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7月23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
专栏:

“何必曰利?”
金绣龙
孔子给人的印象,好像只是“讲道德,说仁义”,并不看重利的。但孔子本人却心中有数,如说:贫而无怨,难!可见他很懂得,“仁”“义”还得靠物质营养,空口说白话,是不行的。
“何必曰利”作为读书人的口头禅,大概起源于孟子,因为他去见梁惠王时,头一句话便说这个。自此之后,孔孟之徒便益发将此点加以夸大,好像世界的发展,只靠讲道理就行,一个社会中多有些讲道理的人,人民便可以餐风饮露而无怨了。
道理得讲,大道理尤其得讲。任何一个国家、社会,离开了大道理,总是不行的。但只讲大道理,认为它可以当饭吃,便不对了。可惜的是,今天已经有不少人成天以讲“积极性”、“觉悟”、“增产”等等为能事,却不愿考虑那些既积极、觉悟又高,还增产了的人,每个月或每个劳动日的收入是多少?夫妇都工作,但孩子太多,每月还得靠亲友帮补过活的人,怎么办?职工们晚上睡在那里?上工既没有班车,又没有自行车,月票钱从何处出?有的单位夜里穷开会,却没有想到有人散会后得从西城走到东郊!不少单位为干部分配宿舍,却很不习惯考虑还该有个可供作饭的叫做“厨房”的地方。
现在有些领导干部的分工,似更严密,有人干脆便说自己是管“思想领导”的,别的死活不管!有人满壁图书,可就是瞧不见恩格斯写过的:“就追求幸福的意向说来,理想的权利是一种极端不够的食品。这一意向,首先要靠物质手段来营养……”远在九百年前,我国有个叫李觏的学者,便对那些专讲大道理而不顾及人们物质利益的清谈家们十分不满,并且说:“世俗之不喜儒以此。”
照国务院最近在各地调查工资情况、总工会调查劳动者的福利情况看,各地领导人中,沾“儒”气的还很不少!他们的哲学是:“又要马儿跑得好,又要马儿不吃草”,致使许多本应早日解决的职工生活福利问题,迟迟不得解决。甚至如有些职工需要洗手用的肥皂,列车员需要用的雨衣等等,也求告无门。
作为孔孟嫡系的旧儒已经退出历史舞台,而新儒又在开始作怪。他们究竟怎样理解社会主义和怎样宣传社会主义的?这倒是个值得注意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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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漫步书林
西谛
编者按:“漫步书林”是西谛先生应约为我们写的读书笔记的总题,在这一栏里,作者将谈谈一些中外古今的好书,而以中国的古书为主。首先要介绍的是王桢的“农书”和“便民图纂”、“天工开物”、“农政全书”等古代科学书,必要时将附以插图。
在路上走着,远远地望见一座绿荫沉沉的森林,就是一个喜悦,就会不自禁地走入这座森林里,在那里漫步一会儿,仅仅是一会儿,不管是朝暾初升的时候也好,是老蝉乱鸣的中午也好,是树影、人影都被夕阳映照得长长地拖在地上的当儿也好,都会使我们有清新的感觉。那细碎的鸟声,那软毯子似的落叶,那树荫下的阴凉味儿,那在枝头上游戏够了,又穿过树叶儿斑斑点点的跳落在地上的太阳光,几乎无不像在呼唤着我们要在那里留连一会。就是地上的蚂蚁们的如何出猎,如何捕获巨大的俘虏物,如何把巨大的虫拖进小小的蚁穴等等的活动,如果要仔仔细细地玩赏或观察一下的话,也足够消磨你半小时乃至一小时的工夫。
从前的念书人把“目不窥园”当作美德,那就是说,一劲儿关在书房里念书,连后花园也不肯去散步一会的意思。如今的学生们不同了。除掉大雪天或下大雨的时候,他们在屋里是关不住的了。三三两两地都带了书本子或笔记本子到校园里、操场上、或者公园里去念。我看了他们,就不自禁有一股子的高兴。我自己在三四十年前就是这样地带了书本子或带了将要出版的书刊的校样到公园里工作的。
