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3月24日人民日报 第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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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日中友协举行媾和问题座谈会
公认全面媾和日本才能有独立与和平
东京妇女向国会请愿反对重新武装
【新华社二十三日讯】据联合通讯社消息:日中友好协会曾于三月九日举行媾和问题座谈会。出席座谈会的有:日本共产党、劳农党、社会党、金属工人工会、私营商业组织等二十六个组织的代表约一百人。座谈会主席由日中友好协会副会长平野义太郎(中国研究所所长)与该会理事黑田寿男(劳农党主席)担任。会上发言热烈。华侨民主促进会主席甘文芳在发言中痛斥关于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威胁日本”的歪曲言论。他指出:这一条约不仅对日本人民没有威胁,而且是日本的和平与民主化的保障。中国人民是不与日本人民为敌的。
座谈会讨论的结果认为:没有全面和约日本就不能有和平,也不可能有独立;要广泛展开反对单独媾和与重新武装的爱国运动,尽力完成征集要求全面和约签名的任务。会上并决定与阻碍中日两国人民友好的谣言作斗争。
【新华社二十三日讯】据联合通讯社消息:东京妇女约一百人曾于三月八日国际妇女节向国会请愿。她们提出如下要求:全面媾和,反对重新武装;反对镇压言论与集会自由;保障生活。请愿后,她们又集合了约三百人,与共产党议员风早八十二、苅田、田岛、柄泽,劳农党议员冈田春夫以及国民民主党议员园田直等举行座谈会。会中讨论了她们请愿时所提出的要求,并加以补充,她们一致决议将这些要求写成抗议书,向各界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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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日本东京以西地区工农
展开保卫乡土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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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日本扩充“警察后备队”
被解除整肃的前军人多名加入
【新华社二十二日讯】东京消息:日本吉田反动政府正在加强“警察后备队”(日本新陆军的核心)的实力。法务府总裁大桥武夫于二十日告国会称:吉田政府正在召募三百名前陆、海军学校的毕业生,加入“警察后备队”。“警察后备队”长官增原惠吉在十五日即曾透露,有四百五十三名最近被解除整肃的前日本陆、海军军官学校的毕业生,已申请担任“警察后备队”军官之职。增原惠吉又说:“警察后备队”已配有轻重机关枪和卡宾枪。该队现已拥有卡车四百辆,并将另行订购卡车一千二百辆,其中一千辆将于六月底交货。据日本报纸消息透露,日本全国的铁路警官已自三月十四日起公开佩带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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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法国工人罢工扩大
很多火车站已瘫痪
葛义内阁陷入严重危机
【新华社二十二日讯】巴黎消息:巴黎交通工人的罢工,已迅速扩大到全法国的许多行业中,特别是扩大到铁路运输事业方面。
至二十一日为止,巴黎、马赛、波尔多等许多地方的四十三万铁路工人,都因为要求增加工资而参加罢工。法国各地的铁路交通已受到严重影响。欧洲大陆最大的圣·拉萨火车站,已经瘫痪。那里平时每天有一千三百列火车载运四十万旅客驶往各方面去。马赛、里昂、哈佛尔和其他各地的火车站,也接二连三地关闭。甚至法国总统阿里奥尔在去哈佛尔时也不得不改乘汽车。
