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6月22日参考消息 第2版

    我们一直把车开到天主教大学,我步入礼堂时,每一个人都站起身来拍手,一时欢声雷动。过了半小时当我回答问题时,舍伍德走上前来对我耳语:“我们赶快走罢,圣马科斯那批人就要来了。”
    我们走得正是时候,可是等我们走到旅馆附近,我们一看就知道,一大批圣马科斯的暴徒已经先我们到达旅馆了。
    我要走进旅馆大门时,一个示威分子走上前来把我挡住。我以为他要和我讲话或是对我吆喝,谁知他在我脸上吐了一口唾液。
    那天其余时间,不论我走到那里,利马市民都象对英雄那样向我欢呼。在圣马科斯发生的事情,使爱国的秘鲁人吃了一惊,心中感到惭愧,他们向我欢呼是想抹掉那段学生对我嘲弄的记忆。
    我对记者说,圣马科斯发生的事情,说明只要有大约二百名训练有素的扇动分子,就能引导着两千名学生示威,使整个秘鲁蒙受羞辱。
    在哥伦比亚首都波哥大,我们收到华盛顿警卫队长拍来的看了使人不安的电报,“中央情报局通知华盛顿警卫队,谣传有人躲在委内瑞拉要暗杀副总统”。可是委内瑞拉官员说一切均在控制之中。
    五月十三日晨,我们在加拉加斯近郊机场降落。我挽着贝蒂的臂膀踏着红地毯向机场大厅走去,走到机场大厅门口,乐队突然奏起委内瑞拉国歌。我们赶快止步肃立。
    一刹那,我觉得天在下雨,后来我才发现,我们头顶上面的观望台上的群众,正向我们吐口水。口水落到我们脸上和头发上。我看见贝蒂鲜红的衣裳给烟草的棕色污渍弄得一塌胡涂。
    我们穿过大厅走出大门,示威群众把我们围了起来。当舍伍德和别的警卫为我们向汽车开路的时候,他们继续用东西投掷我们。障碍物那边有个小女孩,刚刚向贝蒂吐了一口唾液,贝蒂弯着身子去就她,少女横眉怒目,满脸仇恨。贝蒂把手放在女孩肩上,向她笑着。就好象少女心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她转过头去嘤嘤啜泣起来。
    外交部长觉得难以为情,想向我们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
    “委内瑞拉人民遭受压迫的时间太久了,现在有了自由,他们表现得也许有点过分,”他说,“新政府上任未久,我们不想做被他们认为是压制自由的事情”。
    “假如你们的新政府没有胆量和见识去控制象刚才在飞机场上的流氓,不久之后,什么人在委内瑞拉都不会享有自由。”我说。
    我们进入加拉加斯城时,迎面吹来了一阵石雨,暴徒从横街小巷窜了出来。司机加大油门,我们闯了过去。
    离开国民大会堂还有四个街口,一个汽车长蛇阵从行人道一直排到街心安全岛。我们把车停了下来,一时之间好象一切活动都已停止。跟着舍伍德说:“他们来了。”
    好几百人突然从大街小巷冲出,向着我们汽车跑来。我们的委内瑞拉机器脚踏车护卫队不知到那里去了。我们仅有的护卫只剩下经过补充的十二个勇敢的警卫员,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想把暴徒挡住。
    我们发现我们完全孤立无援,第一块石头打到汽车玻璃上,小小的碎片洒了我们一身。一块碎片打到外交部长眼上,血流如注。他想把血止住,翻来覆去呻吟着说:“这真可怕,这真可怕。”
    我看见一个暴徒手里拿着一段铁管,向汽车走来。他砸汽车窗子的时候,眼瞎直瞪着我。舍伍德和我的脸上也碰到一些玻璃碎片。猛然间我们的汽车动了起来,我的心里一阵宽慰,我们总算可以突围了。随后我才知道原来是那批暴徒在前后摇晃我们的车子,摇得越来越慢,越来越高。我突然记起这是暴徒们惯用的一种方法,把车翻过去,然后纵火焚烧。
    我那时相信,车里的人都觉察到我们很有可能给他们杀害。我首先想到贝蒂。从后窗望过去,看见暴徒正专心致志搞我们这部车子,并没有理会她那部汽车,心才放了下来。
    忽然间舍伍德拔出他的手枪,说道:“让我们把这些狗娘养的干掉几个。”我叫他不要放枪。枪声一响,群众就要发狂,我们大家都要完旦了。最后,我们前面记者们乘坐的那部卡车,居然从拥挤的人群里开了出去,越过街心安全岛,挤进从对面开来的汽车行列。象一个挡路人引导人往回跑一样,这部卡车给我们打开了一条出路。我们的司机加大油门,开过卡车,加速行驶。我看见贝蒂的汽车紧跟在我们后面,大感快慰。第二天早晨,军政府人员执意请我参加他们专诚为我准备的午宴。
    从他们到达大使馆接我去参加午宴时开始,我知道我的恐惧完全是多余的了。那就好象他们不是请我去参加午宴,而是向暴徒宣战。院子里到处都是坦克车、吉普车和装甲车。我们坐在汽车里,两边有十二卡车士兵簇拥着我们前进,保安措施甚至及于食物,他们还换了一个包办筵席的人,害怕原先那个在食物里做手脚。
    吃完午饭,他们送我们上汽车。我和临时总统合坐的那部汽车,是个流动军火库。车上堆了许多轻机关枪、左轮手枪、步枪、催泪弹霰弹筒和子弹夹,几乎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街上那几个平民都用手绢捂着鼻子走路。起初我还以为那是一种抗议姿态,后来我看见警察戴着防毒面具,才明白整个地区事先都施放过催泪弹。(二十二)


    “不对吗?”
