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12月28日参考消息 第1版

    【本刊讯】美国《国际先驱论坛报》二十四日发表了《纽约时报》记者弗兰克尔发自华盛顿的一篇文章,题为《老盟国、新敌人一起重新安排世界力量》,全文如下:
    一名华盛顿官员临别时说的一句俏皮话把事情表达得很简明。他说:“无须到世界各地去旅行就可以发现,我们正在修筑通向敌人的桥,并正在烧毁通向朋友的桥。”
    这种说法有些道理。而更大的道理是,美国在重建力量关系方面并不是单枪匹马地干的,在这一过程中,美国可能不再是举足轻重的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产生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昔日的敌人后来成为盟国的现在又将成为对手。昔日的盟国后来成为敌人的现在又可能要成为合作者。军事、经济和意识形态上的依附关系和亲缘关系正在迅速地变化,不仅在建国任务未完成的国家内是如此,而且在最强有力的国家内也是如此。
    在现在快要过去的一年内,所有这些变化和重新调整都已经形成了看得见的形式,虽然这个过程是很长的。在美国由于珍珠港挨炸而摆脱了孤立状态后三十年,一个新的国际体系正在形成,美国的地位将不仅取决于它选择做什么,而且也取决于在其他国家的行动中如何看待它。
    这篇报道是根据东京、曼谷、新德里、莫斯科、波恩、巴黎、布鲁塞尔和伦敦的一些有代表性的态度写成的。
    在英国,一名高级计划人员不知道迅速加快的历史潮流是否会把美国冲到二十年前英国所处的境地,那就是一边放弃帝国,一边加以否认;一边在世界各地进行无益的后卫战,一边等待自己对自己的作用的看法缩小到与自己的力量相当。
    在日本,一位防务官员私下说,将不再允许在官方的文件和言论中提美国“核保护伞”。他说,这是走向使语言符合新的现实的虽然不大但却很明确的一步。新的现实是当日本考虑到它周围的三个核国家的时候:它对美国的保护不再感到确信无疑,而且自己已经开始成熟了。
    在印度,即使在战争还在进行的时候,一名主编也有时间怒斥美国人和欧洲人没有向亚洲人请教处理亚洲问题的方法。他说,印度必将在次大陆取得力量和主导地位,在中国、然后是印度、也许还有非洲的尼日利亚来到之前,大国俱乐部不能关门。
    在苏联,一名研究自己政府的有经验的人谈到政府担心共产党人在法国或意大利掌权。他说,苏联的势力在中国、罗马尼亚、南斯拉夫、甚至古巴已经受到了很大的挑战。遏制西欧的力量确实要容易得多,如果西欧的主要国家是分裂的,并掌握在“资产阶级”的手里的话。
    在西德,接近最高权力的一个人表明,同东德重新统一的梦又重新起劲地做起来了,虽然每一个德国的邻居都反对正式的重新统一。他追述说,西方政策在一九六一年在柏林墙上碰了壁,必须由一九七一年的新的东方政策来在墙的上下和周围寻找一种补救办法。
    到处都很明显,美国和苏联谋求的克制和支配地位正在崩溃。它是在一个核均势时期、正当两个超级大国正在学会承认它们之间是平等的、并且或许是精疲力竭了的时候崩溃的。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被摧毁的国家和被这次大战分裂的国家——日本、德国、中国、越南、朝鲜、印度和巴基斯坦——是对冻结了的冷战状态的最突出的挑战,但是不仅仅是这些挑战。
    美国正在尽它的一份努力修筑通往苏联、中国和其他若干共产党国家的桥。如果通往日本、西欧、象印度这样的老朋友和象台湾和泰国这样的老保护国的桥现在没有被烧毁的话,那么华盛顿为自己的利益所作的新的打算肯定正在烧这些桥。
