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7月3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
专栏:

  牛
  黄兵
夜里下了一场透雨,人们都忙着犁耙地,耩秋庄稼。人忙牲口也忙。李老九家没有喂牛,他家里更忙,他和他儿子金柱成晌价拉犁拉耙。这天后晌他爷俩又在家东新分的地里拉着耙哩!土是软的,地是分的,心里很高兴,拉起来还挺带动。可是时间久了,尤其是上了年纪的李老九,便感到很累了。只见他爷俩都低着头吃劲地拉着耙,都累得气喘呼呼地,出了满身的大汗,汗湿透了褂子,汗滴落在新翻的土里。
当拉到地头上的时候,李老九要歇一歇,喘一喘气,掏出火镰子打着了火,吸上两袋烟。他往四下里望着,满地里很多人都是套着牛在犁耙地,不断地听见别人的吆牛声,皮鞭响,他很羡慕人家。他想:“我啥时候也能喂上一个牛,那该好了,也不用人拉了!”接着他便“唉!”地一声,长叹一口气,“那个小牛要喂到这时候,那该有多好呵!”痛苦的旧事,又唤起了他的回忆。这时候他只有皱着眉头,在吸闷烟。“天不早啦,再赶快拉几趟吧!”金柱又催他了。他爷俩又低着头很吃劲地拉起来。
在土地改革时,李老九分了十几亩地,还分了一头小牛,他是多么的喜欢呵!他成天价给小牛割青草吃,饮干水(刷锅水),给它捉虱子,搔痒痒,把牛圈每天垫的干松的,把它身上扫的很干净。使活也很小心,恐怕累着了它。一天小牛病了,他一家人都忙着请先生,抓药,李老九饭也吃不下,两夜没有睡觉,都在守着它。他对那小牛,就象对他最爱见的小孙子一样。
不久,蒋匪窜扰×分区——有一天,到村子里来抢掠,村里的人都藏了。李老九牵着牛,藏到大洼里,这里有很多的咸土岗子,岗子上长满了沙柳,地里是一人多高的高粱,藏在那里面什么也望不见。从前,这里也是他村里“跑反”的最好的去处。李老九蹲在地里,望着小牛啃草,心里老是扑通扑通地乱跳。只恐怕被敌人发觉了。因为在东边不远的大路上,敌人正在过着,马蹄声、车轮声、枪响声、叫骂声,李老九都听得清亮的。他小声地对小牛说:“你千万别叫唤啊,要是叫那些孬种队伍知道了,他们要把你牵走的!”小牛也好象很懂话,只是一声不哼地在啃草吃。“这些孬孙队伍快过完了吧!”时间也不早了。脚步声也听不见了,敌人就要走过去了,李老九的心也放下了,正在这时候,同躲在这里的一个老叫驴大叫起来。这一叫不当紧,却惹起了祸害。后边的敌人正走过来了。他们发觉了,跑过来两个扛枪的匪军,把那个老叫驴赶走了,把李老九的小牛赶走了。他便跟着送他们去,一天两天,越送越远,没有个“头”了。他向敌人说着好话,要求他们放他回去,敌人不但不放他,还打骂他,他只好再跟着。牛累的吃不下草去,两个含着泪的大眼睛,只是望着他。牛脖子上,磨破了一大块,冒着血,他心里很是难过。每当敌人的皮鞭,狠狠地打在牛身上时,就象打在他心上一样,他又惦记着家里,心里又气又恨,吃不下饭去,他病了。没有跟上匪军的队伍。无论如何,他也不舍得丢了他的小牛呵,第二天,他便拚命地又赶上了匪军,却不见了他的牛,到处找也找不着。后来才打听出来被敌人的一个什务长卖了,他便去找什务长要牛。什务长说他是“匪民”,还打骂他一顿。最后,他哭着回家了。
“爹!你回来了!”金柱问他。
他不啃气。
“你吃饭了吗?”他家里问他。
他一屁股坐在门坎上,仍不啃气,沉重的痛恨,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咱的小牛呢?”一家人都望着他问。
“不见了!叫那些孬种队伍给卖了!”他说罢,两眼老泪又流下来了。一家人都哭起来。惊动了很多的人,来他家里看他,劝他。他大骂着匪军,向大家讲着他这些天的经历。
回来后,他得了一场大病。再也没有牛了。他耳朵里却常仿佛听见那个牛的哞哞的叫声。每当天黑了,该喂牛的时候,他又想起了那个可爱的小牛。
土地改革时分了几亩地,地里的活比以前又多了,他是多么需要喂一个牛呵!
