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3月1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跪着,站着,坐着
高植
几十年以前,我看见过一次老爷升堂问案。一个农民模样的人跪在地上。老爷坐着,老百姓跪着,这个印象还留在我的记忆里。
在那些年代里,老百姓不仅在衙门里要向老爷跪着,而且在衙门以外,在思想上也是向老爷跪着的。官吏和百姓的关系,只是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关系。官吏决不尊重老百姓的人格,而且直言不讳。
后来,有了法院(最初是审判厅、检察厅分设),老百姓打官司,在法官面前站而不跪了。据说,这是为了尊重原被告两造的人格。但是从北洋军阀时代直到国民党统治的末日,法官只是对人民执行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法律统治的人。老百姓在法官面前,形式上是站着,实质上还是跪着,而所谓尊重老百姓的人格,只是一句假话。
解放以后,人民当家作主,人民的人格开始受到真正的尊重。人民法院审理案子的时候,审判员坐着,当事人也坐着。在法庭上,当事人并不是形式上坐着而思想上站着;而是实质上、思想上也坐着的。人民法院和审判员真正尊重当事人的人格。
审判员在思想上、在态度上尊重当事人。这是通过审理具体的案子、审问具体的人而体现社会主义的法律精神。这是对人的尊重,也是对革命的法律精神的尊重。
人民对审判员当然是很尊重的。当事人尊重审判员,因为审判员是体现革命的法律精神的具体的人,法院是执行法律的具体的机关。双方面的互相尊重,正说明了时代的进步。
不用提几十年前了。就拿解放前来说吧,不管好话多么动听,人民到法院打官司,基本上是“有理无钱莫进来”。那时的法律是买办阶级、资产阶级、地主阶级的法律,而法院只是执行反动统治的司法机关而已。
今天,解放以后,人民进法院,是“有理无钱能进来”。人民在法律之前是真正的一律平等。法院是真正为人民服务的,审判员也是真正为人民服务的。
我们认识到时代的进步,但是也不要忘记了我国现在还是一个经济文化落后的国家,在许多人的头脑里还有或多或少的旧思想意识的残余。可能还有些当事人,虽然坐在法庭上,他们在思想上、在精神上却是站在审判员的面前;也许有极少数的审判员认为当事人在精神上是站在他面前的。
我们希望,在法庭上,个个审判员和当事人都是“人坐着,心也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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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蜜蜂
诸葛群
前些天,报纸上报道了苏联农学家的实验:蜜蜂传粉能使农作物大大增产,例如使向日葵增产25%到30%,使黄瓜增产三、四倍。自然,蜜蜂的功劳还不止于此,它们还能生产大量的蜜和蜡。现代养蜂技术进步了,蜂蜜的收入也大大提高了。试看最近开幕的全国农业展览会吧,湖北金水农场、辽宁锦州畜牧场等单位,每群蜜蜂每年可收蜂蜜三、四百斤以上。
人们都知道,每个蜂群里都有一个“蜂王”。其实,它只是一群蜜蜂的母亲。它出生后几天,外出跟雄蜂交尾一次,以后便一生在蜂群里忙着产卵。挺忙的时节,每天要产卵二、三千颗。这些卵的重量,比它的体重还大。
真正当家作主的蜂,叫做“工蜂”。它们数目最多,一个群里多的有八、九万,少的也有几千。我们日常所说的和能看到的,都不外是这种蜜蜂。它们发育不完全,没有性的要求,但工作热忱却很高,担负着蜂群里的一切工作。出生刚一、二天的工蜂,就担当起送饲料、喂小蜂的工作。不要小看这件工作,须知蜂王产出来的每颗卵,大约都须它们送进饲料约八千次之多,才能养育成蜂呢。稍大一些的工蜂,开始泌蜡造巢。这也是一桩辛苦的事,不过由于互相合作,一个蜂群常常能在一天一夜里造成一、二万个巢房。巢房一律都是整齐的六角形的,这曾使数学家大为惊讶,因为如果采用任何其他形式,都不能比这种巢房更坚固、更省蜡了。更大一些的工蜂,担负外出采集的工作。它们采集的范围,平常只在一、二公里以内的周围地带里。