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29日人民日报 第4版

第4版()
专栏:

血书
杨朔
一九四八年冬天,在新保安歼灭敌人的王牌三十五军将近煞尾,残剩的敌人被压到一座大院里,早象快要掏干的水坑里的鱼,挤在最后一个泥水湾子里,拨浪拨浪乱拨浪,也无非是绝望的挣扎罢了。许多部队都撤出战斗,临时找个地方休息下来。我在瓮城圈里一带炸塌的工事前,遇到一个熟悉的连队,战士们浑身净尘土,显得挺疲乏,但是还有人吹着口琴,不时说几句笑话,隐藏不住他们胜利的心情。
刘指导员一见我,一把抓住我的手,我也立时握紧他的手,只是一味地摇着。同志们中间,凡是经过重要事情后,乍一见面,常常是格外亲热,也不用费什么话,彼此的心情就完全结合到一起了。他拉我坐到一个防空洞里,从日记本当中拿出一张纸,递给我说:“你看看这个同志,实在是好!”
那张纸上染了好多血,半干不干的,模模糊糊还能认清上边的字迹,只见写道:
“我向上级要求火线立功入党,就是我死了,也要求能批准我入党。”
下面写的名字是杨二妮。我念了这个名字几遍,觉得怪熟的,刘指导员提醒我道:“你忘了么?他原先在连部当通讯员,你还跟他谈过话。”
我眼前立刻跳出一个年轻轻的影子:细挑身材,脸上带着股孩子气,嘴唇的左角一个乌痣,把他显得又机灵,又果断。那天我到连部去,一进门,看见他倚在门框子上,低着个头,满脸是泪。
刘指导员望着我笑道:“你看看这个同志,咱光听说有家庭观念,他倒有部队观念,害疥疮,叫他到后方休养几天,怎么也不愿意离开部队。”
杨二妮嘟嚷道:“我能走,也能动,叫我做啥我做啥,就是不到后方去。”
指导员挥了挥手笑道:“算啦,算啦,我们答应你的意见。”
杨二妮忍不住乐了,擦擦泪,一跳跳到院里去,立刻就听见他唱起歌来。他对部队的感情这样深,说清了,一点都不稀奇。他是山西广灵人,七岁上死了爹,娘穷的没法,逼着嫁了人,把他撂给他大娘,十二岁就给老财做零活。水缸挑不满要挨打,锄草不净也打。老财的儿子吃飞箩面,见他饿的慌,往馍上吐口唾沫,醮点尿,抹上大粪扔给他,他也吃,人家却拿着这个取乐。长到十七岁,谁摸过他的脑袋一下?谁问过他一声冷热?他活得象路边的小草,由着人踩,满肚子委屈都化成泪,还不敢哭,只能躲在阴山背后消消地流。
自打参加了解放军,他第一次尝到人世间的温暖滋味。同志们跟他处的象亲兄弟一样,冷了脱衣裳给他穿,黑夜睡觉蹬了被子,有人替他盖。他生活在同志的友爱里,动不动想起先头的痛苦,指导员便让他在连里尽情地说。他说,旁人也说。敢情世间上净是苦人,怎么山南海北的凑到一块,说起来可象一个苦娘养的孩子?他变成连里诉苦的典型,这一来,情绪倒不安了,忽然向指导员要求调工作。
刘指导员奇怪地瞪着他,他口气坚决地说:“在连部当通讯员,也不能常打仗。我要到班里去,亲手拿枪消灭祸害穷人的反动派!”他三番两次地要求。最后只好把他调走。
他在班里当了战斗组长,同组的一个叫张殿英,一个外号小广东,都是解放战士。行军、练兵,杨二妮样样带头。打起仗来,更是又狠又猛。但他不是没有一点愿望的。人都有个希望。给人当小长工那时候,他渴望能睡个够、吃个饱。眼时活得是个主人了,可就要活得更有意思,更光荣。他渴望能争得共产党员这个称号。他早就把整个生命交给革命,毫不讲价钱,但这却是他惟一的希望。
新保安的敌人一被包围起来,他这个战斗小组便做了立功计划,他自己更背着人,私下用“电笔”悄悄写了张入党志愿书,揣到贴身衣裳里。也怪,就这样一张纸,凭空可给他添了无穷的力量。发起攻击后,解放军的炮火响得象流水,朝着城头直砸,砸起障天高的尘土,什么都看不见。杨二妮借着炮火的掩护,带着战斗小组抢先爬上城去。紧接着又冲下城去,往街里压缩敌人。
敌人已经乱了营,瞎放着枪,一边朝后跑。许多匪军迎着解放军把帽檐朝脑袋后一转,单腿一跪,双手举起枪来。杨二妮这时完全忘了自己,什么想头都没有,只有一个思想支配着他:敌人要是不投降,坚决消灭他!三十五军真是华北人民的大仇敌,曾经抢占了人民的城市张家口,到处烧杀掳掠,给人民造下多大的苦难。消灭敌人,就是消灭人民的苦难。敌人乱跑,他也不歇气地紧追。