在巴黎,市内和近郊凡尔赛、日尼维埃等地的煤气厂、电力厂和电灯公司的全体职工,也举行了罢工。二十一日,巴黎煤气的压力已几乎下降至零度,而发电量也从正常的六十万千瓦降至三十五万千瓦。巴黎自来水公司的一千五百名工人、巴黎近郊雷诺汽车工厂和普吉奥汽车工厂的工人、陶器工人、清道夫和殡仪馆的工人,也已经参加了罢工的行列。建筑工人和五金工人已提出了增加工资的要求。公务员也要求立即答应增加工资四千五百法郎,并要求今后按物价指数随时调整工资。
在里昂、勒蒙和狄戎等地,煤气工人已经罢工。南特的五金工人已全部罢工。里尔、罗萨斯克和土哥英等法国最重要的纺织业中心也受到罢工的影响。
这次罢工的爆发,已使“葛义总理风雨飘摇的联合政府陷入严重的危机中”(合众社)。吓慌了的葛义在十九日、二十日和二十一日曾一连召集了三次内阁紧急会议,商讨对策。葛义在二十日还发表广播演说,诬蔑罢工运动。新闻部长、右翼社会党人加齐埃也对罢工工人大肆恫吓。同时,法国政府并出动了大批军警占领工厂。然而,属于总工会、社会党的“工人力量”、天主教劳工联盟和独立工会的许多工人们却紧紧地结成统一阵线,坚持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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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争夺备战利润
杜鲁门舞弊被揭发
民主党共和党为此互相争吵
【新华社二十一日讯】华盛顿消息:美国参院银行小组委员会在调查美国政府贷款机构复兴银公司的舞弊案件中,证明连美国总统杜鲁门本人也是串通作弊的一分子。这是在目前美国资本家疯狂争夺备战利润而分赃不均的情况下,连续被揭发出来的许多件美国政府官员营私舞弊丑事中的一件。
参院银行小组委员会在调查复兴银公司舞弊案件中,邀请了许多人出席作证。复兴银公司董事、底特律富有的银行家顿翰姆在作证中泄露,杜鲁门曾直接为波士顿的加拉德向复兴银公司贷款一千二百万美元。杜鲁门又与复兴银公司贷款给路易斯安那旅馆一事有关,他的朋友约尔少校是与这家旅馆有关系的。顿翰姆又泄露杜鲁门在政治上的宠信、前美国赔偿委员会委员鲍莱的一项舞弊事件。这一事件是由于授权鲍莱所有的“太平洋橡胶公司”为复兴银公司制造人造橡胶所引起的,这个“合同”是根据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要求签订的。
在参院银行小组委员会展开调查后,作贼心虚的杜鲁门即曾胁迫小组委员会停止调查工作,但未能成功。美国报纸遂大量地刊载了这些丑事,并发表越来越多的社论及漫画加以攻讦。杜鲁门被迫在十五日的记者招待会上作公开的抵赖。他说:“我的政府一直是廉洁的。”但是,杜鲁门的这种抵赖不过是欲盖弥彰。美国共和党已经抓住这个案件对民主党政府大肆攻击。共和党重要参议员塔夫脱在十七日说:杜鲁门政府“在政治上不道德”,“尽管国会在揭发,受贿营私的家伙仍在干他们的勾当”。前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众议员斯高特同日在谈到复兴银公司案件时也说:“在华盛顿这个地方,有一半人在等着被人揭发,另外一半人害怕他们被人揭发。”
【新华社二十二日讯】据塔斯社纽约十八日讯:当杜鲁门在记者招待会上坚称他的白宫的一切侍从们都是“不应受谴责的高尚人物”时,美国参院已成为围绕着复兴银公司舞弊案的激烈辩论的场所,杜鲁门的助手和他的其他密友以及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主席鲍埃尔,都牵连在这个案子中。
共和党的参议员要求立即取消复兴银公司,并在清算结束期间全盘调查过去的非法行为。民主党的参议员用反揭发的方法,竭力替杜鲁门政府辩护。他们指出,共和党人也从复兴银公司获得政治上和金融上的利益。民主党参议员道格拉斯指出: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加布里埃尔逊曾为迦太基水力公司(他担任该公司的董事长)自复兴银公司得到一千八百五十万美元的贷款。复兴银公司曾给与塔克斯马斯石油公司以一千零十万美元的贷款,而加布里埃尔逊控制下的马萨诸塞州的各保险公司和银行曾从这笔贷款中得到了利益。参院银行小组委员会主席福尔布莱特也指责共和党人力图把调查复兴银公司舞弊案的时间一直延长“到一九五二年大选的前夕,因为调查会揭发一些丑事”。
