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9月1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扶得东来西又倒”
姚文元
近来看了某些尖锐的和不尖锐的文章,我深感矫枉过正的现象的严重。我并不是提倡说八面玲珑的话,也并不是主张一讲话就要说出绝对真理,但是,我以为说话恰到好处应该是我们的努力方向。
恰到好处的批评是最尖锐最正确的批评,“过正”的批评不是“温吞水”,就是“过火”。
可是很多人却不习惯于这种恰到好处的艺术;反对一种倾向,总要反对得过头一些才够味似的,反映在文章中,就是专喜欢抓住一点而加以夸大,绝对化。提倡百家争鸣,就一定要提倡过头,以至主张“随便什么话讲出来比不讲好”“鸣起来再说,用不着什么目的”,连为社会主义这个大前提也一古脑儿否定了;提倡独立思考,就连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作为指导思想也作为一种束缚来反对了。反对粗暴,就连“资产阶级思想”、“唯心主义”这些词也当作“粗暴”一齐加以反对;而批判资产阶级思想的时候,往往拼命强调青年的“组织性纪律性”,以至把青年个人的爱好和坚持真理的棱角也一起磨掉了;现在反对不适当地束缚青年的爱好,又有些人主张青年中存在的某些资产阶级思想也不用批判,否则就是给青年戴上一顶大帽子。……真是“扶得东来西又倒”。
现在百家争鸣的方针开始实现了。很少听见有人讲“资产阶级思想在某某方面的反映”这样的话了。我希望不致于从这个完全正确的方针中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现在思想斗争已逐渐消失,学术战线上没有阶级斗争了。不是在反对庸俗社会学当中,已经有人在提倡一切都只应从艺术上、学术上分析,而不应从政治上加以分析吗?好像学术和政治没有什么关系似的。
当然,实际工作中“过正”的现象是很难避免的,笔直的道路是没有的,但决不能由此得出结论:不必注意和纠正矫枉过正的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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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这样的批评家
李策
我曾是个川剧的爱好者,这两年对川剧的感情越来越淡。老实说,有点看腻了。有人形容川剧演出剧目的贫乏是“打不死的红娘,记不完的翠香,做不尽的文章”,我看并不过火。但,剧团也有说不出来的苦衷,川剧的剧目很丰富,却束手束脚,不敢演出。成都市有家剧团能演三百多个剧目,可是经常上演的剧目只有几个。他们并不是不愿意让观众看到更多更好的戏,那么顾虑从何而来呢?
据说有这样的批评家,自封为观众利益的代表,站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时代高峰,对川剧演出的剧目提出一连串的“忠告”和“建议”。如演“打猎汲水”,文教部门有的同志就说,李三娘打水哭哭啼啼,是不爱劳动的表现,对群众的影响不好;“三娘教子”不符合劳动教育的精神。卫生部门的某些同志则说:“绣卷图”的乔大年剜肉疗疾,“四下河南”的赵琚瑶滴血验贞,都是不科学的。悲剧不能演,因为人民生活在幸福时代;传奇性较强的戏不能演,那是单纯追求情景离奇;光有愉快美感的戏也不能演,因为这种戏缺乏“积极意义”。说得客气一点,都“值得考虑”。这样一来,许多剧目就被逐出舞台,打进冷宫了。
戏剧工作者也不具体分析剧目、剧情的好坏,以不演为上策,省惹麻烦,于是产生“剧本荒”。就是整理出来的剧目,因为顾虑重重,怕龙怕虎,再用“人民性”“积极意义”的框子一套,把一些优良的传统的剧本也弄得面目全非了。王昭君不甘心做皇帝的妃子,是不爱荣华富贵,要刻画得“非常进步”,不能有一点资产阶级腐化堕落的思想;“江东桥”中的花荣临死时一定要表现出无产阶级革命战士的英雄气概,才算是“慷慨成仁”。“穆桂英”中的杨宗保,不能有一点夫权思想,否则,就不配当丈夫模范。据说,这些都是正面人物,脸上不能沾点灰尘。可见清规戒律何其多也。川剧团不能上演更多更好的剧目,还有什么奇怪?
批评家们和戏剧工作者们对观众善意的关怀,是值得欢迎的。但,也应该相信群众。常言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只要剧目没有什么毒素,无妨高抬贵手,给它们开一线生路,让它们走上舞台,叫观众看一看,听听观众的意见。在整理和改编那些传统的剧本的时候,应该允许“百家争鸣”,不要“一家独唱”。一个剧目可以有几种不同的整理本,看那一种最叫座。这样既可以消除目前剧目贫乏的现象,大家也可以互相观摩,截长补短。一定要等整理得十全十美才许上演,事实上是有困难的。这样,那些不了解川剧传统、特点,分不清精华和糟粕,任意糟蹋川剧的人们,也会收敛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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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望书兴叹
禾木
闻一多先生曾在“古书的纸香”中度过了十多年的岁月。郑振铎先生三十年前曾到巴黎,本只打算小住几天,但因那里的“国家图书馆”对中国的小说与戏曲收罗宏富,以致使他流连了几个月。书对学者的魅力,可谓大矣哉!