看看来到一个十字街口,忽然一阵又急又脆的机关枪迎面射来。子弹吱吱地乱飞。他急忙趴到一个墙角后,只听张殿英在他身边干喘道:“部队叫机枪按倒了,上不来啦!”
十字街口有座地堡,象个蛤蟆似的蹲在那儿,机枪正是从地堡里射出来的。杨二妮的小组三个人上的猛,突到最前面,后边的部队一时叫机枪压倒,跟他们断了连络。
张殿英骂道:“吊死鬼戴花,死不要脸!看你们还能兴到几时!”
杨二妮说:“这个钉子不拔掉,队伍不能前进。想立功就在这回!”
他对张殿英跟小广东把手一招,爬起来想冲,敌人的一颗炮弹炸了,把他一下子震倒,尘土迷的睁不开眼。尘土落一落,却见小广东震到一个坑里,头上炸了个口子,血往外直窜。他三下两下爬过去,由张殿英帮助把小广东拖到隐蔽地方,撕碎自己的衬衣给他包伤。
小广东喘气象断丝,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不用管我啦,组长!……管也是无用!”
杨二妮急急地替他绑着伤口,嘴里说道:“你不用焦急,抬下去养几天就好了。咱们一个锅吃饭,一个炕睡觉,亲兄弟也不能这样,我不管你谁管你?”可是自己的左膀子怎么又酸又软,使不上劲。低下头一看,原来左棉袄袖子炸碎一大块,胳膊上打了三四块炮弹皮子,血把棉花都湿透了。
张殿英急的说道:“组长,你下去吧!”
杨二妮咬着牙说:“有我这口气,非跟狗@的拚到底不可!”
他把小广东安置到旁边一家民房里,自己绑了绑伤,手指头钩着手溜弹弦,对张殿英把头一摆,两个人一前一后,瞅冷子飞跑上去。地堡里又响了机枪,@@的,一颗子弹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去,好象一阵风,飕地掀掉他的帽子。他一扑扑进个炮弹坑里,喘了几口气,敌人的机枪才一停顿,冷不防他又跳起来,箭似的几步窜到地堡顶上,一边往枪眼里塞进两个手榴弹,大声喊道:“缴枪吧!不缴枪要你们的命!”
地堡里炸的哇哇叫,枪从地堡眼里一个劲往外扔。张殿英赶上来,钻进地堡去扛出一挺轻机枪,押出五六个俘虏。正在这时,前边民房里一阵喊叫,敌人一个连反扑上来了。杨二妮急了眼,一把拖过刚缴的机枪,对着一个俘虏喝道:“你给我压子弹,我们的人就上来了!”
那个俘虏倒乐的不行,立时帮着打起机枪来,一面象对自己说道:“谁不想缴枪啊!都是当官的拿枪逼着咱!”
反扑的敌人也是叫当官的逼得没法。清清楚楚看得见一个军官隐在一座墙后,瞎抡着匣子枪,跺着脚叫。敌人反突一回,机枪一打,唰地退了,反突一回,唰地退了。可是杨二妮的后续部队怎么就没了影?他心里发急,打的更猛。敌人第五回又突上来了,没等打,先乱了群。杨二妮吼了一声,抱着机枪跳起来,冲着那个当官的掉过枪口,一下子把那人撩倒。他的前胸忽然一震,机枪从他怀里掉下去,一个筋头栽倒下去。
就在这工夫,他的耳边响起一阵喊杀声,连长指挥着后续部队哗哗地上来了。敌人吓破了胆,乱纷纷地争着缴枪。
张殿英扑到杨二妮身前,忙着给他绑伤,杨二妮却挣扎着叫道:“我还要冲锋!”但是他已经第二次挂花,打中了右胸,血流的太多,再也没有气力了。
刘指导员跑上来,蹲下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不要紧吧?”
杨二妮嘴唇上的乌痣动了动,气促地喘道:“指导员我没能彻底歼灭敌人,实在对不起人民!”
刘指导员握着他的手说:“你打的好,你打的太好啦,一定立功!”
但是杨二妮还有更迫切的要求。他把手放到前胸,想拿东西,可又颤得拿不出来。指导员明白了他的意思,摸了一回,从他贴身衣裳里摸出了那张入党志愿书,差不多叫血湿透了大半张。
杨二妮望着指导员小声问道:“你看我够入党的条件么?”
刘指导员念着那张血书,感动得眼都潮了,扬起声音说道:“你为了革命,性命都不要了,还有比这个更忠诚的么?我代表党,现在就批准你入党!”
这张血书传到我手里时,杨二妮已经带着安心的笑容,被抬到医院去了。我爱这个同志,更关心他的生命,忍不住问道:“你看他要不要紧?”
刘指导员说道:“伤是不轻!不过那孩子打得顽强,命也顽强,阎王爷一定拖不走他!”
不错,卑鄙的敌人永远打不倒这样顽强的战士。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第4版()
专栏:

陈元贵复工
辛景月
丰镇隆盛庄,有个工人名叫陈元贵。一家子,五口人;大孩子住醋铺,早前一年赚十二块白洋;老婆给人家奶娃娃,每月一斗莜麦;他从前年八月起,就侍候了索老四。天天鸡儿叫起来,炒莜麦呀,看磨呀,一直忙乱到晌午;之后,还得照管牲口;每月才赚四块半钱。
索老四开着作坊一座,包括油坊与磨坊,国民党反动政府统治时,人们东挪不得西转不得,隆盛庄好象死水一池,他的买卖十分清淡。自从去年九月解放以来,四门大开,商旅活动,隆盛庄马上哄噪哄噪的热闹起来,每天,他的油坊可赚四十多斤的纯利,磨坊也能赚四十来斤面;生意很是兴隆。
正月来了,工人们闹着组织工会。这风声一落到索老四耳朵里,他便很烦恼,想道:共产党发展生产的政策倒不赖,就是这组织工会不好。有了工会,工人们就涨工资呀,讲道理呀,不肯服服贴贴地受我管束了。
正月十六,索老四正在柜房里坐着,吱的一声门响,进来了工会里的老郭。寒喧了几句,老郭说要登记他这里的工人,索老四思谋:少记上几个工会吧(指工人),便把磨坊工人陈元贵瞒下了。索老四送出老郭去,恰巧,正碰上陈元贵。老郭虽没有说什么,索老四心中怀着鬼胎,便打定主意要开除陈元贵。
第二天,陈元贵刚卸了磨,索老四就把他叫去,开言道:“我看过个几天再磨吧,现在面存下哩。我看你,还是再找寻个营生干吧。”陈元贵一壁听一壁想:好怪呀!这两天的面一天磨下的赶不上一天卖嘛,怎么还能存下哩?每天该我干的我都干了,我又没有偷他粮食盗他面,怎么无缘无故的就不要我了,好没道理!但是他这老实人,从小对于没道理的事情忍受惯了,人家既然要打发,没说二句话,悄悄地抱上小铺盖卷就回了家。
陈元贵在家里呆不住,常常到工友们家里去坐,闲谈中,晓得索老四不要他,是因为工会。他自从失业后,一家人,五张嘴,瓮里的斗数粮食,很快就吃得只剩下瓮底底了。饥饿威胁着老陈,他有时就不免对工会埋怨:“要不是你们,我的饭碗也许打不了。”
二月初十,工会召集工人们开会。听说这会能替失业的工人想办法,陈元贵便也去参加。组织工会的老朱讲话,头几句就打动了他的心,后来越听越有味道,他想:这工会对咱工人不赖嘛。我看我这困难也能解决的。老朱讲完了话,他便问道:“我从前给索老四当磨工,现在叫开除了,这事,工会能不能替我办?”不等老朱开口,工人们插嘴道:“能办,能办!”熟识陈元贵的人便介绍道:“好人,再不能老实哩,给索老四干了一年多,一点差错也没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就说:“索老四那是嫌咱们组织工会哩,头一天老郭去登记了工会,第二天他就打发了陈元贵。”一些积极份子听了,心中好冒火:“组织工会是咱工人们的权利,他索老四凭什么来干涉!开除陈元贵,就是破坏工会,咱们把他叫来问一问。”工人们你一言我一舌的酝酿了一阵,最后大家决定这样处理:第一、由工会委员会代表工人和索老四讲道理;第二、陈元贵复工,并且要资方补发解雇期间的工资。
索老四把陈元贵开除后,自知理短,心里很不安,一听工会叫他去,心儿不由得便跳呀跳的,想道:“这大概是斗争呀。”可是他到了工会推开门,只见炕上地下坐着七八个工人,见他进来,都和和气气地对他打招呼。不象个斗争的阵势,他才放了心。人齐了,主席宣布开会。问起解雇陈元贵的理由,索老四道:“陈元贵这后生,老老实实的,我用他挺如意。就是过了这个年,我油坊里每天加了五斗油籽,牲口拉了油磨,抽不出来,不能磨面了。”大家反问他:“既然没有牲口嘛,为什么打发了陈元贵以后,你还派柜上的伙计继续磨面哩?”索老四支吾道:“磨也是磨的些莜面,……这两天连莜面也没有了。”大家说:“愁你不磨吧,粮店里那莜麦可多哩。”老郭道:“照实说,是不是因为我那天到你家登记工人,你就把他打发了?”索老四脸一红,笑道:“不是,可不是。”老朱说:“你不愿我们组织工会,大概是怕闹斗争。这你用不着顾虑,新政府是保护工商业的,我们组织工会是为了闹生产,生产发展了,工人也可以改善生活,掌柜的也有利赚。我们决不会侵犯你。不过你也要尊重工人的权利,不能再和从前一样,把工人看做你的牛马了。象你无理开除陈元贵,就做得挺不对!”索老四一想:要是这么个,我还反对工会做什么,便笑道:“我做错了,你们看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大家说:“我们觉着陈元贵既然没有什么毛病,你的磨坊也用着人,还是叫他再给你做去吧。”索老四道:“好,那就叫他跟我上工去吧。”
当天下午,陈元贵又挟着小铺盖卷上工去了。