“得生法再买一个牛喂着。”李老九白天黑夜里都这样想。
“得生法再买一个牛喂着。”他一家人也都这样想。而且也都为这个目标努力着。他和金柱拚命的做活,他家里和他儿媳妇深更半夜地纺花织布,手里虽有一点积蓄,但因为新翻身不久,还买不起一个牛。这个问题,老是苦恼着李老九。
天快黑了,人家都已经下晌了。李老九他爷俩为了赶着把这块地耙好,还在低着头吃劲地拉着耙。等他们下晌的时候,天上已出满了星星。
家里早已烧好汤在等着啦。他们一到家里就喝汤,金柱已喝完了一碗,李老九的碗还没有动,他还在吸烟,好象还没有喘过来气样。她儿媳妇催他道:“爹!快喝吧!饭都凉了。”
李老九家看到他那个样子,便对他说:“到明天歇一晌吧!也晚不了。”他说:“再歇一晌,还不是得人拉。地干了。更费劲!”她说:“晚一天,好借个牛使使!”他说:“这时候谁家的牛闲着啊!你说借谁家的去?”老婆子没话说了。停了一会,她说:“咱那个小牛,要不是叫那些坏蛋孬种队伍牵走,咱也不吃这累了!”李老九又长叹了一口气。大家都又想起了那小牛,咒骂蒋匪军,感到没有牛的困难,都不说话。只有李老九的九岁的小孙子小宝,问他:“爷爷!咱@①不买一个牛呵!买了,我好割青草喂它。”李老九说:“孩子!咱没有钱,咱买不起。”说罢,他的一碗汤喝完了,小宝把碗捧到锅台上,叫他奶奶给盛上。
金柱端着空碗从外边回来了。他说:“公家要贷款哩!谁家积极好好生产,在生产上有困难的,都可以使。”李老九很快接上去问道:“你又听谁说的啊?”“村长说的,他刚从区里开会回来,过不了两天,生产款都贷下来了。”
李老九还是有顾虑,说:“听说利很大,谁能使起了呵!”
“这个我也问村长了,他说借一百斤粮食,一个月只长一斤的利,这能算大不?”
“不大,这利可不算大。”金柱家娘连声说:“小!咱能使点不?”
“能!那得叫众人说行才行哩!”金柱说。
他娘说:“要能使的话,咱就使一些。把那点粮食卖了,换上些钱,咱都吃的省些,再把织的三块布卖了,我攒下的三十多个鸡蛋也卖了,再贴补上一些钱,好买上一个小牛喂着。”
“我早就想买一个牛啦,就是买不起,公家要贷给款,那还有不买的理!”李老九赞成了,全家也都通过了。可是在李老九心里,老是想着:这生产款能到了我使了不?能贷给我多少?啥时候叫还?大家都想贷怎么办呢?谁家困难谁家不困难,上面怎能知道呢?
一天,村里来了一个干部,大家都不认识他,一打听,才知道他是县里人民银行的张同志,他是专为生产贷款的事情而来的。
喝罢汤,村长便召开村民大会,他和张同志,给大家详细的把贷款的事情讲了一下。张同志特别强调这个款一定要贷给那些有劳动力的,生产积极的,而又实际上有许多生产困难的人手里,一定要保证把钱用在生产上,不能做别的用处。半年以后再归还。最后他提出:“根据各个人的情形,谁该贷给,贷给多少,谁不该贷给,大家按上边说的条件评议。”张同志说完了话,下边便嗡嗡的嚷嚷起来了。
王三妮站起来说道:“我是一个中农,前年错斗了我,当时我真难过,生产也就松劲了。年时,大家补了我五亩地,摘掉我的‘斗争对象’的帽子,还叫我在农会,我的生产的劲头又大了。只要好好地生产,过不了二年,小日子就过好了。别的家具我还都有,就是没有个犁子使,借也不好借,要贷给我些钱,好买一个犁子。”。
大家都同意贷给他,他很高兴。接着,又按张同志说的贷款的精神,通过贷给张文发买一张锄,李二疤拉头、王金山,两家伙一个牛,李毛娃贷五十斤豆子,修理大车。还有几个贫农和中农,虽然也有困难,但他们都想出办法,说生产和互助调剂中解决了问题。他们说把款贷给那些真困难没法解决的吧,款子不多,一定要用得得当!
