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11月1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

不必要的“门当户对”
唐弢
这是看了严秀同志的“一件好事”(10月24日本版)才想起来的,不幸我所想到的却并不是“另一件好事”。
不过我得赶紧声明:区区是完全拥护严秀同志的表扬的。中央体育运动委员会几年来一直把全国性体育比赛分散到各地举行,的确代表了一种新的工作精神,不但有严秀同志所列举的许多好处,我还以为近年来我国体育成绩的突飞猛晋,是和这种精神分不开的。这种精神说明全国体委的确是在为体育着想,为运动员服务,而不是只想到它自己的“衙门”。我以为任何机关,能够忘记“衙门”,真正从工作出发去接近群众,便容易得到群众的了解和拥护,和群众打成一片,结果也就对工作有好处。全国体委的这些措施就因为“深得人心”,所以它能够做得好,做得有成绩。
至少我个人是这样体会的。
我因此又想到上海市体育运动委员会的工作,他们也在进行一种“分散”,我并不反对各地都能学习全国体委接近群众的精神,可是他们实在“分散”得有点使人啼笑不得。也许因为书生太不尚武,必须首先在“弱不禁风”的队伍里展开宣传吧,所以总是钉住在文人的后面。譬如说:上海有一个虹口公园,这原是供人游览散步的所在,最近我们还把鲁迅先生的墓迁在这里面,体委却划去公园的一角,建筑了一个大运动场,使人于低徊景仰之余,饱听上万群众的高呼大叫,而鲁迅先生也得免“泉下寂寞”之感;又譬如:上海有一个文化俱乐部,这原是供人休息、谈心、听音乐、看表演的所在,体委又划去前面的一块大草地,建立了体育锻炼场,使人于把臂捉膝,低诉微吟之间,又不断“欣赏”从窗外传来大喇叭里的口令;再譬如:上海有一个人民公园,全市最大的图书馆、博物馆都在里面,这原是供人参观阅览的所在,最近体委又把同一座大楼的另一端改建体育馆,我还不知道人们在全神参观、专心阅读的时候,将会听到什么样的声音。
自来文武连称,但在实际工作上,我总觉得无需乎左一个“文昌”,右一个“武圣”,安排得这样“门当户对”,因为他们的工作方式有别,所要求的环境也就不一样。体委的同志们也许会说,建运动场、锻炼场在先,迁鲁迅墓改文化俱乐部在后,不是武钉文,倒是文逼武。我在这里必须指出:鲁迅墓虽然是最近才迁去的,但动议却远在几年之前;文化俱乐部虽然是后来改称的,但这里原来也是一个俱乐部,一切房屋式样、内部设备都说明着它是俱乐部。负责体育工作的同志不但知道,而且当时还有人提过意见,那么,为什么不能作一个全面的考虑呢?