另一方面,共和党参议员布瑞克则称:只有白宫的助手和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主席鲍埃尔自己被迫招供,才会“揭穿就连杜鲁门先生也不能置之不理的这些使人厌恶的下流事情”,否则调查是不完整的。
与此同时,众院的共和党人又揭发了另一件贪污案——这是与五角大楼有关的一个案件。众院行政经费小组委员会要国务院和商务部的官员说明,为什么允许商人把他们从德国购买到的剩余军事物资转卖给美国政府,而从中获得巨额利润。陆军部长佩斯在这个小组委员会作证时承认,美国陆军“大概”重新买回了它自己的若干军用物资,并且又在美国重新售出而获得了高额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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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西德各地工人妇女罢工示威
要求卖国贼阿登纳等辞职
【新华社二十三日讯】据电通社柏林消息:西德人民反对阿登纳“政府”的运动日益高涨。各地的罢工与示威已越来越频繁,规模也越来越大了。二十一日,巴伐利亚省有数十万工人在好几个城市里举行示威,反对波恩“政府”灾难性的经济政策。在纽伦堡,八万工人停止工作,参加了西德工会所组织的群众大会,抗议物价的上涨。大会要求波恩“政府”接受工会的经济纲领,并把西德“总理”阿登纳和“经济部长”艾哈德免职。大会结束后,工人们到街上游行,高呼反对阿登纳和艾哈德的口号。在奥格斯堡,三万余工人举行会议,抗议波恩“政府”的经济政策和物价上涨。在慕尼黑,代表着十万工人的一千二百名工厂委员会主席举行会议,要求根本改变西德的经济政策。工人们发出“最后通牒”,要求艾哈德辞职,严禁资本输入,并允许工人派代表参加工厂的管理。“最后通牒”宣称:“如果政府和议会不准备实行这些条件,我们就要为解散这个从来都不为人民做事的议会而展开斗争。”
在鲁尔区,窝伯塔尔城各煤气、水、电工厂中,已有万余工人自二十一日起罢工,要求每月增加工资四十马克。该城电车和铁路系统已因此陷于停顿。工人们决定,如果要求不能满足,就决不复工。
纽伦堡的妇女数百人,十六日举行了示威游行,反对阿登纳的“饥饿政策”,反对重新军国主义化,反对征收战争税和物价上涨,她们不顾警察的袭击,一路上高呼“打倒阿登纳”的口号。
最近基尔港有三百个具有各种政见的妇女开会,要求把波恩“总理”阿登纳撤职。她们通过决议称:阿登纳正在把德国引向毁灭,因此,“要求卖国贼阿登纳及其从仆们辞职是每个爱好和平的德国人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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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苏联中亚细亚五加盟共和国
完成战后五年计划
【新华社莫斯科二十三日电】苏联中亚细亚的乌兹贝克、吉尔吉斯、塔吉克、土库曼和哈萨克五个加盟共和国,已胜利完成了战后五年计划。
乌兹贝克共和国一九五○年煤产量为一九四六年的九倍、辗金属三十倍、电力一点八倍。在最近三年间,工业生产量增加了百分之四十五,比一九四○年增加了百分之八十三。乌兹贝克原有的六千四百个集体农场已合并为三千一百九十五个大集体农场。战后水利工程的建设规模相当于革命前六十年的四十倍。最近三年间拖拉机马力增加了百分之三十。一九五○年集体农场的收入比一九四九年增加了一倍。几乎所有植棉的集体农场都已成为“百万集体农场”(按指收入在百万卢布以上的农场)。乌兹贝克现有中小学校五千所,学生一百三十万人;中等技术学校九十二所,高等学校三十六所,共有学生六万八千人。
吉尔吉斯共和国一九五○年工业产量比一九四○年增加了一倍,电力生产在二十五年中增长了一百六十四倍。共和国原有的五百五十九个集体农场已合并成为二百三十个大集体农场。土地耕耘工作已有三分之二以上机械化了,优良品种的马匹、细毛绵羊和猪在最近十五年间增加了十五倍以上。“百万集体农场”的数目已比第二次大战前增加了八倍。人口一百五十万的吉尔吉斯共和国现有学校一千六百五十所,学生三十三万人。
塔吉克共和国各工业企业一九五○年大部分超过了五年计划的生产定额。战后棉产的五年计划已提前于一九四八年完成。牲畜业、水果、葡萄的生产都超过了五年计划的水平。“百万集体农场”在最近两年间增加了一百七十七个。塔吉克现有学校三千所,学生三十万人,最近三年间新建了五百座中、小学校舍。
