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2月24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
专栏:

意大利喜剧之父哥尔多尼
李健吾
有谁去过威尼斯,会不爱这水上之都的?一条街是一条河。出门就得坐船。不坐船,就得顺着窄窄的人行道,走过形形色色的大桥、小桥。白天看美术品,琳琅满目,油画色彩鲜丽,砌画古意盎然。黑夜坐上小船,——有谁忘记得了名闻世界的甘道拉和站在船尾摇船的甘道里耶?他唱着歌,划过曲曲折折的小河、大河,把船上一对男女摇进了水天一色的拉古纳(内海)。日常欢愉,过年过节更加欢愉。
1707年2月25日,近代意大利喜剧之父卡尔罗·哥尔多尼,诞生在这“娱乐之城”。
威尼斯在当时是一个富庶的贵族共和国。从十一世纪末叶起,统治阶层利用十字军远征,发展它和东方之间的贸易,远如中国和它在商业上也有往来。元初在中国出任官职的马可波罗,就是威尼斯人。财富培养享乐。威尼斯的特殊地势是它安全的保证。但是美洲和印度航路的发现,促成大西洋东岸国家商业的兴盛。土耳其人崛起,又截断了威尼斯与东方之间的交通。十七和十八世纪之交的威尼斯,如同意大利其他贵族共和国和僭主国一样,已经走向贫困。威尼斯虽然失去文艺复兴时期的威望,可是快活两个字,许久以来,就是威尼斯生活的基本情调。逢年逢节,人人戴上假面具,不问贫富,出入高门大第的舞会。哥尔多尼就生在这变动虽不明显,然而大势已去的时代。他在他的娓娓动人的“自传”里,告诉我们,父亲(一位医生)最初安排他到远迢迢的里米尼学哲学。枯燥的经院哲学打消了他学下去的兴趣。他跟着一个跑江湖的戏班,回到家乡。父亲宽恕逃学的儿子,要他学医,在身边见习。母亲体会儿子的心情,说服父亲,放他去学法律。哥尔多尼从来不放弃他的律师头衔。不过他的出庭次数,却也实在有限。他有信心,也乐于从事的,不是辩护,而是写戏。他希望作到喜剧代替“职业喜剧”。
什么是意大利“职业喜剧”或者“即兴喜剧”呢?
这是文艺复兴时期兴起的剧种,意大利当时没有专业剧作家。文人写戏,全凭一时兴会。其中最成功的喜剧,首推史学家和政治家马基雅弗利的讽刺教士的世态喜剧“曼陀罗华”(1513年)。“文学喜剧”似乎对跑江湖的草台班子不起作用,它们继承的更是民间流行,古已有之的地方小戏。它们缺乏剧作家,演员以自己为中心,搜寻故事,演出后来盛行于意大利的“职业喜剧”。其所以叫做“职业喜剧”的缘故,就是因为喜剧(其实往往是“闹剧”)的演出,完全是作为职业的演员自己搞出来的。他们没有对话剧本,偶有对话,也决不完整,有的只是幕表,有的干脆只是故事纲要。熟练的合作是演出成功的重要因素。但是起决定性作用的,更是模拟的天才和精湛的演技。观众特别欢迎这些江湖艺人的“抓哏”的语言和动作。对话是他们根据故事要求,临时在台上诌出来的。即兴词令积累多了,后来演员创造不了新的,就在一定环境和一定身分之下,乱套乱用。他们扮演的角色,永远是定型人物。这些人物来自生活,经过艺人匠心塑造和舞台上成功的表演,成了一个演员终生扮演的形象。传统留下来的东西,他们也保存在人物造型上。戴假面具就是说明定型的一个重要特征。
并非个个人物都戴假面具。男女情人不戴;妇女面部中央有时候蒙一块小黑绒(Ioup),不过这是装饰,不是假面具,因为一般妇女平时都蒙。使女不戴假面具。戴假面具的只有丑型人物。资产阶级丑型人物有两个:一个是街头艺人给威尼斯商人塑造的滑稽形象;一个是满嘴拉丁文的法学博士(后来也有医学博士)的滑稽形象,他的出生地是意大利最早设立大学的波伦亚。前者叫作巴达龙,是一个吝啬而又好色的老人,有时候承当家长这类角色。他的假面具是深棕色,鹰嘴鼻子,长灰胡子,偶尔也戴一副圆眼镜。脚上穿一双便鞋,身上披一件大黑斗篷,露出他的红衣、红裤、红袜。后者的假面具是皮肤色(也有黑色的),脸蛋涂成红的,鼻子底下有一对朝上翘的小胡子,显出了不起的模样。