    虽然大多数政府,象大多数人一样,专心致志于内务——也许部分是因为他们太专心致志了,所以世界的政治处于动荡的状态。虽然美国的政策讨论有助于这种变动,但是这种讨论刚开始认识到变化的影响,如:
    由于从越南撤走的军队越来越多,美国已经开始在拆除它在海外的军事设施中的现在仍然没有具体说明的一个部分。这种撤军和要求撤军的压力使人们对美国人为保护老朋友和它所宣布的利益将付出的代价和承担的风险产生了普遍的怀疑。
    由于承认了中国,美国和其他工业国家无可奈何地承认,国际分工不能再冻结了,犹如核大国俱乐部不能再冻结一样。
    处于一个哲学阵营的苏联和中国之间的冷战,和处于另一个阵营的美国和印度之间的非常严重的分裂,仅仅是表明下面这种情况的许多迹象中的两个迹象而已,这就是民族利益重新超越意识形态的界线而居于首位,并且使作为指导国际事务的政治哲学几乎毫无用处。
    同时,美国和苏联正在逐渐摆脱累赘的联盟,至少达到了承认它们彼此平等和作为核大国的共同优势的程度。在这个过程中,它们正在养成直接谈判的习惯——以便限制武器竞赛和限制爆发战争的可能性。这使其他国家感到不安,但是这也使这些国家获得了独立处理外交事务的新机会。
    西德采取的东方政策大概是在这种新的局势中要求独立的最突出的例子。波恩政府通过从东方获得勉强的支持、现在又通过使东方采取一种对应的措施的办法,接受了中欧的现有边界,但是并没有放弃在整整一代人的时间中使德国和欧洲大陆分开的政治和经济壁障。
    英国进入欧洲经济共同体是重新调整关系的另一个迹象。伦敦认识到,同美国的文化、军事和特别政治联系不再能够增进英国的利益,便谋求使西方力量有新的布局,从扩大欧洲的经济联系开始,但是也指望将来在军事和政治上联合。
    美元在曾经几乎主要是美国领域的世界里放弃了作为主要货币的地位。在国际上这方面权力的消失,显然将不仅需要有新的货币制度,而且还需要有新的协议和条约来管理商务。
    正在出现的不是新的平衡,而是在新方式下的不平衡。
    美国和苏联拥有的军事力量,同它们的政治影响和经济力量显然是不协调的。但是因为核武器和以这种武器为后盾的陆军和海军是难以利用的,所以俄国人和美国人不能避免要受到其他国家更多的常规力量的挑战。南半部落后
    此外,世界的南半部仍然远远落后于工业大国,划分势力的老的界线正在从北到南发生变化。莫斯科和华盛顿正在越过它们的老的界线,但是它们也感到它们帮助和影响贫困国家的能力是有限的。东京和西欧各国的首都则刚刚开始利用贸易上的让步和经济援助,以求得到原料和市场。
    这个重新调整关系时期的一个最独特的特点是,许多大国感到在军事上是安全的,但是在彼此的关系上是软弱的。它们并不担心敌对邻国的袭击。
    新的青年一代觉得战争是没有道理的想法,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们看到的社会上的危险现象和缺点上。
    因此,对外政策问题在主要国家的政治中占次要地位。
    虽然西德人支持东方政策的占百分之七十,但是勃兰特总理的政府因经济停滞而处于危险之中,并且由于要求对公司和其他机构的管理作全面的改变而受到了挑战。
    虽然日本人对苏联还留下一些担心和对中国始终念念不忘,但是他们的首要问题也仍然是国内问题:即如何分配经济增长的果实,如何保护环境,如何改进城市的服务和条件。
    即使是在苏联,那里公众的压力并不那么直接地表现在政治制度方面,消费者的要求也迫使在资源的分配上作出重大的变化。政府在为劳动力提供新的刺激的时候不但谋求防止工人肇事,如波兰一年前那样,而且还在缓和要求对经济进行非正统改革的那种愿望。