土库曼共和国一九五○年的工业总产量较一九四五年增加一倍以上,远在一九四九年工业产量就已大大超过了战前水平。石油工业在战后三年中已提前完成了五年计划的任务。现在已有百分之七十的集体农场成为“百万集体农场”。土库曼大运河区内的各集体农场,约拥有六十万头山羊和绵羊,七万头食用牛和乳牛,一万九千匹骆驼。土库曼的文盲已完全消灭,七年制普遍教育正在实施。
哈萨克共和国已胜利完成一九五○年的生产计划。早在一九四九年工业总产量便已超过战前一倍,发电能力达到了一九五○年的水平,相当于一九一三年的三百倍。哈萨克集体农民一九五○年向国家缴纳的谷物超过一九四○年四千五百万普特,原有的四千五百个集体农场已合并为一千六百七十个大集体农场。稻、高粱、甜菜和烟草的收成都保持着世界纪录。繁殖牲畜的五年计划已于一九四九年提前完成。“百万集体农场”的数目比一九四○年增加了五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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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朝鲜通讯

  英雄夫妇
朝鲜江原道平康县梨木村贫农夫妇李洙一和李秀德是一对有名的神枪手。
在一九四五年“八一五”苏军解放北朝鲜后,他俩分得了五千多坪土地。他们每年是这样生活的:春夏秋三季,他俩勤奋而愉快地在自己的土地上一块耕作;到了冬天,夫妇二人就走到江原道地区的崇山峻岭间,在冰天雪地里猎取野兽。直到农历年底,他俩带着猎物满载而归,欢度春节。他们俩的生活是愉快而幸福的。一九四七年冬,李秀德曾把自己猎获的一只大白野猪,献给敬爱的领袖金日成将军,一时传为佳话。
去年六月,美帝国主义发动的侵朝战争,破坏了李洙一夫妇的幸福而美好的生活。当美、李匪军侵占平康后,他俩就立即拿起武器,发动当地其他的农民积极分子,共同组织了游击队。
去年十月下旬的一个阴沉的清晨,他们的游击队得到了侦察员报告:李承晚匪军的卡车队将要经过梨木村向北开。李洙一游击队队员们迅速地埋伏在公路两旁。当汽车队刚要进村时,李洙一一声号令,一阵手榴弹就把敌人的六辆卡车全部炸毁。女神枪手李秀德的第一颗子弹就射死了匪军的运输队长。游击队在刹那间就全部歼灭李匪军七十七名。这是游击队旗开得胜的第一仗。
十月二十九日,美、李匪军在平康县岘在区布置刑场,准备屠杀人民政府的区长柳文浩等八位爱国者。李洙一夫妇闻讯后即率领游击队前往抢救。他们不但解救了八位爱国者,当场还活捉十三名李匪军,并且打开仓库,把敌人掠夺的粮食还给了当地居民。
李洙一游击队的力量在敌后人民的热烈支持下逐渐壮大,活动范围也日益扩展,李洙一夫妇也更为当地人民所熟知与热爱了。
当朝、中人民部队发动反攻,打到平康县时,李洙一、李秀德游击队已拥有队员六十四人,配备了从敌人手中夺来的美造武器。在朝中人民军队解放平康县的战斗中,李洙一、李秀德游击队配合主力截击逃敌,歼敌三十余名,荣获人民军某部首长的表扬。
现在,李洙一、李秀德游击队全体队员参加了人民军部队,李洙一当了连长,李秀德也当了排长,继续为祖国的解放战争而战斗。李洙一和李秀德的英勇事迹,传遍了朝鲜各地。
(新华社平壤二十一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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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朝鲜通讯

  汉江南岸的日日夜夜
——汉江南岸战斗纪实之二
本报特约记者 魏巍
在祖国已经是春天了;可在这儿一切还留着冬季的容貌。宽阔的弯曲的汉江,还铺着银色的冰雪,江两岸,还是银色的山岭,低沉的流荡的云气,也是白濛濛的,只有松林在山腰里、峡谷里抹着一片片乌黑。——这就是汉江前线的自然风色。
敌人离汉城最近处不过十五公里,离汉江还要近些。美国侵略军的指挥官们早可以从望远镜里看见汉城了,如果开动吉普车,可以用不到二十分钟。可是他们不是用了二十分钟,他们是用了九个多师的兵力,用了二十天的时间,用了一万一千多暴徒的血,把这些银色山岭上的冰雪涂成了红的,可是他们从望远镜里所看到的汉城,并不比二十天以前近多少。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个大名鼎鼎的帝国主义,二十多万军队二十多天连十多公里都走不了呢?
