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7月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批评和障碍
桑珂
谈到怎样实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时候,有人把批评也列为障碍之一。
写得好的文艺批评,不仅是科学,而且是文学,也可以说本身就是一种“花”。写得好的学术批评,本身就是一“家”,就是“争鸣”。怎么能说它们是障碍呢?
有独创性的作品和学说,最初出现的时候,常常是遭受到不公正的批评的。普希金的“欧根·奥?金”的某些部分出版以后,曾经被批评为“没有一点思想,没有一点情感,没有一幅画面值得一看,一个完全的失败”。甚至曾有批评家嘲笑他没有学过俄文文法。达尔文关于进化论的著作出版以后,不仅引起了神学家们的诽谤性的批评。他把他的著作寄给过去的老师和朋友、一个地质学家,这个科学家也反对得非常激烈,把书退还了他,并且在批评文章中说“他把智慧推向了糜烂之途”。暴风雨般的攻击使得达尔文在一封信里苦恼地说:“这只有等待时间来证明了。”时间果然证明了。这些批评和攻击完全无损于普希金和达尔文的不朽。
优美的文学作品总是在越来越多的读者的心灵中激起了热爱和感谢。科学上的新发现总是日益为客观的事实所证明。一个对于自己的辛勤的劳动的结果具有自知之明的文学家或科学家,应该是有自信的。畏惧批评的人,不是他的产品本身过于脆弱,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就是他自己对于它太缺乏认识。
对于自觉的成熟的文学家和批评家,批评决不能成为他们的创造的障碍。
那么我们为什么又反对粗暴的批评,简单的批评呢?
棍子打不倒大树,然而它却可以毁坏新从土里长出来的幼芽。更可忧虑的是粗暴的简单的批评可以在社会上发生很坏的作用,可以毒害读者的头脑和心灵。我们不妨设想有这样的批评:如果你在一首短诗里歌颂了农村,它就责备你没有反映工业建设,而且最后作出这样的结论:你违反了总路线。甚至你就是在诗里同时歌颂了农村和工业建设,也仍然不能使这种批评家满意。他又会责备你没有说明农业和工业何者第一重要,没有说明它们之间的关系如何。总之,除非你根本不写,否则他总有办法找出你的作品的毛病来。类似这样的批评并非仅仅存在于我们的想像中。这种批评必然使读者头脑闭塞,心灵枯萎,从而消灭了他们对于新鲜活泼的富有创造性的文学艺术的欣赏能力,对于比较复杂的学术问题的思考能力和辨别能力。
只有在这样的意义上,坏的批评才的确是文学艺术和科学的发展的一种障碍。因为文学艺术也好,科学也好,它们的前进和繁荣并不能仅仅依靠已经成熟的少数人物的个人的努力,还要依靠新的力量的大量的成长,而且尤其重要的,还要依靠社会上的广大群众对于它们的接受、理解、爱好和扶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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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个“卖烧饼的人”
——长辛店一个老工人讲的故事
刘群
王木匠的家,住在玉皇庄,离长辛店铁路工厂二里多地。一天,王木匠路过潘家烧饼铺,潘掌柜的给他介绍一个青年人说:“这是老胡,人很好,就是穷!”王木匠一看这人,中等身材,穿的破衣烂衫,白脸膛,两个人一谈就很投机。老胡说:“我住在镇外,离长辛店工厂太远,做小买卖不方便,王师傅你帮助找个住处怎么样?地方越清静越好……”王木匠是个热心肠人,又见这人不错,就答应说:“就搬到我家西下屋去住吧,我那里,要说清静是没比的,周围都是坟地,离厂子也近。”
搬家这天,王木匠一看,老胡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床像油炸似的破被子,就给他借一张铺板,买一袋面;又找了张破桌子,这样,老胡总算能起火做饭了。
这个青年人,也真怪,白天卖烧饼,晚上回来还看书、写字,总不休息。晚上有时候跟同院的工人闲谈,一谈就是半宿。同院的工人谁都和他谈得来。工人们也吃惊:这个老胡,满口南方话,看样子是打外地来的,怎么对长辛店工人的生活这样熟悉呐?那时候,正是“二七”惨案以后不几年,长辛店铁路工人正过着苦日子,就像后来有人编的歌一样:
平汉路变成贫寒路,
失业的工人沦落在街头,
琉璃河变成了流泪河呵,
眼泪比河水还要多!
长辛店变成了伤心店,
伤心的事儿说不完。
工人那个能穿暖?