    在其他国家里,因为人们处境困难,所以他们的倾向是不重视他们有时听到的国外发生的麻烦。受嘲笑的看法
    连巴黎或东京的官员们都嘲笑认为美国由于越南战争和社会骚动而受到严重削弱的看法。他们说,是的,它疲倦了,也许甚至病了,而且偶而失去信心。诚然,由于采取向内看的态度和失去了进行国际冒险的决心,它不象以前那样慷慨了,而且采取了比以前更为注意自己事务的态度,对以后怎样心中无数——这一切都是外国人所承认的。但是它并不虚弱,也不是真正“孤立主义的”。
    当有人问一位高级苏联问题分析家如果他看到美国在西欧的力量和影响衰退,是否会感到吃惊时,他指出,美国在西欧有大量投资并对这个大陆有巨大的文化影响,他表示,不相信美国人需要很多帮助才能很快克服他们的新自卑感。
    各大国在国际上采取的主要态度看来是防守,如果说不是软弱的话。
    俄国人仍然对东欧的不稳定和对中国的挑战感到不安,他们认为自己为了民族利益正在采取一种防御性的外交政策,运用的是相当保守的策略,西欧人也是这样看他们的。
    无论他们从一个分裂的欧洲和美国在那里的力量的衰退中谋求什么样的长期利益,这对于保护他们现有利益的愿望来说看来是第二位的,而西方看来是愿意承认他们的现有利益的。
    日本人对于依赖美国军事支持和美国市场感到不舒服,但是目前他们还看不到任何替代办法,因而感到软弱和孤立,虽然他们也热衷于谋求在太平洋扮演一个新国家的角色。
    西欧人仍然分裂为单个的主权国家,他们不相信自己能够很快地走向真正的一体化,因此仍然依附于不可靠的美国维持东西方均势的军事保证,虽然西德正在对一个不同的未来进行探索。
    世界各地有权势的和有影响的人们都不认为,美国的领导作用将随着美国支配地位的终结而径直衰落。他们期待美国人进行领导,尽管这只能在承认社会困难的情况下实现。俄国人知道,他们现在正在走向美国式的混乱,因为他们已决定大量生产汽车。日本人知道,他们象美国一样污染了自己的空气和水。“尼克松的方针”
    一位西德官员说:“谁在关于适当的保健、社会服务事业和对公司的控制的计划方面居首位,谁就能真正处于领导地位。”
    因此,注意世界事务的几乎所有官员和专家们都认为尼克松总统的基本方针是健全的,这个方针就是:撤出越南、设法同俄国人妥协、承认中国和重新安排美国人的生活。他们中的许多人还认为,总统是在以一种不高明的方法做正确的事情,他没有明确的目标和打算,没有同友好国家的政府进行磋商,而且往往是以一种被普遍认为是无视依附他的盟国的感情、政治和经济要求的粗暴作法做事的。
    美国政策中的暧昧态度对于尼克松要在苏联达到的目的是最合适的。他已经在那里引起了一种希望限制军备竞赛和谋求其他妥协的愿望,但是同时使那里对他对北京的打算产生怀疑,而这种怀疑的程度恰好足以使俄国人感到坐立不安。不管这种策略是否明智,这种策略在华盛顿是经过精心选择的,看来这种策略正在产生预期的作用。
    总统今年在同盟国在贸易和货币谈判中采取的莽撞的做法,也在一定程度上使人们勉强表示钦佩,但不是赞赏。可能已经造成的精神上和政治上的创伤是难以估计的。一些人认为创伤是很深的;另外一些人认为创伤很快就会治愈。(下转第二版)(上接第一版)日本人的愤懑
    日本官员对于今年夏天他们遇到的一系列的“尼克松冲击”特别感到愤懑,他们中的一些较年轻的人发誓说,他们将再也不让他们的国家和政策处于这样易受打击的地位。
    对日本人采取的这种做法在波恩和其他欧洲国家首都也有相当的影响。
