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2月26日参考消息 第2版

    【本刊讯】日本《读卖新闻》一月二十六日到二月五日以《越战以后与日本》为题连载九篇文章,现将前四篇摘要如下:
    越南的战火平息了。可以预料,亚洲的形势将更加复杂而动荡不定。在这种形势下,国际上将要求日本起什么作用,负什么责任呢?而日本又怎样去对付才好呢?日本的亚洲外交面临着巨大的转机。一、风压加大资源竞争进一步加剧
    越南战争将结束。它戏剧性地证明,按意识形态划分并靠大国的军事力量来处理世界上的争端的时代已告结束。
    但是,军事高压政策的破产果真会带来对话的时代吗?意识形态的后退会立即开辟实务行动上协调的时代吗?遗憾的是情况并非如此。出于冷战的需要而无限制地行使同意识形态联系在一起的军事力量这个方面消失了。但是,另一个方面——为了贯彻国家的利益和打算而进行的虚虚实实的强权外交这个方面,今后会越来越公开地显露出来。
    如果说从前总统约翰逊时代的逐步升级战略中看到了冷战的旧因素的最后的火焰,那么从越南停火谈判中的尼克松、基辛格外交中大概可以看到近乎狡猾的巧妙而非常大胆的新的现实主义时代的到来。
    而且,这种国家的现实主义不单单是为了赢得国家的荣誉和威信的权力竞赛,也不仅仅是过去那种为了获得最大利润的经济竞赛。在这种现实主义里,把人们确实已经在预测的到八十年代将会变得严重起来的地球的资源问题估计在内了。
    这就是说,不可忽视的是,在这种现实主义里隐藏着与其说是国家的利害得失范畴,不如说是国家与民族的生死存亡范畴的危机意识。
    从越战以后这个词已经开始被频繁地应用时起,就开始出现了从南越到柬埔寨的海域有海底油田的说法,这也决不是偶然的巧合。
    如果这个资源问题在今后调整以至解决的尝试中不能成功,那么一个严峻时代就会到来,这个时代隐藏着连越南战争的教训都会被抛到九霄云外那样的激烈争夺的危险。
    在这一点上,富于象征意义的事实是,美国以及西方各大国已经采取多国籍企业这种不明真相的形式,在全球范围内展开了大规模的毫不留情的竞争。超过实际情况的估计
    美国决不是已经放弃了统治世界的地位,这也是事实。说来它是想在后退了半步的地位上,以更加灵活而又巧妙的姿态度过艰难时代。
    美国由此将会要求其他国家“分担责任”。特别是在越南战后,在美国的力量难免要下降的东南亚和远东地区,它必将急剧地加强企图把日本培养成为替身的活动。
    对于停战后的南越,即使美军撤走了,美国支持西贡现政权的努力,反而会以新的形式去加强而不会减弱。所谓新的形式就是借“复兴援助”的名义引诱对南北越南比较有好感的日本的经济力量去参加,反倒把日本推到前台的方式。
    尼克松总统曾经说过:“我想,如果美国、苏联、中国、日本和欧洲这五方强大而且健全起来,彼此保持平衡,那么世界就会更安全,更美好。”不过,美国将本着这种态度,今后进一步加强这样一种倾向,即公开用分担责任的做法来牵制在美国专心致志于越南战争、中苏倾注精力于互相对立的期间扎实地积蓄了实力的日本和西欧。
    在国外看来,现在日本这个国家非常富裕,超过了国民实际感觉到的富裕程度,令人望而生畏。日本的实际情况却是,国土狭窄,缺乏国内资源,虽说是五极之一,但不用说军事力量就连实际上的经济力量也比其他四极低。这同外国人认为日本是大国的形象之间存在着差距。可以说,日本随着越战以后的新时代的到来,已经不知不觉地本非所愿地被推到了世界外交和经济竞争的舞台的最前面。二、留下美国的影子不能白白撤退
    美国总统尼克松自夸在越南实现的和平是“‘体面的和平”,而其现实却是伴随着“痛苦的反省”。
    现在,缩小对外承担的条约义务已是不仅左派也包括右派在内的美国全民一致的舆论。
