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1月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在电岩上
柯蓝
我们的吉普车爬上旅顺口白鱼山的时候,还没有到山顶就已经看到旅顺口的全部港面了。这时候我就很自然地记起了一部有名的、描写海战的小说:“旅顺口”。这部小说我是五年以前读过的,它所描写的日俄舰队在渤海海面发生的惊心动魄的战争,以及它所依据的无比丰富的真实材料,给了我极深极深的印象。我至今都没有忘掉这本书。
“你看,那就是‘老虎尾巴’!”陪我来的易同志,指着港口海面当中的一个小山,很简单地在向我介绍:“电岩!等会我们就到电岩!……”
横在港口的那个长尖的小岛,从这边看去就跟老虎山接连着,取名“老虎尾巴”真是太像了。这名字我仿佛很熟悉。后来记起连同
“电岩”这个名字,都是在“旅顺口”那部小说里见过。我们现在是按着小说里所描写过的事物在谈话,在思索,在回忆。
“看!这就是那次战争留下来的大炮!”
我回过身来,就看见一个两丈多长的大炮筒,修在山坡上。炮口可以钻进去一个小孩。黑黄黑黄的炮身上,刻着“一八九七”几个字,大概是记载年代的。
这个古式、但却粗大的炮筒,虽然炮基已经损坏,仍然给我们一种威力……
我们又匆忙地朝“电岩”出发了。吉普车这时候在公路上颠簸着,奔驰着。我隔着玻璃窗,望着对面港口老虎山的黑影,起伏不平地突出在港面。我听说“旅顺口”小说中所描写的那座司令官的古堡,至今还在。当初日俄海战刚爆发的时候,那位旧俄海军司令,正在他的古堡大厅举行舞会……就连这个跳舞厅至今也还在。
不过我坐在车子里,却看不到这座古堡。
十分钟之后,吉普车又在爬山坡了。我们来到了最东面的伸出海面的阵地。这是一个很隐蔽的地方。
一位年轻的、矮个子但很结实的连长,接待了我们。他叫“侯连长”。
“这里,就是旅顺口小说中描写的电岩!”这位连长一见面就这么介绍起来了:“小说里有一位中尉在这里受伤,爬到那边继续抵抗,……”
侯连长一边说一边用快步引我们到那个地方,用脚尖在地上轻轻地点了一点。
我抬头朝前看去:这是一个动人的地方。东面是一片无边的海浪。电岩像一个巨人的臂膀伸出在这里,拦阻着波浪的冲击,和那呼啸而来的海风……我低头朝脚下看去,下面却是几丈高的岩石,和被岩石碰溅起来的白浪……
在这样的地方,听着这个古老的,但是英勇的故事,那种坚持抵抗,和士兵们最后全军复灭的壮烈情景,仍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使我们激动。
就是这一次骇人听闻的、世界上罕见的日俄大海战,使旅顺口闻名全世界。
现在,这一切当然都过去了,尽管历史留下了它的印证。但不管它是古老粗大的炮筒,或是这个高出海面,抗击着海风和海浪的“电岩”,今天也只是成了另外的一种意义。今天,在这里的是用现代化武装起来的、生长在这土地上的人民。
侯连长热情地把我们招待到他们的哨棚里。这时候,天慢慢暗下来了。太阳一偏西,岩上就变得十分寒冷。海风把木板搭起的哨棚,吹得哗哗地响。
“你们经常在这里吗?”
“我们不管白日黑夜,刮风下雨,都在这里!”侯连长说:“阵地不能离人啊!”