一来二去,卖烧饼的老胡跟工人们全混熟了。那时候,江西红军闹革命正闹得火红,传说很多。一天,王木匠问老胡说:“听说南边闹得很利害……。”“不要怕,”老胡说:“南边的咱们人过来就好了。”老胡卖烧饼忙了一天,连吃都混不上,没吃的就在王木匠家吃。冬天,外面下着烟雪,老胡没有棉衣裳,王木匠就把自己的棉裤脱下来给老胡穿,想法帮他做棉衣裳。老胡呢,每天晚上也抽空教王木匠儿子德山念书。
有一回,“铁路工养成所”招收工人,老胡报名去考了。王木匠给当介绍人。老胡真不像个卖烧饼的,一考就考上了第一名。可是,长辛店铁路工厂管人事的说:“不能录用他。”
不录用老胡是有原因的,长辛店铁路工厂当时的国民党工联会,早就注意上这个奇怪的“卖烧饼的人”了。
一天早晨,王木匠到国民党工联会主任徐富家里修理桌椅板凳。正好徐富不在家,他的听差的见了王木匠说:“王师傅,你可得加小心,徐富、马进这些人是专抄共产党的,说不定给谁乱带帽子。”
王木匠一听,心里马上闪过老胡的影子。活还没干完,徐富就回来了。见了王木匠,他笑嘻嘻的说:“王木匠,这回该你发财了。”王木匠一惊:“我在铁路工厂耍一辈子斧头了,还没发财呢。”徐富走近来说:“你知道住在你们家里那个卖烧饼的,是干什么的?他是共产党!你要是抓住他的证据,检举他,一定有你的好处。”
王木匠心里一沉,但是还不露神色地说:“他是个穷卖烧饼的,怎么是共产党呢?”话没说完,他就赶紧溜了出来。
回家一看西屋,老胡还没回来,王木匠心里突突跳。这时候,马进一探头进来了。他问:“老胡在家吗?”王木匠说:“不在家,你找他有事吗?”马进转身就走了。
天刚黑,老胡担着烧饼挑子回来了。担子一放,王木匠就凑近他,小声地说:“外面风声不好,说要抓你,你快走吧。”
老胡笑笑,说:“不要紧。”
油灯点起来了。老胡和往常一样,教德山念书。刚念到:“有根菜,有野菜”就听外面有人砸门。
“老胡在家吗?”这是王巡警的声音。王木匠忙压住嗓子说:“快跳墙跑吧,是警察!”老胡说:“我跑会连累你们全家的……”还没说完,警察已经进来了。
不久,人们就传说,老胡被送到汉口,随着就被杀害了。
后来,大家慢慢才知道,老胡原来是从北京来的大学生,真是一个共产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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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关于田间的诗
玄珠
有人批评了田间的近作——街头诗“唱吧,青年人!”(诗见于“中国青年”本年第七期)认为这些诗使人“感到的,只是诗人心灵上的空虚,对实际生活、实际斗争的冷淡的态度;”然后下了结论道,“这是诗人脱离了实际生活、实际斗争,政治热情减弱了的结果。”
我也曾把田间这组诗,反复读过;我也不认为这是好诗。但是也还不曾感到,这只是“诗人心灵上的空虚,对实际生活、实际斗争的冷淡的态度。”因而我也就不能同意“这是诗人脱离了实际生活、实际斗争,政治热情减弱了的结果。”
这也是近来流行的公式,对于曾经写过好诗的老诗人的失去了光采的近作,总是加上这么一个判断:“这是诗人脱离了实际生活、实际斗争,政治热情减弱了的结果。”
事实就是这样简单么?我以为未必然。
尤其不能把这一个标签贴到一切没有写出好的近作的老诗人的身上。因为“每个不幸的家庭,其不幸的原因各不相同。”
就田间而言,我以为他近年来经历着一种创作上的“危机”:没有找到(或者是正在苦心地求索)得心应手的表现方式,因而常若格格不能畅吐,有时又有点像是直着脖子拚命地叫。
诗人的特点之一,是他唱的什么歌(这里主要指内容),不能不有相应的、和谐一致的什么调(这里主要指形式)。田间在抗战时期的作品,内容和形式是取得一致的,这就是闻一多称之为“鼓声”那样的节奏和愤怒的情绪。这种诗的形式,不必讳言,有点模仿马雅可夫斯基。然而因为俄、汉文字构造的大不相同,勿庸讳言,这种模仿是十分牵强的,有时甚至有点可笑。田间大概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后来他就丢掉了这件曾经使他雄纠纠地跳上台来的外套,但不幸是他屡次试裁新装,却还没找到最称身的。
形式与内容的关系,不能使之绝对化,但也不能忽视;特别在诗。近来曾经热闹地讨论过李后主的词,我请以词为例。李后主的词都是小令,这和他的内容是吻合的。如果要辛将军那样的上下古今,金戈铁马的内容来牵就“虞美人”、“浪淘沙”那样的词调,就将一无是处。
我们这时代的诗人,比起散文作家来,多一重任务,即是诗的形式的创造。换言之,我们这时代的诗人,如果不是独具个人的风格,而求光采长耀,也许是不大可能的。有些诗,似乎颇有热情,有想像,但实在也因为它写得长;以长取胜,算不得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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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读者 作者 编者

