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1月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在长江上
——南行随笔
立高
我参观访问了公私合营永利久大化学工业公司宁厂,清晨,搭船回南京市去。太阳刚刚出来,照耀着这浩浩荡荡的江水。江水奔腾着,泛起一片金黄的波纹。小拖轮奏着音乐,挽着两艘小乘船,划开江水,齐头向西南开进。
我站在船头上,望着那成群结队交插而过的帆船,它们都满载着各种物资,在急匆匆地赶路。上游漂下一排民生公司的火轮,顺水迎面而来,一闪,又向东远去了。它们好像被沿江工厂的汽笛所催促,又好像在和陆上飞奔的火车赛跑。那些顽皮的水鸭,浮在船头的水面上,突然又飞起来,围绕着船只翱翔,接着又展翅远飞,落在水上逆水急游。江水飞奔着,船只飞奔着,人们的心也在飞奔……
江风飕飕,微微有些凉。我下到舱里,寻一个位置坐下来。船上坐的,大都是沿江的工人和农民,他们都有同伴,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唯有我没有同路人,纵想说话,也插不进嘴去。因此,我打算回忆一下访问的材料,准备写一篇报道。
“嘿,我还忘记了。”突然,我对面坐着的一个青年妇女,提高了声音向他身边的一个男的道:“我们厂的姊妹们都问我,说你们厂发明了一种什么机器,光奖金就得了四万元,那是什么机器?这样值钱呀!”
这吸引了我。只见那男的微笑着望着她道:“什么机器?说来你们哪里知道。是一种靠外国进口的价钱很高的东西呀!”
“说说看,是怎样的?……”
男的带着轻藐的神气撇着嘴,摇着手道:“说也白说,隔行如隔山,你们怎么懂得哟!”
女的用手戳他一下,棱起眼道:
“瞧你那神气劲儿!”
男的抿着嘴,瞟着她眯眯地笑。女的又催他说,正好到了一个码头,全船都动荡起来:上的,下的,把着窗口向外了望的,七嘴八舌一阵嘈乱。他们俩也爬在窗口上望着什么,紧紧地靠在一起。这男的,我在码头上等船的时候就见到的。他大约二十七八年纪,匀称个儿,红黑脸膛,长得满俊气。船靠岸的时候,舱里有一个女子向他招手(好像是预先约好的),想必就是这位了。我进舱以后,虽然没有留意,但他们那谈话,我也零零碎碎听到一些。从那些谈话中,我知道女的是一个缝纫工人,不知为什么事,回乡下家里去来。她有二十五六,好像说起有孩子的……。现在想来,我有些不明白,他们俩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兄妹?不像。夫妻?也不像。在恋爱?那女的好像结过婚。因此,我假定女的可能是离了婚,或者是死了丈夫。从他们谈话中,知道他们是同乡。……船开动以后,他们俩又谈了起来。男的向她介绍着高压容器等等。“……政府当然重视呀!”男的接着说,“中国第一个制造成功,可不是容易的!听说解放以前,也有人提起过,可那会儿资本家怕不成功费钱。现在的社会不同从前了,党和行政上全力支持;自打1952年这个厂公私合营以后,我们就试制成了沸腾炉,产量提高了好多哟!现在我们厂比解放前产量提高了八倍!
(他用拇指和食指比着)不久我们还要修建一个磷肥厂呢。”他那神气,好像试制高压容器也有他在内似的。女的思索着,点着头像自语道:“呵,要花那样多的钱到外国买呀!……”
拖轮响着??的马达声,不停地向前推进着。迎面又有轮船开来,哇哇地鸣着汽笛。离南京不远了。
我这一对邻客又在谈着另一件事情了。他们怎样开的头,我没有注意,只听那女的说:“她恐怕要做老姑娘了,这个人呀,前途也没有了。”
“那是怎么搞的?”男的诧异地问。
“都是因为心太高了!”女的带着卑视而又惋惜的口气说。“你知道,那人长得是满漂亮:瓜子脸,有红似白的,生一双凌透透的大眼睛。身段也长得好。人满聪明,手艺也不错。她迷了多少人哟!可是她对工人瞧不上眼儿,一心想找个有‘学问’的!自己没有文化,二十几了,工也不做又去上学。上了两年,现在在家里呆起来,不出来工作,田也不好生做……”
“找到对象了吗?”