是他们的炮火不行吗?不是。他们的炮火确实凶恶得很。他们能够把一个山头打得白雪变黑雪,旧土变新土,松树林变成高粱楂子,松树的枝干倒满一地。假若他们能够把全世界上的钢铁,在一小时倾泄到一个阵地上的话,也是不会吝惜的。
可是,他们还是不能前进。
是因为他们的飞机不多吗?不行吗?或者是它们和地面的配合不好吗?也不是。他们的飞机独霸天空,和地面的配合也并不坏。他们可以任意把我们的前沿阵地和前线附近的村庄,投上重磅炸弹和燃烧弹,使每一块阵地都升起火苗,可以把长着茂草的山峰,烧成乌黑。
那么,是因为他们攻得不积极吗?更不是。一般说,当他们的第一次冲锋被击溃之后,第二次冲锋组织得并不算太迟慢。开始他们每天攻两三次,以后增加到五六次,七八次,甚至十几次。不管我们阵地前,积起的美国人的死尸,已经阻塞了他们自己进攻的道路,但他们还是用火的海,肉的海,向我们的滩头阵地冲激。最后,他们的攻击,已经不分次数,在我弹药缺乏的某些阵地上,他们逼着李伪军和我胶着起来,被我打退后,就停留在距我五十米外修建工事,跟我们扭击。他们的飞机、炮火,可以不分日夜,不分阴晴,尽量地轰射。夜间,他们在天空拉起照明弹、探照灯的网。最后,他们又施放了毒气。你们看,除了原子弹,他们所有的都拿出来了,他们所能够做的,都毫无遗漏地做了。他们的攻击可以说是不疯狂的吗?
可是,他们前进了没有呢?没有。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这就是在敌人的面前,在汉江南岸的狭小的滩头阵地上,隐伏着世界上第一流勇敢的军队,隐伏着具有优越战术素养的英雄的人!
当然,战斗是激烈而艰苦的。——这并不像某些人所想的,我们的胜利像在花园里、野原上随手撷取一束花草那么容易。这儿的每一寸土地,都在反复地争夺。这儿的战士,嘴唇焦干了,耳朵震聋了,眼睛熬红了,然而,他们用干焦的嘴唇吞一口干炒面,咽一口雪,耳朵听不见,就用结满红丝的眼睛,在腾腾的烟雾里,不瞬地向前凝视。必要时,他们必须用炮火损坏的枪把、刺刀、石头,把敌人拚下去,这儿团师的指挥员们,有时不得不在烧着大火的房子里,卷起地图转到另一间房子里去。这儿的电话员,每天几十次地去接被炮火击断的电话线。这儿每一个指挥员的时间,不是一分钟一分钟地过,而是一秒钟,一秒钟地度过!
某日夜晚,我到达某团指挥所的一间小房。一张朝鲜的小圆炕桌上铺着地图,点着一支洋蜡烛,飞机还在外面不绝地嗡嗡着。副师长正和团长、政治委员在看地图。他们研究妥当以后,副师长——一个略显苍老的中年军人,打开他那银色的烟盒,给了我们每人一支香烟。我们正在洋蜡上对火,突然随着“嗵嗵”两声巨响,洋蜡忽地跳到地上熄灭了。蒙着窗子的雨布也震落下来。照明弹的亮光像一轮满月一样照在窗上。
但谁也没有动。团长把洋蜡从炕上拾起,又点着了。政治委员拂去地图上震落的泥土。警卫员把雨布又蒙在窗上。我们又点起了香烟。
团长象征求别人同意似地笑着,瞅着副师长,说:“副师长!你看我们的战斗有点像‘日日夜夜’吧?”
副师长沉吟了一下,声音并不高地说:“是的,我们正经历着没有经历过的一个战争。我们,不——”他纠正自己,指了指桌上画着一条粗犷红线的地图“这儿的每一个人都在经历着‘日日夜夜’式的考验。”他停了一下,忽然,又弹掉烟灰,微笑着:“不过,我们的沙勃洛夫是不少的!”