路二合子看见很多的人都贷到款了,他也提出了要求。他是村里有名的懒汉,在土地改革时,他分了半个牛,叫他卖掉,大吃二喝了。大家都不同意贷给他。张同志特别对他说:“只要你转变好了,努力生产,下次再贷给你。”
李老九早就想说话了,都被别人抢了先,这会轮到他了。他说:“我是一个贫农,共产党来了,实行土地改革,我分了地,又分了牛,我才翻了身。‘遭殃军’来了,又牵走了我的小牛,我自己很想再买一个,总是买不起,说句良心话,日子是比以前好多了,不过手里还不很宽绰;翻身是翻身了,脚是站住了,走起路来还有些不稳,就给小孩走路的一样。这又得要公家扶助一下,拉扯一把才行,我想要求贷点款,好买一个小牛喂着,我的生产大家都看到的,不用我多说。大家评议评议看,够格不够格?”评议的结果,决定贷给他二百斤豆子。李老九的心这才放下了。他高兴的一夜没有睡着觉。
阴历三月二十九,李老九在天胧明的时候,就起来了,怀里揣上两个黑窝窝,扛上一个紫花布袋,用手巾包着大卷的票子,小心地放到布袋里,就赶仿山会去了。这是一个很大的古会。几十里远的人都来赶会。李老九走在路上,心里很高兴,走的很快。他想:“今天到会上,一定要好好地拣一个…”
他一到会上,就跑到牲口市里去了。他在满市里溜@②着端详着每一个牛。有的嫌太大,怕喂不起;有的嫌太小怕做不了活,不好给人家伙犋子。另外,他还有不少研究,比如,长的不好看啦,“牛旋”长的不正啦,牛尾巴太秃啦,牛嘴不齐啦,后蹄子“倒搭”啦,他在市上挑选了半天,化了六十万元,才买就。临下会时,他又买了一把新镰,好叫小宝割青草用。
家里的人都在等着,金柱早就铡好了草,牛槽、筛子、拌草棍也早就准备好了。李老九家不断地望着太阳说:“天不早啦!这老头子@①还不回来啊!”
李老九牵着牛回来了,后面跟着一大群人看,村长也到他家里来了。
大家都在看着牛,夸着牛长的好,李老九也很高兴。他说:“公家贷给我二百斤豆子,卖了四十多万,我又添补了十多万。才买下了。要不是政府帮助咱们搞生产,贷给我款,我@①能买起牛了啊!”说罢大家都笑了,李老九一家人也都跟着笑起来。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口加杂
 @②原字足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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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工农出身的艺术工作者 文代大会演员访问
柏生
在参加这次文代大会演出的几个部队文工团里面,有不少优秀的工农出身的部队青年艺术工作者。他们从没有进过什么艺术学校或专门学校,他们从不识字的最低的文化程度,竟学习到不但能读剧本,读曲谱,而且成为一个为广大战士所喜爱的演员、剧作者、音乐工作者。他们从小就生活在部队里,成年的和战士们结合在一起,他们扮演着士兵和歌唱着士兵的战斗的声音,士兵也经常为他们的扮演和歌声所鼓舞着。在党的教育下,他们经受着实际革命的锻炼,和艰苦的学习,逐步地被培养起来,使自己不但提高了文化的水平,而且学到了专门的技术,能真正很好的为“兵”服务。在八年的抗日战争和三年的人民解放战争中,他们在为兵服务上有着很大的贡献。
第二野战军文工团的年青的乐队骨干张佩衡同志,就是这样一个从艰苦中锻炼出来的音乐工作者。他十二岁开始参加部队的时候,还是被人喊做小狗的一个“小鬼”,今年才只有二十四岁,山西介休人。在部队里上级看他很喜欢演戏,挺有艺术天才,一九三九年就把他送到当时十八集团军野战政治部的“火星剧团”,不久他又被转送到太行区鲁迅艺术学校的“实验剧团”。在那里他开始了刻苦的学习和工作。由于他的爱好,他选择了音乐。当他看见鲁迅艺术学校的学生们学习着各种乐器的时候,他心里就非常的想望着自己也能找到一个提琴或二胡来学习,但是他当时买不起,也不容易买到。于是就开始想了各种方法,跑到十几里外的山上拣了木头,自己动手去做。他用柳树枝做弓,电线里面的钢丝做弦,洋铁筒子上蒙了一层青蛙皮或@①鱼皮做胡琴鼓,居然他就这样的做成了一把二胡。虽然拉起来声音很小,但是很好听,而且是用自己的手做出来的,他该多欢喜。张佩衡从此就开始学会了拉二胡,并且拉给战士们听。由于他的刻苦努力,他还学会了拉小提琴。在邯郸他帮助文工团的许多同志集体制做小提琴,他自己还做了一把大提琴。他不仅学会了乐器,而且自己也开始试着在战士们的生活中找材料谱起曲子来,使战士们能够看到表演他们自己的生活的曲子。因为从小生长在部队里,使他熟悉了战士们的生活和感情。他说:“我能拉出战士们的思想和感情来,这就是我的技术。如果我掌握不住战士们的思想和感情,那我的学习和工作就完全失败了。”在乐队的演奏中,他被认为是成绩最佳的一个。
