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11月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在燕尾服下面
舒芜
旧中国的许多黑暗、古怪的事情,今天的青年一代已经很是隔膜,告诉他们,也不容易讲清楚。例如,过去上海滩上的流氓头子,为了要进行抢劫,常常事先派他的手下人到那里去寻衅,打起架来,这时他出现了,带来另一批手下人,说是这里的治安要由他们来维持,一声令下,原来寻衅打架的流氓当然是自家人,没有什么问题,结果是汇合一起,抢劫一通,事主倒被当作扰乱治安的祸首,挨了痛打。这样的故事,今天青年们听起来,便有些将信将疑,因为他们的现实生活实在同这些事情距离太远了。
但我以为,今天的青年还是应该具备这类知识的。中国虽已是新中国,世界上却还有不少旧东西。懂得旧中国的许多情形,对今天世界上的许多事件也可以触类旁通,恍然大悟。
最近这个时期的英国,便在九龙,在苏伊士运河上,到处扮演着卑劣的把戏。在九龙,明明是英国当局包庇和纵容国民党特务发动暴乱,残害中国人民,可是后来,在“恢复秩序”的名义下被逮捕、被搜查的,竟也有和平居民,甚至就是暴乱中的受害者。
在苏伊士运河上,这种阴险卑劣的流氓把戏得到更大规模的扮演。以色列现在所担任的角色,就是被买嘱了先去寻衅打架的一个国际小流氓,打了一通,现在“老头子”英国和法国出来了,居然声称要“维护中东和平”,下最后通牒,调兵遣将,目的一样是抢劫,要把苏伊士运河从埃及手里抢去,纳赛尔总统说得好:“当埃及正在自己的领土内保卫自己抵抗以色列的侵略的时候,英国和法国却准备着对这种进攻的受害者进行侵略。”
但现在的事主,不像旧中国某些无力自卫的人那样软弱了。纳赛尔总统拒绝了英、法的最后通牒,颁布了总动员令,阿拉伯国家一致支持,全世界的同情都在这一面。流氓行为最后总是要破产的。
世界上虽然还有这些肮脏的旧东西,苏联、中国以及其他人民民主国家,却已经是新的国家。还有许多民族独立国家,一向有着对付这些国际流氓的战斗经验。过着新生活的人民,不但要保卫自己国家的新生活,也要在全世界消灭这一切肮脏的旧东西。中国人民百多年来早已熟识了英国殖民主义者的大礼帽和燕尾服下的强盗嘴脸,让我们的青年一代也熟识熟识吧!为现在,为将来,为朋友,为自己,都是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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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一片童心
  子冈
法国电影周的三部影片在观众中获得了好评,有人喜欢它们的新鲜手法和表现形式,有人喜欢它们简洁有风趣的对话,有人喜欢某几个杰出的演员。
在三部影片中,我最喜欢“禁止的游戏”,因为它充满了一片童心,可以使观众达到忘我的境地。在一个什么情节上,我也像在场的许多儿童一样,竟笑出声音来了;当时在许多红领巾面前仿佛是失态的,但是事后想想,我一点也不为这件事脸红。这种不自觉的失笑正是影片的效果:让不分国界和年龄的人一齐感动。
自然,这不是一张纯然让观众看后发笑的影片,它很深刻,在笑后面藏着泪,藏着叹息,藏着思想。它启发观众们去思想,而不是把思想廉价地赠送给观众。
当我们一家人看完这部影片从影院出来,我听见多少孩子还在“米歇尔,米歇尔……”地喊着。我八岁的女儿也不例外,她还研究着那些小演员们比她大还是小,同时也热心追问:“小妹妹找到米歇尔没有?她脖子底下拴个牌儿干么?没有了爸爸妈妈,多可怜哪!”