读者 作者 编者
本报经常收到读者和作者的来信,对报纸提出各种批评和建议;同时,本报编辑部对读者和作者,也经常有些希望和要求。因此,我们在报纸上辟“读者、作者、编者”一栏,以便及时地把这些意见发表出来,进一步密切读者、作者和编者的联系。 编辑部
希望作家多写杂文
五月六日人民日报刊载巴人作的“况钟的笔”,这是一篇出色的杂文,我曾经一连读了三遍。我希望像这样针砭时弊的文章,人民日报能经常刊登;希望老一辈的作家,——像巴人等,今后多多使用杂文这一锐利的武器。 (沈展)
更重要的是树立榜样
各个报纸最近揭发了很多产品质量低劣的现象,批评了生产质量低劣产品的单位,因而促进了产品质量的提高,这是很好的;这样做是完全必要的。
但是我认为光这样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应该表扬、鼓励生产质量好的产品的单位,树立榜样,以便通过这些先进单位带动落后单位。报纸虽也曾经表扬过一些单位,但是做的很不够;至于介绍如何提高产品质量的经验,那就更少了。这是各个报纸在宣传提高产品质量方面的一个缺点,希望今后加以改进。 (李永成)
多发表些关于手工业改造的文章
我们是作手工业工作的,我们要求人民日报多发表一些有关手工业改造方面的文章,帮助我们学习和工作。 (杨兴禄 郭振诚)
副刊需要哪些稿件?
本报副刊(第八版上半版)需要下列稿件:
一、短论、杂文、有文学色彩的短篇的政论、社会批评和文学批评;
二、散文,小品,速写,短篇报告,讽刺小品,有文学色彩的游记、日记、书信,回忆;
三、关于自然现象和生产劳动的小品,关于历史、地理、民俗和其他生活知识的小品;
四、短诗,民歌,寓言,故事,短篇小说,短剧;
五、读书笔记,短篇的书评、剧评、影评、美术评论、音乐评论和其他文学艺术的评论;
六、小幅美术作品。
除了适宜于连载的少数作品以外,一般稿件的篇幅希望在一千字左右。
有特别适合的翻译稿件(包括由外国文翻译的和由古文翻译的)也可以接受一部分。
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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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新发掘出来的古琴谱
最近,广东省文物保管委员会发掘出五十曲国内稀有的七弦古琴谱。这五十曲刊在光绪十三年李光宝刻的“悟雪山房琴谱”上的琴谱,是目前国内发现的唯一刻本。其中“碧涧流泉”、“怀古”、“五树临风”、“双鹤听泉”和“神化引”五曲,是目前已经失传的著名“古岗遗谱”中的一部分。
七弦古琴是中国很古老的、音阶最多的一种乐器,相传已经有数千年历史。根据史料记载,隋朝时就已经有古琴谱——幽兰古卷。现在已经发现的琴谱有一百多种。从这次发掘出来的“猗兰操”、“水仙操”、“煞山二曲”、“碧涧流泉”和“萧湘水云”等曲里,可以听到中国古代琴谱的音韵和节奏。南宋末年一批古琴家随宋少帝逃到广东新会县后,古琴在广东开始流传。“古岗遗谱”就是宋末元初这些南下的音乐家在新会县编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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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将军
顾工在西南重重的雪岭上面,留着他那未融化的脚印;在甘陕的崎岖小路旁边,扬起他那轻骑踏过的薄尘。在大江南北,他曾写下壮丽的战歌;以光辉的胜利作标题,以敌人的头颅作句点。他曾把祖国的半个东方,摊开在一个弹药箱上,不眠的烛光,用熬红的眼,看着他圈定敌人的死亡。他曾扶着一位伤员,跨上他那匹疲劳的战马;他曾和士兵围着一个大锅,盛起一碗碗豫北的高粱。战争中只要提起他的名字,敌人的将领就会跌下马鞍;今天军帽已经盖满他的白发,但他还跨进高级的军事学院。在天安门前的钢砖地上,他踏着铿锵有力的脚步,走在百万群众的中间,走在喷气式飞机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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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毛儿盖关口(水粉画) 董希文
这是毛儿盖关口阿德寨。红军长征时,中央红军与四方面军就是在关口内草坪上会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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