    “不!我们爱上哪儿就上哪儿,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美国记者基本上同意了对方的话。他说,他确实听过许多南斯拉夫人猛烈抨击僵化的官僚主义。
    我是把这篇文章当作了解南斯拉夫现状的资料来读的。现在,已来到那位女讲师批评美国记者的地方,我能否体验到南斯拉夫人的政治生活呢?
    由于言语难通,由于时间短促,我们没办法深入民间。但是,在参观工厂的时候,根据主方介绍,我们知道南斯拉夫每个企业单位的工人委员会成员和单位的头头,任期只有三年(连选得连任)。同时,单位的帐目完全公开,职工们对资金的开支调动以及其它问题,都可以提意见,提批评。工人自治企业的生产计划,基本上是纳入国家计划之内,但是,无论是联邦政府或共和国政府,不能在自治企业的头上指手划脚或随便发号施令。有些行政命令到了自治企业,只是作为参考、具体做法还是由工人委员会决定的。
    还有一个显著的特色,便是党政分工。南共只管路线、方针、政治思想上的问题,行政工作则由工人自治单位的行政领导去抓。据说,被选出的领导,多为南共党员。官民关系偶然一见
    那位访问过南斯拉夫的美国记者说他听过对官僚主义的批评,但是我们却没有碰上这样的机会。也许由于语言文字都不通,把可能有的机会错过了。我们碰到的机会却只能说明,南斯拉夫的干部作风不错。
    一次,在马其顿一家酒店的宴会厅中,客气地宴请我们的宴会主人、马其顿共和国总理在用完主芽之后,和其他官员一起跳起简单的马其顿的民族舞。气氛显得非常活跃。在宴会厅中另一角吃餐的普通居民,也高兴地手舞足蹈,有些同总理不相识的人也拉着总理的手,跳起舞来。这情况可否说明,官民之间的关系是不错的?
    一次,在伏伊伏丁那自治省首府诺维萨德,一位陪同我们参观百货公司的中级干部,他在买烟时,有礼貌地排在轮购的群众后面,没有因为地位较高、身份也有点特殊的关系而要求售货员给予优先的待遇。
    还有一件小事更加感人。一次,我们游罢而归,乘专用汽车直驶酒店。途中,记起女接待员家离酒店颇远,便请司机先送她一程。但女接待员坚决下车,步行回家。事后才知道,女接待员拒绝以车相送,是守纪律的表现。原来南斯拉夫的机构、单位都有规定,任何人用汽车,须得主管签证,司机凭证开车。
    大概是由于南斯拉夫人民的民主生活和经济生活都过得不错,部分居留在欧洲各地的南斯拉夫侨民逐渐回到他们的故乡。自由进出国门的南斯拉夫人,在人数上是进多于出的。所见所闻小结
    在南斯拉夫的半个月,走马看花,看的确不算少,甚至引起思想上的消化不良症。到了最后告别贝尔格莱德的前夕,我又一次躺在酒店的软床上左恩右想,算是给此行所见所闻作个小结。
    ——南斯拉夫的经济有两大成分,一是集体经济,一是私营经济。目前的情况是集体经济在整个国民经济中占统治地位。如果今后集体经济的比重越来越大,就是意味着南斯拉夫沿着社会主义的道路向前发展。
    从目前农工联合企业在同私农经济的自由竞赛中占尽优势的情况看,这个趋势似乎是必然的。
    ——南斯拉夫建设社会主义是采取渐进方式的。突出的表现是私农经济的长期存在。但是,国民经济的发展却不是缓慢,而是迅速。从实际效果去检验动机,似乎可以说,南斯拉夫采取的社会主义化的方针是不错的。十月革命前,列宁曾有过革命胜利就是完成社会主义的不大精确的想法。十月革命后,列宁对社会主义化重新作了估计,就是不能一步登天。
    ——到达社会主义这一目标,是不是只有一个途径可以遵循的呢?南斯拉夫的今天回答了这个问题:不。条条大路通罗马。要检验何者为真社会主义,何者为假社会主义,唯一的标准是实践。如果离开这一标准,仅仅从经典著作中去找寻答案,这是决心把理论看作僵化的教条,解决不了问题。
    ——如果鉴于南斯拉夫人民生活美好多姿,而且享受着显著的民主自由,就怀疑那是资本主义生活方式的表现,这种怀疑是没有确实根据的。列宁说过:无产阶级的民主自由远远超过资产阶级的民主自由。这应该是金科玉律。斯大林也有一句名言:“社会主义不是贫困。”这句话是对当年出现在苏联社会的一种唯贫是“社”(社会主义)的思潮的批评。
    ——当然,南斯拉夫还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社会主义国家。看来由于人类世界搞社会主义的经验最初完全缺乏,后来也非常不足,因而要求任何社会主义国家在前进的道路上一帆风顺、不走弯路,是不切实际的。三十年代初期的苏联,不是有过把过早地发展起来的公社改为劳动组合,并重新允许社员私有家禽、小家畜、奶牛等等的情况么?
    四月七日下午,我们在贝尔格莱德机场又登上“南航”客机,首途回港。从机仓的窗口外望,贝尔格莱德及其旁边的新贝尔格莱德在太阳的斜晖中格外好看。这时候猛想起,我带着一篮子问题来,现在却带着一篮子收获回去。(这收获,就是非常难得的见识,就是对南斯拉夫的社会主义面貌和模式的印象。)我不由得从心底里轻轻地说:“赫瓦拉(谢谢),南斯拉夫的亲爱的朋友们!”(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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