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6月7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
专栏:

  苏联的电影事业(杂谈苏联之二)
茅盾
一九一九年八月二十七日,苏维埃政府颁发电影事业归教育人民委员会管理的命令。因此,苏联的电影一直就是当作教育工具,而且是作为社会主义文化发展之一翼的。现在,由于电影事业之发展,苏联政府特设电影部以管理之。关于电影工业的扩展,——制片厂、电影戏院的建立,影片之摄制,电影工业各种器材之制造等等,都由一个中心机关来领导了。
正因为苏联电影是归国家经营而不是操纵在追逐利润的制片商手中,所以苏联的影片都充满了积极的教育意义,绝无鼓励“酒、色、财、气”的诱惑观众的东西。苏联人民的为了崇高理想而奋斗的历史,苏联人民生活的情形,这些都是苏联影片的主题。
早期的苏联电影的代表作,如“巡洋舰波登金”,“母亲”,“圣彼得堡之末日”,都是默片。此后,伴随着第一第二的五年计划,有声电影也出现于苏联的制片厂。这时期的影片略可区别为三类,第一类大都以苏联工业化的进展及农业集体化之实现为题材。这一类的代表作为“反计划”,“政府委员”,“教师”,“康索莫尔斯克”,“拖拉机的司机”,“伟大的公民”等等。第二类是以苏联人民伟大领袖的事迹做为题材的,例如“列宁在十月”、“列宁在一九一八”、“带枪的人”等等。第三类是表现内战时代的英雄人物及历史上俄罗斯人民的伟大人物及英勇故事的,此类的代表作便是“夏伯阳”,“萧尔斯”,“我们来自克隆斯达”,“亚力山大·尼夫斯基”,“苏瓦洛夫”,“彼得大帝”。此外,专为儿童们摄制的片子,在这一时期也颇有优秀之作,例如从高尔基作品改编之“我的童年”等三部曲。至于科学片,和辅助教育的常识宣传片,也在这时期开始摄制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夜,法西斯国家阴谋侵犯苏联的企图愈益显著,苏联电影这时也出现了揭露法西斯阴谋并警告他们慎莫轻举妄动的影片。例如“奥本海家族”,“如果明天发生战争”等,都是很著名的。
卫国战争时期,一方面,列宁格勒和莫斯科的大制片厂撤退到后方继续摄片,又一方面,无数的摄影师、著名演员导演,涌上前线。在后方的,生产了“宣誓”,“伟大的转捩点”,“虹”,“丹娘”,“侵略”等等名片,而到前方去的,则冒炮火摄制了极珍贵难得的实地材料,除一部分已用为记录片新闻片而外,尚有大部分留待后用。这些珍贵的记录片和新闻片中,最有名的为“德军自莫斯科溃退”,“战时的列宁格勒”,“斯大林格勒”,“黑海水兵”,“奥勒尔之战”,“乌克兰之解放”,“柏林”,“日本之败北”等等。
苏联各加盟共和国,如乌克兰、白俄罗斯、乔其亚、阿尔美尼亚、阿塞尔拜疆、乌兹别克、土克曼、哈萨克等共和国,在十月革命以前是没有任何电影事业的,而现在也都飞快地发展起来。例如乌克兰制片厂所摄制的“大地”(这是发生于顿巴斯的事),乔其亚制片厂的“宣誓”,巴库制片厂的“花布小贩”,乌兹别克制片厂的“那失勒荆在蒲哈拉”等,都很优美,在苏联极负盛名。各加盟共和国电影事业归本国的艺术部管理,他们所摄的片子以反映本民族历史及人民生活者较多。这也是苏联的“民族形式,社会主义内容”的文化政策之表现。
苏联影片曾在国际影片展览中获得光荣的地位。一九四六年的“影展”中,苏联影片获奖者计有五彩故事片“宝石花”,记录片“柏林”,新闻片“我们国家的青年”。