他们必须有听差,也必须受听差作弄。艺人从偏北的山城贝加摩挑了两个穷光蛋搭配。一个是机伶、刁钻的布里格拉,戴一个橄榄色假面具,一身男仆穿的制服似的装束。这种恶作剧的流氓听差,后来又以别的名称,成为那不勒斯人。另一个听差,作为对称,却是笨汉。这就是常在欧洲舞台露面的阿耳干。哥尔多尼告诉我们,他那身花花绿绿的衣服,说明他的出身,因为这是他拾来的破布拼凑成的。他的帽子插着一条兔子尾巴,贝加摩农民一直这样装璜他们的帽子〔一〕。腰里插着一把木剑。“一仆二主”里的特鲁法儿金鲁,就是阿尔干的别称,两个主人打他,用的正是他自己的木剑。他戴一个黑假面具。他是一个非常吃重的角色,要具备中国武丑的工夫。他笨,然而有他自己的智慧。天真使他可爱。闹饿、贪吃是他(一个穷人)的本色。
这四个定型人物,说话夹杂一些本乡土白,形成意大利“职业喜剧”的标志。每个演员,扮演这样一个定型人物,在基本形象之外,加上属于自己的色彩,另取一个名称。特鲁法儿金鲁是著名演员萨基给自己演的阿耳干这个定型人物取的名称,他在任何一出戏里,都把自己叫作特鲁法儿金鲁(字义是“诡诈”)。
这些“职业喜剧”演员,往往过的是江湖生涯。他们有时候不得不帮江湖医生在市集卖假药。哥尔多尼在米兰就遇见过这样几个艺人,白天帮江湖医生(他是一个有过几个博士学位的学者!)卖假药,夜晚点起蜡烛演闹剧。他们对他写戏起了不小的影响。这些艺人,浪迹江湖,走南闯北,在各国表演他们的绝艺。他们在巴黎有一个固定剧场。莫里哀的剧团,回到巴黎之后,最初和最后,就和意大利“职业喜剧”剧团轮流使用剧场。他们的明快的演技、戏剧的流动的空气,在莫里哀的表演艺术与剧本艺术上,留下不可否认的痕迹。他的丑型人物有时候不换名字,从“职业喜剧”方面借用过来。莎士比亚虽然出生较早,不见得对这轰动欧洲的剧种就完全陌生。至少他明确表示了他反对信口遣词的意见。哈姆雷特在第三幕第二场对伶人甲说:“还有你们那些演丑角的,只许念剧本上写下的说白,不要临时添花样”。〔二〕
哥尔多尼在意大利十八世纪所要改革的,正是莎士比亚和莫里哀在本国所努力的方向,也正是他自己企图作到的方向。不过就改革而论,他却远比这两位外国先辈艰苦。他们“仿佛要给自然照一面镜子”〔三〕,只要举起镜子就是了,可是他举起镜子的时候,还得提防有人不要他举起镜子来。因为莎士比亚和莫里哀可以不管别一国家的“职业喜剧”的存在,然而对哥尔多尼说来,“职业喜剧”不但存在,而且已经衍成本国一种国家性质的娱乐,有悠久的历史传统,有深厚的社会基础,碰它不倒,自己反而会倒下来。
但是“职业喜剧”进入十八世纪以后,表演落入陈陈相因的程式,即兴台词缺乏生活内容,脱离现实,例如一个情人,心怀妒忌,在任何一出戏,永远重复这几句俏皮话:“我妒忌,因为我闹恋爱。哦!多怪的矛盾。爱情像火,妒忌像冰,碰到一起,我毁定啦。它们两下里一夹攻,我有热情,也无能为力。我如今是外头打哆嗦,里头在发高烧。”〔四〕戏词再好,老听也就腻了。演员缺乏创造力,却又乱抓噱头,制造色情场面。
哥尔多尼不欣赏“职业喜剧”,在“自传”里特别说起了一点,就是丑型演员所戴的假面具:“假面具必然常常妨害演员的悲、喜表情;谈恋爱也好,发脾气也好,或者有兴致也好,脸上的表情永远一模一样;他比手势,变化声调,但是他不能用脸传达感情;脸是内心的说明、种种使他内心激动的感情的说明。”他认为古代希腊、罗马有用假面具的必要,因为对扩音有帮助,“可是在今天,艺人必须具有灵魂;而灵魂压在假面具底下,就像火埋在灰烬底下一样。”〔五〕