在祖国的南方,现在你已能看到蜜蜂在花丛中穿梭了;它们嗡嗡地振着翅,伸出长长的吸管(舌),紧张地吸着蜜,把蜜吸到腹部的蜜囊里带回巢去。蜜囊并不大,每次只能装载约四十毫克(一千毫克才等于一克)花蜜,带回巢后,还要排去约50%的水分,才酿成蜂蜜。蜜蜂为了要采集和酿造一公斤的蜂蜜,大概必须采集约八百万到一千万朵花,要飞行共约十三万公里。但是,尽管采蜜工作这样繁重,由于合力同心,集腋成裘,蜜蜂仍能采集大量花粉;譬如说,一个拥有四万采集蜂的蜂群,一天采得的花粉,就可多达二十公斤。蜜蜂采集回来时,在它的两腿上,你还可看到米粒般大的黄色或是紫色、灰色的东西,那就是两团从它自己身上刷下来的花粉。这里特别要提一下,蜜蜂采蜜时有这样一种特性:如果野外同时有很多种花开着,蜜蜂便会分组去采集,一组蜜蜂始终采着同一种花,决不随便改换。蜜蜂传粉效率所以有那么大,从这特性已可看出;因为植物一般只有用同种的花粉才能受精结实。现在,在苏联的农业中,已在用“训练蜜蜂”的方法,使蜜蜂按照人的意志传粉了。
工蜂一生勤劳不息,白天外出采蜜,晚上还帮助扇翅通风和酿蜜,帮助泌蜡造巢,直到死了为止。蜜蜂从来不肯死在蜂箱里,只死在采集途中;甚至它们的排泄物,也是在飞行时撒在外边,决不沾污箱内。在冬天,蜜蜂有几个月不飞行,这时排泄物就贮积在大肠里,直到春天才外出排泄。蜜蜂对不工作的成员好像特别仇恨,如果偶然碰见有某种原因而不工作的蜂,它们就迅速把它赶出箱外,毫不留情。如果有敌人(鼠、野蜂、盗劫的蜜蜂等)侵害时,一被守卫箱门的蜜蜂发现,它们会立刻奋不顾身,合群抵抗。所以养蜂人挺怕蜜蜂发生相互的盗劫,因为这时蜜蜂常常咬杀得一个不剩。
蜜蜂对不工作的同伴虽然那样不原谅,但在食料(蜜和花粉)不足时,却对同伴表现出莫大的同情心。要是食料不足,它们也会把食料公允地分配,近在食料旁边的蜂,决不利用地位大吃大喝,远离食料的蜂也决不少吃一些。正因为这样,在同一蜂群里,那怕有数以万计的蜂,也从不发生争食互殴的事。
最后还得说说有趣而又可怜的“雄蜂”。雄蜂在春夏季约有几百到几千个,身体硕大,除了春、夏间骋驰情场、追逐处女王外,就无所事事了。它尾端没有刺,所以连抵抗敌人的事它也没份儿。虽然,蜜蜂各自为群,防守森严,然而雄蜂却可大模大样,在各群间来往自如,乐得不可开交。可是好景不常,交尾季节一过去,这位懒公子便开始被厌倦了。起先,工蜂们限制它的食料;以后把它逐出箱外冻死,或者咬死、刺死,通常,雄蜂是没有一个能够度到衰老而死的。(附图片)
采集飞回的工蜂,两腿上带着两颗花粉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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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战鼓隆隆地响
周望望
渔船驶出港口很远很远
浑浊的海水已变成碧绿透明
大队长举起红旗在空中
挥动船队排列成巨大的包围圈
渔场上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战鼓在浪头上隆隆地响起
划桨的敲?的都汗流满面〔注〕
鼓点就像骤雨倾注在海上
我们的捕鱼能手已把渔网撒下
成群的大黄鱼在网兜里乱窜
“你猜吧,这一网能有几百担”
小伙子们向着大海在欢呼
甲板上都贴满着闪烁的鱼鳞
黄鱼在船舱里挤得叫咕咕……
〔注〕敲?是一种捕鱼作业法,至少要数十只渔船排列成圆圈,统一指挥。每只船上置一块厚木板,用槌子敲击木板,振动海水,驱使鱼群集中到一个地方,再用网围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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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我出神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耿夫
星期天,新华书店外文部,简直挤得水泄不通。我挤到杂志架前,一个穿翻领大衣、梳着分头的青年男子,注视了我一会,很有礼貌地问我:
“请问你可是唐队长吗?”