按照五年计划,苏联现有之各大制片厂都将大加扩充或全部改造。同时,新的制片厂也将建立。新五年计划预定在一九五○年以后,苏联的电影工业的生产量将达到每年生产故事片八十至一百部,通俗科学片五十部,教育宣传片一百八十部,记录片及新闻片数百部。因此,必须赶快训练大批的演员、导演、摄影师,以及其他技艺人材。这一项责任,是由全苏国立电影学院所担任的。同时,有些制片厂本身也没有训练班及电影学校。至于“全苏电影与摄影科学研究院”则是研究高深技术理论的学府,苏联的专家们在电影技术方面并不认为“好莱坞”的技术已经尽善尽美,他们是要超过“好莱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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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苏联作家协会理事会第十二次全会
 关于戏剧电影的决议
在苏联作家协会理事会第十二次全会(一九四八年十二月)上,A·索夫罗诺夫报告了“联共中央‘关于剧院上演目录及其改进办法’决议颁布后的苏维埃戏剧”;V·谢尔宾娜报告了“联共中央关于‘伟大的生活’影片决议颁布后的苏维埃电影”。该全会讨论了这两个报告和苏维埃戏剧与电影的情况后,曾通过了一个决议。兹将该决议第二部分——电影部分介绍于后;其第一部分将在本刊下期登载。
  ——编者
电影乃是艺术中最重要的最群众化的艺术。它早已成了共产党在教育苏联广大劳动群众的事业上真正的助手。苏维埃影片宣传共产主义思想,叙述关于我国的伟大真理,它博得了全世界劳动者的热爱与公认。
苏联电影的成绩,在很大的程度上乃是苏联电影剧的成绩,因为影片基础之基础,乃是电影脚本。
在苏维埃政权建立以来的年代中,产生和成长了大量在电影剧方面积极工作的作家,他们创作了许多极闻名而有创作意义的电影脚本(例如P·巴甫连科、N·维尔达、E·加布利洛维奇、B·契尔斯科夫、M·斯密尔诺娃、A·辟尔文切夫、G·格列布涅尔、A·杜夫仁科、U·格尔曼,K·文诺格拉德斯卡雅,K·伊萨耶夫等)。
以联共中央确定苏维埃艺术基本任务的各项有历史意义的决定为指南,电影剧作家们和导演们创作了许多好的电影脚本与影片(例如“宣誓”、“那希莫夫”、“巡洋舰”、“北欧海贼”、“关于西伯利亚土地的传说”、“俄罗斯问题”、“乡村女教师”、“那伏伊”、“米邱林”、“青年近卫军”、“一个真有的人的故事”、“第三次打击”等),这些脚本和影片证明了我们电影的高涨。
但应当指出,最近却出现了若干思想上有毛病、艺术上不是完全有价值的电影脚本和影片,其中包括“新屋”(脚本,为E希科·波米夫所作),“东行列车”(脚本,为L·马流金所作),“舞剧中的女独唱者”(脚本,为A·埃尔里赫所作)。
苏联作家协会理事会全会指出,苏维埃电影剧的成绩是很不够的,是不符我们的人民对于电影所提出的要求的。尤其,我们电影剧的落后,在现在成了苏维埃电影艺术进一步高涨的主要障碍。
联共中央“关于‘伟大的生活’影片”的有历史意义的决定,曾完全正当地指出:“出产不适当的影片的基本原因之一,乃是不认识对象,乃是电影编剧家、导演对自己的业务采取了轻率的态度”。联共中央揭发了我们电影剧作家实践中的最本质的缺点,并指示了最迅速地克服这些缺点的道路。
目前,苏维埃电影剧还没有解决联共中央关于文学和艺术问题各项决定所提出于电影剧面前的一切任务。这一责任不仅在政府电影部方面,而且也在苏维埃作家协会方面。
直到最近,作家协会及其领导还很少研究电影剧的问题。许多作家在其创作实践中没有意识到,电影剧乃是文学创作的一个原始部门,尤其是文学作品的改编为电影,并不是将文学作品中的各个插曲与主人翁机械地、手工业地搬到电影脚本中去,再搬到银幕上去。“青年近卫军”电影脚本与影片的第一阶段工作,便是这种误入歧途的例子。只是由于党的批评,改编小说的这一任务才找到了正确的解决。
作家协会对于电影剧问题的不关心,竟达到从对于P·尼林的有毛病的脚本(“伟大的生活”第二集)的批评中没有作出必要的结论。作家协会没有理会A·杜夫仁科“米邱林”这一脚本影片初稿(“花中的生活”)及N·包高亭、和S·尤特基维奇脚本与影片“光明照耀俄罗斯”所受到的党的有原则的批评。