当时对“职业喜剧”抱他这样看法的,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他又不是资本家,无法租赁一家剧场,创办一个剧团,实现自己的改革理想。他必须和一个剧团合作,通过写戏,维持家计。他原来和剧团没有关系,不像莎士比亚和莫里哀,一直待在剧团里头。他不得不一边和演员打交道,一边开导他们改变传统表演方式。幸而他有一份雄厚的本钱,那就是:写起戏来,有求必应,而且应命迅速。他有捷才,更有耐力。
他为声名卓著的丑型演员写幕表。“一仆二主”最初的形式,只是一些详尽的提纲。1743年,哥尔多尼在皮萨执行律师业务,收到萨基从威尼斯寄来一封信,信上提供“一仆二主”的故事,希望哥尔多尼帮他写出来,由他主演特鲁法儿金鲁这个角色。萨基跟着又向他要了一出“职业喜剧”:“阿耳干的孩子失而复得”。这出闹剧还要成功,各地剧团争着上演,他后来远去巴黎,就是它做的引线,但是他认为缺点很多,没有收入他的戏剧集。他收入对话完整的“一仆二主”。这在1753年,毫无疑问,萨基的即兴创造,他也利用进来。就人物而言,这是一出典型的“职业喜剧”,四个面具人物全有(虽然布里格拉变成一个有相当身份的店主),两对情人,一个有风趣的使女,——哥尔多尼最欣赏这种花旦型演员。九个演员,或许再添上一个吹牛、胆小的队长(调侃西班牙军官的定型人物,——西班牙军队曾经长期在意大利驻扎来的),是意大利“职业喜剧”剧团的理想组织。
成功使他和剧团的合作越发密切了。从1749年起,他和一个在威尼斯演出的剧团签订契约,每年供应八个新剧本,不算改编和应景的诗篇。他成了一个职业剧作家。剧团接受他的改革计划,鼓励演员不戴假面具,搬演对话完整的文学剧本。他在写戏之外,还要指导演员演戏,因为走进生活,不戴假面具,不是个个演员都能做的好的。他写戏快的惊人。有一年他一口气写了十六个剧本,其中有几个还是杰作。
接近演员是他成功的一个主要条件。他从演员方面发现戏料,吸收他们的性格成为人物的性格,尽量减小他们塑造人物的困难。接近观众是他成功的另一个主要条件。他像莫里哀一样,看重池座观众的口碑。包厢在威尼斯,也像在意大利其他城市一样,变成富贵人家的俱乐部或者会客室。宾主围着一张牌桌,说东道西,除非一时高兴,才会安静下来看戏。他们不朝池座唾一口痰下来,已经恩德无穷。池座观众另是一回事了。他们真懂戏,看到精采地方就喊好,一不满意就打嘘。池座发黑,没有几枝蜡烛点在这里,先来的观众摸到硬板凳,坐下来等人收钱(平均是一角钱),后来的只好站着。哥尔多尼尊重他们。他拿他认为最好的作品留在威尼斯上演。他为他们写出他的最好的喜剧,特别是用威尼斯语言写的威尼斯风光的世态杰作。他对穷苦观众特别有好感。他的敌手骂他巴结贱氓,他谈起他的杰作“可敬的姑娘”,曾经在“自传”里记载道:
“这出喜剧有些场面,我照自然的样子,把威尼斯的甘道里耶(船夫)描画出来,熟悉我的故乡的语言和风俗的人们觉得非常有趣。
“这应当受人注意的听差阶层不满意我,我希望同他们和好。
“池座不满的时候,威尼斯的甘道里耶可以上剧场看戏,不过他们看不到我的喜剧,只好在街头或者船上等候他们的主人散戏出来。他们说起我来,用上一些可笑的怪话,我也听到过。所以我在剧场角落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地方看戏,台上演的又是他们自己,他们看的很开心。我和他们成了朋友。”〔六〕
他是白描胜手。他不费力气,就自自然然把生活搬上舞台,再从发展上,自自然然把戏结束了。在这一方面,他奉为师法的莫里哀就不如他。他重视性格,把自己的一些喜剧称为性格喜剧,但是在这一方面,他显然没有达到莫里哀的造诣的最高水平。他和莫里哀一样,永远追寻事件的道德意义,虽然他缺乏前辈的鞭挞精神或者战斗精神。他写“可敬的姑娘”(1749年),因为他看到一出伤风败俗的闹剧,糟蹋一个“没有才分、没有道德”的姑娘。在他看来,用他自己的话:“喜剧是,或者应当是一个教人学好的学校,暴露人类弱点,只为改正这些弱点”。〔七〕不过他不是一位道学先生,有意把道德放在第一位。他通过生活本身教育观众。望而生畏的感觉是和他的喜剧格格不相入的。他要他的本乡观众笑个畅快,他赢得观众的嫟称“爸爸哥尔多尼”。1760年9月24日,欧洲“无冕之王”服尔泰,从法国写信给他道:
“我的先生、自然的画家和儿子,自我读你的作品以来,我就爱你。我从你的作品看见你的灵魂。我说:这是一位正直、善良的人,他洁化了意大利舞台,创造有想像,行文有识见。哦!多丰盈呀,我的先生!多纯洁呀!就我看来,风格极其自然、诙谐与妩媚。你由胡闹的迷障救出了你的祖国。”〔八〕
“女店主”(1753年)这出喜剧,恰好说明“自然、诙谐与妩媚”的评语。我们在1927年有过这出风行欧洲的喜剧杰作的改译本。〔九〕这里不是威尼斯风光。福罗伦萨是故事发生的地点。阶级关系通过人物,在戏里得到鲜明的对比。三个不同等级的贵族男子,一个奴隶身分的伙计,但是属于资产阶级的店家小姐,不选前者,却选后者做丈夫。我们决没有意思强调这些阶级对比,但是由于哥尔多尼的玲珑的笔致,对比自然而有趣地,通过性格语言,活在我们面前。三个贵人,一个身分高似一个,侯爵、伯爵、骑士,住在一家客店。店主已经去世了,留下一个女儿,遗言要她嫁给店里一个得力的伙计。年轻貌美的米郎道莉娜,当时由花旦型演员扮演,说明她的性格含有聪明、活泼和打情骂俏的成分。她不希望马上戴结婚戒指,可是在她得乐且乐的时候,她也相当矜持,或者不如说是相当骄傲而又谦虚。她发现新来的骑士是一个对女人没有礼貌的人。她要他知道知道女人的厉害。惩罚的结果是这个野男人像疯狗一样爱她。她拒绝了另外两位贵人的保护,决定嫁给等着她嫁的伙计:丈夫是合法的保护人。有些法文和德文译本,改成她和骑士结婚,完全歪扭了她的性格和哥尔多尼对这样一个真诚性格的值得赞美的认识。戏里最滑稽的人物是那位落魄侯爵,一边口口声声保护她,一边偷骑士送她的金酒瓶。服尔泰写信给哥尔多尼,打趣道:“我一直有意请求侯爵对我加以保护。”〔十〕
哥尔多尼写了一百五十多出戏。绝大部分是他远离祖国之前写的。喜剧技巧在他已经到了烂熟地步。他在“自传”里告诉我们,他能在极短期间把戏写出来,靠他有热情,也靠他技巧熟练:“通过时间、经验和习惯,我对喜剧技巧非常熟,故事构成,人物选定,此外对我也就是例行公事而已。写成一出戏,我在修改结束以前,先要完成四种工作。第一种工作:计划,区分,三个主要部分,开场、纠纷、收场。第二种工作:分幕,分场。第三种工作,主要各场的对话。第四种工作:全剧的一般对话。
“常常发生这种情形,我在最后一种工作中,改换我在第二、第三种工作上写成的东西;因为观念接踵而至,前一场产生后一场;一句偶得的表现提供一个新的思想。我在若干时后,能把四种工作缩成一种工作;心里有计划,三个区分也有,我立刻就开始写第一幕第一场,一直写到结尾,总想着这句格言:全部线索应该在一个确定之点告终,就是说,应该在动作上升之中告终:它是全部机器开动的主要目的”。〔十一〕
但是他的超额写作,不曾从剧团资方收到分文超额贴补。甚至于他在威尼斯付印自己的剧本,一切权益,不得资方许可,他也无权过问。威尼斯人民喜爱的“爸爸哥尔多尼”,不得不在威尼斯最后几年,低声下气,常向资方写这种告乏的信:“现在,说真的,银钱问题成了我的首要问题。我的兄弟和我在一起。我必须偿还他在摩得那留下的债务;我必须给他做衣服,找工作。我没有钱,今天我向人借了六个塞干(约合七十佛郎)。”〔十二〕