我的眼前出现了刮着大风的黄昏,大风在海上撕裂着波浪,撕裂着树枝、沙石……坚守阵地的人,他们就站在这撕裂一切的大风里……
我的眼前又仿佛出现了下雪的深夜,雪片在静静地飞舞,落在树上,落在阵地上,落在哨棚上……战士们就在这祖国的大门,最东北的边线,时刻警惕着海上的风云!替人民承担着风险……
连长告诉我:
“晚上在阵地值班,守着电话机。没有事就在灯下,学政治、学文化……常常这样,……”
我的眼前似乎又看见了这位连长的影子伏在哨棚的木板上,在一声不响地写着什么,看着什么。而哨棚的外面,这时候,却是深夜寒冷的海风和可怕的海浪,在远远地陪伴……
这是多辛勤和艰苦的生活和工作。有谁曾经在这样的电岩上,在这样的深夜,日日夜夜不断地学习过、工作过呢?这是什么样的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在这里发生了呢?请为这深夜一两点钟,从哨棚偶尔透出的灯光祝福吧。
我望着这狭小而简陋的哨棚,和在这里守卫的战士们,我问了他们有关电岩的许多其他事情,我却没有问他们的生活和报酬。我知道他们不是为报酬才到这个岗位上来的。我看,没有任何报酬可以使他们到这里来,使他们如此艰苦还如此愉快……就为这,我一想起电岩,它使我难忘和不能不激动的,并不是它的历史,而是它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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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海边抒情诗
李瑛
红标灯海像一簇簇绿色肥大的叶子,红标灯像一朵开不败的牡丹,一任无际的风劈雨砍,永远伫立,说着无声的语言。把海水的秘密告诉远行人,使船只绕过暗礁、浅滩;你坚守岗位像战士,你遥遥叮嘱像母亲。你滚热的赤如朝日的心呵,你深情的聪明的眼——在海天无尽的深处、远处,给多少人增加力量和勇敢。海像一簇簇绿色肥大的叶子,红标灯像一朵开不败的牡丹,越是在风狂雨暴的暗夜里,你的生命之花越开得灿烂。
在信号台上在棕榈树梢,在天空,一千颗星星莹莹闪动,又深又冷的夜空是大海呀,云块是岛、星是桅灯;我站在白色的信号台上,望着四方的船向我航行,它们一边走一边打着讯号,船帆里载满快乐的风。欢迎呵!欢迎呵!欢迎呵!我用灯光回答了他们,我用灯光给了他们安全的锚位,我用灯光给了他们士兵的爱情。
1956.10于榆林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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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民间故事

两大心愿
董均伦 江源
在一座古老的县城外面,有一条流水不大的深沟,在这深沟上面,修着一座很大的石桥。修这桥所用的石头,都是清一色的雪花白的石头。这种石头,是出在离县城几百里路外的大山上。石桥两边的石栏杆顶上,有的刻着很细致的小石狮子,有的刻着人物花草,可见当时是花费了不知多少功夫。
这条深沟,在早年间,只是一条很窄的小沟,不但没有这座大石桥,就连一条独木桥也没有。那时沟虽不深,水也不大,一步却迈不过去。从这里过路的人,不管空手的,挑担的,都得脱了鞋才能过去,遇上冬天,冷水冰得骨头痛。离这路口不远的沟旁,有一块很奇怪的石头,当地的人都叫它“仙人石”。这仙人石,样子活像一个老汉躺在那里,要是你走近仔细地看,甚至能看得清眉眼和胡子。有人说,这仙人石曾经两次变成过仙人,那是因为在这小沟上,发生过两桩相同却又不同的事情。那时候,有一个孤苦贫穷的小伙子,他无地无土,天天上山打柴,天天从这小沟上过,天天看见人过这小沟时那么费事。这一天,他砍了一大担柴,挑到了小沟里时,看着这不宽的河水,心里想:每天这么多的人从这里路过,没有个搭脚的桥多不方便呀!我就出上这一担柴做个临时的桥吧,至少还方便几天啦。他心里虽是有点舍不得,不过,他还是把这担柴都填到沟里的水上了。人踏着柴禾过去,不用脱鞋也湿不了啦。谁走到这里,都夸奖一声:“什么人在这里搭桥啦,真好,多给人方便呀!”
小伙子天天也从自己搭的桥上过,隔了几天,他已经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这天晌午,他又打这里路过,看到那仙人石忽然动了,呀!坐起来了,那已不是石头,而是一个真真实实的老人了。老人走到了他的跟前,和蔼地说道:“小伙子,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千年了。我许下了两大心愿,如果我亲耳听到谁被别人称赞一百遍,我就要赐给他荣华富贵。这第一个心愿是应在你的身上了。”老人说着用手一指,面前出现了一条大路,大路上忽闪忽闪的来了一乘八人大轿,轿里坐着一个戴着纱帽的县官。老人说道:
“你看清了吧,过不久你就是这个样子了。”老人把手一摆,大道和八人大轿都不见了。小伙子又羡慕又疑惑地问道:“我不识字,怎么能作县官呢?”老人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小伙子,一点也不用犯难,尽管放心去进考场,我这里还有几两银子,你拿上做路费吧。”
老人把银子交给了小伙子,在那沟边上又躺下了,他立刻又变成石头。
小伙子有了银子,置办了衣裳行李,进了考场,拿起了笔来,笔好像自己会动一样,眼见着纸上就写满文章了。这一场,他果然中了秀才,他很是得意,收拾行李进了京。再一场中了举人,又一场中了进士,一道圣旨下来,派他去本县作县官。小伙子坐着八人大轿,耀武扬威地回家乡上任了。那真是说不尽的富贵荣华啊,鲜鱼好肉吃厌了,绸子缎子也穿腻了。他想:我一担柴禾搭了个桥,就得到了这样的荣华富贵,我要是修一座大桥,那更不知道能享什么福啦。
于是他就吩咐人,把全县里能做得动活的人,都赶了来,有的被分派到几百里路外的山上去推那雪花一样的石头,有的就在那里挖宽这条小沟。这正是春天种地的时候,虽说是有那么多的衙役们监工,衙役们手里又拿着那么长的鞭子,修桥的人,都唉声叹气,就怨恨地说:“这个死不了的县官,抓咱来修桥,咱种不上庄稼,秋天吃什么呀!”