各加盟共和国作家协会理事会,大都很少研究电影剧的问题,没有给予电影制片厂以真正的创造性的帮助。苏联作家协会很少帮助各共和国作家协会培养电影剧作家干部,从而使“巴库之火”(阿塞拜疆出品)及“德聂泊水力发电站”(乌克兰出品)之类的重要脚本没有得到结局。
在个别作家中,还可以遇见这样一种观念:认为脚本为“次等”文学,值不得谨严的文学家的注意。这种作家忘记了著作脚本,要求作家要有象著作小说、诗歌、剧本一样的责任心。
苏联作家协会理事会全会断然地谴责轻视脚本业务的态度,并极坚决地着重指出,苏维埃电影剧乃是艺术文学最重要的样式之一,它有巨大的政治的和国家的意义。
作家协会主席团与书记处对于电影及电影剧问题的不注意,否定地表现在电影批评的情况上。在个别的电影工作者——作家与批评家——中,还存在着联共中央关于思想问题各项决定所谴责的漠视政治的艺术观点,及对电影作品的形式主义的态度。电影的批评脱离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美学的其他问题。关于电影历史与电影理论的书籍,都有着理论上的贫弱的弊病,有时候有着显明的理论上的糊涂观点。读者在这些书籍中,常常遇见拜倒于美国电影之前的事实,遇见显明的形式主义的概念和命题(例如M·布列曼与S·尤特基维奇在“格利菲斯”论文集中的文章)。关于脚本问题的唯一参考书,乃是V·杜尔金的一本陈旧的折衷派的著作“电影剧概论”。不久以前出版的N·列别杰夫所著的“苏联电影史概论”一书,也含有理论上的混乱的成份。
作家协会主席团及其电影委员会,没有将电影批评的优秀力量团结在自己的周围,没有取得他们的帮助,以揭露对于苏联电影任务抱着有害的、反人民的观点的具体人物。
作家协会的电影剧委员会没有分析苏联刊物上登载的论电影问题的文章,没有讨论思想水平和理论水平都很低的各期“电影艺术”杂志。
电影编剧家之落后于生活的需要,不知道生活,不会从全体人民的、国家的大任务上观察生活现象,对于脚本艺术形式之研究不足,仍是许多电影剧作品之思想上和艺术上脆弱的主要原因之一。作家协会没有在创作上和组织上帮助在电影方面工作的作家。
全会指出,作家协会电影剧委员会还没有成为电影剧的真正的创作中心,帮助作家协会理事会解决电影艺术的基本的文学问题和组织电影编剧家。各共和国作家协会电影剧委员会至今尚未成立。
全会要求作家协会领导方面对于电影剧的发展给予重大的创造性的帮助。有创造性地参加政府电影部编制准备脚本主题的计划,提出并讨论新的主题,乃是作家协会的任务。
作家著作脚本,吸引最熟练的作家创造新的电影剧作品,都应该是作家协会及其各领导机关的经常的创造性的注意之场所。
在作家协会书记处与主席团的工作计划中,必须预先规定要在自己的会议上有系统地讨论新的电影脚本。
作家协会主席团应该帮助从事于电影工作的作家,更好地阐明现代最主要的现象和问题,实行创造性地派遣电影编剧家到企业、新建筑物、集体农场、科学机关、学校中去,讨论作家的创作意见书及其旅行结果。
作家协会应该吸引作家去著作可以应用于儿童共产主义教育问题的电影脚本。
苏联政府电影部脚本研究室的领导方面,应该经常地向作家通知创作脚本工作的进度。
全会建议作家协会主席团指定若干熟练的作家参加制片厂的艺术委员会,责成他们必须积极地参加这一最重要的工作。
全会认为必须用高度熟练的编辑去加强电影制片厂的脚本研究部,在这一事件上,作家协会应该对苏联政府电影部予以实际的帮助。
全会责成作家协会电影剧委员会及文学理论与文学批评委员会更积极地参加对于电影史及电影理论的研究。必须尽力协助“电影艺术”这一杂志工作的改进,使这一杂志成为电影研究方面的布尔什维克批评的战斗的机关刊物。