第4版()
专栏:

中国历史教程绪论
吴玉章
二、研究中国历史的方法(续四)
Ⅴ 辩证法认为:
“既然发展过程是经过内在矛盾底揭露,是经过基于这些矛盾的彼此对立势力冲突来克服这些矛盾而进行的,那末无产阶级底阶级斗争,当然也就是完全自然而必不可免的现象。”(同上,一四○到一四一页)
这就是说:不应该掩饰阶级社会的矛盾,而应该揭发与暴露这些矛盾,不应该湮没阶级斗争,而应该把它贯彻到底。
在中国近五十年革命的经验教训中,有两个失败的例子和一个成功的例子,可以证明这个真理。
第一个失败的例子是,一八九八年改良主义的戊戌变法失败以后,革命派与康梁保皇立宪的妥协派进行斗争,一九○五年孙中山联合各革命党派组成革命同盟会,提出了革命的三大纲领,即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虽然它是旧式的,一般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没有认识到帝国主义列强是中国最大的敌人,反而想利用它来帮助中国革命,是很错误的。但还是团结了广大的革命力量,并与改良主义和妥协派作了不调和的斗争。因此获得了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的胜利。推翻了满清及中国数千年的专制制度,建立了民主共和国。不幸,革命的南京政府刚一成立,汪精卫等妥协派就力主南北议和。不把革命斗争贯彻到底,孙中山虽不赞成妥协政策,但没有坚持,反而把刚成立的革命政权交给反革命的官僚、北洋军阀袁世凯,并向参议院推荐袁世凯作总统,这就失掉了革命的阶级立场,使革命失败了、流产了。
第二个失败的例子是,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时代,中国革命的事实已经证明,旧式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已经过时了,不能解决中国这个半封建、半殖民地的革命问题,而新式的、特殊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革命的潮流,则在中国发展起来。这个新民主主义革命是在一九一四年到一九一八年第一次帝国主义世界大战和一九一七年俄国十月革命之后才形成的。因为在地球六分之一的土地上,建立了社会主义的国家,这就使整个世界起了一个大变化。改变了整个世界历史的方向。划分了整个世界历史的时代。中国在这一次世界大战的时期,因为欧洲各帝国主义陷于战争漩涡,对于中国的压力减轻了,中国资本主义有了飞跃的发展,而中国革命失败后,军阀混战的局面,使得民不聊生,这就使新兴的革命阶级--无产阶级,不得不找寻新的出路,正在这个时候,十月革命的胜利和马克思主义传播到中国来了,新时代的新思潮就应时而生。“五四”新文化运动,不仅是表面的提倡白话文的文学革命、打倒孔家店的思想革命,而且是新的社会思想、新的政治观点、新的革命理论、新的政治制度的反映。乃是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运动产生的标志。一九二一年中国无产阶级的先锋队中国共产党成立,打出了正确的、鲜明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旗帜,这才把中国革命的对象认清楚了。孙中山认识了中国共产党是中国革命的新血液,生力军,愿和共产党合作来改组陈腐的国民党,并重新解释他的三民主义,提出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来完成他的革命的三民主义。一九二四年国共合作以后,中国革命的潮流更向前高涨,并与反对派、妥协派作了不调和的斗争,获得了一九二六--二七年北伐战争的胜利。不幸,正当革命将在全国胜利的时候,钻进国民党的投机分子蒋介石背叛革命与帝国主义勾结,在上海残杀工人及共产党人,在南成立反革命的政府。但武汉革命政府仍坚决战斗,成了革命的中心,革命更深入农村,土地革命蓬勃发展起来,革命营垒中的妥协投机分子汪精卫等又惊慌了,大叫农民运动过火了。当时中共中央机会主义、投降主义的领导者陈独秀也跟着大叫农民运动过火了。不仅不让革命斗争贯彻到底,反而与反革命妥协,反对土地革命,让反革命去镇压工农运动。但陈独秀这种怕资产阶级离开革命的投降妥协政策,还是不能阻止汪精卫也随蒋介石之后背叛革命,大杀工农及共产党人,革命又遭到失败了。