从图书馆、博物馆同一座大楼的另一端再建体育馆这一点,是可以看出问题的所在的。
我并不主张“偃武修文”,相反地,我是竭诚拥护而且爱好体育工作的,但我反对不必要的“门当户对”,以为这种“文武双档”的戏可以不必再唱下去,为了我们的“文事”,也为了我们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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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谒中山先生衣冠冢
马公愚
古寺乘秋礼伟人,
卌年前事记犹真。
英灵地下应含笑,
今日神州正日新。
这是我在西山碧云寺谒孙中山先生衣冠冢时所作的绝句之一。天高气爽的秋季,是北京一年中最好的时候,在一个无风无云不寒不暖的早晨,我从东城坐车直到西山脚下。西山是我数十年前游过的地方,现在的面貌与从前大不相同了。解放以后,经人民政府修整兴建,封山育林,种种措施,西山也和其他风景区一样,改变了衰老荒凉的状态,出现了新鲜蓬勃的气象,虽然已是深秋,而满山葱翠,不异春夏。我登上碧云寺,在庄严的中山纪念堂里,瞻览了各种纪念品和苏联赠送的水晶棺材之后,便走到中山先生衣冠冢前,行一个最敬礼。在这时候,不禁回忆起四十几年前的旧事了。
1909年,我还在杭州念书,一天接到留日学生从东京寄来的宣传品,内容有:“孙逸仙先生提倡革命……凡属炎黄旧裔,血气之伦,皆当奋起……”等语。我和几个同学看了之后,都非常感动,一面把这张宣传品秘密藏起来、避免惹祸,一面与同学商量怎样表示响应孙先生的革命,我提议先把辫子剪了,表示不服从清制,共寝室的陈君阳、陈叔平、董仲光、陈仲陶、刘复中……诸同学都同意,一夕之间,全剪了辫子。此事虽小,可是引起不便。这时,清廷严防革命,官吏往往以捉拿革命党为立功升官的机会,我们剪了辫子的,万一被认为有革命党的嫌疑,捉将官里去,怎么办呢?于是在寒假回乡的时候,仍旧在小帽里装了一条小辫子。
1912年,我已经毕业了,还在杭州,一天在街上看见大招贴,知道孙先生要在马坡巷法政学堂演说,我高兴极了。一到时间,我便抢先进会场,坐在第一排。他激昂慷慨的演词,句句动人。听完了演说之后,一位姓沈的,带我和何、严两个青年,到休息室里,见孙先生。他询问我们几句,勉励我们几句,时间虽很短,而他爱护青年的热情,从态度上和言词上,完全可以表现出来,这印象深深地留在我的脑际,永久不会消失。从此以后,我遄返故乡,埋头于教育生活和文艺工作,没有机会再见孙中山先生了。
今年是孙中山先生诞辰九十周年,我在这个时候,有机会参谒先生的衣冠冢,我心中情不自禁地,有很大的感想。孙中山先生是一位伟大的民主革命先行者,一生辛苦致力革命事业,可是他的理想,过去还没有实现,今天才实现了。今天的中国,已成为一个独立自由幸福的国家,前面正有无穷的美景。假使孙中山先生死而有知,他一定是多么高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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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岛上花园
叶遥
一清早便下了一场暴雨,但太
阳刚一露头,就炙热烫人。我坐着一只小舢舨,渡过港湾的海面,到一个小岛上去。船快靠岸时,我问摇橹
的船夫:“哪个山头是老鼠山?”
“同志,你是去海军××岸炮连的吧?他们就住在那座小山头旁边。”
他一面摇橹,一面仰头往一座山头望望。接着,他像纠正一个问错了话的小学生似的,高声粗气地说:
“如今那座山可不能再叫老鼠山了。过去那里老鼠又多又大,现在你去看看,保管连一只老鼠小崽也找不到啦,全给海军同志打光了。如今,那山上安着大炮,别说地上跑的,就是海上漂的,天上飞的,哪个样的老鼠不怕咱们的海军!我们岛上的渔民给山起了新名字叫老虎山。……”
这话使我纳闷:难道这里的老鼠会游水,会飞吗?经过同船人的解释,我才弄明白:“海上漂的老鼠”是指敌人的舰艇,“天上飞的老鼠”是指敌人的飞机。我看看船夫的脸,那是一张被海风吹、太阳晒,变成酱紫色的脸;额头上、眼角边爬满的皱纹,说明他至少有五十岁开外。他是这个岛上的老渔民,现在是渔业生产合作社的社员。他谈起我们海军时脸上显出的自豪神情,使你信赖,感动。
船靠岸了,他站在船头上,指着一条石板铺的小路对我说:“沿着这条街走,再向右转弯,有一条大马路,大马路的尽头有一片灰色瓦房,那就是海军的营房……。你去看看,他们的住处像个花园哩!”
我按照老人的指点,穿过渔村的狭窄街道,向右转,走上一条宽宽的马路。马路两旁是一片瓦屋,这是岛上渔民的住处。一座挂满了各种锦旗的屋子门前,坐着十几个
年青的渔家姑娘,正在结渔网;门
前挂的木牌标明这是岛上渔业生产合作社的工作场地。这座房子的附近,搭有两个高大的锅炉,有几个渔民正在烤网;远处的海边上,响着叮叮咚咚修理渔船的声音,……
岛上的渔民正在忙着迎接即将到来的带鱼汛呢!