我们一家人连带地也想到了苏联影片“绿色山谷”:孩子们躲开成人的视线在从事农业科学的试验,从一种小麦品种得到了丰收,它揭露了社会主义时代中孩子们心灵上的秘密,他们的智慧攻破了成人们限制的闸门,观众们感受到孩子们的喜悦,也窥见了孩子精神世界的复杂深奥。
“禁止的游戏”实际上是给成人们敲了警钟:战争给孩子留下了什么样的影响,它是保卫世界和平的一面艺术旗帜,但是,它不是口号。它也喊出了“孩子们的友谊万岁”,但是,它也不是口号。
它亲切地提示我们:假如我们的孩子处在影片中的境地,也会玩起死猫死狗、坟地和十字架的。可贵的是影片不是直线地表现这个主题,它表现了有关的几个生活画面:米歇尔的一家,二姐和他的情人,两家的冤仇和误会……使我们觉得如果影片是风景画上的一棵树木,那么这棵树木不仅树干亭亭多致,而且枝叶繁茂。
我由此想到了我们的儿童文学作品。不是妄自菲薄,似乎能和“禁止的游戏”或“绿色山谷”相比拟的作品还不多见,往往也是成人说教的居多,自自然然打开儿童们心扉的为少;也即缺少一片童心。在生活里我们常让孩子读大人书报、说大人话、穿干部服,或者索性作父母的也很少和孩子们谈心、游戏,弄得自己很早就丢失了童心,怨不得在作品里找不见童心了。
从今以后,我们会向很多国家的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学习(也更加要发扬自己的民族文化传统),从法国电影周也已经获益不少。我们愈益相信:国际文化宝库是一个整体,每一个国家或民族的人民会从中有所取,同时也一代代投入了什么,更加丰富了这个宝库。
首先,我为了“禁止的游戏”唤起了观众一片童心而感谢这张影片的制作者,因为仿佛这正是我们生活中充满着、但被我们忽视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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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读者中来

有关研究鲁迅的一点意见和建议
绍兴,是鲁迅先生的故乡,在这里,鲁迅先生度过了他的童年、少年时期的十八年。这十八年的家乡生活,对他的思想有过深刻的影响,特别是在他家庭没落后在农村的一段生活。辛亥革命前后,鲁迅先生又回到绍兴教书,他参加了绍兴光复的工作,也目睹了绍兴光复后的状况。他在南京、日本求学和北京工作期间,也曾几度回到家里去,尤其是1919年回绍兴搬家北上,当时农村濒临破产的情景和农民弟兄“辛苦麻木”的生活,曾给予他更其深刻的刺激。所有这一切,都非常生动具体地反映在他的小说“阿Q正传”、“祝福”、“故乡”、“风波”、“离婚”和他的有名的散文集“朝花夕拾”里。
我们觉得研究鲁迅当年在故乡的生活情况,也是研究鲁迅学习鲁迅的一个主要方面。可是目前在有关鲁迅的传记里,少年时期和在绍兴工作时期占的篇幅既少,内容又大部分是抄的小说,和实际生活并不尽符。在一般的文章里,能具体深入地介绍、论述、研究鲁迅在家乡时期的生活活动情况,思想变化和发展情况及其对于文学创作的影响等等,就更加少见了。最近几年来,虽然也有些研究鲁迅的人来过绍兴,但总是来去匆匆,没有深入下去,写的也多是一般性的访问记和游记。而在绍兴却有许多大大有助于研究鲁迅少年时代的资料,等待着人们去搜集。绍兴鲁迅纪念馆已经掌握了一批当时和鲁迅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的名单。其中有鲁迅读书时的同窗,教书时的朋友,学生,来往周家的亲戚,邻居,参加过辛亥革命光复绍兴的老人,以及外婆、舅父、闰土家乡的多少知道鲁迅当年生活的人。这些人至少都已在六十以上的高龄,倘我们不能抓紧时间工作,损失与遗憾将是无法弥补的。事实上已有不少老人去世,如王文灏,他是鲁迅在绍兴府中学堂工作时的学生之一,是办“越铎日报”(为鲁迅当时所支持的学生办的抨击当时军政府的报纸)的人员之一,可是,他在1952年就死了。
当然,这些工作是绍兴鲁迅纪念馆的工作人员首先有责任来进行的,但是,由于我们水平的关系,我们需要专家的启发和帮助。因此,我们衷心地希望,研究鲁迅的专家们能以一个比较长的时间,来绍兴进行这一工作;我们相信,这个工作是大大地有助于研究和学习鲁迅的伟大一生的。
绍兴鲁迅纪念馆全体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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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致埃及
雪深我看见过苏伊士的夜景,万盏灯火;白色的海轮,驰过蔚蓝色的运河。我看见过一位健壮的农民,棕红的笑脸,他手里捧起——一撮埃及的泥土。我看见过一队年青妇女,扛起了枪杆,宽阔的步伐和严肃的脸色,显露出从未有的尊严。我看见过纳赛尔的笑容,从他的著作中——埃及像一位巨人击断了束缚的锁链!亚历山大港口的欢呼声,还响在我耳边,绿色的埃及国旗,在碧蓝的天空中飘舞。……突然,从红海之滨传来了战火的硝烟,敌人要用刺刀和枪弹,重新使埃及屈服。纳赛尔已经发出号令,埃及青年吹出了冲锋号声,开出战车,上好刺刀,用鲜血来捍卫独立和自由!我不能畅快地呼吸,愤怒在心胸沸腾,兄弟,你一声召唤,我将举起义旗,拿起枪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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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草原上的一支文化骑兵
林沫
一群活泼的牧民姑娘,迈着欢乐的舞步出来了!像是在月光下迎接自己的爱人,像是在丰收的草原上迎接幸福的节日。欢乐的舞蹈伴随着熟练的劳动,她们是在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乳牛,挤下一桶桶雪白的牛奶。——这是锡林郭勒盟文工团在演出他们的“挤奶舞”。每当他们在草原上演出之后,一些牧民老太太就不免闪烁着快乐的眼泪,上去仔细地看他们,抚摸他们,惊奇地问着:“这就是我们那班孩子吗?”