佩衡真没想到象他这样一个穷苦出身的孩子,还能有机会做一个优秀的音乐工作者。听说他这次到北平来参加部队文工团演出,领导上特给他最心爱的大提琴买了一把很好的弓弦,他高兴得什么似的,当记者去访问他时,他还孩子似的愉快的告诉记者说:“我一定要好好的拉,拉出战士们的一切……。”
在第二野战军文工团还有一个年青的音乐工作者,他的名字叫做赵玉山,他是一个农家的孩子,在部队里从事文艺工作已经十几年了,看起来他是那么沉默寡言,长久的部队生活使他锻炼得非常坚强。他打过游击战,同时能弹得一手好三弦,和拉得一手好的手风琴。这些正象他自己所说的,他是在战斗中成长起来的文艺工作者。他和张佩衡一样,他们的技术的熟练是结合在士兵们的感情上面的。他在音乐工作上最突出的地方就是鉴赏音乐的能力很强。他被认为是一个很有发展前途的部队音乐工作者。他自己常喜欢看些音乐理论方面的书籍。和收集些战士们的生活材料。虽然他的文化程度并不高,但在这样不断埋头的文化学习中,在乐理的研究和音乐的演奏方面他都有了不少的成绩。听他的伙伴们说,他常常独自一个人,抱着一把三弦,练习到深夜。并且他自己还试着谱了“人民解放军过长江”和“一件雨衣”等曲子,得到战士们的喜爱。
“小鬼”张锡琪是一个爱好戏剧的士兵的优秀剧作者,他从十二岁起就参加了八路军。他不识多少字,到部队里后,开始演儿童剧。他很用功,在部队里跟着同志们刻苦的学习,在行军的时候他都在看书。他身边永远忘不掉那支惟一的小钢笔,他把它用绳子拴在衣服上。他每天练习着记日记。试着写战士们作战的生活。最初连句子也写不通,从连篇的错字中,他逐渐的能写出战士们的生活来。而且能创作出很好的兵言兵语的战士们所喜欢读的剧本来,如“立功快板”“张勇山”等都已在他们的部队中普遍演出。一九四七年至一九四八年,在坚持大别山的战斗中,他们天天行军,在行军中他都没有忘记搜集战斗生活的材料。在难得的一次休息时间里他们拿出自己背着的二胡、提琴,挂上几个被单子就给战士们演起来了。第二天爬起来接着就又是行军和战斗。他们就是这样为士兵服务的。
徐连凯扮演起士兵来,是那么真切能抓住战士们的心理,他是一个被战士们誉为演“兵”的优秀演员。他父亲是一个码头工人。十二岁那年他和他的父亲一起参加了八路军的宣传队。他做小勤务,他父亲做炊事员。在宣传队里他们生活得很愉快。在太行的一次反扫荡中,他父亲带病牺牲后,他被调到实验剧团学习演戏,开始做舞台工作,以后在晋冀鲁豫文艺工作团正逢着展开戏剧为士兵服务的运动,本来就是一个战士的徐连凯,这时又下到部队里参加戏剧工作,而且因为亲身出入战场,对战士的生活体验深刻,他便很容易的成功为一个很好的“兵”的演员。他最善于扮演那种叫做“反派”的角色,使人感觉那么有趣,但是他的表演不是讽刺而是规劝,不是真正深刻体验了部队生活的人,是演不出来的。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鱼加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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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铁篷车里的箱笼
马凡陀
沪宁杭代表团的列车
从上海向北平进发。
当中有一节铁篷车
不载人,只装东西。
大大小小方方圆圆的箱笼:
马口铁匣子里是电影拷贝,
盖上注明那是“万家灯火”,
那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还有“祥林嫂”。
长筒子扁匣子装的漫画、图片、报贴、木刻,
大铁箱小铁箱是平剧的行头,
这箱送去艺专,华大,
那箱标明大会筹委会收。
乐器、书籍、资料、纸版……
各种文艺作品:小说、剧本、诗歌、音乐,
五年来和反动派的剪刀、刺刀、皮鞭
搏斗过来的武器。
此外,角落里还有一面大铜鼓,
准备到北平去参加一个大合奏
——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
去敲出蓬蓬的巨声。
警卫班同志们
日夜看守着这些箱笼,
靠在箱子上,他们的头
随着行进的列车摆动,
隆隆,隆隆,格达,格达……
车轮飞快经过
许多解放了的大城市,
南京、蚌埠、徐州、济南、天津,
经过黄土的原野,包谷小麦的田地,
经过新解放区,留下战迹的车站、庄村,
经过老解放区热闹的市集,农妇和骡车,
经过被逃跑的匪军炸毁的铁桥,
可是我们的新的桥座已经在叮当修造……
列车飞奔!车轮飞滚!
