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12月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特殊照顾”
手辰
人民日报10月6日第三版发表了“此风不可长”一文后,批评某些机关对领导干部的不合理的“特殊照顾”,就听到有人说:“平均主义思想抬头了!”“供给制时代在骑马、吃小灶上的平均主义,现在又转化到生活问题上来了!”
难道事实真是这样吗?
如果是在过去供给制时代,跟闹骑马、吃小灶等待遇一样,“此风不可长”之类的思想也许是平均主义思想。因为它是同当时供给制原则不相容的。但我们目前并非过的供给制生活。全国干部由供给制改为工资制后,人们的劳动报酬已用工资这个基本形式表示出来,劳动多而复杂的,工资高;劳动少而简单的,工资低。领导干部的工资已比一般干部和群众高。那么另外就不该有过多的特殊待遇了。
在实行工资制后,是否要一律取消对领导干部某些应该和必要的照顾呢?我以为不然。为照顾领导干部的工作繁忙而专门供给汽车、较好的居住条件等等,是对工作有利的。大多数群众对此也并无意见。
但是,照顾也应该有个范围,如果漫无边际,像手表、尼龙袜子、毛衣之类商品的购买上,也要优先照顾领导干部,那么就没有什么东西不可以列在“照顾”之列了。这种不合理的照顾愈多,群众愈不满,愈使领导脱离群众。
从目前许多迹象来看,“此风”也确实是“不可长”了。据我所知,在某些机关单位里所谓特殊照顾之“风”,简直达到惊人的地步。比如黑龙江省某机关去年曾规定:副部长以上干部的暖气费,不管超过标准多少,一律由公家报销;而一般干部呢,则完全由自己负担。又比如某机关有一个时期汽车库天天叫喊“汽油不足”,对一般干部使用汽车作了许多严格规定,而某副部长的爱人却可在礼拜六晚上乘上汽车到处溜舞场……。凡此种种,都是不像话的。
从工作出发的照顾是合理的照顾,反之就是不合理的。目前这种特殊照顾之风,却已大大地超过工作的范围,因而只能助长某些人的特权思想,没有什么好处。那么,让我们像丢掉垃圾一样地赶快丢掉这种坏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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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让凯凯茨的精神感染我们
  子冈
看完了南斯拉夫影片“小勇士历险记”以后,同一个朋友习惯地谈起它的主题思想。我们热心研究着:那个凶神一样的斐纳茨象征什么?他为什么会相信猫头鹰一叫就要死人的呢?为什么只有凯凯茨一个小毛孩子不怕他,而且终于把他降伏了?
但是这些自扰的种种想法终于被小勇士的乐观精神和可爱形象抵制过去了,我们都觉得看过后十分轻松愉快,就好像在大风雪中跑累了、踏进了温暖的屋子一样;而凯凯茨的反对愁眉苦脸,在田野间纵声歌唱、用好奇的目光和开朗的心胸观察体会大自然和生物现象的种种劲头儿,也仿佛影响了我们,好久好久不能消褪。
我们终于自嘲地作着解答:
这是神话故事片呀!斐纳茨也许是山神的化身,也许是南斯拉夫的民间传说中的人物。说他是象征什么反派人物都可以,正如同小孩子们习惯地辨认好人坏人,但也不见得追问那是暴君或是地主一样。
至于斐纳茨怕猫头鹰,就算它是一种西方的习俗吧,而且人们往往是会有一些古怪的癖好,喜欢这或厌恶那的。
而凯凯茨之能够战胜斐纳茨,这正如阔索勃林所说:智慧能够使一只小老鼠战胜大象。凯凯茨是南斯拉夫人民心中的机警、智慧、勇敢的化身,人们爱他。假如一个刚学会听故事的孩子,坐在母亲膝上,听一遍凯凯茨征服斐纳茨,救出阔索勃林和毛叶莎的故事,这一定也可以在孩子性格的成长上注入有益的一些什么因素,增加小小心灵中一些美好的想像。