以上是两个革命失败的例子,下面再讲一个革命成功的例子。
这一个成功的例子是,一九三一年日本帝国主义制造“九、一八”事变,继续占领中国东北各省以至于平、津。国民党蒋介石等反动政府,以不抵抗主义坐视国土的不断丧失,反而专事“剿共”战争,压迫全国的抗日爱国运动,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革命党派和广大人民团结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与之作了长期的、不调和的斗争,终于迫使蒋介石不能不接受停止内战、一致对外的要求。于一九三七年,开始了“七七”的抗日战争。虽然蒋介石在抗日战争中消极抗日、积极反共,阴谋同日寇妥协投降,由于中国共产党及其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和全国爱国民众,坚持抗战到底,反对妥协投降,使蒋介石不敢继汪逆精卫之后投降日本,终于使抗日战争赢得了完全的胜利,使日寇投降。这是把斗争贯彻到底而获得成功的第一个好例子。
这就是说:要在政治上不犯错误,那么,就要实行不调和的革命阶级的革命政策,而不要实行阶级利益协调的改良主义政策,而不要实行资本主义“成长”成为社会主义的妥协政策。更不要实行与敌国妥协求和,苟且偷安的自杀的亡国灭种政策。
这就是应用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到社会生活上、到社会历史上的情形。
至于马克思主义的哲学的唯物论,那他根本地和哲学的唯心论是直接相反的。
“不言而喻,把哲学唯物主义原理推广去研究社会生活和社会历史,该有如何巨大的意义;把这些原理应用到社会历史上去,应用到无产阶级党底实际活动上去,该有如何巨大的意义。”(“联共党史”,一四五页)
Ⅰ 唯物论认为:
“既然自然界中各现象底相互联系和相互制约是自然界发展底规律,那末由此就应得出结论:社会生活中各现象底相互联系和相互制约也同样不是偶然的事情,而是社会发展底规律。
由此可见,社会生活,社会历史,已不复是一堆“偶然现象”,因为社会历史已成为社会底规律性的发展,而社会历史底研究已成为一种科学。
由此可见,无产阶级党底实际活动决不应以“卓越人物”底善良愿望为基础,决不应以“理性”、“普遍道德”等等底要求为基础,而应以社会发展底规律为基础。应以研究这些规律为基础。(同上)
中国有些历史家认为历史是英雄创造的,所谓“英雄造时势”。抱这样一类观点的人,往往把人民当奴隶去看待。因而他们不能不走向轻视人民的力量,侮辱人民,说人民是一般无知的群氓,要等待英雄去把他们变成人民。如尚书说:“黎民于变时雍,”孔子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又有些历史家以唯心论的观点说,心理可以创造一切,英雄可以创造时势,如梁启超说:
“史界因果之劈头一大问题,则英雄造时势耶?时势造英雄耶?换言之,则所谓“历史为少数伟大人物之产儿”“英雄传即历史”者,其说然耶否耶?罗索言:“一部世界史试将其中十余人抽去,恐局面或将全变。”此论吾侪不能不认为确含一部分真理,……吾以为历史之一大秘密,乃在一个人之个性,何以能扩充为一时代一集团之共性?与夫一时代一集团之共性何以能寄现于一个人之个性?申言之:则有所谓民族心理与社会心理者,其物实为个人心理之扩大化合品,而复寄个人之行动以为之表现。……由人类心理之本身,有突变之可能性。心理之变动,极自由不可方物。无论若何固定之社会殊不能预料或限制其中之任何事任何人忽然起一奇异之感想;此感想一度爆发,视其心力之强度如何,可以蔓延及于全社会。”(梁启超著:“中国历史研究法”,一七○--一七四页)
马克思主义者则认为:
“不是英雄创造历史,而是历史创造英雄,也就是说,不是英雄创造人民,而是人民创造英雄并推进历史。英雄,杰出人物,只有当他们能正确了解社会发展条件,了解应如何改进这些条件的时候,才能在社会生活中起重大的作用。英雄和杰出人物如果不能正确了解社会底发展条件,却竞不顾社会底历史要求而胡作乱为,俨然以历史底“创造者”自居,那他们就会变成滑稽可笑,一钱不值的倒霉人物。”(“联共党史”,二七页)
(未完)