一滴汗一滴泪地,大桥修了许多日子,终于修好了。那县官坐着八人大轿来到桥上了,他喝退了跟随的人,独自走到了仙人石旁边,扬扬得意地说道:“仙人啊!仙人,你这次应该给我什么样的大福大贵啊,你看我把桥修的有多好呀!”
仙人石动了,坐起来了,又变成一个真正的老人了。老人威严地说道:“我许下了两大心愿,如果我亲眼看到,谁被一千个人怨恨,我就要使他变成一头黑色的毛驴。这第二个心愿也应在你的身上了。”老人说着,又用手一指,面前出现了一条小路,小路上一头黑驴,驮着沉重的驮子,压的搭拉着耳朵,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老汉把手一摆,小道和毛驴都不见了。
县官惊疑地问道:“一座白玉石大桥,还不如用柴禾搭起的小桥吗?”老人气愤地说道:“这个我不知道,你自己想去吧,你现在已经该变成毛驴了。”老人的话刚完,小伙子头顶上长出耳朵了,嘴巴也变长了,他想喊,却是叫出驴的声音。跟随的人,赶到了桥上向沟里看时,那仙人石旁只有一头黑色的毛驴了。他们牵了回去,把它卖给了一个贩盐的脚夫,它驮着沉重的盐驮子,常常走过这白玉石桥,不过,没人再知道它想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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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谈画

我们需要“壁画”
潘洁兹
走进一些高大的公共建筑物,如纪念馆、礼堂、戏院、车站等,常常感到:这里需要壁画。
翻翻旧美术史,那些挂一漏万的关于壁画的记载,往往使我眉飞色舞。有幸看到历史劫灰的古代壁画,如莫高窟、榆林窟、麦积山、永乐宫、广胜寺、法海寺等处,更使我悼惜赞叹,徘徊不忍舍去。
我们实在需要很多的壁画!
我国曾是壁画极发达的国家,壁画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二千年以上。在宋以前重要的绘画作品多是壁画,壁画随处可见,从地上的宫殿、官衙、祠堂、寺观,一直画到地下的墓穴,真是猗欤盛哉。
壁画的作用是巨大的,它面向群众,因而在古代,它被利用来为君权和神权服务;但它也满足着广大人民艺术欣赏的要求。
古代的寺院庙宇是公众画廊,也是艺术家的学校。群众在这里欣赏艺术,给艺术家的创作提意见〔注一〕,艺术家在这里带徒弟,进行创作竞赛〔注二〕。壁画培养了成千上万的艺术家,其中包括像顾恺之、张僧繇、吴道子、周昉那样出众的天才;壁画也提高了人民群众的艺术欣赏水平。壁画的发达标志着一个国家绘画艺术的繁荣。
壁画在古代发挥了很大作用,在这里我不想仔细分析其功罪如何,这不是壁画这种艺术样式的责任。我只想说,在今天的社会条件下,它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成为真正的群众艺术。它将排除古代壁画中的那些消极因素,从群众中吸取无穷无尽的力量,不断丰富和提高。
我们在今天有更好的条件来制作壁画。现代科学可以解决壁面的保固问题,防止各种破坏。题材和风格可以让画家自由驰骋。我们不愁没有用武之地。
我们缺少的恐怕只有一样:技巧。壁画的技巧不是轻易能够掌握的,须要长期的刻苦的锻炼,还要拜老师:研究古代壁画,请教民间老画工,积累起一点一滴的经验。
这是壁画传统长期中断所给予我们的困难,我们必须克服,也能够克服。
是培养大批壁画专家的时候了。
当我们广大的土地上出现如古代寺观之盛的公众画廊时,当亿万群众都能欣赏艺术大师优美的壁画作品时,我想,我们的绘画必将超迈历史的最高峰而照耀世界。
〔注一〕周昉画章敬寺,广泛听取群众意见,修改画稿;画成,精妙为当时第一。(见唐朝名画录)
〔注二〕五代跋异画洛阳广爱寺,为张图所屈,后来在福先寺取胜于李罗汉。(见五代名画补遗)


第8版()
专栏:

金田起义——太平天国(首都人民英雄纪念碑浮雕) 王丙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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