可是言归正传。以上所说的只是一个“引子”的“引子”。“书中自有黄金屋”是一句鼓励念书人的老话。当然,我们如今没有人还会想到念书的目的就是去住“黄金屋”。不,我们只明白念通了书做了各式各样的专家,其目的乃是为人民服务。在念书的过程里,也就是说,在进行研究工作的过程里,在从事这种劳动的当儿,研究工作的本身就会令人感染到无限喜悦的。——当然必须要经过摸索的流汗的辛苦阶段,即所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阶段。在书林里漫步一会儿,至少是不会比在绿荫沉沉的森林里漫步一会儿所得为少的。
书林里所能够吸引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决不会比森林里少。只怕你不进去,一进去,准会被它迷住,走不开去。譬如你在书架上抽下一本“水浒传”来,从洪太尉进香念起,直念到王进受屈,私走延安府以至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你舍得放下这本书么?念“红楼梦”念得饭也吃不下去,念到深夜不睡的人是不少的。有一次有好些青年艺术工作者们抢着念“海鸥”,念“勇敢”,直念到第二天清晨三时,还不肯关灯。结果,只好带强迫地在午夜关上了电灯总门。有人说这些是小说书,天然地会吸引人入胜的。比较硬性的东西恐怕就不会这样了。其实不然。情况还是一般。譬如我常常喜欢读些种花种果的书。偶然得到了一部“汝南圃史”,又怎肯不急急把它念完呢。从这部书里知道了王世懋有一部“学圃杂疏”,遍访未得。忽然有一天在一家古书铺里见到一部“王奉常杂著”,翻了一翻,其中就有“学圃杂疏”,而且是三卷的足本(“宝颜堂秘笈”本只有一卷),连忙挟之而归,在灯下就把他读毕,所得不少。有一个朋友喜欢逛旧书铺,一逛就是几个钟头,不管有用没用,临了总是抱了一大包旧书回去。有时买了有插图的西班牙文的
“吉呵德先生传”,精致的德文本的“席勒全集”,尽管他看不大懂西班牙文或德文,但他把它们摆在书架上望望,也觉得有说不出的喜悦。有的专家们,收集了几屋子的旧书、旧杂志,未见得每本都念过,但只翻翻目录,也就胸中有数,得益非浅。有时“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东西,就在这一翻时“得来全不费工夫”。宋人的词有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样的境界在漫步书林时是经常地会遇到的。
书林是一个最可逛,最应该逛的地方,景色无边,奇妙无穷。不问年轻年老的,不问是不是一个专家,只要他(或她)走进了这一座景色迷人的书林里去,只要他在那里漫步一会儿,准保他会不断地到那儿去的,而每一次的漫步也准保会或多或少地有收获的。
以上只是一个开场白。下面想把我自己在这座书林里漫步的时候的所见所得,择要地“据实道来”。只要大家不怕厌烦,我的话一时完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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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挂起了防火旗以后
谷峪
五月的萝北,正是春旱草干的时候,有一天刮起了大风。那风愈刮愈有劲,它掀动着草房的顶子,摇幌着山林的树木,怒吼声如同黄河决口了。
护林防火委员秦文英马上把村口和了望台上设下岗哨,派好换班的人;然后把一面防火旗挂起来。
旗子升起,全村的人全都懂得,这是五级以上的大风;按照公约,在这种情况下就不能烧火做饭了。
她把工作布置下去,自己在村子里转着,检查有没有冒烟的地方。她从村东头开始,绕着各家的房屋向村西头走来。刚走到村当中的时候,立刻嗅到了一股烟味。“南风,这烟味是从谁家来的呢?”她想着南面的人家,一面顺着烟味寻找。找来找去发现炊烟是在李贵大娘家的烟囱里升起的。秦文英看了,打算去找李贵大娘的公约执行小组长郭大娟。让她去看看。她刚走了几步,郭大娟却迎面慌慌张张地走来。
离很远,郭大娟就说:“你快去吧,李大娘烧火蒸馍馍哩。我这组长去说了几句,一点作用也不起。”
秦文英说:“不起作用?组长是大家选的,公约是她自己也参加订的;你没有问问她,光订出来,不执行还顶啥用?
