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2月2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向张忠发连队走去!
马铁丁
看了电影“上甘岭”之后,共产主义道德、集体主义精神就再不是抽象的原则,而是可感可触的实体了。
当水非常缺少,大家嘴里渴得将要冒烟的时候,谁也需要水,谁也想喝水,但真正拿起水瓶的时候,与其说是喝水,倒不如说做个喝水的样子。当敌人放毒气的时候,谁都需要防毒用具,但我们看到这么一幕:连长在托着机枪向敌人射击,卫生员王兰把自己仅有的一条毛巾捂住连长的嘴,一直支持到自己昏倒。为什么这样呢?因为他们考虑的不是自己,首先是自己的同志、战友和整个连队!
这里有一条崇高的共同语言:受苦受难属于自己,幸福愉快属于别人。不,说“受苦受难”并不是完全正确的,应该说:让自己的同志、战友、连队幸福、愉快,正是自己最大的幸福和愉快!
请允许我来一个假设:假如你和你的战友们在沙漠旅行,很久没有喝上水了,忽然发现了一瓶甘露。你将采取什么态度呢?我想可以有三种:一种是生怕甘露被别人喝去,抢上一步,端起来一饮而尽;一种是既不想多得,少了也不成,分得平均分派的一份;还有一种,尽量地满足别人,自己一滴没有分到,也是乐意的。这个问题,在张忠发连队已经解决了,可是在别一些人中间则是没有解决的,甚至于离解决问题还差得很远。
不错,我们并不是真的在沙漠上旅行,我们住在北京或其他什么地方,水并不太缺,把水龙头的开关一拧,水就哗啦啦地流。我们的许多生活必需品,却并不都像水一样,许多生活必需品并不都是很充足的,并不能无限止地满足每个人的需要。买米要米票,买布要布票,买猪肉要排队,就是证明。就在这个问题上,曾经考验过、还在继续考验着每个人。不是有过这样的事吗?动员节约粮食的会议还没有散或刚刚结束,就有人飞快地走上街抢购大米,抢购白面了;在猪肉紧张的时候,有人偏要千方百计地去多买一些猪肉;在住房紧张的时候,有的人、有的单位住得已经相当宽裕了,还在继续扩张空间;还有的干脆利用自己的方便和特权,优先享受那些大家需要而又比较缺少的东西。如果有人提出“此风不可长”,会被戴上一顶“平均主义”或其他不光彩的帽子。
奥斯特罗夫斯基的剧本“家庭幸福图”里,有个名叫鲍尔萧夫的商人,他有一项处世哲学:“我只想把自己尽量弄得好一点,至于谁挨受谁的折磨,或者谁得到利益,这可不干我的事;要是有谁在受苦,那末这是他自己的过错:他太疏忽啦!”在鲍尔萧夫这面镜子里,不是或少或多地照出一些人的影子乃至他们的精神状态吗?
我希望那些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人,在看“上甘岭”的时候,脸上发烧。这里决不包含任何幸灾乐祸的意思,因为知耻近乎勇。脸上发烧,表明他们开始感到:自己灵魂里有些垃圾需要扫净;曾经有过一些不得见人的事情需要纠正。他们的错误的思想行程需要转变一个方向:向张忠发连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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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把黄豆
团长 张绍基
1935年夏天,我红二十五军西进到陕南和秦岭以北时,国民党纠集了数倍于我们的兵力赶上来了。激战几昼夜后,上级命令我们边战斗边筹集四天干粮,准备通过陕南无人区。
在一个阴沉的早晨,部队集合了,战友们都互相询问着。
“你的干粮够四天吃吗?”
“地区这样小,穷人家的粮食咱们不能动,光几个地主的粮食,怎么能够咱们千军万马四天用的呢!”站在我身旁的四班副嘟囔了两句。
他的话刚一落尾,不知是谁就拉开了嗓门搭了腔:“怕什么,那些大山上还能没有吃的,咱们上次过山时,不是找到不少野菜和野果子吗?”
不一会儿,大队出发了,这时,天上堆满了乌云,黑得像锅底一样。没走好远,瓢泼似的大雨倒下来了,淋透了衣服,道路又滑,走起来更加困难。走了不远,山洪暴发了,路也被截断了,部队不得不暂时停在路旁的树脚下。
约莫一袋烟的工夫,传来了命令:“前面水大,过不去,往回走。”折回走了不远,和敌人遭遇了,又干了一仗。
一天过去了。山洪退去后,我们又向原路挺进。千万个红军战士,沿着蜿蜒的羊肠小道,翻过了险峻的秦岭,进入了无人区。这时大家带的干粮很少了。各班都派两三个同志去找野菜,以便合着干粮充饥。
在通过无人区的第二天下午,部队正准备宿营,忽然听到三排长喊:
“各班注意,马上派人到营里去领肉!”
这一喊可把我们给楞住了,心想:这个地方连个人都没有,那来的肉呢?