第4版()
专栏:

报告
田汉

啊,我们又投入了
祖国的怀抱,
啊,我们又看见了
松花江上的帆樯,
我们离了你们,同胞们,
不过五十来天,
革命的胜利
却进展得如此的辉煌。
我们也给世界的战争贩子
一个迎头的痛击,
但全靠着毛主席的
英明的领导,
和诸位同胞
努力增加生产
支援胜利的前方。

我们不是要去巴黎吗?
但法国的反动政府
在美帝的指使下
不给签入境的护照。
后来许派八位去参加
说只要答应给北平的
法国领事馆
去一个电报。
但我们坚持无条件的原则
不上帝国主义的鬼圈套。

我们决定一个也不去法国
在布拉哈的各国阵容
已经够整齐。
联合以苏联为首的
十六国的人民代表
在捷克的国会
断然竖起了战旗。
拥护民主和平的声音
不需要任何护照
传达到每一个人民的心里,
这是一个分不开的大会,
不管是在布拉哈,
或是在巴黎!

在布拉哈会场
你可以听到
居里的讲演,
在巴黎会场
照样有郭沫若的怒吼,
这两处的声音溶成一片,
使全世界
新战争挑拨者发抖,
柏林问题不是已经
开始解决了吗!
我们这一趟
算没有白走。

我们有百年来
反帝斗争的经验,
我们击败了
日本帝国主义
和美蒋反动集团的匪兵。
我们坚定沉毅的发言,
增加了人民民主国家
的信心。
我们和苏联的
兄弟般的合作,
保证了世界的
持久和平。

啊,同胞们,
你们不能想象;
“南京解放”的消息
怎样轰动了
整个大会的会场。
他们抱着你猛烈接吻,
他们把鲜花
扔在你头上。
他们欢喜得
流出眼泪,
就象他们自己
胜利一样。

他们半夜里
围在我们的旅馆,
不顾那卡尔巴阡山吹来的
多么冷的风,
几千个捷克的青年男女
高喊着“乌拉!毛泽东,
毛泽东,毛泽东!”
又喊着“新中国万岁!”
“中国人民万岁!”
那声音震撼着
东欧的夜空。

对中国人民的胜利
他们真是这样的关心。
一位法属非洲的代表
几次提到毛主席的英名。
他说“毛主席不仅是
中国人民的领袖,
也和斯大林先生一样,
是全世界被压迫者的救星!”