“上哪里找噢!”女的笑一笑又说:“她说一辈子不结婚了。三十出头了,高不成低不就,真要做老姑娘了。唉,这样下去还有什么前途?心灰意懒了,也怪可怜的……”
女的叹着气。男的微微蹙起眉头,在思索什么。最后他说:“唉!把个人可惜了!……”摇摇头。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它引起了我的想像。我想像着这位聪明而标致的姑娘,渐渐地,我觉得这是一个悲剧。我不由地望望这两位工人,他们在幸福中前进。这真像人们所时常描写的,我们的国家在一日千里,而她却……这又使我想起不少这样的男人和女人,他们蹉跎着,日月一天天过去,到了中年,高不成低不就,总幻想从天上掉下一个惬意的人儿,如此一年老似一年孤独地生活着。我总觉得他们是痛苦的。他们脱离了现实。
个人的爱情生活又算得什么呢?这是不错。可是,它毕竟有些痛苦吧?然而,问题还不在这里。理想是一种鼓舞人的东西,在我们现在的时代,理想总是能够实现的。这个厂试制成功了高压容器,他们的理想实现了。这两位工人同志一定会达到他们的目的。问题在于她走上了歧路,抛弃了那更为宝贵的东西。不期然地,我又想到了我们的工作,我们的作家们。他们过去曾写过轰动一时的作品,对人民做过极有益的贡献,可是渐渐地,他们也钻到歧路上去了。他们依恋着那些舒适的生活:上等的伙食,笔挺的装着,柔软的睡铺,闲逸的清谈,无所事事的游逛……把自己和人民、和斗争隔绝起来,而且用了各种各样的借口。他们嘴里背诵着毛主席的指示,屁股却总坐在沙发上!除了会背诵以外,这不正像这位老姑娘一样么?她手艺不错,生得也漂亮,曾经引动过许多人的爱恋,也算得轰动一时吧?可是这样下去,人们将不会再睬一睬她的——当她的红颜枯萎了的时候!
我也深深为这位姑娘惋惜。但是现在还不算晚,只要从沙发上起来;何必一定要做老姑娘呢?……
拖轮拉起了笛声,啊,沸腾着的南京城出现在眼前了。我下了船,转身向江里望去,一排排的船只仍穿梭似地交插飞奔,它们各向自己的目标不停地前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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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童心
鲍昌
从现在起,倒数十年上去,那时的孩子,是很容易荒废学业而走入歧途的。在北京街头,我就亲眼看到孩子们在打群架,双方各聚有数十人,木棍齐举,砖石乱飞,须臾间就头破血流,而警察是管不了的。那时的儿童们常会成为妨碍交通的罪人。
解放后几年来,儿童们真是成了国家小主人。不信,请看那过去曾妨碍交通的儿童们,如今却来帮助维持交通秩序了。
前不久,我在街头上看见一幕活剧。有一个身穿干部服的男人,骑着自行车在夜的街头上驰过。车上没开灯,于是,就站出来一个带着红领巾的孩子,吆喝道:“同志,请开灯!”但那人连头也不回,径自骑走。“咚咚咚”——我看那儿童追上去,他拚命在后面追着,而且一路喊道:“站住!站住!”不消说,行人都被吸引住了。几乎跑了两根电线杆子的距离,他终于抓住了骑自行车人的衣襟。这样一来,车上的人下来了,怒气冲冲地用手一推,就把那儿童推出三四尺远,气咻咻地说:“你干什么,要打架吗?”
孩子并没有因此吓退,义正词严地说:“我要你点灯!”
那骑车的人一看人围上来,忽然把语调一换,抚着孩子的头说:“小同学,你怎么这么不自觉呵。马路上车辆有多少,你在街上跑来跑去,叫车撞着了怎么办?呵?!呵?!……”他连说了几个“呵?!”字,便扬长而去。人们也散了。只剩下那个孩子,站在那里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这件事萦绕在我的脑海里,许久也未散去。我为那个孩子的委屈的、但是又无疑惑的眼睛而激动着。是的,倒底是谁不自觉呢?