这个文工团实在是一支年轻的、战斗的队伍。他们十八个人——年纪小的不过十五、六岁,最大的也不到三十岁,带着一辆马车和十几匹马,终日奔驰在锡林郭勒盟大草原上,春天迎着风沙出去,冬天带着冰雪归来,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在奔走演出。
缺乏文化生活的草原牧民,看到他们丰富多彩的节目,是怎样的如醉如迷呵!他们的表演深深感染了观众,走到处,他们唱的歌,牧民要学;他们朗诵的诗,牧民要抄。每次临别的时候,一些青年男女,拉着他们的手,恋恋不舍;老年人都一再嘱咐着:“好孩子,别忘记下次再来呵!”
在这千里纵横的草原上,哪里他们没有到过呢?全盟五个旗的牧民,有谁不知道这支年青的文化骑兵呢?他们就像不败的花朵,一年四季在草原上开放。
我看他们的演出,是在锡林浩特的人民俱乐部。接连两个晚会,共演出了几十个节目,话剧、歌舞、朗诵诗、蒙古说书,真是应有尽有,而且每类节目里,都有生动活泼的、来自现实生活的他们自己的创作。一个晚会,在舞台上有近百人进进出出。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是一个力量雄厚的大剧团。实际上,灯光、布景、乐队、演出,从后台到前台全部就是十八个人在紧张地活动,而且工作组织得有条不紊,节目一个紧接一个进行。一个演员,常是按着节目进行的次序,穿着两三套衣服,闭幕回去脱下一套,汗都顾不得擦,就赶紧又跑出来。
这个文工团成立已经八年了。中间几次改换名称,调换人员,但他们一直保持着自己的优良传统:艰苦朴素的战斗作风,忠心为蒙古族人民服务。他们长期生活在牧民中间,表现牧民新的生活的作品就逐渐出现了。他们曾经骑着快马,跟牧民在草原上追捕野狼。这是一个多么激动人心的场面呵!开始,大队人马在荒草中细心地搜索着,像侦察兵一样人人紧张而兴奋。一发现狼,猎人的心像烈火一样燃烧了,人们高呼,狂袭,草原上惊天动地,犹如万马奔腾,但阵容不乱,有指挥,有组织,统一行动,里外配合,直到把恶狼打死。他们和牧民一起经历了紧张的战斗和胜利的欢快。从这里,他们体验到了牧民对恶狼的仇恨,保卫幸福生活的决心以及他们坚强的性格和英雄行为。在这个基础上,他们创作了自己的“打狼舞”。虽然,由于艺术修养的限制,目前他们还不能把这个节目表演得十分完美,但只要不懈地进行加工创造,他们是会成功的。
文工团已经出现了几个青年作者,来自牧民家庭的鄂尔登格就是其中的一个。五年前他参加文工团时,把创作看成不可理解的神秘的事物。以后他学会了音乐简谱和五线谱,自己记录民歌,阅读名诗,逐渐熟悉了几种艺术形式,在人民的生活中,许多动人的形象深深感动了他,于是他就大胆地尝试创作。在不断地刻苦努力中,他终于写出了受群众欢迎的作品。歌曲“放哨的姑娘”,朗诵诗“春天的工作”和说唱诗“互助合作好”,曾在去年内蒙古自治区的文艺会演大会上得到了作品奖。他写的歌词“年青的社员”在配曲后,曾参加了全国音乐周的演出。
文工团也有忠心为少数民族服务的汉族青年。那个能干的小伙子高太,这几年真是练出了全套本事,他能歌,善舞,会用好几样乐器,既搞创作,又能导演;演出一个晚会,几乎场场都有他。在团里面,他得到同志们的爱戴;在牧民中,他享有荣誉。高太初来到这里很不安心。在辽阔的大草原上行动,他不会骑马;在牧民家里住下来,他不习惯吃羊肉和奶食;要接近群众,却语言不通。他深深地苦恼了!
促使他安心工作的,当然有很多原因,青年团的教育,同志们的帮助,他也没有忘记盟的领导同志讲的话:外边到草地来工作的同志,需要有“志愿军”的精神。但最使他动心的,还是到处受到牧民的热爱。牧民知道他是汉人,就特别敬重他,大家喝茶的时候,常是把第一碗先端给他;老太太见他吃不下饭,就心疼他,另外给他作面吃。他还记得,牧民老太太教给他的头一句蒙古话就是“赛音胡,其赛音胡!”——“好孩子,你是好孩子!”
牧民的热爱和自己对艺术生活的热烈追求,给了他克服困难的力量和决心。不习惯的事情也渐渐习惯了。蒙古话也慢慢学会了。他还给自己起了蒙古名字,真像是一个蒙古孩子了。的确,一个汉族青年,忠心耿耿地为少数民族服务,帮助他们,又跟他们学习,把全身心献给这个民族,难道不是最愉快和幸福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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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讲故事(年画)      刘旦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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