“王班长,领什么肉?”刘元林好奇地问。
王玉清班长朝着喊声来的方向,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刘元林问他,才转过脸来,激动地说:“还不是营首长的牲口杀了,要是有一点办法,也不能这样干。”
第三天,行军行列里没有牲口了,大家的干粮也光了,用来充饥的只有野菜和野果子。
第四天中午,部队停在一个河湾里,营政委刘镇同志走过来给大家讲话。
“同志们!饿不饿?”
“不饿!”
“不饿是假的,就是有二斤干饭我也能吃光它。现在好了,离这个地方七、八十里路有个两当县,大家再咬咬牙,走过这段路,拿下那个县城,不但打开了通往胜利的道路,还能痛痛快快过个‘年’。在这次战斗中,咱们营准备要求担任主攻任务,大家说行不行?”
“行!”
营政委讲完话后,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议论着新的任务。
可是,王玉清却啥话也没说,像平常一样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但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他的内心有些激动。
各连分开讨论时,同志们都一致表示,坚决拿下两当城。提起打仗,有的同志就说:“人是铁,饭是钢,那怕是有点锅巴也能解决问题,‘动动嘴,三分力’。”
就在这时,王玉清忽地站起来,一只手拿着枪,一只手提着背包,照直向指导员走去。
“王班长,你有啥事?”
王玉清把背包用手一晃说:“指导员,我这里保存有一、二升炒熟了的黄豆,现在把它交给党吧!”随后他就小心地把枪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迅速地打开了背包,拿出了一个装得鼓鼓的小口袋,双手递给了指导员。
这一小口袋豆子,是他在六天前准备的。在行军中,肚子饿了,王班长宁肯吃野菜也舍不得动一粒,现在却全部交给了党。
指导员接过豆子后,没等把话说出来,眼泪就流下来了。他沉默了片刻,就对大家说:“同志们!王班长保存了这么多豆子,每人可以分到一些。这下子完成突击连的任务可有办法了。讨论会就到这里结束,现在开始发豆子。”一袋子黄豆留下一部分给一、二连,其余的大家每个人分到了一把。最后还剩多半搪瓷碗,指导员亲手端给了王玉清。
“指导员同志,虽然豆子是我背来的,可我已经交给党了。我只能分到应得的一份,不应该给我这么多。”王玉清固执地说。
“这就是你应得的一份,收下吧。现在我代表党支部向你宣布:手枪团后面就是咱们连,你们班是连的突击班。”
王玉清明白了指导员的意思,一面用手接过来豆子,一面说:“我们班一定完成党交给的任务!”指导员这时又转向了大家说了声:“同志们!吃吧,吃饱了咱们就去打仗。”
大家一面说话,一面吃起豆子来。班长又把他那半瓷碗豆子,给我们班里每人分了一小捏。好说好道的同志,话匣子又打开了。
“这些黄豆比金豆子还宝贵哩!”
八十里的行军开始了。嘿!劲头可足啦,最后三十里左右的急行军,我们都顶下来了。浩浩荡荡的队伍直迫两当城下。当我们涉过两当城东门外大河时,敌人还昏头昏脑地弄不清我们是谁,一直到我们登上了城门楼,向他们喊:“缴枪不杀,我们是红军!”那些吓呆了的“保安队”才恍然大悟。
战斗结束时,刘元林俏皮地问一个俘虏:“喂!你们知道不知道我们来?”俘虏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只知道你们在百里以外,想……想不到……你们……来得……来得这么快!”这时,站在一旁的李清阁咧开了大嘴笑着说:“哼!我们还只吃了一把黄豆,若是有饭吃啊,前几天你们就当了胜利品了!”
*中国人民解放军三十年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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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  (摄影)金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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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 尤利·亚柯夫列夫我们收到一封中国的来信,它经过了遥远漫长的地方。我们轻轻地把信儿打开,这陌生的地址使我们又欢喜又
惊荒。这突然飞来的信叫人欢畅,它来自我们的兄弟——新疆但信里只找到一小把种籽,牢固地包在厚实的信纸上。伙伴们围着信儿站在一旁,这封信啊,应该怎样来猜想?我的朋友说:“这些字儿啊只有大地能够清楚地知详。”我们在地上分成垅和行,整天地劳动到日落山岗把这些有趣的字——种籽,撒在亲爱的土地上。喷壶像小雨般地浇水,种籽吸着温暖的阳光。把那杨树弄得弯又低,等待着这信儿把话讲。不知不觉过了好几天,种籽在大地里已成长。那可爱的小嫩苗叶啊,绿油油地排列在垅上。在新鲜的叶儿上闪耀着杏红、绿松石、天蓝色的光。啊,每个字我们都懂了,是锦葵,是香油树的芬芳。银色的烟叶晶晶闪着亮,宛如冬天一样洁白清凉,这是开着鲜花的信纸,来自遥远的中国新疆。让我们的人民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我们不用翻译已明白,友谊的感觉是莫大力量。
(雨瑾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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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昆剧“钟馗嫁妹”
许可
最近看了北方昆剧代表团侯玉山先生主演的“钟馗嫁妹”,觉得这是一出意义深刻的悲剧。
钟馗,他是一个有才有学的优秀人物。在往长安赴考的途中,他因为误入阴山鬼径,受鬼怪作弄,以致使相貌变得奇丑,十分可怕。奇丑而又可怕的相貌,注定了钟馗的悲剧命运。锦绣文章,终究不能改变人们的愚蠢的看法,这位才高学广的“会元”,只是因为相貌难看,竟被皇帝革去了官职。这种极不公平的待遇,使钟馗感到他在人世间已没有了立足的地位。在人人都盲目地回避他、畏惧他的情况之下,钟馗悲愤地自杀了。这样,钟馗以他的悲剧历史,对弃捐他的人们提出了严厉的控诉。古典剧作家张大复的这一作品,通过钟馗的悲剧形象地夸大描绘,向人们发出了这样的警告!外观有时会和事物的实质完全不符。一切以貌取人者,一切从表面现象来观察事物的浅视者,都应该从这里获得教训。应该知道:一颗奇异的夜明珠,也可能蒙上一层粗恶的外壳,如果人的眼光只停留在它的外壳上,那就是罪过!