生活困难,他对“职业喜剧”的改革,又给他招致了种种不愉快的打击。他是一个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歌颂资产阶级道德的时候,把同情给了“下等人”,又如实写出了贵人的恶行败德。他热爱故乡,但是他的精神向往于意大利的统一。他不过问政治,实际他的进步思想使他成为一个国家事业的工作者,并不限于地方性的艺术活动。人民欢迎他的宽阔的笑、他的深厚的笑。然而有些贵人,醉心过去,对他非常不满。威尼斯共和国的十人委员会不同意给他津贴。他经常读到攻讦的文字。服尔泰在哥尔多尼离开威尼斯之前,给他们的共同朋友写信,用诗表示他的忿慨道:
“他们不知道该用
什么样的理由裁判
他的作品,请自然
来当官司的仲裁人。
自然就老实不客气
对批评家和敌手说道:
‘个个作家有缺点,
哥尔多尼却把我画出来’。”〔十三〕
哥尔多尼决计接受巴黎“职业喜剧”剧团的邀约,去了法兰西。他写了一出寓言喜剧“狂欢节最后一夕”,向他的亲爱的威尼斯观众告别,行前他去看这出喜剧上演,听见池座观众喊着“一路平安!”“再见!”“一定要回来!”他在“自传”里谦逊道:“我承认我很感动,甚至于流下了眼泪。”〔十四〕
他在巴黎住下来(1762年),一直住到去世(对威尼斯和喜剧来说,该是多大的损失!)。他在路易十五的宫廷教意大利文。他瞎了一只眼睛。他用法文写了一出喜剧杰作“善心的急性人”(1771年),法兰西喜剧院的演出轰动一时。国王给了他一笔津贴(教意大利文的代价),维持他在巴黎的生活。他就这样活到大革命爆发。津贴中断了,日子过的很苦,但是他并没有因为领受王室津贴,像他认识的那些贵人一样上了断头台。相反,国民大会通过决议,每年给他两千佛郎津贴。这在1793年2月7日。他在头一天下午六时去世。
相隔不到一百年,出现了统一的意大利。美丽的威尼斯给意大利带来许多值得意大利人民骄傲的名贵的礼物,哥尔多尼——意大利最大的喜剧作家的杰作,当然在内。他提高人民乐生的情绪,鼓励他们面向生活。他给人民健康的笑,人民给他衷心的爱。
〔一〕见于“自传”中卷第二十六章。
〔二〕引自卞之琳的译文。
〔三〕引自卞译“哈姆雷特”,与上文引证同幕同场。
〔四〕见于尼柯耳(Nicoll)的“假面具戏,模仿舞剧与灵迹剧”第四章第三节。
〔五〕见于“自传”中卷第二十六章。中国戏剧脸谱直接画在脸上,就避免了他这种指摘。这也是为什么,脸谱应当避免琐碎,不但为了美,也为了表情。
〔六〕见于“自传”中卷第十九章。
〔七〕见于“自传”中卷第二十一章。
〔八〕见于服尔泰全集卷十一书信集(1817年版)。
〔九〕焦菊隐改译,北新书店出版。
〔十〕见于全集卷十,1763年5月10日。
〔十一〕见于“自传”中卷第三十章。
〔十二〕引自开纳尔德(Kennard)的“哥尔多尼与当时的威尼斯”第四章。
〔十三〕见于全集卷三诗集“散文与韵文书信”第一百二十六首。
〔十四〕见于“自传”中卷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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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动力学界制定科学研究计划
今年将开展一百多个主要题目的研究工作
据新华社22日讯 中国动力科学界今年将从电气、热工、动力经济和基本建设四个方面,开展一百多个主要题目的研究工作。其中有一部分是我国过去没有基础今年新开辟的科学研究题目。
这个科学研究计划,是2月中旬在北京举行的1957年全国动力科学研究计划会议,根据“1956—1967年科学技术发展远景规划”和各研究机构1957年研究计划制定的。计划中的电气部分,今年将研究电气设备及电力系统的性能、载波设备及新型仪器等重点问题。热工部分主要研究提高汽机出力的可能性、机组合理配合问题、消除叶片断落、锅炉结焦及苛性脆化的措施以及总结燃烧劣质煤的经验。在动力经济方面,今年着重研究第二个五年计划中的电力工业发展速度和电力系统发展的轮廓,水、火电厂配合及电厂、机组容量和参数的确定等问题。