在战斗最紧张的一天,在师指挥所,我听到师政治委员——他长久没有刮胡子,眼睛熬得红红的,在他每次打电话给他下级的时候,总要提到这几句:“同志们!你们辛苦了吧?”他似乎并不要下级回答,紧接着说:“我知道你们是辛苦的。”然后,他的声音又严肃又沉重:“应该清楚地告诉同志们坚守的意义,我们的坚守,是为了箝制敌人,使东面的部队歼灭敌人;没有意义的坚守和消耗,我们是不会进行的。你们知道的,我们一定要守到那一天。”停了一停,又说:“还要告诉同志们,有飞机大炮才能打胜敌人算什么本事呢?从革命的历史来看。反革命的武器总是比我们好得多,然而失败的总是他们,而不是我们。不要说在这方面超过他们,假若一旦平衡,或者接近平衡,他们就会不存在了!今天,我们的武器不如敌人,就正是在这样条件下,我们还要战胜他。我们的本事就在这里!”他把耳机移开,似乎要放下的样子,但又迅速拿回来,补充了一句:“我们的祖国会知道我们是怎样战胜敌人的!”
在阵地上,战士们就是以政治委员的同一英雄意志,进行着战斗。
这里,我要记下一段两个人坚守阵地的故事。其中一个名叫辛九思,我亲自访问了他。我很快发现他是一个别人说半句话,他就懂得全句意思的聪明青年,今年才二十岁,黑龙江人。是一个刚刚两年的共产党员。现在是副班长。在出国以后的苦战中,他像许多的战士一样,裤子的膝盖、裤裆都飞了花,但他补得很干净。站在那儿,是那样英俊而可爱。某天傍晚,当他到前哨阵地反击敌人回来以后,见自己排的阵地上,许多战友都坐在自己的工事里,还保持着投弹射击的姿势而牺牲了。只剩下了战士王志成一个人;可是他还在工事里蹲着,眼往下瞅着,神色仍然很宁静,半天才打一枪。敌人不知道这儿有多少人,也不敢上来。辛九思爬到王志成的身边悄悄地问:“你还有弹药吗?”王志成悄悄地、幽默地答:“只有他兄弟两个啦,你呢?”辛九思用大姆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圆圈。这时,天已经黑了。敌人的哨音满山乱响,敌人的炮已经进行延伸射击,后面的连阵地上,也哇啦哇啦地说着外国话。——显然,连的阵地已经后撤了。王志成说:“副班长,连的主力已经撤了,怎么没有送信来呢?”辛九思说:“是呀,怎么没送信呢,可是没命令,我们就不能撤。我们不是给班长表示过,只要有一个人就要守住阵地。有两个人还能丢掉阵地吗?”王志成点点头说:“那当然。我的决心早下了。人家很好的同志都为祖国牺牲了,我们死了,有什么关系!”辛九思马上纠正他说:“那能死呢?天塌大家死,过河有槎子,敌人上来咱们砸他一阵石头,往坡下一滚,那些胆小鬼不会找着咱们的。我刚才就是这样滚下来的。”说到这里,王志成像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说:“副班长,咱们两还是快蹲到两个工事里吧,炮弹打住一个,还有一个守阵地的!”说着,两个人就蹲在两个工事里了。辛九思又探过头去鼓励地说:“王志成!好好坚守,回去给你立功呵!”王志成在星光下笑了一笑,点了点头。他们是这么沉着,一点也不慌乱,一会看看前头,一会听听后面。这时,敌人的炮,已经向阵地的后方,打得更远更远了。四外的阵地上,敌人乱吵吵的。这里已经像一座海水中的孤岛。但敌人仍旧不敢上到这个给他打击最严重的阵地。几个钟头过去了,夜深风冷,他们的身上,枪上,结满了霜花,冻得在战壕里跺着脚。王志成又招呼辛九思:“副班长!咱们这儿怪冷清的,咱们吃炒面吧,别叫饿着。”“好吧,”辛九思答应着,两个人就把炒面袋子解开,风呜呜吹着,吞一口炒面,就要把口儿连忙捂住。直等通讯员踏过膝盖深的白雪来叫他们的时候,他们才按着北斗星的指示绕过敌人走回来。