我沿着马路走去,两旁的稻田、番薯地连成油绿一片,几个妇女正在田里耕作。在渔村里,我几乎没有看到什么树木,但马路两边,我却看到两行我叫不出名字的大叶树,沿着马路整齐地挺立着,一直沿伸到远处的山脚下。
走到马路尽头,眼前出现的景色,使人不得不在心里叫道:好一个不平常的去处啊!怪不得那位摇橹的老人说这里像个花园哩!编结精巧的竹篱笆围墙,把右边一个大体育场圈起来,沿着篱笆种植的树木,枝叶繁茂,绿树成荫;好几排整齐的营房座落在“老虎山”的峭壁下,一排营房和一排营房之间,都有一个大大的花圃,体育场过去又是一池花圃;一个长长的莲池里,白的和粉红色的荷花正在盛开;莲池旁边还种有葡萄树。走过一段海堤,弯进一条幽径,一个有箭头的木牌上写着“海滨公园”;再往前走,又有一个木牌,上面写着“战士之家”。这儿哪是我们想像中的军队营房啊,它的的确确是名副其实的“海滨公园”。战士们住的灰色营房,被掩藏在半山的丛树林和无数的花卉之间。火红的鸡冠花、美人蕉,淡黄色的月季花,天蓝色的牵牛花……各种各样的花,都在这里争艳。要问花、树是从哪里来的?它们可不是岛上的本地“居民”,而是从山东、安徽、江苏、浙江内地来这里“落户”的。几年前,战士们来到了这个杂草丛生的岛上,他们要以“岛、屿为家”,要把“荒岛变成乐园”,他们不但劈掉半边“老虎山”,亲手盖起了营房,而且把深得齐腰的荒草铲除,建造了一座座花圃。他们写信到家乡去要各种花籽,到各地买树秧,他们终于让家乡的花香飘在这海岛上,让祖国大陆的树木长在这山腰上……。脚下的路呢?可不是一下雨就稀泥的羊肠小道。那是战士们从几十里外的海岛上,精心挑选来的大小相同的鹅卵石铺成的。灰色和黑色的光滑石子,组成了各式各样的美丽图案:五星、梅花瓣……间隔着嵌在宽宽的路上。战士们给它们起了各种名字,这一条叫“光荣路”,那一条叫“海防路”,另一条叫“英雄路”……。雨过天晴,石子显得格外光洁晶莹。走在这样的路上,看着四周的景色,你会相信这是在东海里的一个小岛上吗?这里虽然没有碧瓦红墙、雕梁画柱的楼台亭阁,但它的真山真水,比起北京的北海公园、中山公园来,又有什么逊色呢?