这次会议强调提出,在动力科学研究中学习世界先进科学成就,必须结合中国实际,即根据中国资源、气象、水文、地质、气温、水温、海拔、电雷、复冰和风速等情况进行研究。会议制定的计划内容,一方面密切联系着我国当前动力工业实际、解决生产中急需解决的重大科学技术问题;同时也为科学发展远景逐步建立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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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梅兰芳在武钢工地
据新华社讯 20和21日晚上,著名表演艺术家梅兰芳,以他多年精心修改、整理的古典歌舞剧——“贵妃醉酒”,在武钢工地为建设者们作了两场慰问演出。
梅兰芳精湛的表演,不止一次地博得观众春雷般的掌声。演出后,梅兰芳六次谢幕,热情沸腾的建设者们还不愿散去,纷纷拥向台口,鼓掌欢呼。梅兰芳卸妆以后,又特地走出前台,和大家见面。他容光焕发地对建设者们说,我来到武钢工地给大家演出,感到光荣。几年后,全厂落成时我们还要再来向你们道喜。
工地建设者们把一面绣有“热心为基建服务”字样的紫红色金丝绒锦旗和一束束鲜花,在演出结束时献给梅兰芳。梅兰芳和工地建筑职工合影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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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合理使用抗生素
孟谦
抗生素类药品是近代医疗中最常用的药品,并且被人们认为是防治疾病的重要武器。从1940年推广使用抗生素以来,证明它对各种细菌、立克次体以及部分滤过性病毒所致疾病的治疗和预防有良好的作用。比如青霉素治抗球菌性肺炎效果很好;氯霉素被称为治疗伤寒的特效药。我国在解放后已将抗生素广泛用于医疗预防工作中。据卫生部初步统计,1955年全国抗生素使用总量比1952年增长了580%,1956年更有增加。在我国未使用抗生素以前,急性阑尾炎并发腹膜炎的病人,死亡率都在5%—10%,而使用抗生素后,就能够降低到0.5%;过去大叶肺炎病人的死亡率在30%左右,使用抗生素后平均第二三日即可退烧,死亡率降到2.3%。据中国协和医院统计,未使用抗生素前,斑疹伤寒的死亡率是5.4%,并发症是34%;自1953年使用抗生素以来,斑疹伤寒不再有死亡或并发症,结核性脑膜炎的死亡率亦可降到20%—36%,其他各科应用抗生素,效果也很好,可见抗生素是很重要的药物。但是获得如此良好临床效果,是和抗生素的合理使用分不开的。
由于抗生素有如此的疗效,有些人便把它当作百病皆可用的万应丹,于是发生了许多滥用抗生素的现象。如甘肃固原回族自治区人民医院医生不负责任,使一异常分娩产妇会阴缝合部化脓,仅二十几天里,就使用青霉素九十余支;哈尔滨市管道工程公司卫生所挂号员患重症感冒,医生开给金霉素一克,第二天体温反而升高了,医生又给患者五克氯霉素,第三天氯霉素还未吃完,因患者仍发烧,这位医生没有全面进行检查,主观认为是肺部有问题,又开青霉素、链霉素两瓶,另外还给葡萄糖注射,口服维生素,磺胺嘧啶等;一个感冒病人,竟用了“四大抗生素”。至于类似诊断不明,一般结核病常用抗生素的现象也很普遍。北京市医药公司经理说:“过去一个人用链霉素,很少超过一百公分,现在一个人用三、四百公分不算一回事了”。
抗生素是不是百病皆能治呢?