当这个战士叙述完他的故事之后,他用他年轻人特有的明闪闪的眼睛看着我,又补充说:“出国以来,人家非党群众还那样坚决,都提出立功入党呢,我是个党员,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假若战争打到东北,打到咱们的祖国,”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像生起一片阴云似的暗了一下,随手一指面前一个背着小孩还希图在烧焦房子里找出什么东西的朝鲜老妇人说:“我们的父母还不跟她一样的吗?……你不知道,我是个最不爱流泪的人。我认为男子流泪,是羞耻的。在旧社会的时候,我母亲把我卖给别人,我母亲哭得像泪人一样,但我没有掉一滴眼泪。可是这一次到朝鲜,我看见朝鲜老百姓被美国鬼子害得那么苦,我哭了。现在,已经春天了,老百姓的地还没有种上,他们将来吃什么呢?……假若美国鬼子打到我们的祖国,像这样的炸,像这样的烧,咱们国又不比朝鲜,人是那样的多,村庄又是那样的稠密呵!……”
战士们,他们就是这样的战斗着,就是怀着这样伟大的不可战胜的心灵坚守着。
因此,你可以明白:敌人在我们这样的战士面前,虽然拥有火力优势与空军的助战,是必然不能取得胜利的。而且,特别应该指出:在敌人这样的炮火下,敌人的死伤,是远远地超过了我们。
这里我要举一个并不出色的连队来做例子。这个连队正因为不出色,以致常遭其他连某些年轻战士的嘲笑,甚至给他们加上一些诨号。这次抗击,人们又以为这个“连”打得不好,据团首长亲自到该连的阵地上检查,该连某个排的阵地前就有五十一具美国鬼子的尸体。这个排虽然最后只剩了六个人,其中还有两个负伤的,但正是这六个人还使冲到面前的十六个美国兵,做了俘虏。
在汉江南岸的日日夜夜里,我们英雄的部队,他们并不止是用坚强的防守,使敌人在我们的阵地前尸堆成山,血流成河;重要的,他们还不断用强烈的反击,夺回阵地,造成敌人更严重的伤亡。我不断听指挥员告诉他们的队部:“不能在敌人面前表现老实,你们不应该挨打,应该反击,坚决地反击!”
某次,敌人进攻部队的一个营,已经进到我某师指挥所的附近不足一千米。当天晚上,我们某部就进行了一个强大的反击。他们插断了这个美国营的归路,几乎将这个美国营全部歼灭,活捉了八十多个俘虏,仅有少数敌人逃窜。据这个部队的政治委员告诉我:“当我们的部队一听说去反击敌人的时候,你不知道从那里来的那股劲儿。就好像春天头一回放青的马子一样,连缰绳你都拉不住了。那天晚上,很远、很远我就听到炮兵排长喊“预备——放!”“预备——放!”营长骂他们:“你们声音这么高干什么用呢?”他们还是:“预备——放!”“预备——放!”他们真是兴奋得连别人的话都听不见了。有一个失连络的尖兵班,别人都不知道他们那里去了,结果是因为他们走的太快,一直钻到敌人的心脏里消灭了敌人一个班,还带回来五个俘虏,大家才找着了他们,你看莽撞不莽撞?最有趣的,是我们的一个排长张利春同志,他是立过五个大功的战斗英雄。这次,当他扑到敌人阵地上的时候,他看到有四个美国兵都把下半截身子装在睡袋里,他急了眼,来不及等后面的同志,先打死了一个,接着就扑上去,用脚踏住一个,两只手抓住另外两个家伙的头发,捺了个嘴啃泥,一边狠狠地说:“中国人过去总是在你们的脚底下,今天,你们该低低头了!”两个家伙又不懂他的话,只是翻着白眼……你看看咱们的那个同志不像个小老虎呢。”
在激烈而艰苦的日日夜夜,无论将军和战士都像盼和最亲爱的人会面一样的,焦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即二月十二日,这一天是我汉江东段部队出击的日子。果然,这一天,一秒钟,一秒钟,接近了,来到了。马上,不出三天,就传来横城歼敌两个师的消息。这两个胜利汇在一起,就是我们祖国人民所看到的——汉江前线歼敌两万三千余人——那个凝结着许多日日夜夜无数英雄故事的数目字,这以后,前线的战士们,拍拍那日日夜夜的尘土,就跨过将要解冻的银色的宽阔的汉江,井然有序地回到汉江北岸休息了。可是胆怯的敌人,在我们撤退的后两天,还不敢踏上那闪射着英雄光辉的银色的山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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