“嫁妹”是这一剧作中的一折。那简单的情节是这样的:钟馗死后,被上帝封为驱邪斩祟将军。他想起从前曾把妹子许给好友杜平为妻,尚未完婚,于是便带了鬼卒回家,亲自把妹子送到杜府。情节虽然简单,但事情却确实可悲。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一心为人谋求幸福的钟馗,却被人认为是鬼怪。即便是从前的知心朋友,现在也和他保持着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从表面上看,这似乎是人鬼的距离,幽明的界限,而实际上这却是盲目者,浅视者划定的鸿沟。
老艺人侯玉山在舞台上创造的钟馗的形象,口喷火星,面目可怕,举止奇怪,但心地善良,极富人情味,性格非常可爱。像这种表里矛盾的人物,的确是演员的一个难题。浅薄的人也许只会刻划人物的外形,但修养有素的表演艺术家却善于在丑恶的外形下来表现人物的优良品质,从而突出这一悲剧的深刻的思想意义。因此,我以为,这是极可宝贵的艺术创造,而不是无甚深义的普通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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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唐碟
王一 段月华
唐碟是景颇话,就是靶。打唐碟是景颇族青年男女在春节中最喜爱的游戏。往往是未婚的姑娘把一个布包高挂在竹梢上,让小伙子们用枪打。唐碟内可以包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象征吉祥、爱情的物件,也有取笑男人的东西;但多数包的是钱,用它拿去买酒请大家喝。姑娘们包唐碟时,总要犹豫半天:钱包得多了怕别人打中拿去,包得少了要是自己的爱人打着,那才难为情哩。
春节,我们特意奔跑百十里,从芒市赶到西山文化站去参观打唐碟。
小伙子们听说唐碟是石木介挂的,都背着枪赶来了。因为石木介是西山上最漂亮的姑娘,领导群众办社又是能力最强的女干部,谁不愿意多多接近她呢?奇干的枪法在小伙子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他跑去只一枪就命中了,也顾不得拣唐碟,拉住石木介就要酒喝。石木介一看不是自己的心上人,耍赖皮说:“规矩没有讲好,站得太近了,再打中一枪才得喝酒。”奇干也觉得自己太冒失了,同意再打。
石木介也不傻,这一次她在唐碟内包上她认为最难打的东西:一块犁头铁,两颗项珠,一枚镍币。又在十?〔注〕远的地方平摆一根竹子。竹子后面站着五十几个小伙子,集中了二十八枝铜炮枪和六、七枝步枪。也许是他们思想紧张吧(姑娘们说是唐碟内的东西起了作用),乒乓、乒乓,打了三十几响,唐碟依旧在竹梢上随风摆动。泡良用老汉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瞅着姑娘怀里抱的酒瓶直淌口水,对着青年人乱嚷嚷:“你们算得上什么男子汉,我年轻的时候百发百中!”说着,就要夺别人的枪显显身手。小伙子们知道他是吹牛,听了毫不介意,当然也不把枪借给他。好心的老妈妈向石木介给小伙子讲情说:“虽说没有打中,可也费了不少力气,先请他们喝了酒再打吧。”姑娘们正在兴头上,哪里会看私人情面。就这样一枪一枪地打下去,直打到第五十八响,才被尹切勇打中了。
这一下小伙子们真像一群小牯牛,冲上去围着姑娘们抢酒喝。老头子、小娃娃也挤上去凑热闹。喝到酒的人连连向尹切勇点头:“沾你的光!”直乐得尹切勇摇头晃脑,哪里还顾得打招呼,喝了一口又一口。
〔注〕“?”读排,两臂向左右一伸就是一?。景颇族计算远近以?为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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