拿常用的青霉素来说,它对化脓性疾病、淋病、流行性脑脊髓膜炎、梅毒、雅司、鼠咬热、双球菌肺炎有一定疗效,但是一个患者如果经常使用,就会发生抗药性,失去效力。比如用青霉素治疗金黄色葡萄球菌所致的疾病,根据我国在临床使用结果,抗药性的发生率高达60%,最近英国的统计,葡萄球菌对青霉素抗药性达80%。青霉素用量如果过大,还会产生剧烈的呕吐、高热、搐搦等不良征象,给病人带来苦痛。比较常见的副作用是引起局部疼痛、寒战、脸部发红、皮肤发生荨麻疹、粘膜水肿等症状,严重的发生过敏性休克,甚至造成死亡。据卫生部生物制品检定所不完全统计,在1952年一年中发生过敏性反应的有二百零四例(1956年占一百十八例),其中因使用青霉素过量而造成死亡的三十五例。
链霉素对百日咳、杆菌肺炎、化脓性疾病、细菌性痢疾、结核病、鼠疫有一定疗效,但多数菌类能对它发生抗药性,因此它在临床应用上也受到很大限制。比如用它来治疗结核杆菌感染,由于疗程较长,抗药性发生率非常高,并且还会引起局部疼痛、脸红、寒战、高热、血压降低、呕吐、皮疹(如丘斑疹、荨麻疹和红斑)等不良征象。如果发现患者因用药过多发生剥脱性皮炎,不立即停止用药,便可能造成死亡。另外,链霉素用来治疗尿道感染病常常失败。它对第八神经有一定的损害,用多了会使人丧失听觉。
根据医药学家的研究,氯霉素(本国产有混旋氯霉素,亦称“合霉素”)对化脓性疾病、伤寒、副伤寒、砂眼、斑疹伤寒;金霉素对双球菌肺炎及感染、化脓性疾病、百日咳、细菌性痢疾、回归热、急性传染性的黄疸、性病性淋巴肉芽肿、异型肺炎、砂眼、斑疹伤寒、阿米巴痢疾;地霉素对双球菌肺炎、百日咳、化脓性疾病、细菌性痢疾、砂眼、斑疹伤寒、阿米巴痢疾有一定疗效。但菌类对它们也能发生抗药性。像肺炎杆菌还依赖氯霉素为生长因素,用药时可能发生的副作用是恶心、呕吐、冒灼热、肠胃充气、腹泻、口干、喉痛、口角炎、粘膜发疹、阴道炎和肛门出血等征象,地霉素的毒性和副作用同金霉素相似。
从上面简单的说明来看,抗生素对某些病症具有一定的疗效,但用得不恰当会造成无效,损害健康。有的销售单位在出售时告诉购者说是万宝灵药,这是不恰当的。卫生部在1956年12月17日曾向各省市卫生行政部门及直属医疗单位发出“关于抗生素类药品的管理原则的通知”,各省市卫生厅、局,如广东省、广州市、黑龙江省、安徽省均已先后结合当地情况作了相当的规定,这对防止滥用抗生素起了一定的作用。但也有一些省市和医疗单位还没有重视这个问题。
希望各地卫生行政主管部门发动医药学术团体,向人民宣传正确认识抗生素的用途,并加强对医务人员的教育,正确使用抗生素,各级医疗机构也要对本单位使用抗生素情况进行检查,定出制度,做到合理使用抗生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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