全会责成“文学报”在其篇幅上有系统地阐明电影及电影剧的问题。优秀的电影剧作品应该在作家协会的杂志——“新世界”、“十月”、“旗帜”、“星”——上发表。这些杂志的篇幅也必须提供讨论电影及电影剧问题之用。
全会提请苏联政府电影部注意编剧家干部教育事情,特别是全苏国立电影专科学校的恶劣设备,作家协会准备帮助政府电影部用熟练的文学家去充实该校的教师阵容。
全会指出全力加强编剧与导演在创作上的友好合作之重要性,因为经验所显示的,这在许多方面可以协助高度艺术的电影作品的创作。
苏联作家协会理事会全会号召全国的优秀作家来创作苏维埃人民所需要的电影创作品,在这样的思想水平与艺术水平上及数量上创作电影剧作品,这种水平和数量可以保证最群众的和人民的艺术———伟大的苏维埃电影强大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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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中国历史教程绪论
吴玉章
  三、研究中国历史应选择的材料(续十三)
中国在有确实的文字史料以前——也就是在有信史以前,还有一个很长的神话式传说时期,因此研究中国历史的史料可以分为两部分。
第一部分史前时期神话传说式记载的材料:
章学诚说:“六经皆史”。除了六经以外,现在我们还有许多古书,但是这些书有很多极不可靠,而他们记载中国历史的起源,又很不一致,尚书则开始于唐虞,竹书纪年起于夏,史记则开始于黄帝。还有许多盘古开天辟地以及三皇五帝等等说法,但是这些都是靠不住的,因为根据最近考古学的知识所得的结果,中国出土的古物只出到商代,而商代还是金石并用的时代,文字方在产生的过程,生产工具和农业还属幼稚,还没有发现铁器的证明。因此,我们从商代起才算中国有真正的历史,商代以前底古书记载只能看作神话传说式的记载。
我们有什么把握来断定某些传说是真的,某些传说是假的呢?我们只有一面尽量利用龟甲文,彝器及现在新出土的新石器和金(青铜)石并用等等有限的实物;一面还要用马克思的史的唯物辩证法来作我们解剖史前时期人类社会的唯一武器。马克思虽然没有论古代社会的专书,恩格斯却根据摩尔根数十年实地研究的结果,写成“家族私有财产及国家之起源”一部伟大的著作。恩格斯在本书的原序上说:“本书含有几分完成遗志的意义。除卡尔·马克思外,没有一人能够发扬光大摩尔根(LEwiz.H.Morgan)所研究的结果而与自己的唯物史观连系起来。马克思很想借此阐明这观念的全部意义。因摩尔根在美洲又单独发现马克思已于四十年前所首创的唯物史观。他于半开化和文明两代的比较中,大体上得到和马克思相同的结论。”因此,我们可以把摩尔根研究所得的结论,看作是合乎马克思的唯物史观的。
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法则是一元的,都有他的一般性,共同性。因此中国社会历史的发展,当然也不能在这个共同法则之外另有一条道路。
我们就以这两方面来判断古书记载古代社会的真伪。
根据摩尔根古代社会的研究,史前时期社会进化的阶段可以排列如下表:
(附图片)
附注:恩格斯在“家族私有财产及国家之起源”中将摩尔根的分类节约如下:
蒙昧——以获得现成的自然生产物为主的时代,人类之技术生产物大概是帮助这种获得的工具。
野蛮——获得畜牧及耕作的知识,以及学习由人类的活动以增加天产物生产力的新方法的时代。
文明——习得天产物的更广大的利用,从事制造及艺术之时代。
第二部分自有成文史以来比较可靠的历史记载的材料。
自商代以来,特别是秦汉以后,中国的史书真是汗牛充栋。但是记载朝代兴亡和帝王将相个人活动的多,而关于社会生活,尤其是关于社会经济生产等等最重要的事实,反特别的少,这就需要我们能细心地在各方面去搜寻。土地农民问题是中国历史中最基本的问题。如果我们随处注意,也有不少的材料足供我们研究。如生产工具方面:
易经系辞下传中有:
“斫木为耜(锄),揉木为耒(锹)。”诗经中有:
“命我众人,@(准备)乃钱(锄类)@(锹类)奄观@(镰)芟”
孟子书中有:
“负耜耒而自宋之滕”。“以釜甑爨,以铁耕乎。”“斧斤以时入山林”。“深耕易耨”。等等。
国语中有:
“美金(铜)以铸剑戟,试诸狗马;恶金(铁)以铸锄(犁)夷(锄类用以除草)斤(似锄而小者)掘(锄的一种掘起土的)试诸土壤。”(齐语)等等。
生产关系方面:
汉初董仲舒说:
“秦………用商鞅之法,改帝王之制,除井田,民得卖买,富者田连阡陌,贫者亡立锥之地,………邑有人君之尊,里有公侯之富,小民安得不困,……或耕豪民之田,见税什五,(师古曰,言下户贫人自无田而耕垦豪富家田,十分之中以五输本田主也。)故贫民常衣牛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古井田法虽难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师古曰,名田占田也。)以澹不足,塞兼并之路。”(“汉书”,卷二十四上,“食货志”第四上)
这些都能使我们知道当时生产工具和生产货关系的概要。
中国封建社会基本的生产方法是小农业与家庭工业合成一体。这就使自给自足的经济根深蒂固而巩固了氏族社会残余的家族制度。由这个社会经济基础,形成了以孝为本的伦常道德的社会思想和理论,又由这个思想和理论的反响来巩固家庭制度。这种小农业与家庭工业合为一体正是中国所谓古圣贤所企求的。如孟子描写最好的农村生活说: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载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孟子梁惠王章上)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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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我到了北平
顾执中
为了日寇投降后,我不肯参加给CC所抢去的上海新闻报工作。为了我们二十余年来在上海重庆所办的民治新闻专校,始终站在进步的政治观点,拥护民主,反对世界战争,我和若干从事于新闻及教育的朋友,便久为南京上海的特务,视为眼中之钉,欲得之而甘心。
从去冬起,我和若干朋友的姓名,据有关方面朋友的报告,已放在特务的黑名单之中,到本年三月底,在解放军未渡江之前,上海的政治形势,更为恶化,留在上海的若干民主人士,已不能安心地住在家里,而是每晚轮流地住在各自以为秘密的地方,我的情形,更为险恶。因此,我不得不接受朋友的忠告,在三月底由上海乘轮秘密逃至香港。
在港住了一个多月,满拟一俟上海解放,就从香港再经海道回去,但到四月底,我一看上海的解决,已陷于“拖”的形势,我便临时匆促地决定离港北来,我坚决地相信我可在平津学习到和了解到许多新的东西,而在香港的闲住,是没有意义的,其次我可从平津乘津浦路返京沪,在新的自由的解放区域,经过了长距离旅行以后,我一旦回沪工作的时候,必然会有较好的效能。
在港自由地买了船票,毫无限制。五月六日早上五点钟,只有二千余吨的岳州轮驶行了。十一日到了朝鲜的仁川,十三日晚到了天津,途中有大风大雨大浪大热大冷,使全部挤在统舱的四百左右的中国旅客,困苦不堪,但当十三日的早上,看见了塘沽口外的黄黄海水,知道离开了自由民主的新中国的边岸,已是很近,大家一时都精神异常奋兴,卷铺盖,拆帆布床,收拾行李,彼此张着口,准备在这新鲜的空气里,从来没有遇到象这样新鲜的空气里,拼命的呼吸。