从布拉哈,
我们回到了莫斯科。
参加了检阅世界劳动人民
战斗力量的五一节,
参观了图书馆,博物馆………
也欣尝了画,
瞧了戏,
听了歌。
我们象入了革命的宝山,
我们的收获。
是那样的多。

同胞们!
我们是胜利了,
但我们还得努力
争取全中国人民的
迅速解放。
我们要学习苏联的榜样,
在毛主席领导下
变农业中国为工业中国,
使中国真正的自由,
独立,富强。
那样,
远东的和平
才能得到保障,
全世界的和平
才能得到保障!
一九四九年五月十四日。


第4版()
专栏:

新儿女英雄传
袁静 孔厥
插图:彦涵
第二回 共产党(续一)
刘双喜看大水很积极,想吸收他加入共产党。有一天后半晌,双喜来找大水说:“你有事不?咱俩去拾点柴禾吧。”大水说:“行,咱们走吧。”就拿上小镰,带上绳子,两个人一块儿出村。
他俩在野地里拾了一些棒子槎、高梁秸,又到一片小苇子地。双喜看看四面没人,就一面割苇子,一面说:“大水,你看咱们打日本将来能打胜不能?”大水说:“能哇。”双喜问:“打日本你害怕不?”大水说:“怕什么!”双喜又问:“大水,你说咱们打日本是什么人领导的?”大水心里想:“这个人真怪!怎么老问我呀?”就冲口说:“还不是黑老蔡啊!”双喜笑起来:“你知道黑老蔡是什么人?”大水楞头楞脑的说:“他不是我表哥吗?”双喜没奈何的想:“唉,这个人,真没办法!”
两个人又割了一会儿,双喜又低声说:“大水,我问你,将来实行共产主义你看好不好?”大水傻不济济的说:“共产,共我的地不?我还有五亩地呀!”双喜直了腰,用小镰子点着他说:“你这个傻蛋!共你那五亩地干什么呀?”大水还在割,双喜气恼的说:“别割了,咱们走吧!”两个人背着柴禾,不言不语的回来了。牛大水回到家里,来回寻思:“双喜找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呀?”心里老是转磨不开。
一天晚上,轮着高屯儿站岗。高屯儿来叫牛大水:“跟我作个伴儿吧。”大水拿个土枪,跟他到了村口。两个爬在秫秸垛里,说了一阵闲话;高屯儿就说:“大水哥,你这个人挺实牢,就是太死巴……有人介绍你参加了没?”大水摸不清是什么事,说:“参加什么呀?”高屯儿着急的说:“你看你又不说!双喜不是跟你谈过了?”大水说:“他没给我说什么呀!”高屯儿急坏了,心里想:“这小子,真他妈的糊涂!他是双喜的‘对象!’人家又不叫我跟他说,这可怎么着?”大水忽然想起来,嚷着说:“哦!是不是叫我参加共产党?”高屯儿忙拉他一把,说:“嚷什么!给人听见可坏啦!”
大水小声问:“屯儿,在了党,我还种地不?”高屯儿说:“种哇!庄稼人不种地,吃什么呀?”大水说:“那我也参加吧。你是不是在了党啦?”高屯儿喉咙里挺痒痒,想说是又不敢说是,就含含糊糊的说:“我是……他妈的,咱们找吧!我找着告诉你,你找着告诉我。”大水说:“行,就这么吧。”半夜换岗以后,大水悄悄跟高屯儿说:“你找着门头,可别忘了我!”高屯儿笑着答应,两个人就分手了。
以后,大水老盼着高屯儿那边的信息,高屯儿可老不跟他提这个岔儿;大水又不好问,真把他蹩坏啦。他去找双喜,发现双喜高屯儿和另外两三个农民,背地里咕咕什么,象是开会呢,见他来了,就把他支开。大水想:“怎么把我当外人看待呢?……这可是越活越不如人啦!”气得他尽想啼哭。--这么着,直至了半个多月。
有一天晚上,刘双喜带着自卫队到西边去破路,挖道沟。一路上大伙儿起劲的唱:
月儿弯弯挂树梢,
背起铁铣扛起了镐,
出得村去破坏汽道,
免得那鬼子儿兵
运兵来杀烧!
得儿生,得儿生,
得儿生得生得生……
到了公路上,双喜先派出警戒哨,又给人们分了段,大伙儿散开,就挖起来。小组跟小组竞赛,个人跟个人竞赛。谁挖的多,谁就坐飞机;谁挖的少,谁就当乌龟。人们都紧张的干起来了。
牛大水很费力气。天已经冷了,他干着干着就把袄儿脱下一扔,光着膀子,拿个镐,一股劲的抡,一个人挖了一丈多,把高屯儿也比去下了。回来的时候,他扛着一根电线杆,电线杆上还套着一盘铁丝。双喜走在他的旁边,也给铁镐、铁铣、铁丝压得弯了腰,两个人落在后面了。
半路上,他俩放下东西,在明光月亮地坐下来歇一歇。双喜擦着汗,滑稽的说:“啊呀,我的乖乖!可把我压出油来了。”大水抽着旱烟管儿,说:“哈,这下可有了柴禾啦。回去把这电线杆子劈了,咱们烧水喝!”双喜说:“大水,你干什么都上劲,你真是不赖歹啊①!”大水丧气的说:“咱不行!咱比人家矬着一截呢②!”双喜听他话里有话,就问他。大水说:“我要不矬一截,怎么就不能在党呢?”双喜笑着问:“你知道共产党是干什么的?”大水说:“那还不知道!共产党是抗日的么。”双喜问:“还干些什么。”大水说:“还领导咱们减租子,叫咱穷哥们也有饭吃。”双喜笑了一笑,说:“对着咧,共产党要叫人人有衣穿,有饭吃,有书念,还要有福享呢。”大水说:“我就是心眼儿里觉着共产党好!”说着把烟管儿递给双喜。
双喜抽着烟问:“你看咱村谁是共产党?”大水说:“嗨,这可是亲上包亲,不用打听,我看你就是!”双喜笑着不言语。大水拉着他说:“双喜哥,你们别这么蹩我啦。星星跟着月亮走;我就跟着你们学,你们怎么着,我也怎么着;反正我知道你们尽干的好事儿!”双喜就安慰他:“大水,你别着急!共产党最稀罕咱们这样的工人农民。我们已经开过会,决定让你参加了。”大水喜得跳起来:“真是让我参加啦?”双喜说:“你小声些!这事儿可得保守秘密;上不传父母,下不传妻子,谁也不能给知道。”大水连连答应。
大水回到家里,他象得了宝贝似的,尽嘻着嘴笑。他爹问他:“你乐什么呀?”大水笑着说:“不乐什么,就是………心眼儿里才痛快!”
第二天,双喜叫大水去开小组会,高屯儿他们早等着了。高屯儿拉大水坐在坑上,拍着他说:“这你可成了共产党员啦。”大水快活的指着他说:“嘻,你还叫我给你找,你倒装得象呀!”双喜说:“咱们说正经的,大水,你在了党,可得遵守纪律,服从党的决议啊!”大水说:“行喽,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高屯儿说:“他参加我们这里头,准一个心。”旁人都说:“大水可错不了。”双喜说:“大水是不错;就是还有‘农民意识’,可得好好儿克服。”大水不懂,什么叫“农民意识”,他问他们,大伙儿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开了。

