回荡,云端里红旗飘飘……三打开山的胸,亮出山中宝;宝对我撒娇:“多久啦,你们才来到!”山风在欢叫,野花笑倒腰,涧水弹着琴,荒山上,到处是欢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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