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2月7日参考消息 第1版

    说东欧仍是苏和北大西洋集团斗争的中心;表面上苏对保捷德匈波的控制似乎比过去更严密有效,然而苏的“权威已从一九四七年末的顶峰显著下降”,苏在东欧的地位是不稳定的;民族主义在整个东欧正在成为一股日益强大的力量
    【本刊讯】美《外交》季刊七一年七月号刊登伯恩斯写的一篇文章,题为《俄国在东欧:不安全的霸权》,摘要如下:
    现在受苏联统治的东欧各国,即便在核武器和洲际导弹的时代,也构成苏联的安全的一个重要因素。一亿人,以及这些国家的政府所掌握的资源,使得苏联的经济、技术和军事力量大为增加。苏联对这一地区的控制提供了军事基地,掌握了打入西欧,特别是经由北部平原打入西欧的传统入侵路线。事实上,苏联的地位构成了对西欧安全的威胁,是指着西欧脑袋的一枝手枪。
    欧洲的分裂和紧张局势的持续存在帮了苏联的忙,因为这种情况限制了西欧各国在世界政治中所起的作用,加重了美国的负担。同时,苏联的地位是对德国的统一,也是对整个欧洲的改组的一种否决。苏联对东德的控制,使人们担心出现另一个俄德联盟并为苏联的外交提供了机会。这几乎使得在西柏林问题上随时都有可能在苏联人选择的情况下发生危机。简言之,东欧仍然是苏联和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国家斗争的中心。
    表面上,苏联对保加利亚、捷克斯洛伐克、东德、匈牙利和波兰的控制,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严密和有效,罗马尼亚在对外政策上的独立受到它的地理位置的严重阻碍。党和党之间及政府和政府之间的密切联系,得到从莫斯科经由军队、警察、工会和外交部门通向各国首都的指挥系统的支持。苏联的武装力量驻扎在东德、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和匈牙利。
    这些国家,除罗马尼亚外,每一个国家的贸易,有三分之二到四分之三是依附于苏联的经济的,苏联还通过协调各国经济计划来施展霸权。最后,苏联为首的几国军队一九六八年压服捷克斯洛伐克所使用的力量和手腕当然也表明了,苏联是无情的,不会容忍苏联在这些国家的地位发生重大的变化。
    然而,即令如此,苏联在这些国家的权威已经从一九四七年末的顶峰显著下降。南斯拉夫成了一个在东欧内部以及在世界其他地区的共产党中间具有重大影响的独立的民族共产主义国家。随着非斯大林化以及赫鲁晓夫的发迹和垮台而在政治和思想上发生的变化,削弱了苏联对其他共产党国家和党的控制。苏联和共产党中国之间出现的深刻敌对促进了多中心主义。
    对于苏联统治者来说,不幸的是,波兰一九七○——一九七一年间的暴动以及捷克斯洛伐克早些时候的危机所反映出来的问题,只不过是所在各国人民往往证明是难于统治的缺少一致的一个地区里的大量问题之一而已。
    东欧内部的局势,不可能同共产党世界其他地区的局势毫无关系。
    最后,共产党中国现在决定重返世界,决定参与大国政治,这又增强了民族共产主义的吸引力以及东欧各国政权反对苏联的能力。中国最近的策略把乒乓球提高到国际外交中的一个重要位置上,苏联害怕中美勾结的恶梦,现在一定做得更多了。
    苏联在东欧的基本问题是简单的:它在军事上和政治上所起的作用,受到经济、社会和知识界的强大力量的威胁,这些力量是不易接受在苏联已证明是行之有效的控制的。首先,不如在世界大多数其他地区一样,民族主义在整个东欧正在成为一股日益强大的力量。事实上,共产党制造了新阶级这一点使得人们先前感谢苏联把他们从纳粹手中解放出来的感激心情减少了。近来的限制,使得许多人对俄国人的仇恨甚于对德国人。