然而解放前,学者们时常感叹得书之不易。像我国历史最悠久的藏书楼——天一阁,虽藏有许多珍贵的文化典籍,但由于书楼终年关闭,谢绝参观,学者们只有“望门兴叹”。研究中国的古典小说戏曲,在国内感到失望,反而求诸欧洲的几个大图书馆,这也是旧中国的畸形现象之一。
“大军未发,粮草先行”,图书资料的供应应走在科学研究的前面。当前国内各大图书馆虽已全力以赴,但专家学者仍感“粮草”不足。根据国内的公共图书馆“摸家底”的情况来看,图书资料的积压情况是严重的。全部藏书不过三千万册,就有一千万册被积压。北京有三百万册图书“束之高阁”,湖南有四十万册图书“藏之名山”,南京图书馆也有一百万册图书睡在箱子里。有些珍贵书刊,灰尘层积,由于长年藏在不透气的书库里,有些已经“粉身碎骨,不能复苏”了。藏书楼、书库,专家学者现在虽能进去,但由于目录还没编出来,借书的清规戒律还未破除,他们也只能面对着浩如烟海的图书而无可奈何。
学者们过去“望门兴叹”,现在又“望书兴叹”,叹声何时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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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泛舟湖上话船工
白卉
在北京,赏心乐事之一,是在夏天的傍晚,邀集三、二同伴,到公园里去租一只小船划划。这时炎热已过,清风徐来,落日的余晖映照在微微跃动着的水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彩;你和同伴们驾着小船,或者轻摇双桨,或者任它荡漾,坐着或者躺着,极目四眺,唱着或者遐思着,只觉心头无限舒畅,一天的疲累洗尽了。
但是在8月8日以后四、五日间,无论是陶然亭、金鱼池、龙潭湖、中山公园,湖水依旧,只是空空荡荡,一只小船的影踪也不见。这是怎么回事?莫非罢了工?听说北海、颐和园还有少量船只出租,可是路远,且想必供不应求,不去也罢。
最近遇到王永安,才知原委。原来这些小船都破天荒地离开北京,到附近大兴县去干了一件叫当地人民难忘的事情——救人,因为那里有几个村子被永定河水淹了。
救人,这在王永安简直是家常便饭的事。按说,他只是公园里的一个船工,不是救生员。但当天气突变,一、二只小船载着不及划回的游人在狂风暴雨里即将倾复的时候;或者虽然风平浪静,但有人失足落水即将灭顶的时候;熟识水性的人们能无动于衷吗?这样的事,每个公园每年至少发生二、三十起,而王永安和有一些船工都谙识水性,因此也就义不容辞地把救人这项工作列进自己的职务范围里去了。王永安在公园里当了三十来年船工,经他手救起的人,少说也有几百个了。
这千百个被救的人知道被谁救起的吗?大都不知道。怎么能知道呢?他们在水中被捞起时,大都已经神志迷糊,船工把他们交给警察转送医院或者家属,船工们的职责就尽到了。解放前,被救的人常常送钱给警察,他们以为救命恩人不是警察就是不知哪个仗义的游人,
万想不到会是那些在岸上修造小船或是在码头上管理小船的船工。但是有一对青年男女,清楚地记得王永安的模样。那次也是暴风雨,只是“酝酿”时间久,人们都能从容划回。这对青年不会划,直到雨急浪高,小船还在北海当中打转。风雨异乎寻常地厉害。幸而风是旋风,一时没能把船翻了。岸上没有人敢下水。是王永安踩着水,死命揪住这小船往岸上拉,才使他们脱离了险境。这对青年惊魂甫定,摸出两块大洋奉送。王永安拒绝了。他认为,这是份内事,不是买卖。
救过那么多人,又从来没要过报酬,多么高尚!多么英雄!可是王永安自己毫未意识到。他意识到一宗事,就是生活愈过愈好了,自己愈来愈被人尊重了。他常常爱抚地鼓励正在上学的一子一女:“嗨,孩子们,好好念书啊,咱们王家代代从没个上过学的人,我也才开始识字哩!”的确,他家从前没有一个知书识字的人,祖祖辈辈全是运粮船上的船工,全是水上英雄,豪迈,但是困苦。他父亲一代没有完全赶上运粮船,有的拉洋车,有的做木匠去了,生活更加困苦。他自小在永定河里翻腾(他家就住在永定河畔),练成一身水里的本领。六、七岁就开始干活挣钱,拣过煤,拾过荒,拉过洋车,给有钱人家少爷少姐打网球时专门跑腿拾球,当过学徒,可是没吃上过一顿白面。十七岁上,才跟着叔叔到北海公园做船工。那时全市只有北海有划船的玩艺,可是园荒水浊,寥寥几只小划子又笨又重,船工更没有几个。他们苦心经营,自己设计修造轻便小船,经理才把他们留下了。他们料不到这行业发达到了现在这般规模。现在王永安是中山公园船工组长,人都称他王头儿。提起他,船工们竖个大姆指,像他这样件件皆能的船工,现在全市不过五、六个。你想见见他吗?你瞧,他是这么个“平凡”的样儿:满脸胡髭,一头油汗,全身皮肉又黑又粗,而且已经发胖,穿一件汗衫一条短裤衩,一双细眼,一个劲儿迷迷笑,言语质朴,但是健谈,每顿饭前好喝二两白干……。总之,完完全全是普通的劳动人民,但是个真正的英雄!