    以美国国内的这种气氛和美国“核武器与美元的实力”下降这两个条件为背景,产生了尼克松主义,而越南和平的实现将成为使尼克松主义定型并加快执行的决定性因素,然而,尼克松总统在二十日的就职演说中,一方面强调“美国限定作用和其他国家分担责任”,另一方面却告诫说“美国不会倒退和孤立”。可以预料,今后,在这两个矛盾的方向中,前者将得到加强;人们仍然不能忽视尼克松总统“不能白白撤退”这种顽强性或者是现实的国家利益第一主义。
    从尼克松政权的素质来看,尼克松主义即使在谋求世界新的均势,却肯定仍要贯彻国家利益第一主义,始终追求“体面的均势”。
    由此而将首先产生的是改善相互保证超级大国利益的美中和美苏关系的行动。其次是对于作为“新兴势力”发展起来而有可能威胁超级大国体制的中级国家日本与欧洲,反倒要采取严厉的态度,一方面强行分担责任,另一方面抑制它们扩展。当然,这一原则对小国也将贯彻。
    如果把这一原则应用到越战以后的亚洲,那么,美中关系将成为第一个轴心。正因为越南和平相当于亚洲地区紧张局势的缓和,因此大概也可以设想,促进驻台美军的撤退、美台条约变得完全有名无实、或者是为国共合作创造环境这些行动,在越战以后将逐渐地付诸具体实行。
    在这个过程中,美国在亚洲的军事作用当然将发生变化。可以认为:第一,防御线将从历来的日本一台湾一越南后退到日本一菲律宾一泰国;第二,大规模撤退美国地面部队,改为加强盟国的自卫力量和美国海空军的核抑制力量相组合的战略;第三,战略目标的重点将从遏制中国转为维护美国的权益。
    这必然会使日美安全体制发生质变。但是,其目标也许不是使安全体制成为一纸空文乃至废除,反而是使它实质上加强。当然,可以预料美国驻日地面部队和基地将减少,而这是因为美国将强烈要求日本以增强自卫力量进行取代、把横须贺作为航空母舰“中途岛号”的母港的形式参与美国的新战略。
    在经济上,美国在亚洲也将试图展开新的“反击”。它的一个象征是援助越南复兴计划,而且将成为对日本提出纠正贸易不平衡和调整币值的更强烈要求而表面化。经济要求也会很严厉
    在这方面,美国强调的也是“分担责任”。例如,在援助越南复兴上,美国虽然要求日本积极参加,却要它自己掌握主导权。在日美之间的问题上,美国大概尤其会在追究盈余国家的责任方面逼迫日本分担在世界经济中的责任。
    而且,在经济上困难的美国在越战以后将会提出的第一个紧急课题,将是这个在经济关系上分担责任问题。
    尼克松主义这种分担责任的做法将在和对苏政策、欧洲问题的联系中应用。这是因为,要防止中苏关系转化为战争,同时却要最大限度利用中苏对立来取得“渔翁之利”,这已经成为尼克松外交的一个前提。
    在经济上也有可能采取巧妙的做法,利用日本和欧洲共同体的矛盾,以美国、欧洲共同体“两人三足”的做法对日本施加压力,而对欧洲共同体则由美日联合起来施加压力。而且,值得注意的是,对于中苏和日本向越战以后的亚洲扩张的警惕心在亚洲各国是强烈的。因此,在亚洲国家中,希望无论在军事、政治还是在经济方面美国都留在亚洲的心情是强烈的。但是,也可以设想,美国也可能利用日本和亚洲国家的矛盾来对日本施加压力。也隐藏着成为“孤儿”的陷阱
    这样地把“其他国家分担责任”和“美国不后退”结合在一起的尼克松主义,在越战以后大概将以更加严密和巧妙的方式强加给日本。这个方式就是,把日本紧紧地限制在安全条约的圈子内,同时要求它分担军事的和经济的责任,另一方面又不允许它自由发展。说起来,尼克松总统所追求的是“体面的日美关系”。
    日本要怎样去对付美国在越战以后采取的这种难对付的亚洲政策呢?当然,日本发扬自主性的余地将会扩大。也并非不存在能够巧妙地利用美、中、苏三国关系的情况。但是,一旦搞不好,既可能遭到美、中、苏“大国俱乐部”的围攻,也隐藏着日本成为亚洲“孤儿”的“陷阱”。三、在美中苏的峡谷中中苏对立引人注目中苏对立已经远远地超出意识形态领域,发展成为国家间的激烈对抗,甚至于为加强本国的地位而竞相同“美帝国主义”和解和协调。
    当然,不能把中国的对美接近和苏联的对美接近等量齐观。中国同美国和解的背景中有一个基本的变化,即美军从越南撤退,另一方面,从捷克事件以来苏军加强了在中苏边境上的沉重压力。美国如果解除“对中国的遏制”,那末美中关系当然就会趋向改善。过去美中对立继续的期间,只有苏联处于有利的地位。