    同时,经济上的成就又使得这些国家的人民能够把注意力放到只求活命以外的问题上。对苏联怀有感激和忠诚之心的一代人的接近引退,以及人口的猛烈增加,形成了性质相同和主要是青年的一代居民,其思想和兴趣完全不同于在四十和五十年代进行统治或幸存下来的那代人的思想和兴趣。
    产生捷克斯洛伐克之“春”以及波兰的骚乱和罢工的经济问题仍未解决。
    捷克斯洛伐克和波兰现在的经济和社会问题甚至比危机以前更加带有根本性和挑战性。事实上,一九六八年的入侵加深了捷克斯洛伐克的萧条,无能为力的领导又加剧了这种状况。波兰事件清楚地表明,实行大规模的经济改革势在必行。国内不存在满足经济需要的资源。此外,捷克斯洛伐克政府也好,波兰政府也好,都缺少明智的理解、政治感和人民的支持。同时,苏联缺少物质资源和谅解来提供援助。因此,停滞的捷克斯洛伐克经济势必裹足不前,工人阶级越来越不想听从它的统治者的命令,工业基础越来越不能满足二十世纪最后三分之一岁月的要求,而爆发怀有愈来愈大期望的革命,在整个东欧将变得更为重要。
    此外,思想上和哲学上的真空扩大了。简言之,甚至这些国家的共产党领导人也认为,马克思列宁主义越来越不适用了。
    由于相邻的西欧国家得到了显著的恢复和具有日益强大的生命力,东欧是不稳定的。当艾赛亚·伯林十五年前指出的俄国文化界的沉默变得甚至更为深沉的时候,西方的思想和理想却正在东欧盛行,并对苏联本身也正在产生重大的影响。人心现在向着西方,而不是向着莫斯科。莫斯科不得不时时把东欧看成是西方影响的传播者,而不是这种影响的阻碍者。
    诚然,共产党最高一级一直是深受西方思想的影响的,这种影响还传进了苏联,特别是在犹太人和乌克兰人这样的少数民族中间。
    从某种意义上说,苏联现在在东欧面临的困境类似亚历山大一世和尼古拉一世政权一百五十年前面临的难题,不同的是,苏联比别的旧政权更深地卷入欧洲国家政治,受欧洲思想和经济活力的影响更大。。
    苏联政府是极其保守的,是缺乏想象力的,受制于它的哲学,并相信武力归根结蒂将克服任何缺点。再之,党内的“强硬路线派”,特别是在上层,对于苏联在这个重要地区的决定具有重大的影响,因此就限制了可能作出的选择。
    苏联政府还认识到,东欧各国的民族利益常常是各个不相同的,不能把它们视为一个集团。它还认为,这些国家的领导人经历过苏联那一套同别国打交道的方法,即便它们是忠于苏联的,它们仍将不时抗住苏联不断施加的压力来维护自己的民族利益。莫斯科虽然还有能力来利用宿怨和眼前的奢望,使布达佩斯同布加勒斯特分离,使华沙同布拉格分离,甚至利用反犹情绪,它必定知道,这些国家的领导人不时地将团结起来,维护他们的利益,也许仅仅采用拖延的手法就可这么做。
    别的独立的共产党国家的存在,尤其是共产党中国的存在,还有南斯拉夫的存在,也对苏联的政策起了限制性影响。
    苏联政府一定是害怕西方的影响的,害怕对东欧放松控制会在整个这一地区和苏联国内产生的后果。“巨大的恐怖”在于,放松苏联在这个至关重要的地区的力量,就会使苏联国内的共产主义力量削弱,并使关于莫斯科领导的国际共产主义是有前途的不可战胜的潮流这种神话渐告破产。因此,在东欧的任何削弱都会被苏联统治者看成是对历史的无情的力量以及对苏联的最后的安全的一个打击。
    苏联领导人有若干办法可供选择,来帮助应付它面临的各种挑战。例如,在这些国家和苏联之间的安排方面,他们可能重新考虑建立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联邦,包括阿尔巴尼亚和南斯拉夫以外的东欧各国以及可能愿意加入的任何别的共产党国家。这项引人注目和含糊不清的建议,原先是在苏联武装入侵匈牙利之前提出的,它将使东欧各国在一个表面上自由的联邦里更加靠拢苏联。
    罗马尼亚几乎肯定会拒绝参加这样一个“联邦”,对于它的建立会表示不满。其他一些国家肯定会担心,这样一个联邦会构成走向作为一个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被吞并的一步。