今夜我又泛舟湖上,月色皎洁,水面平静,微风送来远处音乐,我想起王永安,想起我们国家,不觉有一种自豪感。我想大声告诉湖上的游人们,你们在尽情欢乐之后,放眼看看岸上和四周,找一找这些好像随时都在我们身旁的无名巨人,他们为我们精心修造游船,并且刻刻注视着我们在水上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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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读者·作者·编者
这样“照转”读者来信是适当的吗?
人民来信照转旅行的速度最近是加快了,但读者提出的问题往往并没有因此得到解决。人民日报编辑部把读者郑鉴如等十五人“要求解决阜新矿职工住宅问题”的来信,在7月31日转给辽宁省人民委员会办公厅;8月14日辽宁省人民委员会办公厅又把它转给阜新人民委员会;8月17日,阜新市人民委员会办公室又把这封信“照转”给阜新工人报,要求阜新工人报进行处理或提出处理意见。这封信历经十八天旅行,时间并不太长,可是,阜新工人报既不是主管部门,又不是房产部门,怎么能够解决阜新矿职工的住宅问题呢?
阜新工人报读者来信组
编者按:我们将不断改进处理读者来信的工作,以便及时解决读者的问题。我们也希望阜新市人民委员会办公室郑重处理郑鉴如等的来信,不要推给阜新工人报去办理。
要批评也要表扬
人民日报改版以来,批评稿件增多了,这是好的。但是我觉得在宣扬好人好事方面还做得不够,特别是对那些工作踏实、深入,为群众所拥护、所爱戴的干部表彰得太少了。其实,值得表彰的人和事是很多的。比如我们常德市的市长葛敬,对群众意见很重视。我们去信向他反映市内交通规则执行得不够好,市里就组织力量作街头宣传,责成交通警察负起责任来,市内交通秩序迅速有了改善。我们反映了饮食业的服务态度问题,市里马上进行了检查,督促有关部门改进了工作。单就这一点来说,就是值得表扬的。全国不知有多少好的领导者和工作人员,报纸为什么表扬得那样少呢? 谢盛鸿
司法工作报道得太少了
人民日报第四版是国内政治版,但是这一版很少报道司法工作。自从人民法院组织法颁布以后,各级人民法院实行了陪审、公判、合议、辩护等审判制度,这是历来未有的法制变革,必须让每个公民领会。希望报纸多登载一些反映司法活动、介绍审判经验的材料,对于某些司法机关不按法办事也要提出批评。 常立民
母牛会躺着喂奶吗?
8月22日人民日报第八版刊登的菡子写的“小牛秧子”一文中提到:“有幸福地眯着眼睛躺着喂奶的母牛”。牛会躺着喂奶吗?我亲身同牛打交道也有二、三十年了,但是还从来没有见过母牛能躺着喂小牛呢。母牛以及母马、驴都是立着喂奶的。 史粹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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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拖犁啊,向前飞奔!
顾工
八个马蹄踢起雪块,
拖着爬犁向前飞奔,
爬犁上坐着五位哈族姑娘,
赶到农学院去学习新的课程。
她们是从天山上面滑下来的,
她们是从森林里面绕出来的,
准噶尔草原后面有他们的家啊!
她们是从帐篷里面钻出来的。
她们从小就和牛羊结伴,
九岁就拉开了射鹰的弓箭,
但是活到十六岁还没有摸过书本,
只看见巴依〔一〕的孩子翻着字典。
直等到第一个共产党员,
把书桌搬到她们的草原,
才使她们学会分解四则难题,
才使她们懂得社会怎样演变。
她们开始尝到,
比葡萄还甜的生活;
她们开始懂得,
比安极海〔二〕还美的明天。
她们希望自己的牧场上,
给牛羊设立授精站;
她们希望每个畜棚里,
响着“啊啊”声的弹簧剪。
八个马蹄踢起雪块,
拖着爬犁向前飞奔,
爬犁上坐着五位哈族姑娘,
赶到农学院去学习新的课程。
〔一〕“巴依”即财主、地主、或牧主。
〔二〕“安极海”是准噶尔草原上一个美丽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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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送饭到田间(木刻)
(第二届全国版画展览作品)
张漾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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