我惊奇地望着他,从他脸上的几点黑斑,忽然想起他是谁:“噢,你可是小胡?”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激动地说:“你还认得我?你带上眼镜,有点不敢认了。”
他向在另一边书架前看书的一个女子说:“大姊,快过来,这位就是我对你讲过的唐队长。”他一面又向我介绍:“这就是我的大姊,叫胡丹云。”这位女子走过来,也热情地握着我的手说:“噢,唐队长,你好呵!小胡常常说到你……。”
1948年淮海战役前夕,我在一支游击队里当队长,我们奉命从粤东挺进闽西开辟工作。在一个初冬的夜晚,我们在闽粤边区的一个基点村开群众大会,开展减租减息工作。开完大会,我们第一次演出秧歌剧“兄妹开荒”。群众看了,感到十分新鲜、有趣,年青的小伙子们,手里拿着锄头、肩上挑了粪箕也跟着扭起来。在欢乐的人群中,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黄肌瘦,穿着一件粗土布褂子,肩上满是补钉,襟前吊着两个口袋,一个已经坏了,另一个口袋里约莫装着十几个铜板。下身的裤子正对着膝头边有一对大口,一转动就像一面旗子似地飘来飘去,屁股后面是破窟窿。虽然初冬了,却还赤着一双脚。头发像一把野草一样乱蓬蓬的。尖瘦的脸上有几点黑斑。干枯的小手上捧了一个大圆的旧铜盘,上面放着十多个油炸糕,是卖剩的。他从人群中挤来挤去,一会挤到我们指导员的面前,拉住我们指导员的手,摸着他的驳壳枪,亲热地说:“指导员,我不卖油炸糕了,我跟你去当通讯员好吗?”他的眼睛一闪一闪地眨着,希望马上答应他。
当时我们正在扩军。我们刚到达不久,便在圩边的大墙上写上了
“穷人要翻身,参加解放军”的大幅横标语。从粤东到闽西,新区开辟得很快,人手越来越不够,几个不够条件的小鬼也配了武器给他们在队里当战士。指导员看着这个小鬼的祈求眼光,笑着向他问这问那。他很机灵地回答着:“十六岁啦,没有了父亲,家里有个母亲,在编竹笠卖。还有一个弟弟,十岁;一个妹妹,七岁;小时候读过二、三年书,认得几个字。什么苦都吃得。……”
第二天指导员叫我到他家里去了解,并征求他母亲的意见。我走进一间破庙里,庙里供着一尊南海观世音菩萨,香炉四周布满了蛛网。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坐在菩萨殿前编斗笠。小鬼在帮助她做什么,看见我走进去,便倚在她旁边说:
“妈,我要去参军!……这是唐队长。”我问她同意不?她半天没说话,后来她才轻轻地说:“你要去就去吧。”刚刚吐出这句话,她眼圈一红,掉落了眼泪。原来她是外来户。他们是1941年日本军队占领潮汕,粤东大饥荒那年,逃到闽西来的。那年她的一个十六岁的大闺女(也就是我在书店遇到的这位女子),由于饥荒,三斗米卖给了一个人口贩子,所以想起来心酸。但是她看到我们游击队的人们整天高高兴兴有说有笑地过日子,又听说将来要分田、分牛、分屋子,也就破涕为笑了。就这样小胡入伍了。……
现在,我看着阔别八年的小胡,兴奋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谁能想到这位意气轩昂、精神饱满的青年就是当年那个瘦弱的小鬼呢?
还是小胡先说了:
“你现在那个部门?”
“这几年都在文教部门。”
“那我们算是同行啦,我在广播电台搞编译工作。”
“你在那个台呀?”
“在×地××台,我们是来买书的。说起来,真是无巧不成书哪!我和姊姊十五年不通音讯了,想不到我们却在电台碰头了。我们的重逢像小说里写的故事一样。”
小胡激动地简述了他姊姊十多年来的遭遇。她辗转过了三个男人的手,给两个男人生下了三个小孩。土地改革后她跳出家庭圈子,进工农速成中学学习,以后调外国语专科学校学习,现在电台负责英语广播。业余自修俄文,已经可以阅读俄文原著了。几年来,她一心一意追求知识。“比起我姊姊来,我还是落后的。我的编译工作没有作出什么突出的成绩。”他有些感慨地说。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几本刚买到的英文报刊:“苏联文学”、“劳动月刊”、“人民中国”……,还有一本高尔基的“我的大学”的俄文原版书。她胸前闪耀着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的纪念章。弟弟看了看表,对姊姊说:“开车时间快到了,车站去吧。”
紧紧地握手之后,我出神地看着他们的夹杂在人丛中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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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火逼花开
欧阳敬如
不久以前,我们在报纸上看到音乐儿童孙玉玺的不幸的遭遇,也看到关于另一个音乐儿童的报道:四岁的张美玲参加了甘肃省民间音乐舞蹈观摩会演,她能熟练地拉出四、五种调门的秦腔和民间小调。于是我不禁想起了这样一个问题:对于一个脱离襁褓不久的学龄前儿童,是否应当鼓励他做力不胜任的事情?我个人的意见是不应当提倡这种“火逼花开”的做法的。
我们现在所实行的先进学制,规定满七周岁的儿童才能上学,这是非常正确的。因为过早教儿童识字或做超出儿童智力体力以外的事,都会妨碍儿童的身心的发育和成长。幼儿园一般都收四岁以上的儿童,而且每天只做十分钟的“功课”——画图,其余的时间多半只做有意思的游戏,其理由恐怕也就在这里。这也就是说应该有计划地按照儿童不同的年龄进行教育培养。
张美玲不是生下来就会拉胡琴的。一般的孩子由于环境影响可能会从小喜欢音乐,但是要他们规规矩矩地勤学苦练是有困难的。假如张美玲像莫扎特一样,又有天才,学习又出于自愿,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但如果她所处的是和贝多芬类似的环境:虽然也有天才,但由于他的父亲为了要达到自己自私的愿望,硬用打骂去强迫四岁的贝多芬经常在钢琴面前连坐四个钟头,或者无休息地逼他练小提琴,那对这个孩子来说就是痛苦了。当然旧社会儿童的悲剧是不会再发生了,但是,不正确的对待儿童的事实并未绝迹,因此在报道又发现新的有才能的儿童的时候,我也和凡工同志有同样的感觉:欣喜同时又有些耽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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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巫峡渡头(国画) 李可染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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