通过片中儿童和成人的形象,我们确已看到了南斯拉夫人民的生活传统和习俗,以及维系着他们的思想感情深处的东西:追求美好善良的事物。阔索勃林的采药生活多么有趣,他想把健康给予世人;毛叶莎得到了他的怜爱多么幸福,她正缺少医治悲伤的“母亲的灵魂”呢!凯凯茨的爸爸妈妈作为普通人的平凡梦想也是亲切易解的;他们勤于劳动,庆贺丰收;愿意在过生日的时候吃些好的。就是小辛卡对哥哥的手足之情以及罗许尔的调皮捣蛋,也就像咱们自己的孩子往往在言语行动里给了我们欢乐一样。
这个根据万道托小说改编的“小勇士历险记”在国际间得过奖。它和其它若干影片一道,是十多年来南斯拉夫电影界杰出的劳动结晶。南斯拉夫电影艺术工作者作了相当艰苦的努力,为他们的电影事业打下了基础。
事实证明,这个基础打得很好,因为南斯拉夫的电影艺术工作者们已经认识到:文化包括着美好的各个方面,电影是其中之一;而文化就像一棵娇嫩的小树,需要十分细心、需要时间来护理它。
我们已经看到,南斯拉夫电影工作者们对待达到电影艺术目的所择的手段并不简单或粗暴,他们在注意使电影成为社会主义文化的一个部门的同时,没有忘记电影必须也是娱乐性的。它不只是严肃的教导。
也因此,我们能够轻松愉快地看了“小勇士历险记”走出影院,而它的影响是曲折而又长远的。谁会断然地说:我不需要凯凯茨那小家伙的乐观精神和冲劲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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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背诵的复活
  秦牧
有一次我们同几位民主德国和捷克斯洛伐克的作家在广州便宴,席间大家谈天说地,兴高采烈。捷克斯洛伐克人民几乎全部懂得德文,因此一位德文翻译就尽够给大家传语了。大家谈着风俗、食物、旅行印象,以后就自自然然地谈起了诗。讲到了歌德和海涅,他们高兴极了,一位德国男作家和一位捷克斯洛伐克女作家同时站了起来,说要为我们背诵海涅那些热情的诗篇中的一段,一面讲,一面就背诵起来了。这时马上出现了有趣动人的一幕:我发觉,他们两人背诵音调的疾徐、旋律、节奏、韵味……,几乎是完全一样的。这真使人不容易相信!一男一女,一个是德国人,一个是捷克斯洛伐克人,萍水相逢,说起要背诵某一节诗来就能够这样脱口而出,甚至还能够背诵得这样的合拍!当时,我们不禁都热烈地喝采了。
这事情使我想起:每一个民族,是多么热爱他们熟悉的传统语文啊!人们常常背诵某些名篇,寄托他们对于本国的或他们所熟悉的某种语文的热爱。背诵,是一种教育的手段,也是一种欣赏的方法。
一位来自智利的客人告诉我,在南美,几乎所有的学童都会用西班牙文背诵塞万提斯的“堂·吉呵德”的若干章节。其他国家的学童,像我们所熟知的,也各各会用本国语文背诵一些著名的作品。甚至一些没有文字的民族,也用口头传授的方法,世代保存了他们的一些民族叙事诗。这种情形,是十分使人感动的。
讲起背诵,我们大家本来是很熟悉此道的。今天每一个曾稍涉猎国文的中年人,有那一个不会背诵几篇诗经、楚辞、“三吏”、“琵琶行”或者“赤壁赋”、“陈情表”一类的文章呢?少年时代背诵的这些东西,长大之后觉得用处可真不小!牢牢地记忆了这些代表作,使人可以玩味那一类作品的共性与特性,而且在闲来随时推敲中有时还可以领会一些艺术创作的神髓。背诵的价值古人是早已常常提到了。不然就不会有“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之类的说法。
但在解放之后,有一段时期,学生们却几乎完全抛弃了背诵。为什么要抛弃呢?据说一方面是学生们有重理轻文的观念。一方面,居然有些人认为背诵是“读死书”,不敢坚持要学生精读某一类作品。结果,“书声琅琅”的风气就有一个时期宣告中断。