我同连的指导员,沿着弯弯曲曲的交通沟,走到岸炮连的阵地上去。值班的战士们正在聚精会神地监视着海面,粗口径的岸炮威武地昂着头蹲在阵地上。我们站在山头上,眺望祖国的海岸,海中连绵不断的山峦是舟山群岛的一部分岛屿;点点渔帆散布在海面上,这里是我们取之不尽的大鱼仓。回头环顾全岛:三面平原,一面临山,它只是飘浮在东海里的一小块陆地,是舟山群岛五百多个岛屿中的一个。过去这里像无数附近的海岛一样,疾病蔓延,野草满地;现在它站在祖国的东大门上,战士们用双手把它变成了海上乐园,变成了保卫祖国的钢铁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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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黄山苍松
丹辉
谁能劈开悬崖绝壁,
谁能攀上万丈高峰,
为什么云海上栽遍松树,
好似巨鹰的翅膀遮住天空。
年年山中卷起暴风雪,
一阵又一阵猛袭山岭,
你看苍松脚踏锋利的岩石,
总是仰着头立在峰顶。
我寻不见它苦战的痕迹,
那碧翠的长枝是这样年轻,
夜来星星落满树梢,
我最爱听它迎风长鸣。
好似天上浪涛滚滚,
几百里黄山响着万种声音,
我虽然不是歌手,
我也要拨动琴弦伴它唱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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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漫步书林
西谛
  谈分书
在各省、市集中了的图书,当然首先要供应各省,市的本身的需要。从前说,“宰相要用读书人”。我们现在深切地感觉到,专署的专员或县里的县长应该要用些有文化的读书人才好。每个县长,至少要了解他那个县的一切事情才是,换一句话说,他首先必须翻翻那一个县的“县志”——即那一个县的“百科全书——才能明白那个县的古往今来的事,那个县的地下、地上的资源,各种土特产,以至地理知识和古迹名胜之区。否则,就会做错了事,连他自己也还不知道。像绍兴市的某些负责同志,连陆放翁和绍兴的关系也还不知道,宁波市的负责文化部门的干部,连天一阁在那里也还茫无所知(这是1950年〔?〕我到宁波去的事,现在当然是已经很熟悉的了)。所以我建议,各个地方的各种版本的“县志”、“府志”,或其他有关的地方文献资料,应该留在各该地方的专署、县人民委员会里或图书馆、文化馆里,作为“学习”资料的一种,而且是一部干部必须学习的一种读物。不过,像明刻本的或康熙刻本的“方志”,已成了“珍本”、“古本”而不切实用的东西,则仍应该集中起来,分配给其他重要的图书馆保存起来,作为参考资料。
我初步估计一下,在各省、市的集中、整理工作的进行中,一定会有大量的、有用的图书,包括不在少数的“古本”、“珍本”的图书在内,被我们发现的。这样彻底地做一番合情、合理,并且切合实际需要的调拨、分配工作,对于中国的科学研究事业的发展是会有很大的作用的。
这就是说,应“分”者,我们必须使之“分”,使之分配得“得当”。然后,书才能发挥其应有的作用,能够使需要读它的人看得到,而不至埋没于灰尘寸重的黑漆漆的屋角里。
同时,也还应该说明一下,不应该“分”的书,是绝对地不能使之“分”的。有的古代的藏书楼或图书馆,原是十分完整地,自有其历史的意义与作用的,保存在一起,那末,就会发挥其应有的很大的作用。一旦分散开了,就会碎割零切,不成片段,起不了什么作用,除了毁灭了一个古老的好的图书馆之外别无其他的好处。且举几个实际的例子。像宁波天一阁、上海徐家汇图书馆、上海中华书局图书馆、上海亚洲文会图书馆等等,都有相当悠久的历史(天一阁的历史是四百五十年,徐家汇图书馆的历史是四百年)。其藏书的性质也是各树一帜的。把他们完整地保存了下来,是有其必要的,也有其需要的。像徐家汇图书馆,其庋藏各省方志的书库,是一省一省地做好了的书架的,检阅起来十分方便。何必加以更变,徒增纷乱呢?我们不应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甚至有害的事。又像中华书局图书馆,搜罗清末以来的各级各种的教科书最多,是研究近百年的教育史的和从事教育工作的同志们所最需要的一个大的丰富的宝库。如果“分”散了,有何意义呢?又像亚洲文会图书馆里的藏书,以整套的有关东方学的书刊为主。如果中国科学院一旦成立“东方学研究所”(?)之类的机构,将它作为一个图书馆的基础,乃是一个十分合乎理想的,也是十分切合需要的事。如果把它“分”散了之后,再要建立起像那样规模的一个图书馆来,便非十年、八年不为功了。学术研究的“甘苦”,在图书馆需要方面最能表现出来。国家对于科学研究事业是以大力发展之的,对于像这种有关整个科学研究事业发展前途的图书分配、调拨工作,是应该细致地、慎重地、合理地,而且还应该十分迅速地进行的。
(本节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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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三毛日记

不该骄傲 张乐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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