散了会,大水回家,听他爹说,杨小梅挨了打,到她姐姐家来了。老爹摇着头,叹气说:“唉,这么好的闺女,落到他们手里,真是老天爷不睁眼!”大水气鼓鼓的说:“人家有钱啊!”兄弟小水说:“哥,咱们去看看她吧,人家对咱们挺好的。”大水说:“我才不去呢,爱怎么就怎么吧!”大水抽了一锅烟,可不知不觉的到他表嫂家去了。
小梅正在帮她姐姐刷锅洗碗呢,灯光里,大水看见小梅的后影儿,可不知道她给打在哪儿了。表嫂对大水说:“我娘真是瞎了眼,把小梅嫁给这么个人家,不是骂,就是打!她婆婆自个儿忘记把洋火藏在哪儿了,小梅作饭,花了几个子儿买了一盒洋火,这就犯在她手里啦,非叫他吃了洋火不行!还拿起赶杖,兜头盖脸一顿打。你看!”他拉拉小梅说:“给大哥瞧!”小梅拌开姐姐的手扭过身去,低下头,抽抽噎噎的哭。表嫂说:“嗨!头上顿了个窟窿,直流血;眉骨头上打了老大一个青疙瘩,差点儿把眼睛都打瞎了!”
【注】①不赖歹:真好的意思。②矬:就是矮。(附图片)
大水说:“共产,共我的地不?我还有五亩地呀!”
双喜说:“你这个傻蛋!共你那五亩地干吗呀?”
高屯儿拉着牛大水说:
“你可成了共产党员啦!”
小梅挨了打,到姐姐家,要当“女红军”去。


第4版()
专栏:

渡江 肖林


第4版()
专栏:

挖土(青年大会五百代表参加北平建设工作)
洪波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