近年来,像好些不应该灭绝的事情死而复活一样,背诵也跟着复活了。现在到许多地方去,又都能听到背书的声音了。这种复活自然是件好事。因为把背诵看做是读死书的理由是不值一驳的。毫无了解地背诵课文自然是读死书,然而在深刻理解的基础上进行的背诵却是大大的读活书,理由刚才已经说过了。一个爱国主义者是应该热爱和努力掌握自己祖国的语文的,学生的重理轻文的观念应该彻底纠正。以为语文容易学习,自然科学才不好懂的人,到头来往往学懂了自然科学,却不能用祖国文字写一篇通顺的文章,这种悲剧是很不少的。轻敌是兵家之大忌,不重视学习对象也就是学习者的大忌。试想想:说话本来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每个人做娃娃在泥地上打滚的时候就跟着母亲学说话,然而有些人活了好几十年,话却仍然没有说好,一上讲台去就是“这个这个”“那么那么”的废话连篇,使自己着急,旁人厌倦。可见语文的学习决不是简单的事情了。
背诵的复活是值得我们高兴的。这种学习方法的一度濒于死亡,那教训则值得很多的人记取。根据一些片面理由,轻率地根本否定了传统事物的那种思想方法,在人们的脑子里似乎是颇有势力的。请看:国画、中医、书法、古乐……以至许许多多的历史人物,不是都曾经一度大大倒霉,后来才逐渐恢复了应有的地位与价值么?批判不等于全部否定,“扬弃”不等于根本抛弃,然而片面性的思想却往往引导人们走上简单的错误的道路。这种片面性思想的为害之烈,那教训是值得所有的人们,以少年时代背诵古文的精神,再四捧诵,把它牢牢记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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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老人
赁常彬前天老人站在门口笑:电线竿子立起了,晚上灯光明亮亮,仿佛星星从天降;昨天老人站在门口叫:厂房上烟囱冒起了,浓烟股股随风吹,好似乌龙云中飞;今天老人站在门口望:明天会变成什么样?会像夏天的云彩变山变树变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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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寓言

  阉羊及其他
  魏金枝
艾子家里养了两只公羊。公羊喜欢斗角,遇见陌生人,侧着头用角来触人。在艾子家来往的学生,也常常被触伤。
学生们向艾子提议:“公羊生性凶猛,所以要触人,假使把他们阉了,性格就会变得驯良一些,决不会再触人了!”
艾子笑了笑,说:“不对,如今阉了的,不是更凶猛么?”〔注〕
〔注〕意即指当时横行不法的宦官。
——出自“艾子后语”(附图片)
  寓言阉羊的插图 (木刻) 黄永玉
古琴
一个古琴名手,以为自己的技艺了不得,到市场上去献技。市场上的人,以为是弹琵琶,操月琴的,便争先恐后地赶了来,把他团团围住。可是古琴的声音很轻,而人声又非常嘈杂,所以琴声一点也听不见。人们陆续地散去了;只有一个人还是呆呆地站着。古琴名手以为他是自己的知音,便恭恭敬敬地问道:“我弹的怎样?请你批评指教!”
那人便说:“你搁琴的这张桌子是我的,我预备搬回去!”
——出自“雅谑”
做梦
秀才犯了学规,被学博捉了去。学博怒气冲冲地坐在堂上等着,预备狠狠地惩治秀才。
秀才知道这学博平常很严厉,求饶也是枉然,便心生一计,预备捉弄学博一番。他恭恭敬敬地跪在学博面前,不说别的,只说:“学生本想早来投案的,只因正好得了一千两银子,要设法安排,所以来迟了。”
学博一听秀才有一笔大收入,心一动,怒气早已消了一半,问道:“这笔钱是从哪里来的?”
秀才回道:“是从地下掘出来的!”
“那么,你预备怎么安排呢?”