向前进!向前进!
一枝文艺的部队正在进发
要去和兄弟的队伍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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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想起四十多年来
全总执委劳动英雄 刘英源
今天又是党的生日。我揣着满肚子话,说啥好呢?我从小就给人家当牛当马。十一岁,来奉天给英国卷烟公司装烟;英国人嫌我手重,怕我装坏了,不要我了。十二岁找了家日本人,给他背孩子;他们看见我手粗,常说我把孩子抱得太紧了,又不要我了。十三岁到煎饼馆拉磨放猪,生活亦很苦。十四岁来到哈尔滨机械房作工,当发电工人,这象套上挟板一样,被人压迫着干,干好了,没有我的功劳,坏了都是我们工人不对。受过的苦也说不了。解放后,共产党来到哈尔滨。当时坏人造谣,我也认识模糊。后来工厂里的军事代表,常给工人讲课开脑筋,有事先找工人商量,我才有点清醒,对共产党不很怕了。当时哈尔滨断了电,三号发电机又着了火,我领着工友帮助消防队把火救住了。第二天首长来,先和我拉手,这是我第一次和当官的拉手。他们问我能不能把机器修好,我回去和工友商量,结果十天修好了。不久厂里开庆功大会,要选劳动英雄,我想一定是选能说会算的吧,我大老粗可不行吧,可是在共产党领导下一点也不埋没人,我出点小力,大家也把我选上了。后来又要修理发电机,我没把握。首长先鼓励我,叫我试试看。修好了,动转了一个月,可又坏了,大家都抱着旧脑筋,害怕上边批评,我也有两夜没睡好觉,觉得对不起共产党,也害怕受批评。一天,首长又找我谈话,我想这会糟了,我说啥好呢。但是一进屋,又和从前一样,首长鼓励我说:“坏了不要紧,重修吧;不过要找出经验就是了。”接着就计划合并五、六号发电机,又开会研究。——象这样的活,从前都没做过,怕做不好。大家也没主意,有的落后工友还说我不知天多高,地多厚。我的老婆也埋怨我说:“将来共产党走了,你怎办!一院子都听信谣言,说国民党快来了。可是那时,我却认清了共产党,我不怕,我死也要跟共产党走。于是把计划和局长一说,上面给我撑腰说:“想出办法就修吧,一定能修好的。”那时正是我军三下江南,多发电就能支援前线。结果,我领头,五、六号发电机合并成功了。
党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的让我做,鼓励我做,相信我做,才培养了我的技术,又选我当劳动英雄。这时,我看见共产党信任工人,负责同志都能吃苦劳动,我一心想参加共产党,我和上级说后,他说:你应该把缺点克服掉,脾气不好,主观性大,要多多学习,好好团结工友。以后不久,党吸收我做了个光荣的党员。过去我有了些技术,但对工会与管工厂等还没有能力。党为了培养我这个人,又经过了好久的教育,把我提拔成厂长了。去年开第六次劳动代表大会时,我又被选为代表。同志们一见我,就问我在伪满时当工人苦吧,我心里想,你们抗战不是比我们更苦吗?