    但是,尽管如此,美、中、苏三国结构的新时代正在以利用中苏对立的尼克松、基辛格的“均势”外交为轴心而形成这一点没有改变。
    “越战以后”的苏联的亚洲政策,象在亚洲安全设想中所暗示的那样,把重点放在取代美国建立“遏制中国”的包围圈上。中国的基本政策也不妨认为是打破这个包围圈。
    这个包围和反包围的最大争夺战的目标就是日本。
    紧接着对美和解,中国闪电般地实现了对日复交,通过使日苏和平条约谈判推迟而抢到了苏联的前面。
    而后,中国开始鲜明地表示支持日本的归还北方领土的要求,象是要牵制日本资本向西伯利亚发展一样,也进行了出口原油的交易。鲁莽的行动是危险的
    中国的这种对日态度当然已经使苏联的对华和对日姿态强硬起来。苏联在日中复交时表现出来的焦躁心情已经难以掩饰了。
    如果日本也鲁莽行动的话,就会处于可能卷人中苏对立的危险境地。在美、苏、中三国结构中,制定稍稍靠近美国、而同中苏保持等距离的自主路线,或许可以说是明智的。四、亚洲之目出于保卫独立的本能
    在从韩国到印度的许多亚洲国家看来,越南战争是亚洲共产党势力进行令人恐怖的扩张。它进一步直接地反映了中国的力量的扩大。他们支持美军介人。有几个国家甚至亲自派军队参战,这也许是出于要保卫本国的独立免遭中国影响的自卫本能,而未必是出于对美国的情谊和反共意识形态。
    并且,越南战争终于将以美国撒手的形式宣告结束。亚洲各国不管怎样也要保卫通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刚刚获得的宝贵的独立的本能,现正以反过来要同中国改善关系的形式表现出来。最有戏剧性的例子是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出现了主张承认中国的工党政权,甚至连菲律宾、泰国等越南战争参战国也已经开始搞中国优先的活动;韩国和北朝鲜的对话,在客观上可以强烈地感觉到,这也是要修正历来的反共、反华路线,而不在于要实现统一。
    同前几年比较,姿态简直象是倒转了,但自卫的本能是一贯的。
    亚洲国家已经反复表明了对于日本在越战以后的作用的强烈期望。特别是印度支那各种势力对于作为在越南战争中一直没有直接插手的大国——日本在战后的复兴方面的作用寄予莫大的期望。希望得到技术
    但是,日本不能光是直接领受那种要求乃至期待,这在泰国及其他各地孕育着和政府一起斗争的因素的同时开始展开的排斥日货运动中大概已经表现出来了。
    在美国撤退之后,中国将不用“民族解放”而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这副温和的面孔扩大它的影响力,而苏联已经在经苏伊士、从孟加拉国到新加坡扩张它的势力;须知他们如果向日本要求超过技术的东西,那只是要求日本起对抗中国的影响和苏联的势力的中和剂乃至缓冲装置的作用。
    对于一百年来一个劲地跟着欧美式现代化的道路走过来的日本来说,没有资格在看到现在越南战争的结果就嘲笑“美国是不了解亚洲的”。日本过去决没有把亚洲当作过身边的平等的伙伴,亚洲国家也决没有把日本单纯地看成是亚洲的一员。它们对于外表是亚洲人而仅仅经济力量和欧美一般的日本人的反感是更加根深蒂固的。今后非常可能不断地发生对美国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对“黄色的美国人”则举起拳头进行谴责的事态,尽管美国人和日本人做的是同样的事情。
    越战以后的时代将重新严厉地提出一个质问:日本果真是亚洲的一员吗?对这个质问的回答取决于我们能不能也谦虚地理解未必象越南那样的英雄的、一般的亚洲国家的曲折的民族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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