秀才说道:“学生本来家里很穷,和妻子商量的结果,想用一半的钱买田地,二百两买地造屋,一百两买器具,一百两买丫头、童仆。……”
学博赶紧插上去问:“还有一百两呢?”
“一半买书籍,预备立志用功读书了。”
“余下的五十两呢?”学博耽心地问。
“这五十两就送给你先生,报答先生平日教育的大恩。”
“这样么,我实在不敢当。”学博满意地说。
学博吩咐家人预备酒菜,留秀才在家里吃酒。吃酒中间,师生两人,有说有笑,都非常高兴。后来学博还是念念不忘那五十两银子,问秀才道:“你急匆匆地到这里来,那笔银子已经收拾妥当了么?”
秀才立起身,说:“学生正好把银子分配定当,却被内人弄醒了,一看银子,早已不在眼前,所以也无用收拾了。”
“那么,你说的,原来是做梦?”学博着急地问。
秀才慢条斯理地说:“我本来说的是做梦。”
学博心里非常失望,也非常愤怒,却又不便立刻变脸,只好酸溜溜地说:“承情!承情!难得你在梦中还记得我!”
——出自“雪涛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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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先岛族人
  ——滇西记行
  彭荆风
离开盈江很长时间了,我还常常惦念着那些居住在大盈江尽头的先岛族人,惦记他们的生活,惦记他们的健康……。
这是一个人数少得可怜的民族,目前,在盈江这一带只有十七户人家,七十多口人。过去,他们的人口并不是这样稀少,而是在反动统治的长期压迫和连年灾病的摧残下,才逐渐衰败下来,而达到几乎灭种的悲惨地步。这正如先岛族的老人所说的一样:“要唱我们的苦处呵!一千只、一万只歌也唱不完;要计算我们流过的眼泪呵!那比大盈江的水还要多!”
他们居住的蛮面寨,在解放前闹过一次天花的疫病,先岛族人在没有一点医药的情况下,死了很多人,有一天就死了四十多个人。想起那次可怕的时疫,他们现在还会心寒,他们还记得:那次死的人,埋都埋不过来,有时,两个人抬一具死尸,走着,走着,抬死尸的人也倒了下去……。
现在这七十多口人都是从那次疫病中剩下的,但,十分之九也都变成了麻脸的人。现在,每当人民政府的医务人员去到他们的寨子时,他们就会伤心地流泪,他们说:要是共产党早来十几年那多好呵!
疾病、贫困以及统治者的压榨,已经使这些残剩的先岛族人丧失了耕种的能力,在全寨十七户人家中,没有一条牛、羊、猪、马等家畜,他们只养了一些狗,用狗来作肉食品、用狗来祭鬼。十七户人家中,也没有一条被子或毡子,十冬腊月的寒夜也只能围坐在火塘前,依靠火的温暖熬过长夜……。
为了生活,平常他们只能到山上去采折一些野竹,编起竹篾、竹篓等器具,拿到市集上去廉价出售。那编得很精巧的竹器,很受傣族、景颇族人的喜欢,在盈江左岸的市集上,我们常可看到他们的产品被争着购买。今年春天,普仑文化站派去的工作干部,原来准备把他们组织起来建立一个手工业竹器生产合作社,但,和当地的贸易组连系时,贸易组却以上级没有这项指示为名,拒绝收购,使得筹组合作社的工作,不得不暂时停顿下来。
最近,得到人民政府的救济,他们才种下了十六箩谷种的旱谷地
(每箩是三十三市斤)。今年4月间,盈江县人民代表大会开会时,他们也选派了一个叫杨老二的代表去参加。先岛族人为这事高兴了很长时间,他们参加管理政府的大事,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呢!
5月间,中共盈江县委召开的山区工作会议上,在讨论通过农业合作化引导山区人民直接过渡到社会主义的工作的同时,也以极大的关怀,研究了如何大力帮助和领导这些先岛族人的工作。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几乎濒于灭亡境地的弱小民族,也会重新人丁兴旺地壮大起来。
我祝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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