我今年五十岁了,我从前四十多年,就象有人从山顶上往下推,我天天往下滚,看看老了,也快叫人家赶出工厂了。共产党来了,才领着我们工人又往山上爬。不过道很远,毛主席说:“消灭了国民党反动派,才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我们要一步一步地走,由毛主席领头,一定会达到我们的目的地。
(新华社长春二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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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新儿女英雄传
袁静 孔厥
  第十六回 爱和仇(续一)
有人来找张金龙,说:“大队长请你马上过去。”张金龙来到天主堂,在大岗楼后面的洋房里,见到何世雄。龟板司令刚走。何世雄把日本人的计划跟张金龙谈了,又说最近张荫梧那边也有信来,要组织“国民党先遣军”,打进“匪区”,建立下层组织,暗杀干部,准备“收复失地”。何世雄脸上的横肉一动,笑着说:“日本人很信任我们,干这差事,每一个人一天就有一万块钱的活动费,张荫梧那边的还不在内。你好好儿干吧!”说着,掏出一叠联合票,叫他先拿去花。这可正对张金龙的心眼儿;他拍着胸脯说:“这事交给我没错儿!往后你瞧吧!”何世雄给他拨了几个人,又发了武器,指示了办法;张金龙带着人,就出发了。
五月的一天,小梅到区上发动作劳军鞋,只两天工夫,就收到一百多双。这天傍黑,她准备回县开会,把先收的鞋捆扎好,自己背了一捆;剩下两捆,牛大水刚好有空,和通讯员王圈儿两个背着,送她回去。
起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没有月亮。稀朗朗的星星照着,野地里刚辨清个道儿。他们一边走,一边谈着话,忽然牛大水低声说:“别言声儿!看坟堆后面!那个人影儿干什么的?”小梅悄悄问:“在哪儿?”大水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见那边叭叭的响了两枪,子弹直朝这边飞来;小梅觉得胳膊一麻,哎哟一声,闪了一个踉跄。大水忙说:“快爬下!”那边又响枪,子弹从头上飞过去。气得王圈儿嘟囔着骂:“哪儿来的坏种呀!妈的,打他王八羔子!”就跟着大水还枪打。
他们坚持了一阵,区小队听见枪声,急忙跑来,坟堆后面那两个黑影儿窜着逃了。大水王圈儿忙看小梅,血从她袖口里流了出来。小梅咬着牙说:“不碍不碍!打在胳膊上了。”小队搜索了一会,没找着人。大水扶着小梅,一伙人就回来,猜想准是汉奸特务打的黑枪。幸亏小梅没伤着骨头,当天晚上就送卫生所医治去了。

隔了不久,又发生一件事。
区小队队员小小子没钱买烟卷儿,他偷了老百姓一只鸡,拿到集上去卖;给高屯儿发现了。高屯儿一时起火,打了他一巴掌,逼着他送回鸡,还给老百姓道了歉。小小子气不过,又不敢说什么;过了几天,就装病回家。他想弄几个钱,借了个小船到淀里去罩鱼。
这天雾很大,四下里白茫茫的。他把网儿撒了出来,正往怀里收,听见有人喊:“小小子,你怎么在这儿治鱼呢?”小小子抬头一看,瞧见张金龙和一个不认得的人坐了一条小船儿,从苇塘里出来。小小子心里很着慌,可又不敢走,只好硬着头皮说:“嗨,手边挺紧,想捞摸两个钱儿花。”
张金龙的船儿靠拢来,和他扯闲话,盘问他为什么不在小队上,要回家来治鱼。小小子不敢隐瞒,只好照实说了。张金龙看着他的鱼篓子,笑着说:“你忙活一天,能弄多少鱼呀?别瞎费劲儿啦!来来来,我送你几个零花钱!”小小子不敢不接。张金龙说:“咱哥儿俩不分你我,拿上花吧!”小小子想问他这会儿干什么勾当,又不敢问。张金龙给了钱,他们划着船儿走了。
一连三天,小小子不敢出门。这天晚上,张金龙带了个人,突然来找小小子。小小子知道他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眼儿;可又不能不接待他,张金龙跟他说了几句家常话,就悄悄儿告诉他说,八路军长不了,日本兵和警备队快要来扫荡了,还要在这村修岗楼,杀抗日干部和区小队的队员。小小子信以为真,害怕的说:“那怎么办?张金龙笑着说:“你别害怕!旁人逃不了,你不碍,只要你常跟我联系着点儿,我给你保上险!”他给小小子留下几盒烟,就走了。
第二天晚上,张金龙又来了,说:“小小子,你别受这个穷罪啦!咱们组织上一拨人,劫个道儿,干个什么的;还可以瞅空子打干部,扩充些枪,在日本人那儿得功领赏。你说好不好?”小小子说:“我……我琢磨琢磨吧。”临走,张金龙说:“老弟,不是我同你的交情,说不到这儿。你想想吧,这里面的好处可多呢。可是有一桩,你要暴露了我,你一家子大大小小别想活着!”他走了以后,小小子盘算来,盘算去,又不敢干,又不敢暴露。
第四次张金龙找小小子,问:“你决定了没有?去不去?”小小子跟他沾染上了,没办法,只好说:“你们先组织吧,差不多了我就去。”张金龙可攒住不撒手、叨住不松嘴了;他立时给小小子任务,叫他发展人。小小子答应慢慢儿瞅目标。
过了两天,张金龙又来找小小子。他刚喝了酒,两只眼睛都喝红了。他问小小子:“你发展的人怎么样了?”小小子说:“我还没找到对眼儿的呢,怕说不好,坏了事儿!”张金龙瞪着眼睛说:“你真不中用!哼,看你就不是个人种子!算了算了,你以后再找吧;咱们明天就要动手了!”小小子胆怯的问:“咱们怎么弄呢?”张金龙脸儿拉得更长了,那一股杀气很森人;他压低一条眉毛,凶狠狠的说:“哧!这一回咱们什么都准备好了,就要砸他区公所,打死高屯儿,活捉牛大水,把那些王八蛋操的一网打尽…小小子,明晚上你一块儿去,咱们拾掇他个痛快!”