五月十三日晚九时半,岳州轮傍着天津紫竹林的岸,旅客中由港华商报经手办理的,当晚即行上岸,其他旅客,则须再在船上留宿一宵,到翌晨由警察当局及海关人员询问身份和查验行李后,方准上去,我在香港临行前,曾由国新社陆诒,华商报邵宗汉两先生,代请乔木先生致电北方说明我的身份,但那晚天津方面,还没有收到乔木先生的电报,不准我在当晚上岸,我眼见这块新的自由民主的大地,而不能立即上去,心中自然非常懊丧,不特是我,其余二百多旅客,也是以那天晚上不能睡在新的解放的自由民主的土地,而依然还要睡在那扯着大英帝国旗帜的岳州轮上为恨,这是很自然的人性,可是那晚一大群得到先行上岸的旅客们,很少能体会得到的。
十四日早上八时,检查当局准许我们本身和行李,离开岳州轮,一家旅客的行李,在码头上很有秩序的排成长长的三排,首先询问身份,随即检查行李,执行的人都非常有礼貌周到而合理,不随便,也不故意为难,我们都非常满意,不过中国银行在码头上办理兑换外币的手续,似乎太慢些,每一旅客在强烈的无遮蔽的阳光之下,至少要等一二小时之久,当然他们没有知道我们有这许多旅客来,否则他们也会好好的预备的。
在津住一天后,即来北平,到今天我已有十多天的工作,在这自由民主的大地上生活着,我现在要把在这十多天中的感想和看到的事情,告诉读者。
首先我所感觉得到这里的治安,非常良好,在蒋管区晚上十一时即戒严,深夜捕人,人民的行动和居住,没有自由,甚至英帝国主义以为统治得非常有成绩的香港,也天天闹着抢劫。而我到这里的十多天中,道路上并没有因任何事情而断绝交通临时宣告戒严,晚上安安的睡着。甚至在旅馆中,也没有从前那样的警察敲开房间来盘诘睡眼惺忪的旅客。
金融比较的稳定,简直和上海不能比较,即在一二个月前,上海的物价,一天要跳好几次,而我到这里十几天中,旅馆房租和车力等,都没有涨,客饭在新近只涨了十元,而在香港呢,港币从每一美钞的五元一角,贬值至六元一角,食米等也都上涨,一般都视香港为天堂,不知这个天堂的物价上涨,有的已在我们之上,我们相信目前我们的经济情形,是不足为忧的,全中国的解放不远,我们整个金融的稳定也很快了!
访客的自由,粉碎了香港一切的谣言。香港谣传着不特和平代表在平没有自由,就是若干民主人士,也有相当不自由。可是我到这里后,我已看见了沈钧儒黄炎培谭平山周新民胡愈之朱学范辛志超沈体兰萨空了等诸位老友。五月二十日,我晤见了邵力子先生,二十三日下午我晤见了张治中先生,在沈邵诸先生所住的北京饭店,尚有会客时间的规定和填写会客单等手续,而张治中先生所住另一地方,既无时间上的规定,也不须填写会客单,只要张先生肯会见,一切没有问题。我亲身可以证明着我们人人在这里所有的自由,香港的谣言,胡适的谰言,都给这些事实打得稀烂。
此外,我和北平的老百姓,工友商人,甚至基督教牧师和留平的美国侨民,见面谈论他们都一致的赞美着新的人民民主政府,比旧的不知要好几百倍。他们从北平解放以来,并没有遭逢到任何的骚扰,他们现在都在平安恬静快活和自由之下,过着真的人类的生活,他们都彻底的明了新政府力图向上,新中国在中共领导之下在以后短短的几年中,就会象苏联那样地康乐富强起来。
以上我所讲的,都是我亲身所学习到、体验到的事实。我现在正在研究有关于未来新闻事业的许多问题。我希望我不久能回到我所熟悉的上海,把我所有的一些小小的力量,贡献于我们所爱护的人民民主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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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新儿女英雄传
袁静 孔厥
  第五回 新女婿
 
红豆豆,
白心心,
我妈给我去说亲。
荣华富贵我不要,
我要嫁个八路军!