“我问啦,人家说:‘谁承想正赶上走亲的这一天刮风啊;要知道,可不订这一条。’我说她不听,后来气得我说:‘你再烧火,我就舀水泼啦!’李大娘说:‘你泼火,也连我这老命泼煞吧!’我算没了办法,软硬都不吃。你快去看看吧。”
“好,我去。你看着点她家的烟囱,别让跑出火来。”
秦文英向李大娘家走来。一路上想:李大娘是个直性脾气,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她想起去年打火以后,李大娘说过:“以后风天谁弄火,非牵着他游街不可。”如今刚过了一年,自己倒把打火的苦头忘啦。
李大娘正在板上揉馍馍,看见秦文英进来,心里说:“这是大娟报告的。哼,谁来就谁来,反正馍馍一定要蒸;保证失不了火就行。”秦文英走进屋,见锅里的水滚着,灶火里的火烧的很旺。再看李大娘那脸,拉成长长的一条了,像蹩着吵架的样子。
李大娘见文英坐在对面,觉得再不打招呼就不对了,就说:“大丫头,怎么有空凑大娘坐一会啦?”
秦文英笑了笑说:“我是帮大娘蒸馍馍来啦。”
“哼,真孝顺。”
“哎,大娘,玉花姐姐添了个什么孩子呀?”
“大胖小子呗,听说又白又胖。”当她提起闺女和外甥的时候,脸上才露出笑模样。
“今天三天吗?”
“可不是呢。要不我为什么忙着弄这个。面是昨天发上的,白天不蒸晚上就酸,那不又是浪费粮食吗?再说,还有个俗礼,三天娘家人不去,就得到满月去看。你说,当娘的能等得一个月吗?”
秦文英懂得了她的意思,就说:
“大娘,玉花姐姐不是该去年六月生孩子吗?怎么到了现在?”
“唉,傻闺女,这哪里还是那个。那个早就小产了。也是个胖小子。”
“光顾下地劳动,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
“那里,不是下地,是打火打的。去年着大火,不是你也去了,我也去了吗?一连五天五夜在火场上,累得人抬胳膊的劲都没有喽。累了以后光觉饿,一阵一阵的眼黑,光盼飞机来扔干粮。后来飞机也来啦,饼干也扔下不少,可就看着饼干吃不下去,又光发渴了。”
“玉花姐姐带着大身子也去啦?”
“去啦,这事还能少了她。支部书记不让她去,可是她非去不可。因为她也是护林防火委员,一见着了火,你想红不红眼。就是那一次,从火场回来的第二天,唉,……。糟塌了孩子,还差一点把命搭上。”
“这是一人弄火,万人遭殃呀。”
“对。要不气得我说:逮住那个弄火的,非交政府重重地办他不可。他造下多大罪!”
“大娘,你还不知道。光去年打火,咱们政府就花了六十多万块钱,要买拖拉机,能买三、四十架呀。要有那么多拖拉机,咱这里这一大片荒地也早就开出来了。再说烧那么多树,得多少年长那么高呀!现在国家建设正用木头……”
李大娘听得目瞪口呆,灶火里的木柴已经着出来,秦文英指着向李大娘说:“大娘,咱光顾说话,火都着到外边来了,快往里填填。”
李大娘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从水缸里舀一盆水,向灶火里一泼,只听“嚓”的一声,里边就冒出滚腾腾的烟和气团。这时李大娘怕起来了,她焦急地说:“忘啦,忘啦,这水一激,烟筒里要冒火星子哪!”她慌忙地跑出来向房上看。
房上,坐在烟筒旁边的郭大娟,向正在张望的李大娘说:“不要紧,大娘,烟筒口我早已经盖上啦。”
“我说怎么屋里这么烟哩。这些小媳妇子,没有见过像你们这样难惹的。”说着她又把半盆水泼上去,火全熄灭了。
秦文英向大娘说:“大娘,到天黑,风小了我来帮你蒸。”
“晚上蒸,就耽误了走亲。”
“那可怎么办呢?”