小小子听得心惊肉跳,装着没事儿似的说:“嗳呀,我的枪也没带回来,空着手儿也能去呀?”张金龙说:“啐,给你两颗手榴弹!”他随手掏出两个日本造的手榴弹,给了小小子。小小子问:“怎么个干法呢?咱们的人都有些谁?”张金龙酒醉心不醉,狡猾的说:“旁的你不用管;只等明天夜里,看三星正南了,你就在黄花村村东,水坑边的大柳树底下等着,到时候就会有人来叫你。他和你拍三声巴掌为号,你就跟着他来集合。”又说:“小小子,我这个人你也知道,你要好好儿干,事情成了,自有你的好处;你要坏了我的事儿,可别怨我手黑!”说着,丢下几张票子,匆匆忙忙的去了。
小小子一夜没睡着,心里上上下下,堵着一块疙瘩儿;早起饭也没吃,只是躺在炕上,脑瓜儿直发烧。晌午,大水高屯儿来看他,手里拿着挂面鸡子儿。大水瞧见小小子脸上颜色很不好看,挺关心的问:“小小子,你的病好了没有?我看你这几天瘦多啦!”高屯儿一把抓住小小子的手,难过的说:“唉,小小子,我这个人就是炮仗脾气,一时火儿上来了,由不得自己,过后又卖后悔药!大水他们批评我,我承认我打你不对,你可别放在心上!”
小小子听了,眼泪直流,说:“队长,你别那么说了,都是我不好!我心里知道……我……我实在对不起你们啊!”小小子心里有病,说到这儿,喉咙里哽得说不下去,更恸的哭起来了。哭得大水高屯儿心里怪难受,忙安慰他说:“谁也有缺点,只要改过来就好啦。你好好儿养病,等身体养结实了,再去工作。”又说:“你有什么困难,你就说;咱们一定想办法帮助。同志们挺关心你,都想来看你呢!”小小子说没困难。他俩又安慰一阵,就站起来说:“今晚上还要开会,过两天再来看你吧。”又叮咛了几句,他俩就走出去了。
小小子心里热辣辣的“想想这些好人,眼看着就要遭毒手了,他们可还蒙在鼓里呢,怎么能不说给他们呀?他一时血往上涌,什么也顾不得了,猛的从炕上跳下,光着脚儿追到大门口,拉他们回来。大水高屯儿很奇怪,问他是什么事。他又是害怕,又是着急,哭着把什么事儿都说了。

大水高屯儿回到区上,和焦区长暗暗商量。开头他们想叫小小子跟着那个特务去集合,咱们的人远远的瞄着,只要知道他们集合的地点,就可以去抓。可是怕他们一集合就动作,来不及包围;又怕跟着的时候给特务发觉。最后就决定先抓住那个特务,再盘问集合的地点。
小小子偷偷的到区公所来了。大水高屯儿把计划告诉他,他吓得发抖,不敢去。他们劝了一阵,又给想了个办法,小小子才勉强答应了。
三星正南的时候,区小队早准备好,等着信儿。小小子在坑边柳树底下蹲着。一会儿,一个人影探头探脑的来了,轻轻拍了三下巴掌。小小子站起来,也拍了三下。那人提着盒子枪走过来,问:“你是小小子?”小小子说:“是。往哪儿去呀?”那人说:“你跟我走吧。”
大水高屯儿猛的跳出来,用枪指着他两个,说:“别嚷!嚷就打死你!快放下枪!”那个特务说:“好,给你枪!”他把胳膊一甩,朝这边打了一枪,转身就跑。
大水高屯儿跟屁股就追,眼看着那特务往麦子地奔,快要抓不住了,急得他俩忙开枪。那家伙中了三枪,死在麦地边上了。
大水高屯儿和区小队到处搜索,可是张金龙那一伙政治土匪,听到枪声,早吓跑了。
(未完)


第4版()
专栏:

  文艺作品中共产党员的高尚品质
白河
中国解放区的文学、艺术工作者,自从接受了毛泽东的文艺政策、思想以后,不少的同志到工厂、到农村、到战士中去,实际参加了解放战争、土地改革、生产竞赛等现实生活与英勇斗争。在不断地深入群众、观察、体验、学习的过程中,改造了思想,提高了政治认识,学到了群众生动活泼的语言,于是写出了不少为群众服务、被工农兵大众喜闻乐见的作品。在这些作品中,我们看到了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不少肯定的英雄、模范人物表现在文学、艺术作品里。最突出而值得夸耀的,我们从这些较好的作品中,看到了共产党员的高尚品质。