一匹红马一顶轿,
娶媳妇儿的过来了……
         ——民歌
  一
何世雄家里养着一条狼狗。这年冬天,各村都来了个打狗运动,为了游击队活动方便,把大大小小的狗都打死了;只有何家这条狗,说是多少多少银子买来的,不叫打,村干部不敢惹他们,狼狗就留下了。
大水他们包围了何家大宅,狼狗凶猛的叫起来。何世雄惊醒了,就披上衣裳,想出去看看;刚拉开房门,何狗皮悄悄跑来说:“不好!几个地方都上房了!”何世雄急忙夹了皮包,提着手枪,对小婆说:“我走了。你别怕!以后派人来接你。”何狗皮拿了手电,两个人跑到小套间里,搬开坐柜,掀起两块大方砖,下面是一层层的台阶,他们就捻亮手电,走下去。小婆忙把砖和坐柜放好,又回去睡觉。他两个走下台阶,拉开一个小小的旋门,里边是地洞。因为这一带靠水淀,挖不多深就有水。地洞里四面都用“缸砖”砌得很牢固,一直通到村外,爷儿俩挨到天黑,就从他家坟堂供桌底下钻出来,跑掉了。
大水他们直折腾到太阳出来,只搜出七支生了锈的大枪。双喜和大水商量了一下,叫游击队先带着这些枪回去,又布置这村的锄奸小组,暗里监视张金龙;接着,他俩就到区上呈报黑老蔡。
这就过年了。
新年里,黑老蔡穿了干干净净的制服,夫妻俩抱着孩子,到张金龙家里走亲戚。小梅的公公因为黑老蔡是区长,觉得很有面子,挺客气的招待他们。
吃过了饭,黑老蔡和张金龙两个在西屋闲谈。黑老蔡问起他的伤,张金龙说:“伤早好利落了,就是做下了病根子,什么营生也不能干,过日子可真难!”黑老蔡安慰他:“金龙,这个你不用发愁;在抗日政府底下,多会儿也不能让你家里挨饿。”张金龙笑着说:“姊夫,这就全靠着你啦。”黑老蔡说:“你可别客气,有什么困难你就说。要是你觉得呆在家里腻歪,想出去干个什么,也行喽。眼下咱们的力量发展了,日本人已经不怕国民党,就怕共产党,将来打败鬼子不成问题。象你这样的人,挺有能耐,要是给国家出把力,立下些功劳,也算是咱们中国人的一点志气。”张金龙一戴上高帽子,心里怪舒服,嘴上客气的说:“咳,我有什么能耐呀?还不是瞎混!”黑老蔡笑着说:“有能耐的人很多,就看走明路还是走暗路了!有的给鬼子办事,落一个汉奸的臭名,还不得好下场;有的为咱中国人争光露脸,闹个民族英雄,走到哪儿老百姓都是欢迎的。”张金龙听了,心就跳起来。他想黑老蔡一定知道那回事,只是不说出来罢了,暗里很嘀咕;一面应着,一面偷眼看黑老蔡的面色。可是黑老蔡说说笑笑,满不在乎的,又谈起旁的来了。
下午,黑老蔡到村公所去了。张金龙躺在炕上,想着黑老蔡的话。小梅走进来,悄悄跟他说:“你那事儿快跟我姊夫说了吧;说了百不怎么的,不说倒是个事儿呢。”张金龙说:“我没什么说的。”小梅说:“你当人家不知道哇?不说能过得去?”张金龙想,一定是她给黑老蔡说了!心里很起火,跳起来,又是拧眉毛、瞪眼睛的说:“准是你这臭嘴说出去的。他妈的,今儿非跟你算帐不行!”说着抄起个扫炕笤帚就要打。小梅指着他,好笑的说:“你打你打——往你嘴里卷蜜,你还咬指头!你这个人真糊涂!人家不知道,就去抓何世雄啦?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什么都瞒不过人!就连你那烟土,刚才老蔡还跟我提起过呢。按你这样的居心行事,跟一个汉奸拉拉扯扯,不清不白的,顶少也得扣起来。是人家宽大你,还没跟你算帐哩,你跟我厉害什么!”张金龙对小梅翻了个白眼,把笤帚往炕上一丢,说了个“他妈的!”又倒在炕上了。
小梅可坐在炕沿上,亲热的对他说:“金龙,还是趁我姊夫在,把根儿蒂儿、枝儿叶儿,什么都跟他说了吧。我大小也是个干部,我保证你没事儿。”张金龙盘算来,盘算去,半晌没言语。后来他说:“说也能成,烟土我可不拿出来!”小梅说:“你瞧着办吧。要是我,穷死饿死,也不拿汉奸的东西。一个中国人,还没这点儿骨气!”说完,一扭身就出去了。
    (未完)
(附图片)
何世雄父子俩从地洞逃走。
插图:彦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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