    在友好国家的首都,每当谈到货币危机、对中国国民党人在联合国席位问题的政策和美国对印度的敌对情绪时,总是很容易看到惊讶、迷惑和怀疑的表示。
    许多友好的批评者只是责怪处理得不妥,责怪流入和流出白宫的情报不正确。但是越来越多的研究美国政策的学者觉得美国在世界的主要目标也许是变得不协调。
    伦敦战略研究所所长路易一弗朗索瓦·迪歇纳反映了国外许多人的意见。他说,尼克松必须在三个不同的方面减少美国在世界上所作的努力,由此必然要产生某种不协调的局面,这三个方面是:
    首先,人们认为美国正在设法在欧洲和亚洲建立一系列区域性的力量均势,以便减少美国卷入的必要性。在实现稳定之前,它们需要美国给一些援助,另外还需要同盟国进行合作并对盟国忠实。但是由于美国同日本和西欧在商业方面进行竞争,由于美国政策中的其他两个因素,这种尝试被削弱了。谋求达成协议
    第二,是直接谋求同苏联和中国达成协议。这种谈判除非像关于武器控制会谈那样审慎地进行,否则就容易引起朋友们的不安。另外,如果这种谈判成功,就会缓和紧张局势,并使其它国家有勇气朝着采取更加独立的方针的目标前进。
    最后,是国内要求脱离接触、撤军和实行贸易上的保护主义的压力。这些压力会破坏已作出的保证,不管怎样经常地重申这些保证。国内压力产生的不断积累的影响是使其它人希望对美国总统的行动自由给予越来越多的限制,不管这个总统是谁。
    总的影响是,世界环境比华盛顿所想要的环境更加令人不安,有时甚至也许比华盛顿认识到的环境更加令人不安。
    预料每一个超级大国都要继续利用混乱的世界局势在其他超级大国的河流里混水摸鱼。但是,正是在日本的看法和西欧的方针方面发生的变化有可能使力量对比发生最大的变化——不利于美国的变化。
    正如尼克松总统在他的强硬的贸易要求中所表明和周恩来在他的强硬的公开讲话中所表明的那样,太平洋普遍担心日本“在商业上进行征服”的才能。
    如果日本在不断寻求市场和原料方面遭到失败,它可能谋求同中国结盟或同苏联建立新的关系。它也可能感到不得不发展新的陆军和海上力量,也许甚至要发展核武器。
    特别不能肯定的是,像南朝鲜和泰国这样的小国家的前途,美国对这些国家的支持现在已经靠不住了。
    西欧人至少是相互支持的,但是,当他们考虑到安全的时候,他们在经济上的有限的合作只是一种很小的安慰。在欧洲由苏美共同称霸以维持和平已为时太晚,而要建立一个有意义的欧洲防御共同体则又为时太早。
    现在既没有对俄国人的担心,也没有来自美国人的刺激,来促进统一。的确,苏联在政治上的利益和美国在经济上的关心可能使欧洲人一直处于分裂状态。
    英国和法国已经对德国的中立主义表示担心,这种中立主义是指一种在东西方的老的联盟之间谋求一种独立的政治生活的倾向。由实际上中立的国家——从意大利和奥地利一直到西德以至斯堪的纳维亚半岛
    ——组成的一个宽阔地带已不再是欧洲人不能想象的东西了,现在其中许多人已经不担心如果战后的军事联盟逐渐解体,他们将失去西方的生活标准和自由。
    这不是西德现政府的目的,西德满意地感到,在制订自己的对东方的对外政策方面再次能够完全自主。这样的独立是法国一直在宣传的,英国一直在实行的,日本显然一直在谋求的独立。
    如果说在这个国际关系的新时期存在着一种趋势,这种趋势就是各国坚持自己的主张,虽然几乎没有几个国家能够充分保障自己的安全和繁荣。恐惧的纽带正在消失,而合作的习惯仍然很淡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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