做为一个领导化钢炉,忘记了自己的病苦,坚持三天三夜不去睡眠,和全组工人完成了艰巨任务,出现在文艺巨片“桥”中的老梁,他是一个优秀的共产党员。在这部影片里,充分地表现了老梁“要为完成所委托的工作而奋斗”底坚强意志,他不停留在困难面前,他发现了耐火砖来代替火云石。在工作中他细心,不粗枝大叶,他随时随地教育、团结群众。结果,落后的积极了,积极的更发挥了大的力量。第一次炼钢出了毛病,经过检查、研究,第二次成功了。老梁的艰苦作风,始终影响着其他工人,形成了一个工作的核心力量。这样高尚的品质,在旧社会以及资产阶级的工厂里是没法出现的,只有在党的培养、教育下才能产生如此的品质。这样的人物,通过电影艺术,感动了广大的观众,使观众认识到工人战胜一切困难,完成了伟大任务的具体人物形象。
“生的伟大,死的光荣”。做为一个农村党员,搬上歌剧舞台的刘胡兰。她原是一个云西周村的平凡而穷苦的年青妇女,经过了党的教育、培养,她自觉自动地领导群众,做军鞋、到前线慰劳战士。看见我们的伤员,马上扶回家来,给他洗伤口、换药、洗衣服、送水送饭、象对待她亲兄弟一样。村里的封建地主,外边的勾子军,时时刻刻都在阴谋、迫害着她们和村里的积极群众。而她,和村中的其他干部,计划着生产、支前、对敌进行种种斗争。直到最后区里通知她暂时隐蔽到边缘区的时候,她首先考虑到的是如何布置工作,送走伤员,鼓励群众,却没想到个人的危险。结果,她被敌人捉去了,经过几次拷打、审问,她回答的是“共产党员不怕死,怕死不当共产党员”。这样一个坚强不屈的性格,生为人民、死为人民、生前时时为群众利益而斗争,死后永远被群众所纪念的共产党员。——具有高尚品质的共产党员的形象,被我们的文艺作家生动地刻划出来了。启示给广大观众的是无数的这样党员在领导着群众,战胜了一切敌人,创造了我们新的历史。
提到战士中的共产党员高尚的品质,那更是数不胜数了。人民解放军原是有政治教育、阶级觉悟、有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了的部队。在千百次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在在表现了共产党员在战斗中的高尚品质。反映到报告、绘画、作品中的有舍身杀敌的梁世英,有受伤不下火线成为战士榜样的吕顺保,有创造了战斗模范、优良作风王克勤班的王克勤。——他是一个俘虏,解放过来以后,在我党教育、影响下,他提高了阶级觉悟,深深地翻悔了受了美蒋的欺骗,思想上靠近了人民,靠近了共产党。在不断地学习、改造、提高中成了优秀的共产党员。虽然一个班只有十二个人,但在他的领导、教育下,他们这个班提高了技术,开展了互助运动,使新老战士有了很好的团结。他们的学习、操练都是为了准备起战斗力量,为人民到战场去立功,结果,王克勤成了杀敌英雄也是互助英雄,战士永远记住他的教训:“在家靠父母,革命靠互助”。这样高尚的品质只有在人民解放军里才能产生出来的吧!
这里,只就电影、剧本中举了几个小小的例子。其他,在许多小说、绘画、诗歌、唱词、新闻报导中,不知有多少类似以上那些高尚的品质,都被我们的文学、艺术工作者表现出来了。这正确切地说明了在我党领导下的工农兵大众,他们经过了长期艰苦的考验、斗争,不断地涌现了新的典型、新的人物、新的值得表现的故事。而那些高尚的品质,也还正不断地在工厂、部队、农村、以及学校、医院、新闻等工作上产生着、滋长着,已往我们所表现在作品中的,虽然有了一定的成绩,但拿作品对现实所要求我们要表现的作一个比较衡量,就又感到我们已表现到作品里的高尚品质底人物形象实在太少了。
现在,全国将要解放,我们文学、艺术工作者有了一切接近工农兵,向工农兵学习的机会,工人在工厂做了主人,农民掌握了土地及生产工具,战士在做着彻底消灭反动敌人的斗争。一切在新生,一切在变革,一切在发展,新的人物,新的高尚的品质,将更多地被我们反映到作品里来。我们正面临着一个伟大而瑰丽的时代,这个时代将给予我们无限的创作的丰富源泉,我们不能不多用思想、用笔,严肃、朴素、真实而动人的去创造广大群众所熟悉、热爱的典型性格。——代表我党伟大精神的高尚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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