    另一种选择办法是,把一个或者两个东欧国家并入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苏联政府显然曾经认为,一九六八年时把斯洛伐克合并过去是解决捷克斯洛伐克问题的一个办法。然而,这样一个行动会在整个东欧以及在其他共产党国家和党中间引起巨大的反对。
    第三种选择办法是,在整个东欧维持现状,辅之以在每一个国家逐步地、几乎不为人察觉地普遍加强控制,加强苏联对所有这些国家的霸权。
    这样一种普遍收紧的局面将会加强苏联的控制,至少暂时是这样。这会使俄国设法予以说服的特权阶级采取疏远的态度。自然,这也会唤醒法国和意大利这样一些国家的共产党,并且显然会使整个欧洲和全世界的紧张局势加剧,从而危及局势的缓和,危及苏联所抱的增加贸易和西方向苏联提供技术援助的希望。
    经济停滞不前,特别是在捷克斯洛伐克和波兰,东欧的科学和技术越来越明显地落后于西欧,要求把更多的资源用来满足城市阶级的需要,在整个东欧都构成了最直接和最严重的挑战。
    苏联势必为铁托隐退后南斯拉夫可能出现的契机作了准备。它必定认为,铁托统治的结束将使南斯拉夫联邦共和国受到十分沉重的内部压力,这个联邦共和国可能解体,使苏联有机会同(南斯拉夫的)这个或那个共和国,或者同谋求苏联的支持来推进自身的利益的一批南斯拉夫共产党人作出安排。对于苏联来说,采取这样一个行动会有巨大的好处。这种安排将包围罗马尼亚,并使它回到苏联集团。这会加强苏联在东欧的霸权,对阿尔巴尼亚、希腊、意大利和地中海产生新的威胁。它将大大加强对西欧的威胁。
    这样一个行动,只有在最为顺遂的情况下才能采取。苏联干涉南斯拉夫会遇到类似纳粹所遇到过的困难,会制造一场甚至比一九六二年古巴导弹威胁更为紧张的世界危机。
    不过,正如南斯拉夫和罗马尼亚一九六八年八月二十日以后所警惕的那样,(苏联对南斯拉夫)进行这样的干涉仍然是可能的。
    苏联政府现在在东欧处于发号施令的地位。维持现状所带来的好处是巨大的,它使苏联政府保证能得到上面概述的那些好处,并使它有更多的时间来改变这个地区,使之一体化,并使这些国家的人民所抱的各种希望渐告破灭。
    然而,维持目前的安排是不可能的,采取行动来解决紧迫的问题,几乎肯定会带来更大的风险。在一个同文艺复兴时期和宗教改革运动时期一样充满革命精神的时代,控制住发号施令的地位提供了不安全的政治霸权。正在发生的巨大变革也威胁到西方社会。对于苏联来说,以及对于美国来说,世界只有一个。在老的巨人、地理和武力同崭新的思想之间相竞赛时,教育和通讯联络方面的巨大变革推广这些思想,帮助破坏一切已经建立的、保守的制度,包括为苏联政府所维护的制度的根基。
    苏联的外交无疑仍将是手法巧妙的,但是,在建立某种形式的西欧统一方面取得的进展,日本作为一个大国的出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重返世界政治舞台以及象墨西哥、巴西和印度这样一些国家的不断崛起,将造成一种新的局面,一种将有助于解脱帝国的一切羁绊的局面。这将使得东欧各国有较大的回旋余地,同时使苏联的作用更难加以维护。
    这些变化和挑战大概将使苏联领导人更加自发地使这个制度更为残暴,使苏联人民谋求扩大自由和增加消费品的前景变得暗淡。
    因此,苏联在东欧的地位是不稳定的。对于解决这些大问题说来,世界上没有一个地区比东欧更为重要,在苏联的霸权统治下,世界上没有一个地区比东欧更为不安定了。
    (按本文作者伯恩斯系美国印第安那大学历史学教授,六五至六七年曾任该大学国际问题研究中心主任,著有《美国和东欧》等书——本刊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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