“怎么办,就拿这揉出的生馍馍去。等煞了风在她家蒸吧。去了我就说:‘今天刮风啦,不能烧火。不的话,失了火,国家得被多大伤啊,’她也是防火委员,不能挑娘这个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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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杂感
司马牛
有人写文劝导青年应该培养“高尚优美的情操,而不是把心力用在两性问题上”(七月十三日北京日报),按作者逻辑,两性爱情竟与“高尚优美的情操”势不两立。古今中外多少歌颂两性间“高尚优美的情操”的文学家、戏剧家们,在这种论点面前,不知该多么自惭形秽!
据说北京市某些工商户今夏搞卫生工作不如往年积极。过去卫生部门找工商联委员,总是一找就来,现在却不一定行了。原因是公私合营后,工商联有的干部是党员,因而街道办事处人员去找这些干部时有了顾虑。
可不可以说,这“顾虑”就是一种无言的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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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风趣的斯洛文尼亚八重唱
李凌
听过南斯拉夫声乐家表演的人,都赞赏他们的艺术造诣。他们的歌唱,给我们的印象最强烈的是声乐艺术技巧上独到的创造。像男高音玛林柯维奇,次高音利普萨——托弗维奇,女高音布柯维茨,男低音扬契奇,他们在声乐技巧的科学锻炼上,有着完美的体系;歌声嘹亮而优美,使人无限留恋。
在南斯拉夫艺术家表演的晚会中,斯洛文尼亚男声八重合唱团的节目,特别惹人喜爱。他们演唱了描写南斯拉夫人民为祖国的自由独立而斗争的“游击队员之歌”,也演唱了诙谐有趣的“青蛙的婚礼”。
他们柔美而深情地表现了和爱人告别的“今夕啊!今夕”;也庄严、深厚地歌颂了反土耳其侵略战斗的史诗“柯米塔吉之歌”。活泼小巧的“我的父亲有两匹马”,是那样俏皮、风趣;大型的“第一组曲”片断,却是层次清楚,对比强烈。
这许多不同风格、不同形式,变化多端的节目,表现得这般精细美妙,充分地显示出这个八重合唱团具有精湛、广博的艺术创造力。八个人的歌声,是这么调协一致,声音表现力的伸缩性这么大,特别在“今夕啊!今夕”和“我的父亲有两匹马”两首歌中,合唱团的歌唱,发挥了重唱的最高效果。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优秀的独唱家,又是一个完美的、合唱的整体。那些抒情的乐段,真是处理得细致入微。
这个重唱团,不仅有着高度的合唱艺术水平,在演唱风格上,也带有新创的意义。他们并没有全部因袭西方传统的室内乐的严肃、呆板的表演方式,而是采取了自然活泼、富有生活风趣的表演作风,因此,他们能够和广大的听众打成一片。
在南斯拉夫西北的斯洛文尼亚共和国,有着无数室内的小合唱组织,这种业余的合唱队有着悠久的传统。斯洛文尼亚男声八重合唱团的团员,是从许多业余的和专业的合唱队中,经过严格的选拔挑选出来的。其中有三位(男高音德尔摩达、列普夏克以及男低音彼得罗夫契奇,原是歌剧院的独唱家。他们为了更好地表现南斯拉夫的民歌和创作歌曲,为了更大的发挥分声部的重唱艺术效能,把声部分得很细致,并且采取无伴奏的形式演唱。
重唱团的艺术指导保莱教授,是南斯拉夫有名的合唱团指挥之一。他对这个年轻的事业的成长,有着极大的贡献。
这个重唱团,演唱南斯拉夫的优秀的民间歌曲和艺术歌曲,也演唱世界各国的民歌和创作。到今年,他们已经积累了约一百五十首优美的歌曲。由于他们拥有这么多的丰富多采、令人喜爱的节目,所以他们能够单独担任一个晚会的演出。我深信,像这样轻便、活泼的合唱艺术形式,不仅会受到我国人民的热烈的拥戴,也将是我们扩大合唱艺术实践的一个好榜样。(附图片)
看拉洋片——白洋淀庙会速写 李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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