我想,倘是一个世故较深的人,则在第一次吆喝“点灯”失效之后,也可能就喟然一叹,走路完事。甚至连吆喝一声也未必。但小孩子偏不,偏要吆喝再三,而且奋勇追上去,不达目的决不休止。这是一种童心,一种多么天真多么可爱的性格。令人可悲的是:有些人已经失掉了这种童心,自己不自觉,反而痛斥这种童心为“不自觉”。
当然,因为要追人,便忘记了危险;因为要克服错误,便忽略各种有效的方式方法,这也可以算是
“幼稚”或“不自觉”。可是,假如当那孩子喊了第一声之后,你就先“自觉”地站住了,我想,那孩子决不会在马路上跑起来,他只能对你施以愉快的微笑了。
生活中正是有许多这样的事情的。不是有许多青年人正在像娜斯嘉一样的苦恼么?不是有许多新生力量同保守势力起了冲突而陷入苦恼之中么?这是很好解决的,关键在于犯了错误的人,在听了第一声吆喝之后就煞住脚,拿出自己的童心来,去握住那吆喝你的人的手。这时,我相信,我们在生活中就会更加感到明朗和愉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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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艺杂谈

地方色彩
徐叔华
虽然不是陕北人,但对“信天游”很感兴趣;虽然不是湖南人,也很喜欢听“花鼓调”。据内行人解释,是因为“信天游”和“花鼓调”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的缘故。
我认为,这还只说到问题的一个方面。即“信天游”、“花鼓调”,以及其他如“云南花灯”、“河南梆子”、“内蒙民歌”、“新疆民歌”等等的本身,有他们各自独特的民族风格和浓厚的地方色彩,所以受到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
问题的另一方面,即老百姓的喜爱问题。任何一个民族,都有他独特的风土人情,独特的兴趣和爱好;为了表达他们的思想感情,也就有他独特的音乐语言。正因为这些独特的东西,使我们的生活变得丰富多采!正因为这些具有民族风格的曲调,丰富了我们整个国家的音乐艺术。
中国的老百姓欢迎具有中国气派的、中国特色的音乐曲调,这一点是用不着怀疑的。不仅如此,具有民族风格、地方色彩的音乐像长上了翅膀,飞越过国境,在世界人民的文化生活中起着莫大的作用。
我认为:我们的音乐家目前要多多发掘和继承我们祖国丰富的音乐遗产,并在这基础上创造出具有中国气派、中国特色的音乐来。
但是,为什么目前真正受到群众欢迎的好歌不多,而一些作曲家的作品又唱不开去呢?
群众迫切地需要歌唱,但作曲家的作品却不大合群众的口味,这的确是一个矛盾。这个矛盾究竟如何解决呢?我想只有作曲家本身最懂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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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封信的纠纷
谢增辉
黄局长在电话室里,一眼扫见通讯员小张桌上放着一封用毛笔写的给中共中央××同志的挂号信。
“不忙发,我要同他谈一下!”
局长走出电话室,马上把老谢叫进他的办公室去。
“我们这个机构要变动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什么意见。”
“没意见?”局长的神情和语气好像有点诧异,但仍然尽量克制自己的感情说:“你为什么向中央写信?”
还没等老谢开腔,他又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你跟××同志是什么关系?是亲戚吗?是朋友吗?是……”
“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给他写信呢?”
“宪法上并没有规定普通公民不能跟中央的领导人写信吧。”
局长沉默了一下,又断断续续地说:“嗯!……嗯!……反正,给中央写信要事先通过组织,通过领导,这是我们这儿的制度。你写信通过领导和组织吗?要知道,你这种作法不是在控告领导吗?”
“我认为,以私人名义向中央写信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局长的火气好像又上来了,说道:“反正,你在我这个单位,你向中央写信就是控告我!”
“……。”
他忽然想到说得有点过火,就转用劝告的口气说:“我希望你还是考虑考虑,那封信是发好,不发好。”
谈话就到这里结束。信终究是发出去了。从此以后,老谢的各方面,特别是写信,黄局长都加倍地注意,不过他后来是否又发现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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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中国印度尼西亚友好颂
何上何黄浦江的海水亲吻着爪哇海岸,苏拉威西的椰风抚摸着昆仑山上
的苍松,中国—印度尼西亚人民的友谊,像兄弟的感情一样难解难分。我们共同经历过没有太阳的世纪,也曾经从黑夜搏斗到黎明;今天我们的脊梁像山一样挺直,谁还能够再把我们当作“马骑
的人”。〔一〕我们世世代代生长在东方,我们共同拥抱着太平洋,我们共同拥抱着一个信念:“潘查希拉”〔二〕一定发出绚烂
的光芒!我们两国有着不同的气候,谁也不想叫赤道上大雪纷飞,苹果、榴槤各有优良的风味,何必强求红毛丹〔三〕变成荔枝?智慧要和智慧交流,汉字和印尼文热情握手,峇厘舞、京剧就是通用的语言,友好的歌声传遍亚洲!苏门答腊的树胶要去访问上海,北京的丝绸在雅加达巴刹〔四〕
露面;飞机、轮船越过云层、波浪,把我们的希望紧紧相连。我们的希望紧紧相连,在和平的大道上勇往直前,欢乐从我们的心底升起,胜利的号角响彻天边。
注:〔一〕海涅诗篇“颠倒世界”有“马骑在人背上”的诗句。
〔二〕“潘查希拉”为印度尼西亚语。即五项原则。
〔三〕榴槤、红毛丹是印度尼西亚著名的水果。
〔四〕“巴刹”为印度尼西亚语。即市场。
1956,10,14,印度尼西亚,梹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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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不要只看邻居
(越南谚语)母象要很久才生个象仔,
但它终究是会生的。
*被西瓜皮滑倒过的人见了椰子皮也躲着走。在南瓜里度日就变成圆形的,在竹子里生活就变成长形的。
*不能只看邻居,不看自己。
赵志强、王僧道辑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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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南昌起义(首都人民英雄纪念碑浮雕)   萧传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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